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就算再不喜歡,你也總得去看一眼吧,這可是皇上賞賜的,就看一眼就好。”他急急的道。
夏秋沒那心思,但到底還是跟著他去看了。
***
圓拱門的庭院,花木扶疏,七八個俊秀的男人,有的手持小扇,有的閑茶聊天。
也有的手持了書卷,不和其他人爲伍,獨自坐在那石桌旁,飲茶,看書。
淡藍的布衫,修長的手指,持起那白瓷的茶盞,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夏小娘子來了!”不知是誰驚喝了一聲,庭院裡當下眾人皆驚,再忙著閑聊的,這時候也立馬過來,圍在夏秋跟前。
一群男人,看著夏秋,有幾個那臉還紅了紅,嬌羞不自勝。
這一個個眼巴巴的,就差開口直接說讓夏秋來寵幸……
可是夏秋的視綫不自覺就穿過了這片人群,落在那邊那飲茶看書的藍袍男人身上。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仿佛感覺到她的注視,原本自顧看書的男人這時才擡眸過來。
下巴上胡茬略青,眉宇疏淡,氣質仍是那麼平淡清華。
呵!這竟然是高幽河。
兩年不見,高幽河如今看來和兩年前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他原本就略瘦、如今越發清減。
夏秋如同魔怔了,突然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見過夏小娘子。”
高幽河起身,放下書,遠遠的向夏秋抱了抱拳、低頭行禮。
“小娘子,你看看這批男寵裡有沒有喜歡的,聖上讓您挑幾個回去、找找樂子,你要是覺得都喜歡,那都帶回去也可以。”
楊誌終於松了口氣,看著夏秋,又看向那邊的高幽河,笑著夏秋說道。
驀地回神,夏秋當下被面前這些男人灼熱的注視弄得頭皮發麻。
“先這樣吧。”她收回目光,有些匆促的應,轉身離開。
高幽河站在庭院裡,垂了眸光,神色看不出波動。
可楊誌看他,卻總覺得那藍袍身影有說不出的寥落。
可是小娘子不鬆口,這又要他們做下人的怎麼辦呢?楊誌嘆了口氣,匆匆向夏秋離開的方向跟。
而走出去沒幾步,呼吸著新鮮空氣,夏秋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頓下來,回頭看向楊誌。
“楊誌,去把那個跟高幽河長相極像的男寵給我帶過來。”勾了勾唇,她的眸裡漸漸清明。
“哎……是!”楊誌響亮的應。
坐在書房裡,夏秋懶散的半靠在貴妃椅上,等著那人的到來。
書房外腳步聲舒緩,半開的房門被人在外面叩了叩。
“夏小娘子。”高幽河輕舒了口氣。
一顆心在胸膛裡快要跳出來,這種緊張感,高幽河仿佛是回到最初被人帶著初見英王時那天。
不,或許比那天還緊張千倍萬倍。
“進來吧。”夏秋應。
門外那人這才進來。
藍袍,黑靴,髮髻束得簡單,時光如此眷顧於高幽河,在他臉上絲毫沒有留下痕跡。
“我缺一個書童,看你方才看書,想來也有些學問,暫且就留在我身邊吧。”夏秋笑笑,簡單明瞭的說道。
她的語氣很自然,就好像真的沒認出他一樣。
高幽河看看夏秋,眸色微微停頓,薄唇卻又輕輕勾起。
“好,多謝夏小娘子。”他抱了抱拳。
能留在她身邊,哪怕是個男寵都是好的,最起碼她沒像之前一樣,完全拒絕他。
“恩,你去找楊誌,他會告訴你該做什麼。”覺得好像被高幽河看穿了心思,夏秋眸光微閃的移開了視綫,吩咐道。
“是。”高幽河並不多話,當下退了出去。
輕輕舒了口氣,背靠了貴妃椅,夏秋閉上了眼,一顆心原本飄飄蕩蕩的,這時候終於好像有了安穩。
她很累,她想安心睡上一覺。
***
金陵城,臨時行宮。
趙敬坐在後花園的亭子裡,身旁放了一小碗魚食,亭子外的水池裡大片的錦鱗一片紅艶艶,簇擁在亭子周圍。
撒著魚食,趙敬沒回頭,卻問道。
“她收下了麼?”
身旁跟著的是李樂,李樂自然知道趙敬問的是什麼,事情都是李樂一手去經辦的。
想想剛才傳來的消息,看看眼前的帝王,李樂低了聲音。
“收下了,說是做了書童。”
“哦。”撒魚食的手抖了抖。
趙敬拍了拍手,起身。
“夏府那邊,不用再關注了。”
“是……”李樂低低應。
不知是不是李樂錯覺,他總覺得跟前這帝王聽了他這回話,整個人看著都越發寥落。
“去秦淮那邊,幫朕找一個名喚鶯鶯的名妓,朕想聽曲。”
“奴才遵命。”
李樂當下退去。
他不知道趙敬怎麼會心血來潮突然想聽一個妓女唱曲,還從未來過就能有名有姓的說出這麼個人來,但只要是帝王想要的,誰能不乖乖送上呢?
