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的日子並沒有因為劉莞兒的到來產生變化,湘菲院和主院有些距離,蘇承南這陣子又忙,別說是說上話,面都見不到。
正努力想辦法去雲山的蘇錦繡,扮乖了些日子,好不容易說服了娘替她在爹身旁敲敲邊鼓,趕巧迎來了盛夏,訓堂組織學生去外郊狩獵,給了她正當出行的機會。
於是在十八這天,大清早蘇錦繡就帶著清竹出發去訓堂集合。
七月中的天,大清早也有些悶,訓堂的大院中等候著許多學生,人擠人就更顯得熱,蘇錦繡找了一處樹下打著扇驅熱,沒多久陳懷瑾找到了她。
見她身穿胡服,陳懷瑾揶揄道:「這大半個月每天下了學你就乖乖回家,看來表現良好,你爹肯讓你來參加狩獵了。」
蘇錦繡收了扇子,不客氣敲在了他腦門上:「多嘴。」
兩個人相處慣了,陳懷瑾也不介意,朝著另一邊兒怒了努嘴:「你看那兒。」
蘇錦繡轉頭看去,書堂外屋簷下站著幾個身穿白色藍條衣服的少年,還有幾個姑娘,年紀要比訓堂裡的學生大上幾歲。
她記得這身衣服來自哪裡,眉頭微皺:「崧澤書院的學生怎麼會來這裡?」
「你忘了麼,咱們這兒考過試後去的就是崧澤書院,關係自然不錯,這回老先生不只請了書院裡的學生,還請了武學院裡的老師來帶我們狩獵。」
安邑巷中的訓堂是上都城中唯一一所女子可以去的書堂,還是當年太皇太后給開的先例,縱使如此,裡面的女學生依舊不多。
按著各個書院的規定,這些學堂裡的學生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可以參加考試,考入歸屬下的書院繼續唸書,蘇錦繡所在的訓堂就是崧澤書院下的。
只不過她們沒有資格參加考試,送去訓堂的姑娘到了十來歲的時候家中就不會再讓她去,像蘇錦繡這樣到了十二歲還在訓堂的少之又少。
雖說其中有蘇承南和宋氏縱容的成分,但論及考試,再有本事蘇錦繡身為女子都沒有這資格。
蘇錦繡再看了眼那幾個姑娘,這行頭也來打獵,也不知道是誰帶來的,吶喊助威還差不錯。
陳懷瑾瞧出了她眼底的意思,嘲笑她:「要是天下女子都像你這樣,誰敢娶啊。」
說完後怕蘇錦繡反擊,陳懷瑾飛快閃躲開去,這一幕落入不遠處周令瑜的眼中,倒像是玩鬧,越發讓他覺得行為輕浮。
「看什麼呢。」一旁的同學拍了他一下,周令瑜扭頭看他,暗沉沉的神色還沒褪去,「東西準備好了沒?」
「我辦事,你放心。」
一刻鐘後眾人出發去外郊,蘇錦繡與訓堂的兩個女學生同坐一輛馬車,出了城後她們就開始聊天。
蘇錦繡委實不太記得她們了,一來她過去在訓堂裡插科打諢,下了課就不見人影,沒那功夫熟絡;二來時間過去太久。
不過對她們而言蘇錦繡卻是訓堂裡鼎鼎有名的人物,逃課,課堂睡覺,不按時完成先生佈置的課業,和同學打架,還從來沒輸過,總之是比男孩子還混。
但同坐一輛馬車,總不能光她們兩個聊天吧,在蘇錦繡眼底,兩個姑娘悄悄互相推搡了一下,其中一個圓臉的小聲開口:「蘇同學,你今天是不是要和他們一起狩獵?」
蘇錦繡看她們有些拘謹,笑了笑道:「往年你們沒去過?」
「我這是第一回去。」另一個也點點頭,「前兩年我爹不讓,今年才同意的。」
難怪了,蘇錦繡自打八歲到訓堂,每年的狩獵都沒落下,她們若是有參加就會知道,於是她解釋道:「每年我都會去參加。」
「和他們一塊兒狩獵,你會贏對不對?」
蘇錦繡一愣,對上了那雙撲閃閃的大眼睛,裡面還閃爍著崇拜的神色,就像是在看偶像,令她一下沒能反應過來,遲半響才道:「是……是吧。」
兩個姑娘的神情頓時都雀躍了起來:「你一定會贏的,平時他們都打不過你。」
「對啊,我聽說你從小就開始習武,宋老將軍還是你外祖父,你的射術一定比他們厲害!」
連著幾個一定,蘇錦繡有些受寵若驚,這就像是她做了多麼偉大的一件事,引來了崇拜者,可她平時幹的事不是打架就是逃課,委實沒有值得誇讚的地方,於是,蘇錦繡臉紅了。
「可是今天還有崧澤書院的學生,他們比我們年長好幾歲。」
圓臉小姑娘可不這麼看:「不會的,蘇同學一定會贏,她那麼厲害!」
蘇錦繡快被她那熠熠閃爍的眼神看的要羞愧了,結巴道:「是……是吧。」
在她那些年裡不是沒有崇拜者,但那都是打贏了仗百姓的歡呼推崇,比起此時此刻半件事都拿不出手的她來說,這等誇獎和崇拜實在令她羞愧不已,可眼前兩個姑娘不這麼想,男子都不如她,簡直是偶像!
