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女兒這般回答後,宋氏很快準備了回禮送去施家,比施夫人派人送來的還厚了些。連帶上回施夫人送的也回了,這才安心些。
過後施家那兒沒什麼動靜,宋氏就當是試探了一下,沒有明著說,自然也不需要明著回。
很快上都城的天迎來了降雪,那是十二月初三的傍晚,原本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等走廊裡點了燈後,那雨水就開始飄,細看之下才發現下雪了,洋洋散散從天空落下。
後半夜時雪漸漸開始大起來,到了初四清早,屋簷下,牆沿邊上堆起了一些,地上還是下過雨後尚未乾透的濕漉漉,這樣的天最冷了,一邊化一邊落,蘇錦繡出門的時候,清竹在馬車上備了兩個暖手的爐子,還加厚了底下的褥,擔心蘇錦繡會凍著,連馬車的窗簾都給換成了厚的。
「今年感覺比往年還要冷。」清竹將暖爐放到蘇錦繡懷裡,「城外更冷一些,小姐等會兒到了之後換一雙鞋再下去。」
蘇錦繡不怕冷,但看到這身行頭後不禁失笑:「還沒到融雪的時候,眼下就這麼穿,到時該怎麼辦。」
「那也不能凍著。」清竹十分的堅持,「這寒氣自下而上,腳若是受凍,身子可就暖不起來。」
李媽出門前再三吩咐的,蘇錦繡也拗不過她,抱著手爐看了眼窗外,出城後雪又大了些,路面上積了薄薄一層,都被馬車滾翻了,和黃泥混在一起,車軲轆滾過有瑟瑟聲。
很快的,到了薛定奕的藥莊。
走進去時薛定奕已經在了,兩天前她收到薛定奕派人送過來的書信,邀她到藥莊裡來,說是驅獸族的病有了進展。
蘇錦繡走進屋子,將暖爐交給清竹,接過他遞來的紙卷:「有辦法了?」
「年輕一些的兩次可以治癒,年長的,就是根除盡了,也只能延長些許壽命,他們在谷裡呆的時間太久了,體內積毒已久,已經將內腑侵蝕的很嚴重。」薛定奕又遞給她另外一個羊皮卷,「懷有身孕的只能暫緩,用藥不可太厲。」
「總要有個更替,年輕人一些的治好後,將來他們的後代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年輕人總歸好治癒,像是寶音那樣,也許不用兩回就能好,只要讓他們離開那個山谷,將來他們就能與常人一樣。
「看了這些人後,那回在豐州遇到的病人應該也是驅獸族人,不過他那時已經病入膏肓,師傅救他也能延長些日子,並不能治好他。」當時那人走的太快,都來不及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豐州,如今再想,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
「謝謝你。」蘇錦繡由衷謝道,「你不僅幫了軍醫那兒,還想到了治好寶音他們的辦法,驅獸族這麼多人都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你真的不必這個客氣。」薛定奕看著她,眼底流轉著溫和,「說這些也太見外了。」
蘇錦繡微怔,隨即笑了:「既然薛大哥這麼說,我不提便是。」
「去前面的屋子坐會兒吧,這兒有些冷。」薛定奕帶她去了這間藥房旁邊靠著藥田的屋子,兩間並著,看樣子是過夜用的,屋內一應俱全,從裡面的小門出去,竟還修了短短一段迴廊,迴廊盡頭是個亭子,亭子臨在一個小池塘上,這時節池塘上已經結了冰。
「外面太冷,就在這兒坐吧。」
薛定奕邀她在窗邊坐下,屋內添了兩個暖盆後很快驅走了寒意,煮了茶擺了些點心,蘇錦繡看了眼掛在牆上的經絡圖,將視線轉回,捧著杯子問他:「太醫院那兒可還習慣?」
「都是給人看病,沒什麼不習慣的,倒是學的更多了。」以前跟著師傅,每天看的病人數量多,也雜亂,如今在太醫院中都是專攻的,帶他的那個御醫對大方脈頗有研究,綜合以前師傅教的,學的更精了些。
「那就好。」蘇錦繡想著,按施正霖說的那樣,若是太子那兒能加以提拔,這仕途就更光明了。
正想時,薛定奕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個匣子過來,坐下後放到蘇錦繡面前,笑著讓她打開看看。
蘇錦繡不明所以,伸手抽開匣子,不大的匣子內放了許多小玩樣,有新有舊,看樣子有些還不是上都城裡買的,蘇錦繡從裡面拿出一隻草扎的小螞蚱,這草都已經枯成黃色了,用力重一些就會斷掉。
