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在關北門那麼多年,去過塔坨族的聚居地,卻沒去過這驅獸族所在的地方。
其實在最後那幾年,參與到戰場上的驅獸族人越來越少,更多的是被塔坨族吞併的那些族組織起來的兵力。
換言之,都不用施正霖所說的二十年,驅獸族的人口就已經銳減。
而寶音手臂上的斑紅,若是每個驅獸族人都有,齊族上下都染了這樣的病,難怪活不長,人口數量也無法增加。
他們還覺得是什麼山神的懲罰,如此封閉下,愚昧無知更導致這病治不好。
蘇錦繡想起了那頭哧獸,它渾身上下這麼毒,難道這些驅獸族人真的不會被染上?於是她問寶音:「那天是不是你驅了哧獸,讓它撞破了牆,你和塔娜才得以逃出去。」
寶音神情一閃,剛剛說的還很利索,忽然像聽不懂蘇錦繡的話似的,抿著嘴沉默了。
蘇錦繡笑了:「你把你們族的來歷都告訴了我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猜你哥哥就是現任的族長是不是?不然他也沒權利主張回岷山去,那大祭司把他關起來是為了控制住那些支持你哥哥的族人,你和塔娜被關在榕莊裡這麼久,一定也發現了,這個定北王和你們族人有合作,石室裡才會有哧獸和圖騰,我想那個洩露你們族內秘密的人就是大祭司,他不僅和塔坨族的人合作,還與大魏的人合作,你想他會留你哥哥多久?」
能被稱作大祭司的人,總不會是簡單的人物,合作的時候肯定留有一手,所以即便是定北王有了哧獸有了圖騰,甚至都抓到了驅獸族人來放血,依舊沒法控制哧獸,要把它鎖在石室內才能夠保證安全。
如何驅獸就是他們最大的秘密,要是連這個秘密都被人知曉,他們僅剩下的那些族人也活不成了,齊族都會消失。
蘇錦繡循循善誘:「我不會問你如何驅使那頭哧獸,只要你告訴我,你能不能驅使它。」
寶音揪著衣服輕輕搖了搖頭,不能說,塔娜說過的,不可以說。
「我可以派人救出你哥哥。」
寶音猛的抬起頭,施正霖繼而道:「我還可以找人幫你消除山神的懲罰。」
寶音沒忍住:「你怎麼會有辦法。」
「大魏朝的皇帝是真龍天子,我們有神庇佑,我們的巫醫會作法,幫你消除山神的懲罰。」
蘇錦繡忍住,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胡說誆騙,還得配合點頭:「他說的沒錯,你看那塔坨族都打不過我們,我們肯定是要比他們厲害的。」
能救出哥哥,還能幫他們消除山神的懲罰,那族人就不會那麼痛苦了,還可以活的更久,也不用為了活下去給別人打仗,不會戰死。
寶音臉上閃過一抹猶豫:「我……」
「寶音!」
院子門口傳來了塔娜急促的聲音,她衝到寶音身旁,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看蘇錦繡的眼神裡滿是失望:「蘇姑娘,我沒想到你教寶音說大魏話,讓人陪我去布莊支開我,是為了套話。」
後面清竹追了回來,見這番情形,走到蘇錦繡身後有些自責,塔娜急著要回來,她攔不住:「小姐。」
「沒事。」蘇錦繡轉頭看一臉氣憤的塔娜,坦然自己讓清竹陪她去布莊就是為了支開她,「就算是你自己不想活,也該想想寶音才幾歲。」
「不必了,多謝蘇姑娘這些日子的幫助,寶音,我們走。」塔娜拉著寶音就要離開,寶音卻不肯,塔娜更覺得是蘇錦繡說了什麼騙了單純的寶音,她早該想到的,哪有人這麼好心會收留她們,她教寶音說話,和寶音拉近關係,就是為了套那些話。
「寶音,你忘了我說的嗎。」塔娜低聲斥道,「你怎麼可以告訴他們。」
「繡繡說可以救出哥哥,還說可以像塔坨的大祭司一樣幫我們驅除懲罰。」寶音抱住塔娜,不肯讓她走,「這樣你就不會像姆姆那樣。」
「寶音,他們的話不可信,你忘了那個王爺。」
寶音身子一縮,朝蘇錦繡看了眼:「他們不一樣。」
「他們都一樣,你聽話。」塔娜乾脆把寶音抱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我可以告訴你們,不出十年,驅獸族人會被周邊的族趕盡殺絕,就算你們逃亡在外,不是餓死就是病死。」蘇錦繡坐在那兒未動,朗聲道,「到那時候,別說你們想回岷山,天下都不會有人知道還有個驅獸族存在。」
塔娜腳步一頓,寶音已經掙脫了她朝蘇錦繡這兒奔過來,焦急的望著她:「繡繡,為什麼會死?」
「寶音!」
