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薛夫人一起過來的,正是後來才到的施夫人。
以前肯定是有一塊兒參加過宴會,但這麼仔仔細細的瞧還是頭一回,施夫人看到站在宋氏身旁的蘇錦繡,心裡添道:生的俊俏玲瓏,頗有靈氣。
再走近一些,與宋氏打過招呼,施夫人面帶柔和看著蘇錦繡:「這位就是蘇姑娘吧。」
蘇錦繡微福了下身,維持著剛才的笑:「施夫人。」
蘇錦繡今天穿著一身湖綠色的撒花煙羅裙,撩起的長髮在後面紮了兩個可愛的小髻,上面垂著淡綠的小流蘇,並沒有過多的墜飾,簡單透著靈氣,施夫人瞧著便喜歡,又在心裡添道:可愛靈巧,端的大氣,也知禮數,可沒外頭說的那樣不懂事。
「上回去蘇家沒有見著你,不想今天在這兒碰著了。」施夫人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和蘇錦繡走在了一處,正好在台階邊上,蘇錦繡想讓開也不能,只能笑笑。
「就坐這兒吧。」走到戲台前,施夫人先邀請宋氏坐下,就在薛夫人後面,等蘇錦繡坐下依著次序,施夫人在宋氏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時再想換位置已經晚了,蘇錦繡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施夫人,來時根本沒這心理準備,如今人就坐在旁邊,再想想之前施夫人派人送來的厚禮,蘇錦繡心裡忽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坐下還沒半刻鐘,施夫人便和宋氏聊了起來。
聊的都是些家常的事,開始還沒什麼,說著說著便提到了上次施夫人送去的厚禮,施夫人神情坦然的很:「蘇夫人你也別覺得那些個貴重,什麼都比不過平平安安來的更貴重,要不是你家錦繡,正霖還不知會受什麼傷,所以啊,你也別推脫,收下了我才安心。」
可是你上回已經送啦,宋氏記得清清楚楚,女兒在鼓樓救了施家少爺之後,隔天施夫人就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雖然沒有親自過來,那些禮也不輕,早就夠了,哪裡用得著隔一年再送,這名頭用的著實奇怪。
宋氏收著也不太心安:「換做是誰,看到了都會幫忙的,錦繡她只是碰巧。」
「說什麼碰巧,在那僻靜的地方,也不是誰都瞧的見,蘇夫人,我與你說些心裡話,當時我是真的嚇壞了。」施夫人輕摀住胸口,尚是有後怕,「一回兩回的,我這心啊,一直提著,就沒放下過。」
都是做母親的人,宋氏自然能體會施夫人說的那種擔心,要是蓁蓁出了事,她不會比施夫人緊張的少,於是安慰道:「犯人已經逮捕歸案,如今你可以放心了,不會再有事。」
「你是不知道,就算如此,我還是得操心。」
宋氏笑了:「都一樣,當娘的誰不操心自己的孩子,就是成了家還得為她想著。」
「是啊,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這麼一說,兩個為娘的人倒是親近了不少,施夫人便趁機問:「之前聽說錦繡受了些傷,現在可好些了?」
「受傷,她沒受傷啊。」宋氏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等坐在一旁的蘇錦繡聽進去後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宋氏恍然,「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受了些小傷,早就好了。」
「真是不小心,傷哪兒了,可別留疤。」
施夫人扭頭關切的看著蘇錦繡,偏偏那眼神親切的很,蘇錦繡心裡突突狂跳,笑著搖頭:「多謝施夫人關心,是小傷,不值一提。」
施夫人笑著拉起蘇錦繡的手,輕輕摸了摸後歎氣:「小時候沒少吃苦吧,年紀輕輕就開始習武。」
有些女子喜歡琴棋書畫,也有天賦,學的就會比別人快許多,蘇錦繡從小喜歡舞刀弄槍,也就並不覺得苦,再者有表哥他們陪著,說起來蘇錦繡還挺喜歡的,可對上施夫人關切心疼的神情,蘇錦繡心中便有些咯登:「習慣了,也不覺得苦。」
施夫人聽著更心疼了,什麼叫習慣了,那得苦多久才習慣,天寒地凍的一個姑娘家小小年紀清早就要起來練那些基礎,想想都覺得不容易。
於是施夫人扭頭對宋氏道:「錦繡這孩子還真能吃苦。」
宋氏看了一眼自家閨女,聽施夫人誇的真心實意,還挺高興的,只不過別人面前總得謙虛些,遂宋氏笑著擺手:「她自己喜歡,也就能忍一些,算不上什麼厲害的功夫,都是她那幾個哥哥讓著的。」
