蘇錦繡說完後屋子內一片安靜,蘇老夫人僵著面色,胸口直起伏。
孫女的話是在說她拎不清,從她嘴裡說出來,她要莞兒留在蘇府竟成了兒子仕途上的阻礙!
這時蘇老夫人滿腦子都是孫女頂撞她的惱火,卻沒意識到自己是因為被說中了心思才如此,僵著神色呵斥:「你小小年紀懂什麼,你爹的公務上的事,又豈是這種子虛烏有的事能影響,難不成莞兒在蘇府裡,你爹回不了家了!」
「祖母,我不過是想讓爹晚些日子回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您這麼大動肝火又是何必。」蘇錦繡認認真真的看著蘇老夫人,眸低灼灼,「莫非祖母還另有打算?」
「住口!」
「蓁蓁!」
宋氏忙上前扶住蘇老夫人,沉著臉呵斥:「不得無禮!快向你祖母賠不是!」
「好好好,我們蘇家倒是出了你這麼個孝順孩子,說的這是什麼話!」蘇老夫人氣的臉色發青,怒極反笑,推開宋氏氣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宋氏朝蘇錦繡瞪了眼:「蓁蓁,還不快向你祖母道歉!」
「她哪裡知道錯,你看看她這樣子。」蘇老夫人越說越氣,開始翻蘇錦繡以往的舊賬,「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晃,逃課打架有什麼是她不會的,現在更不得,連規矩都扔了,她哪裡還當我是祖母!」
到底是蘇錦繡真的沒規矩,還是她的某些話觸怒到了她,唯有蘇老夫人自己心裡清楚。
「娘,這件事是蓁蓁的不對,我一定好好說……」
「你也不用說,這一唱一和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她那脾氣到底是誰養出來的!」蘇老夫人心裡的氣始終下不去,聽兒媳婦這麼說更是冒火,這麼多年了,哪一回有事她不是這麼糊弄,「你們真當我老糊塗不成!」
「孫兒惹祖母生氣,是孫兒的錯,祖母不必遷怒於娘,我跪佛堂去就是了。」一直沒吭聲的蘇錦繡忽然道,不卑不吭的樣子,倒像是為了應付蘇老夫人才賠的不是。
蘇老夫人寒著神色冷哼:「不知悔改,好,好!那就在佛堂裡好好反省思過,什麼時候知道錯了再出來。」
「老夫人。」劉莞兒看事態演變的這麼嚴重,心中過意不去,更是有一股惱羞在作祟,「你們都去大佛寺了,我一個人在家也無聊,不如我陪你一道去,也好給爹和娘他們祈福求平安。」
「你留在這兒等我們回來。」蘇老夫人拉住劉莞兒的手捏了下,總算是還沒氣昏頭忘了正事,只是這頂上頭的怒意還沒熄下去,臉色依舊不甚好看,「我倒要看看,哪個敢說蘇家的閒話。」
劉莞兒面露難色,還想說什麼,被蘇老夫人用力一捏,垂下眸去。
正轉身過去的蘇錦繡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她嘴角一勾輕嗤了聲,還不肯放棄。
蘇老夫人見她還耿著脾氣不肯認錯,直接下令:「何媽,派人看緊佛堂,誰都不許給她送吃的!」
………
從小到大,蘇錦繡就是佛堂裡的常客,鐵打的膝蓋流水的蒲團,跪爛一個是一個。
宋氏到佛堂時蘇錦繡正睡眼惺忪的在那兒裝跪,哭笑不得。
「你啊!」宋氏抬手戳了下她的額頭,故意亮聲斥責她,「你看看你這成何體統,沒個正形,還敢與你祖母頂嘴,我是怎麼教你的,誰教你能對長輩這麼無禮的,等你爹回來誰都護不住你!」
原本是指著蘇錦繡配合下認個錯,傳到老夫人耳朵裡也算是間接賠不是,可偏生女兒倔的很。於是宋氏朝如墨使了個眼色,如墨退出了屋將門關上,笑瞇瞇的往兩個婆子手裡塞了一弔錢:「夜裡天冷,關上門才不會著涼。」
「如墨姑娘,你這不是叫我們為難麼。」收了銀子,臉色自然是好看不少,可她們奉的是老夫人的命令,把門關了豈不是什麼都看不到,萬一夫人給大小姐送吃的,她們豈不是疏於值守。
「怎麼會讓你們為難呢,我隨夫人過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如墨朝那門努了努嘴壓低聲道,「夫人和小姐說話,咱們做下人的也不便聽,只要是沒有違背老夫人的意思就好,再多的,咱們也是兩頭難啊。」
「如墨姑娘說的是,咱們辦事也難。」如墨的話說出了她們的心聲,跟著連連點頭稱是,左右都是主子,誰都惹不起。
屋內,門關上後蘇錦繡個人鬆垮了下來盤腿坐在了蒲團上,單手托腮望著宋氏,一面還打哈欠:「娘,祖母沒有難為你吧。」
宋氏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輕撫了下她的頭:「你把你祖母氣成那樣。」
「我是她親孫女,她再氣我也是爹的女兒,拿我沒辦法。」蘇錦繡往她身上一靠,頗不樂意,「我就是見不得她總是拿這些事遷怒於你,爹要是在的話也不會任由她這麼說的,您也不必事事都讓著她。」