「這些是我這些年陪著師傅到處遊歷時買的,原本打算送給你,但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的,就一直放著,放到了現在。」薛定奕指了指她手裡的螞蚱,「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這個。」
小時候麼,蘇錦繡小的時候喜歡的東西有很多,那時候是看到什麼就想要什麼,蘇錦繡對這草扎的螞蚱有些印象,是她讓四哥去抓活的螞蚱給自己玩,四哥沒抓到,拿了個草扎的來蒙騙,當時她才四五歲吧,四哥說它因為被嚇著所以才一動不動,她竟然也信了。
蘇錦繡起初看的覺得有趣,直到她從裡面拿出一支玉釵,微愣了下,耳畔傳來他的聲音:「這個是三年前途徑膠州的時候買的。」
碧色的玉釵成色很不錯,是在一塊玉上雕刻下來的,上面還鏤空了花紋,手藝很精湛,就算是放在現在的上都城內,這樣的玉釵在首飾鋪中也不便宜。
送首飾物件寓意不同,她不能收。
蘇錦繡將玉釵輕輕放了回去,眼尖之下,匣子底還似有玉質的物件,她沒有拿出來,抬起頭微笑:「薛大哥有心了,不過這些我不能收。」
「你不喜歡這些?」薛定奕還以為她會喜歡,按著她以前的喜好,就是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是,這些很有意思。」蘇錦繡搖了搖頭,「只不過我想,這些送給你喜歡的人更合適一些。」小螞蚱小玩樣也就算了,這玉釵鐲子的,她真的收不起。
薛定奕伸手捏起放在外面的琉璃珠給她看:「你可還記得這個?」
「琉璃珠子啊,以前挺喜歡的,不過後來四哥送了我一堆。」整整一箱子,都堆牆角了。
「那時你給了我一把這個,說用這個可以餵魚,魚吃下去後就會變的和這琉璃珠一樣,成琉璃魚。」
蘇錦繡怔了下,原來自己小的時候這麼能扯麼:「那你信了麼。」
「我告訴你,這個不能用來餵魚,你覺得可以,就把幾把琉璃珠都扔池塘裡了。」當時薛定奕想攔她一下,結果她力氣大的很,推開了他的手,他腳下一滑沒站穩就跌到池塘裡去了,連著她也跟著掉了下去。
就算是聽娘說過一遍,聽四哥說過一遍,如今再聽薛定奕說了一遍,蘇錦繡沒印象就是沒印象,她對小時候的事記得的並不多,三四歲時的更是少,實在是起不了共鳴,所以只能嘿嘿笑著,把人推到池塘裡確實不大厚道。
「那時候不大懂事,四哥說你回去之後還病了一場,真是對不住你。」混賬事兒做多了,總不能每件事都記得。
薛定奕望著她,笑意淺淺掛在嘴邊,問的溫柔:「那你可還記得與你四哥他們說過的話。」
她與四哥說過什麼?蘇錦繡想了想後腦海電光一閃,該不是四哥說的那件事吧。
「你說將來長大了要嫁給我,這話可還算數?」
屋內足足安靜了許久,就連蘇錦繡身旁的清竹都有些愣住。
蘇錦繡錯愕的看著薛定奕,他為人正義,相處起來也很溫和舒服,可她從沒往那處想啊,那他當大哥二哥他們一樣看待,冷不丁冒出一句這個來,前一刻蘇錦繡還想著四哥肯定是誆騙自己的,下一刻他就說出口了。
被他看的有些緊張,蘇錦繡伸手抓住杯子,乾笑了聲:「之前的事我沒什麼印象了。」
很快蘇錦繡又添了句:「小時候說的玩笑話,不算數的,我還說過要嫁給會飛的鵬鳥,這樣它就可以帶著我飛。」
話音落下,他沒說話,蘇錦繡就感覺更尷尬了,現在提這個,總覺得哪兒都不對勁。
蘇錦繡嚥了口水:「薛大哥。」
「原來是你的玩笑話,我這些年都當真著。」薛定奕斂了些笑意,轉由認真,「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自己學成歸來,兌現承諾,娶你為妻。」
蘇錦繡覺得自己現在像個負心漢。
許了承諾,這會兒自己忘記了,還不肯承認,要耍賴。
可那時才多大呢,哪可能萌生出男女之情,十年之間兩個人又毫無交集,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怎麼可能作數。
將那驚嚇壓了下去,蘇錦繡沉靜下來:「薛大哥,小時候說的那些,你也知道都是些玩笑,孩童間玩玩鬧鬧,許多話說過轉個背就忘了,不過將你推下池塘的事是我不對,我該和你道歉的。」
「那現在呢。」
「現在什麼?」
「若是沒有那些兒時的許諾,我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
空氣再度凝滯,清竹看了眼自家小姐,深知小姐脾氣的她,這會兒又看了眼小姐的腳下,若是能有鑽下去的縫,小姐這會兒肯定溜了。
蘇錦繡這廂明白過來,他這是藉著小時候的事,在說最後這意思。
半響,屋內響起蘇錦繡的聲音:「薛大哥,我拿你當我大哥那樣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