直到下馬車,她們那眼神都還伴隨著她,蘇錦繡渾身繃緊著,也怕自己一個洩氣,把這「光輝燦爛」的形象給洩沒了,一旁的清竹看的直憋笑。
「蘇同學,我可以叫你錦繡麼。」
蘇錦繡扭頭看她,在腦海中使勁搜尋了一圈,末了有些尷尬,她不記得她叫什麼。
圓臉的姑娘十分的善解人意:「你可以叫我玉雎,我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家的姑娘,這位是舜英,她爹與我爹是同僚。」
舜英,舜華,蘇錦繡一怔,轉眸看李舜英:「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舜華?」
李舜英點點頭:「是啊,你認識我姐姐?」
「錦繡,他知道你的好,他一定知道的,你別灰心,也別難過,他那樣的人,若非無意不會如此。」
「錦繡,我是沒有機會再陪著他了,可我捨不得,孤王之路那樣難,為什麼老天爺不多留我幾年性命,讓我陪著他走過去。」
蘇錦繡猛的回了神,垂眸:「我不認識,只是聽聞過,李家大小姐秀外慧中,溫柔嫻淑,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我娘常說,我要是有姐姐一半好她就滿足了。」李舜英話語間對姐姐有幾分羨慕,一旁孫玉雎等不及又問,「蘇同學,我們可以叫你錦繡嗎?」
「好。」
………
當陳懷瑾看到蘇錦繡後面跟著的兩個人,再看蘇錦繡一臉無奈時,他樂壞了:「你還打算帶著她們一塊兒狩獵?」
蘇錦繡轉身看孫與雎詢問她們的意思,孫玉雎忙擺手:「我們不去,我們就是來看看。」末了,眼底帶著羨煞和崇拜,「錦繡,你可要贏他們啊。」
因為這句話,前去林子途中,陳懷瑾笑了一路。
「訓堂內的女學生本就不多,都要和她們一樣崇拜你,今後娶她們的人恐怕日子難過嘍。」
蘇錦繡瞥了他一眼:「等會兒你走我前面試試。」
陳懷瑾連忙打哈哈:「別啊,贏了他們先。」
到了林子前分好組,八組人,每組六個,由一個崧澤書院的學生帶隊,三個時辰的比賽,哪組的獵物最多就算贏。
蘇錦繡這組帶隊的叫陸雲琪,比他們年長三歲,閱歷自然豐富些,見隊伍中有女子,就叫其他人多照顧些,講了下比賽中最基本的規則:「不可越過河去,不可與別的組打架鬥毆,更不可搶別人所獵之物。」
大家的臉色很輕鬆,在聽到說照顧時,表情都有些微妙,陳懷瑾給他們使了個眼色,衝著陸雲琪毛遂自薦:「師兄你放心,我會照看好蘇同學的。」
蘇錦繡沒理他,走到馬匹旁檢查了一下裝備,試了試馬蹬,一躍而上進了林子,陳懷瑾趕忙上馬追了上:「你知道今天為什麼請那些人來麼?」
「為什麼?」
陳懷瑾神秘兮兮道:「今天勝出的人,說不定有機會免了考試去崧澤書院。」
蘇錦繡這才看他:「你想去?」
「我爹說,今年要再考不上,他就把我吊起來打,可你說我這水平能通得過考試麼,咱們這一組勝出,要是被他們看中,去裡面的武學院也不錯。」說到考去崧澤書院,陳懷瑾有一肚子的苦水,本來就不是做學問的料,幹嘛非要他往文縐縐堆裡湊。
「駕。」蘇錦繡夾了下馬身,馬加快了速度朝裡奔去,半響才悠悠傳來了一句話,「光是勝出哪夠,今天打的,一半算你頭上。」
………
有些事就算是重來一次也不會變。
比如說毫無懸念的,蘇錦繡這組贏得了第一,又比如說,從蘇錦繡這兒分走一半獵物的陳懷瑾,得償所願入了武學院那幾位老師的眼。
陸雲琪對自己所帶的隊伍能勝出也倍感意外,畢竟有個女同學在,正當他想開口時,不遠處周令瑜帶人走了過來,到了蘇錦繡面前,口吻囂張:「敢不敢單獨比一場。」
周令瑜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挑釁的氣息,一個隊贏了算什麼,有本事單挑。
話音剛落大家就開始起哄,本來兩個人在訓堂內就是死對頭,就沒見和和平平的說過話,今天蘇錦繡不在狀態打到的都沒有陳懷瑾的一半,周令瑜這是要借此壓她氣焰,趁機奚落她一番了。
這樣的突發狀況過去並沒有發生過,當時狩獵結束他們就回去了,蘇錦繡思來想去,難道是那天掐了他一下,他想伺機報復。
見蘇錦繡不做聲,周令瑜冷哼:「怎麼,怕了?」
蘇錦繡樂了:「怎麼比。」
「進去一個時辰,看誰打的多。」
「賭注呢。」
「隨贏的人提。」
「好!」
見這兒鬧哄哄,大家都圍過來了,孫玉雎見蘇錦繡答應下來了,有些擔心,天色不早,一個時辰後豈不天黑,還打什麼獵。
陳懷瑾低聲提醒:「林子裡更暗,小心他使詐。」
「就怕他不使詐。」蘇錦繡微瞇了瞇眼,抬手搭了下陳懷瑾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末了吩咐,「你在外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