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天夜晚,最北邊的瞭望塔發現了一場騷亂。
降雪已經停下了,銀白色的積雪讓夜晚明亮得像淩晨。在月亮爬上中天之前,一聲巨響打破了北方哨卡附近的寂靜,緊接著一連串巨響紛遝而至。雪堆與路障被氣流打碎再卷起,如同巨浪在礁石上拍碎,白色粉末湧出數十米的距離。叫喊聲被掩蓋在一連串的轟隆破碎聲中,在揚起的雪片還未落下的時候,高頭大馬衝出了雪幕。
兩匹,三匹……足足六匹馬兩兩並行,疾馳如風,水勒韁連著身後巨大的馬車。它從雪片和路障碎片中徒然衝出,仿佛從天而降,讓人想到童話故事裡在半空中變形完畢的南瓜馬車。若非馬夫正拼命揮動著皮鞭,從馬車中探出頭來的人也一臉緊張,這個充滿混搭風的場景說不定會顯得有點滑稽。
哨卡爆炸了,那種轟鳴和爆裂只能讓人想到爆炸,要不然就是奇幻世界裡與爆炸相似的魔法。高高豎起的路障被夷為平地,前方的壕溝被路障填上,有計劃地架起一座臨時橋樑,能容多輪馬車飛快地駛過。木板在馬車的後輪經過時垮塌,馬兒在嘶鳴中狂奔,將下陷的車子拖了上來。上述場景驚險得好似一部有爆炸有追擊的大片,可其中的主角,那輛馬車,卻極具童話的氣息。
它大得像一間小屋,有很多個彎曲向上的角——不是能威嚇人的尖刺,而是那種圓潤弧度、仿佛奶油尖的裝飾。整個馬車被塗上了一層鮮豔的色彩,紅白相間,黃綠裝點,讓人想到草莓牛奶糖,最瞎的色盲都不會用這種塗色當戰略偽裝。馬車四角甚至懸掛著鈴鐺,隨著車子的晃動叮叮噹當作響。這浮誇的馬車在白雪中行駛,像黑夜裡的信號燈一樣閃亮。
理所當然地,追兵黏了上來。
馬車衝出後不久,一片混亂的哨卡就反應了過來,開始有騎兵衝出關卡,戰馬飛躍過前方的壕溝。六匹健壯的馬和幾隻巨大的輪子讓馬車速度很快,但它的速度終究不能和騎兵相比。時間差拉開的距離被慢慢縮短,而塔砂調動的軍隊來得還沒那麼快。正當她考慮是否要自己出馬時,馬車周圍的騎手主動慢了下來。
六匹馬拉動的馬車並非唯一從缺口中衝出來的成員,除了馬車本體外,周圍還圍繞著零星騎手,只是和馬車相比不太顯眼罷了。此時,一個騎手率先掉了頭,向追來的敵人迎了上去。
跟的最緊的那個騎兵,忽然從馬上掉了下來。
哨卡附近有很長一段隔離帶,草木全被燒掉,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佈置瞭望塔,最北邊的瞭望塔距離事發現場也有頗遠的距離。塔砂遠遠望去,一時沒發現騎手用了什麼武器。等在周圍待機的幽靈姍姍來遲,她才發現騎手使用的不是什麼遠程武器,而是繩子。
確切的說,是套索。
那個騎手扣著一頂灰撲撲的寬簷帽,身上的服裝卻相當鮮亮顯眼,與馬車的風格如出一轍。他手中握著一根繩子,繩子一端被拴在馬鞍頭,他大腿前面一點的位置上;另一端則繫成一個環。繩索在他手中旋轉,在半空中轉出一個規則的圓形。騎手夾著馬腹,壓低身體,靠近下一個追兵,猛然扔出套索。
圓環迅速套中了追兵,就像那種套獎品的地攤遊戲。它大得足夠圈住追兵的腰,又是個活套,在抓住對方時驟然縮緊,一下子將騎兵從馬上拉了下來,在地上拖了好一段路。
「道格拉斯兩分。」騎手說,吹了個口哨,手上一抖,那套索便從追兵身上滑了下來。他收回套索,手上擺弄一下,又將繩索一端的圓環恢復成了剛才的大小。
「三分。」第三個追兵摔落時,騎手這樣說。
追兵來得太倉促,沒有良好組織,騎兵跑得參差不齊,添油戰術好似一個個給騎手送菜。等他們終於意識到這點,開始休整隊伍齊頭並進,接到塔砂信號的上尉已經帶兵前來。
追到南邊來的騎兵們一觸即退,可能比那更誇張,他們在看到對面的援軍時立刻便調轉了馬頭。他們看上去很不願意跟這邊的人接觸,像躲避什麼瘟疫。
沒準他們真在躲避想像中的瘟疫,這些人可將隔離帶維持了小半年。
上尉的軍隊來了,騎兵打頭,步兵在後,圍住了來自北方的意外客人。被圍住的那個騎手毫不反抗,他配合地勒住馬,舉起雙手。
「嘿,別那麼緊張!」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摘下了帽子,「我是道格拉斯,大家聽說過我吧?」
沒人理他。
「『馭龍者道格拉斯』?」騎手繼續說,環顧著士兵們面無表情的臉,遺憾地歎了口氣,「看起來沒聽過,真是你們的損失。」