而就算身爲趙敬的隨身太監,李樂也不知道,在趙敬匆匆南下的貴重行李裡,趙敬有一個非常精美的黑木盒子,盒子裡不是什麼稀世珍寶,也不是什麼古玩名跡,而是一疊厚厚的發黃的信箋。
大宋的江山,塗炭在北戎的鐵騎下,那種蝕骨的痛,足以讓一個帝王崩潰。
可還好有這些信箋,在他失眠的日子,聊以慰藉。
一生一世一雙人。
趙敬有時候發呆的時候就會想到這句話,也會想到那日御書房裡,披著銀白披風,女子說這話時堅定又沈靜的神情。
如果重來一次,皇位和她,趙敬大概真的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另一條路,只求能和她早日遇到。
但可惜,他有通房,也早已失去了這樣的資格。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抱著琵琶,淡妝輕抹的女子身影妙曼,低吟婉轉。
趙敬身邊放了一壺酒,放了一盤果品,也放了一些點心。
他半躺半靠在榻上,隔著那屏風瞇眼看那鶯鶯,那妙曼身影在淺唱中仿佛和他心上那人重疊。
醉眼朦朧,趙敬半醉半醒,覺得自己好像起身了,好像過去擁住了那女子。
“秋秋,朕心悅你……”他嘆著氣,下巴在她頭頂摩挲。
女子並沒有怎麼反抗他,於是醉意迷離,趙敬便做了一場春夢。
只是酒醒,床榻上確實躺了柔軟白皙的女人。
不是夏秋,而是夏秋信箋裡提到過的、特立獨行也甚是有趣的鶯鶯、
趙敬很想笑,很想就現在拉著這女人,跟夏秋說,看,你看走了眼,你說的特立獨行也不過如此,不過勾勾手指就爬上了他的床。
但看著身旁女人的臉,趙敬心裡又覺得嘲諷,覺得自己離他想要的那個女人又遠了一步。
但這種感覺壓下,最後也就是自暴自棄。
“留下吧。”趙敬看著那裝睡的女人,淡淡道。
他是帝王,但總會做一些他並不喜歡的決定。
他不會再傳召鶯鶯了,趙敬心裡說。
但趙敬又知道,他還是會忍不住找鶯鶯,就像他明明已經選擇了成全,可心裡還是會想念。
“謝皇上。”鶯鶯一臉歡喜。
真的是不過如此,趙敬起身穿好了衣服。
***
太后和妃嬪們從夏府搬了出去,金陵城裡大小官員也都安置妥當。
說讓高幽河給自己做書童,夏秋就物盡其用。
楊誌和武松都是粗人,宋江他們整日不拘小節,夏秋用得也不順手,現在有了高幽河,府裡大小事巨細無遺的都被她全權交給他。
嗯,賣身契什麼的,高幽河按過手印了。
夏秋帶高幽河去看了自己儲備豐厚的地下糧窖,乾乾的糧窖,那麼多的糧食頗爲壯觀。
夏秋又帶高幽河看了看夏府的底子。
千畝良田,在夏秋手中兩年,已經翻了一倍,可以說,金陵城周圍的良田,有一半都是在夏秋手中的。
高幽河看她,“小娘子是想培養一隻軍隊麼?”
這麼多東西,如果被人知道了,這種戰亂時候,就連皇室看了恐怕都會心動,畢竟是懷璧其罪啊……
“呵呵……”夏秋乾笑兩聲。
像她吧,別的愛好沒有,不知怎麼就喜歡這種囤貨,囤啊囤的,就囤出這麼多東西。
“獻出一部分吧。”高幽河想了想,道。
夏秋覺得有點肉疼,但高幽河這麼一說,她也覺得不妥。
旁的不說,她收攏的那一批水滸好漢們,拉出去也是一支小軍隊了,她又不想造反,這麼多東西確實浪費了。
“好吧,我想想。”夏秋摸摸下巴。
於是,一批批糧食從夏府中運出去,然後高價換成了各種金銀珠寶。
然後賬本……呵呵,高幽河寫的手軟。
夏秋負責數錢。
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慢慢發生了變化,好像還是和酒有關。
高幽河從男寵成了書童,又慢慢負責到了夏秋的起居,到最後……某天高幽河就出現在夏秋的床上。
夏秋沒拒絕。
只是,高幽河想要的名分……呵呵,夏秋絕口不提。
一年後,夏秋的肚子大了,夏府給金陵捐了糧食,聖心大悅,又給她發了一塊令牌,又賜號她爲郡主。
而夏秋的肚子大了以後,無數的人踏上門來,旁敲側擊想給夏秋肚裡的娃當爹。
本來覺得可以趁機上位,高幽河並不想只做個暖床的小男寵,畢竟雖然朝堂上退了,守著一個女人,那也得謀奪最高的地位啊。
可沒想到夏秋一句終身不嫁,高幽河的計劃卻又流産……
而夏秋的書房裡一直還藏著那份密旨,不能嫁給高幽河。
所以高幽河不知道,他想上位……恐怕此生無望,只是就這麼耗著,何嘗又不是一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