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足足下了三天才停,外面積起厚厚的雪,單純就風景而言,很美,但是葉青知寧願不要見到這種美。
這麼大的雪,若是家中是茅草屋,好不得被壓塌。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聽陳夫郎說陳家村一戶人家的房子被壓壞了,這會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說這話的時候,陳夫郎的眼睛不時掃向程暉,葉青知有些不明所以,側頭望向程暉,這是怎麼了?
可惜程暉悶頭掃雪,而陳夫郎也語焉不詳的,竟讓一向不太愛動心思的葉青知起了好奇心,主要是這事一看就有關程暉,他才會想知道。
等雪掃的差不多,陳夫郎也起身告辭,葉青知這才問道:「陳家村塌了房子的那戶人家,與你有些淵源?」程暉出自陳家村,不是不可能。
程暉看了葉青知一眼,半響才說道:「是我二伯家。」
都說長子地位最高,老么最受寵,夾在中間的老二沒人疼,這話放到程二伯身上,絕對是至理名言。
程暉嘴裡的二伯是他的親二伯,而程暉的阿爹則是幼子,自小程二伯就不得父母喜愛,等娶了媳婦就更甚了,等了程暉阿爹也娶親之後,程爺爺就分了家,明面上三家都差不多,但是老大分到祖宅,老么有阿麼的幫忙,也建了新房,唯獨程二伯,那點子東西,哪裡能建了房子。
都說日子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程二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分家前他夫郎就給他生了一個小子,等分家後,更是下豬仔似的,連著五年生了三個小子,直到三年後,才又生了一個哥兒。
四個小子一個哥兒,哥兒還好說,找了人家聘禮要少點,立馬就能嫁出去,可家中四個小子,個個人高馬大,飯量不小,哪個說親不需要銀子。
家中分的地本來就不多,僅夠溫飽,又哪來的銀子說親。
家中的老大,還是等小哥兒大了換親才有的夫郎,老二倒是自己娶了個夫郎,可惜那夫郎是死過哥夫的,老三至今沒娶親,更別提下麵的老四了。
本來就拮据的日子,這次他們家的房子塌了,更是雪上加霜,程阿麼既然是程暉的姑麼,自然也是程二伯家孩子的姑麼,哪有不擔心的,想著程暉還有個房子空在那,就讓自家小子往嶺南村跑一趟,問問程暉的意思,讓他能幫就幫上一把,畢竟寫下斷絕書的是程暉的大哥,而不是程二伯。
更重要的是,當初程暉被趕出來的時候,還是程二伯收留了他一晚,給了他們兩根紅薯和一碗米湯,不然那晚不說程暉,瑾哥兒定然熬不過。
知道了這些緣由,葉青知沉思少許,才道:「那便將房子借他們住上一陣子,等開春了,再讓他們搬出去,就當還一晚加一飯之恩。」
程暉突然抬起頭,道:「你同意?」畢竟他哥麼在他二人新婚第二天就過來大鬧,二伯也從沒見人影,還以為他定然不待見那邊親戚。
「我是這麼是非不分的人?」葉青知橫了他一眼,「你那大哥我是不承認的,至於你二伯,為人如何我是不知,但是那一晚收留和一碗米湯,確實你和瑾哥兒的命,所以這恩情自然是要報的。」
「自然,自然。」程暉點頭,勾唇笑道。
其實程阿麼私下找過他,二伯雖對他算不上好,但是那晚的恩情他確實記得,反正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沒什麼不能答應的,結果程阿麼又說怕青哥兒不答應。
程暉當時就覺得葉青知不會不同意,程阿麼卻說:「你想,你二人成婚之時,你那邊連個長輩都沒,成婚後你二伯找你們了,連托人帶句吉祥話都沒,你家夫郎就能沒半點想法?」
所以程暉才會小心的問著葉青知,把葉青知弄的哭笑不得。
「往後你要做什麼,只管去做便是了,我又不是非要管著你。」說著,葉青知又白了他一眼,心裡半點沒有程暉不相信他什麼的,反倒覺得是因為他重視他,才會這麼緊張他的想法。
「沒事,我還是喜歡同你商量著。」程暉握住葉青知白嫩的手,穩聲說道。
惹得葉青知又橫了他一眼,也不抽回手,「哪時候學的好話?」
「什麼?」程暉一臉疑惑的問道。
讓葉青知心裡更是高興,也不管他是真是假,左右他當是真的就行。
「行了,想必你那二伯也等的久了,快去吧。」抽回手,從床頭櫃子下取出一串鑰匙,這是程暉在陳家村的屋子鑰匙。
臨走前,程暉湊近葉青知額頭親了一口,快速離開。
「二伯。」沒有面對葉青知時,程暉永遠沒有表情,一副僵屍臉,這也是為什麼不少人覺著道士說的沒錯的道理。
程二伯見著程暉,面色有些尷尬,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這個最不親近的侄子幫他。
後邊的二伯麼見著程暉,忙笑道:「暉小子,這次可真是要謝謝你,也不知做了什麼孽,那房子說塌就塌了,你二堂哥麼肚子裡還懷著你小侄子,這要是出什麼事,我也是活不下去了。」
程暉站在那如雕像一般,不接半句話,讓二伯麼也有尷尬,最後訕訕閉嘴,後面的兩個哥麼減持更是不敢開口了。
程暉將門打開,道:「這屋子有陣子沒住人,就勞二伯麼自己打掃了。」
「說的哪話,謝謝你幫忙都來不及呢!」二伯麼是真心實意的。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道理,所以此時程暉能將房子給他們住,已是大恩德了。
程暉點點頭,又從牛車上搬下兩隻大籮筐,一直裝的是白菜,一隻裝的紅薯,另外還有一小籃子鹹菜,一袋白米。
程二伯還有二伯麼見到這些東西,很是訝然,程暉顯然不可能這麼細心,會想到這些,也只能是那素未謀面的程暉的夫郎。
一時間,兩位老人更顯得不好意思,他們身後的兩位兒麼倒是高興的很,白菜紅薯也就罷了,那袋白米和鹹菜,可是看的他們口水都流出來了。
白米就不說了,幾乎很少吃到,而鹹菜也是,鄉下做的大多是乾菜,因為做鹹菜要很多鹽,鹽太貴,少有人家願意用那麼些鹽來醃鹹菜。
看著還在滴水的鹹菜,程二伯家的大兒麼已經惹不住想要拿碗將他接住,那些可都是咸水,炒菜的時候放些下去,又能鹹又香。
煮糊糊的時候更是可以不放鹽了,這麼一籃子鹹菜,少說能吃上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也無需買鹽了。
程暉自然不會理會他們在想什麼,只說道:「二伯家可有籃子,將這些倒去,籃子和框子我還得帶回家。」
「有的,有的。」二伯麼連忙讓二兒麼去將盆子和框子拿來,這些東西,可是他們這個冬天的活命東西。
雖是千恩萬謝,但是因為要搬東西,竟誰都沒問一聲程暉吃過沒。
餉午,葉青知抱著瑾哥兒窩在床上,一邊給他念三字經,一邊繡著東西。
見著程暉回來,葉青知揚起笑容,溫和的問道:「可是吃過了?我在廚房的鍋裡給你留了面,灶裡的炭火沒去,還是熱的。」
溫馨的畫面,撞入程暉的眼底,一句簡單的問話,進入程暉的耳,流到心裡,一瞬間,什麼大伯二伯,大哥大堂哥的,只有他們,才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