「哧獸長到成年需要十來年,成年之後才可以上戰場,死一頭就少一頭,你們族裡縱使有千百頭哧獸,經得起幾回打?」蘇錦繡伸出一隻手,「五年不到,你們借給塔坨族的人和哧獸就會死光,到時候拿什麼打。」
「沒有成年的哧獸就意味著沒有保障,你們不僅幫不了塔坨族人攻打大魏,你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周邊這麼多的族,還有虎視眈眈的塔坨人,他們難道不想知道你們為何能驅獸?即便他們做不到,也會把你們全部都抓起來,關在一起,逼迫你們馴獸驅使,到時你覺得還會有驅獸族存在麼。」
「大魏國力強盛,光是鎮守關北門的兵力就有好幾萬,都不需要十年,你們就會滅族,你們可以走,我絕不攔著你們。」蘇錦繡冷哼,「到時你只能盼著所有人都這麼有骨氣,誰都能熬得住不說出去,要不然,這世上你們可就半個族人都找不到了。」
塔娜站在那兒,胸口猛烈起伏,因為蘇錦繡的這番話受了不小的刺激。
十年滅族,就算是她帶著寶音逃出來,也沒有想過滅族。
「我救你們的確有目的,我要找到你們驅使哧獸的弱點,減少我們關北門將士的傷亡。對你們而言,戰爭沒有好處,一旦沒有了哧獸的庇佑,你們很快就會被人吞併。」
塔娜臉色微青:「知道與否,你們不是照樣要殺哧獸。」
「死一兩百,與全軍覆沒,你怎麼選?」蘇錦繡低頭看寶音,漠北那邊的族人比大魏人要高大許多,看起來十來歲年紀的寶音,其實不過七歲而已,她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插科打諢混日子。
「我會驅獸。」
「寶音!」
蘇錦繡話音剛落,寶音哭腔著將自己耳畔垂下來的辮發都撩起來,露出了耳朵下的圖騰,啜泣著:「我會驅獸,但是石室裡的那隻不是我養的,我不能完全驅使,我還沒成年,不夠能力無法制止它殺人,只能讓它撞破牆讓我們逃出來。」
她會驅獸,自然也知道如何去驅使,但蘇錦繡剛才答應過她,只問會不會,不追問別的,寶音說完後抬起頭看他們,施正霖點點頭:「我說到做到。」
寶音擦了擦眼淚扭頭看塔娜,後者走過來輕輕抱住她:「蘇姑娘,回族裡的路很難找,你們還得找幾個族人才能進去。」
說完後塔娜帶著寶音回了屋子。
施正霖將桌子上的紙卷收了起來:「城裡藏著的幾個人已經找到了,帶上她們就可以去漠北。」
「到時我和寶音她們一起去。」她答應了寶音不問,但這弱點她是非找到不可的。
捲著紙的手一頓,施正霖沒有作聲。
見他要走,蘇錦繡踟躕了下,輕輕哎了聲,施正霖轉過身,蘇錦繡深吸了一口氣:「還有件事。」
見她猶豫著,施正霖重新坐下:「蘇姑娘請說。」
「是關於施夫人的。」蘇錦繡將心裡亂糟糟的話一個一個揪順了,輕咳著,看了他一眼後,「施夫人送了不少東西去我家,我娘與我都覺得太貴重了,不能收,距離上次的事都已經過去一年了,施夫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想你還是說清楚些比較好。」
施正霖不明白她的話:「說清楚什麼?」
當然是說清楚你和娉婷郡主才是兩情相悅,我只是救了你而已,別的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沒必要和蘇家走的這麼近,她要是有時間,多進宮去見娉婷郡主就好了。
「說清楚我只是碰巧救了你,不用這樣來道謝。」
「我沒有和她說過什麼。」施正霖端的正直,「也許是因為她喜歡你。」
她喜歡郡主就好啦。
蘇錦繡心裡默默嘀咕,喜歡她做什麼。
心一橫,蘇錦繡決定把話說明白些:「你已經有意中人了,和我又沒什麼關係,她若是喜歡,也該喜歡別人不是麼。」
施正霖蹙起了眉,什麼意中人。
非要說的再明白點?
「那天真的是不湊巧,我先到的林子裡,不過也是我不應該,打擾了你們。未免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你還是和施夫人說清楚比較好。」否則以施夫人的性子,肯定還會去蘇家,這一來二去的,事兒沒完了還。
蘇錦繡一口氣說完了,放下杯子後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書卷準備離開。
手上力道一沉,一隻手按在了書卷上,蘇錦繡抬起頭,施正霖神色微凝,沉著聲:「娉婷不是我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