「蘇夫人,你要這麼說,我可就真只有羨慕的份了,以前也想有個姑娘,可惜了,就只生了兩個小子。」施夫人低頭看著,瞥見了蘇錦繡掛在衣服上的一個荷包,順手拿起來瞧,「這是你繡的?」
蘇錦繡反應也是很快,微紅著臉:「這是別人送的,我的女紅並不好。」
「這有什麼的。」施夫人輕捏了下她的手,見她不好意思,心裡又添道:瞧著性子也挺軟的,不像別人說的這麼凶悍,果真這外頭傳的啊,不可靠。
宋氏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愣了愣,這上都城裡,生了兒子當了娘的,大都想挑知書達理的,女紅尤其得好,現在聽施夫人的意思好像不太在意這個,宋氏便多了份心思,笑著試探:「這該學的還是學好。」
施夫人輕唉了聲,並不這麼看:「這人哪,也不是樣樣都得會,蘇夫人,我看錦繡這孩子挺好,姑娘家學點功夫本就辛苦,要再坐下來練一手好繡活,恐怕夜裡都不能睡了,行軍打仗的,拿的起刀,總不能要求他再拿的起鍋鏟炒上一手好菜。」
蘇錦繡身子微僵,將視線從施夫人身上挪開,心裡翻騰不已。
「怎麼了?」
蘇錦繡忽然起身,垂著頭對她們道:「娘,施夫人,我離開一會兒。」
不等宋氏說什麼,蘇錦繡轉身朝著台階走去,腳步很快,上了迴廊走出戲樓。
一直走到戲樓外的池塘才停下,看著池內平靜的碧波,腦海裡都是施夫人的話。
那番話很耳熟,只是上一世不是這樣的情形。
那時她剛嫁入施家沒多久,施夫人帶她出去參加宴會,有人提起這些時,施夫人說了一番維護她的話。
「我看我們錦繡挺好,男兒都沒她有本事,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我們錦繡從小習武,數九寒天都沒落下,比我們正霖讀書還辛苦,我有時就勸著她多休息,家裡既不缺丫鬟也不缺銀子的,這些個繡活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成。」
在那之後,別人就再沒當著施夫人的面說道她以前那些事。
蘇錦繡很感激施夫人,在後來那些日子裡,就算她與施正霖之間有那麼多的隔閡,施夫人還是對她很好。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世她才不願和施夫人太接近,她怕自己拒絕不了她。
「這也太奇怪了。」想到此,蘇錦繡頭疼不已,之前是送厚禮,今天在薛府又和娘說了這麼多,她總覺得哪兒哪兒都透著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施夫人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別的不敢肯定,蘇錦繡還是相信施正霖不會把這些事說出去,那他們在別人眼中就是沒有瓜葛的人,施夫人忽然這麼熱情,蘇錦繡心慌啊。
不行,這事兒得和施正霖說一聲,再這樣下去,她都不敢想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思及此處,蘇錦繡有了主意,心裡才稍微平定了一些,這時身後傳來了個清和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蘇錦繡轉過身,一個年少之人站在那兒,穿著身青衣,正笑盈盈望著她。
他們認識?
蘇錦繡仔細想了想,沒印象:「請問你是?」
少年指了指池塘,語氣猶是暖人:「我看你站在這兒,是想把這池塘裡的魚數清楚,好都抓起來。」
蘇錦繡猛的想起了來薛家路上娘說過的事,再看看眼前的人,不太確定:「薛定奕?」
薛定奕笑著,眼眉間愉悅舒展著,沒有否認。
饒是知道對方是誰,蘇錦繡還是對小時候的事沒有印象,可看他好像都記得的樣子,蘇錦繡有些不好意思,以她小時候的混賬程度,肯定沒少欺負人,除了把他拉下池塘外,應該沒做過別的事了吧。
空氣裡安靜了會兒,蘇錦繡悻悻笑著:「我聽我娘說,你小時候學醫去了?」
「嗯,小的時候身體不太好,父親請了個醫術不錯的大夫在家住了半年,半年後我的身體好了許多,也喜歡上了這個,於是央求父親和母親,讓我拜那大夫為師,跟著他學醫。」薛定奕領著她往前邊走,快到戲樓時停下腳步,看她有些踟躕,似乎不太想進去,便提議,「前面是藥園,你想不想過去看看?」
不用回去看蘇錦繡就知道娘和施夫人一定聊的不錯,那她就更不想回戲樓裡了,但她和薛定奕也不熟啊,這樣叨嘮人家也不合適。
薛定奕純粹猜想她是覺得看戲太無聊:「半個時辰後我要出門,這齣戲也快結束了,時間剛好。」
蘇錦繡想了想:「那就麻煩你了。」
「蘇姑娘不必與我這麼客氣。」
蘇錦繡抬頭看了眼他,心裡嘀咕著,誰知道她以前還做了些什麼,還是客氣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