「你是她孫女沒有錯,她還是生養你爹的人。」宋氏也不是軟柿子,但這麼多年來為什麼從沒有和蘇老夫人起過正面衝突,就是因為那是她丈夫的母親,「你爹他孝順,若是我們天天吵,他夾在中間才最為難,再者你祖母好面子,不會當眾刁難人,我讓一步,這些年來相安無事豈不挺好,如若不然,你想這家會鬧成什麼樣子。」
「那是因為爹向著您。」蘇錦繡嘻嘻一笑,「祖母說什麼爹都會護著您。」
宋氏捏了捏她的鼻子跟著笑了:「也沒錯,他要是不向著我,當初我也不會嫁給他。」
蘇錦繡心一動,加把勁兒道:「今天的事我不覺得自己有錯,爹如今的差事得來的不容易,哪經得起別人揪錯。」
「老夫人今天這反應,的確奇怪了些。」宋氏之後離開榮園也想不明白,老夫人一向最重視老爺的仕途,怎麼會對蓁蓁的話如此動怒。
見有了苗頭,蘇錦繡決定打鐵趁熱,端坐了身子望著宋氏神情嚴肅道:「娘,祖母不是因為我提到爹的差事生氣,而是氣我要給爹寫信,讓他在我們去大佛寺的期間不要回家,攪合了她的安排。」
「她的安排?」宋氏愣了愣,很快從女兒在榮園說的話裡找到了線索,這時臉色才變,「你是說……」
「我知道娘不信,最初我也不信,可娘您想想看,十五六的年紀,本該呆在家中等人上門來說親,她卻隨祖母來上都城,一住就沒了期限,真要來見識見識,別說是上都城,瞿州都可以走遍了。」
「你祖母帶她來上都城的事我與你爹說起過,劉家在黔城的生意做的挺好,算得上是大戶了,再看劉莞兒的品貌,我與你爹都覺得老夫人是想在上都城裡,給她謀一個好親事。」再聯想女兒所說的,宋氏總覺得不可能,「我看她也是頗有心氣兒的人,怎麼可能會願意……」
怎麼會不願意呢,上輩子她可是熬了整整兩年啊,論沉得住氣,蘇錦繡都佩服她。
「她若不願意,又怎麼會配合祖母,上回去嚴華寺,若非我在,您陪著祖母去了寺裡,爹不就得陪著她去西市。」蘇錦繡添油加醋道,「您知道那天有多少人麼,經過書局外的時候幾乎是跟著人擠過去的,她若是不願意,豈會不知這樣情況下容易損了女兒家的清譽。」
蘇錦繡把這些細枝末節統統掏出來說了遍,宋氏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有些事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壓根沒往那方面去想,好好的一個姑娘,清清白白家世又不差,怎麼會願意給人做小,再者,蘇家又不是什麼侯門王府,老爺一個區區中奉大夫,哪裡值得她這麼做。
可一旦往那處去想,宋氏還真瞧出了些不一樣,只不過女兒一個丫頭片子又是如何發現的:「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祖母一直以來都想讓爹納小,雖然這幾年不提了,但念頭沒斷過,她就想讓爹有兒子繼承蘇家的香火。」打蘇錦繡記事以來就知道祖母想抱孫子,她三四歲的時候還常抱著她念叨說要是個男孩兒就好了,這些年來她也沒少想法子讓爹納妾,為的還是抱孫子。
「祖母帶她回來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偷偷派人查了劉家,這劉家,除了劉莞兒之外還有五個兄弟,劉夫人出了名的能生兒子,娶進門的兒媳婦第一胎就是雙生子。」
在蘇老夫人眼裡,劉莞兒給她的感覺就是包生兒子,要不然哪能耐著性子熬上好兩年都不露聲色。
要不是她屢屢下手破壞祖母的安排,祖母今日也不會動怒。
這樣的心思宋氏是無法理解,但凡是清白人家的姑娘都不會願意去給人做小,能好好嫁人當主母的,何必伏低做小去伺候人,沒身份上不了檯面,生的孩子在家中都低人一等。
低下頭瞧見女兒滿臉都是關切,宋氏又覺得愧疚,她和相公兩個人都沒想到這茬,倒是讓蓁蓁一直擔心,再想上回去嚴華寺這丫頭一副積極的樣子,宋氏心疼不已:「你還沒嫁人呢,當父母的哪能讓你替我們操心。」
「只要您和爹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蘇錦繡鑽到宋氏懷裡,孩子氣嘟囔,「誰來了都不能拆散你們。」
宋氏眼睛微潤,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你爹可是我當年拿繩子綁來的人,哪裡是誰想拆就拆的散的。」
蘇錦繡一愣,頓時起了意,忙要起來追問,卻被宋氏抱著沒能動彈,蘇錦繡悶哼:「娘,您不肯說我就去問舅舅。」
「沒規矩,我和你爹的事是你一個孩子能隨便問的。」宋氏笑罵,「老實在這兒跪著,等你祖母氣消了就去賠不是,往後不可再頂撞你祖母,千佛寺那兒你就不必去了,至於劉莞兒的事,我與你爹自有分寸。」
為人子女,爹和娘都有他們的難處,蘇錦繡也沒想著讓爹娘和祖母撕破臉皮,只要心中有了堤防,祖母再想做些什麼就都成不了事。
為今之計麼,該想想怎麼讓劉莞兒離開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