馬車夫不再揮舞皮鞭,那輛大馬車在慣性下又跑出一段距離,緩緩停了下來。馬車夫比嘴上跑馬的騎手簡單明瞭許多,他的話中沒有這麼多插科打諢的內容。
馬車夫說,為了能和被困在這裡的親友相見,他們乘著在此巡遊的馬戲團大車衝擊了哨卡。
巨大的馬車被停在城鎮外的軍營邊,馬車上的人和物品都被士兵們請下來。那馬車裡裝了許多乾糧和水,還塞了十多個人,加上騎馬的那些便有二十人。這其中大部分是青壯年,但也有老人和年輕女人。當上尉將每個人分開來審問,他們的說法大同小異。
「我在北邊遇到了弟弟的戰友,他們說他失散了,被困在了南邊。我有些渠道,知道弗蘭克馬戲團的也想去南邊,所以我加入。」一個男人說。
「我在紅桉縣出生,雖然很早就跑出去了但這兒還是我家。所以我們就搶了來巡演的馬戲團的大車……」動來動去的獨眼龍不耐煩地說,「嗯?哦,是搭車,馬戲團團長是自願的,是吧?」
「老闆讓去哪我就去哪,反正都一樣。」臉上帶刀疤的瘦高個無所謂地說,「反正我是個跟馬戲團混飯吃的孤兒加光棍。」
「晚上好,長官!鄙人便是馬戲團團長弗蘭克。」留著兩撇鬍子的人拿著他的絲絨大禮帽,彬彬有禮地說,「我雖然也算事業有成,但此生摯愛卻離我而去,她曾來信說如今隱居在塔斯馬林州東南部的村莊中。即便我們已非愛侶,我也不能眼看她被困死在此處。因此我解散了馬戲團,招收了一些同有此志的夥伴,帶上一些應急的糧食,趁著馬戲團在附近巡演的機會奮力一搏。長官,現下此地的情況可還好?」
「找我兒子。」威嚴的老人簡短地說。
「……」嬌小的女孩不說話,她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對靠近的士兵相當緊張。她抱著一把豎琴,像抱著一個熊娃娃。
「名字?馭龍者道格拉斯,我可是馬戲團的明星人物!沒聽過?唉,或許你們該和附近的小姐夫人們打聽看看。」騎手坐沒坐相地歪在凳子上,「目的?助人為樂啊。車裡有位小姐,就是那個抱著豎琴的,她沒見過面的父親就在這兒,說真的,要不是這種要命的情況,她也下不了來的決心呢。這樣可憐的小姐要去龍潭虎穴,哪個好人能拒絕她?你們別去問她,她可怕生了,除了唱歌之外可不和人說話。要是你們有人來看過弗蘭克馬戲團的巡演,就會在魔術表演的背景音裡聽見她,她從來唱得……沒來看過?好吧,為你們繁忙的工作遺憾。」
「你相信他們?」維克多說。
「不好說。」塔砂回答。
不少人聽過弗蘭克馬戲團的名字,這個小有名氣的馬戲團在埃瑞安各地巡演,屬那種不會讓人趕去鄰鎮觀看,但你不會想錯過他們來到自己城市的巡演的類型。觀看過弗蘭克馬戲團表演的人確定那個小鬍子是馬戲團團長本人,而更多人能認出道格拉斯,一個技術優秀而相當高調的馬術明星。他不僅會騎駿馬,還會騎野牛和山羊,道格拉斯毫不謙虛地聲稱自己連龍都能駕馭,只要你把龍牽到他面前來。性格和本領一樣富有戲劇性的騎手被印在馬戲團的海報上,在巡迴表演中貼在每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相形之下,其他人就沒那麼有辨識度了。沒有一個看過表演的人能說出馬車夫是否也在別的場合駕駛著馬車,當你的視線全被那個移動糖果屋似的馬戲團馬車吸引,誰還會注意駕馭馬車的人?馬車假不了,裡面的人不好說。馬戲團的大力士和魔術師不見蹤影,據稱只在幕後歌唱的豎琴女孩傑奎琳從未與觀眾碰面。不過這也稱不上疑點,畢竟團長弗蘭克說他解散了不想來的人,又招募了一批。
「為了一個縹緲無影的舊情人解散馬戲團,與埃瑞安為敵,衝入據傳充滿瘟疫和死人的區域,還有這麼多人響應。」維克多譏諷道,「真是相當可信。」
塔砂懷疑的重點倒不在動機。
除去助人為樂的道格拉斯和一些被團長弗蘭克雇傭的人,剩下的人全部聲稱有親友被困在此處。馬戲團團長在村中走了一圈,在一座空屋前黯然傷神,那裡偏僻而廢棄多年,沒人說得出之前是不是住著一個女人。沒有士兵來認父親,倒是有好些在別處風流過的男人手足無措地來看小女孩兒。那個疑似受驚過度的女孩說不出囫圇話來,她拿的信物是某種風乾的花朵,代表愛情,十分爛大街,騙炮的男人都愛買給情人,父親的範圍並沒有因此縮小。絕大多數人的尋親之旅無疾而終,要麼找尋對象已經人去樓空,要麼已經埋進了墓園,無從相認。
只有一個人找到了親人,瘦子激動地擁抱了他的叔叔,那位樵夫沒他這麼激動,還顯得有些尷尬。
「我沒想到你會來。」他嘀咕道,僵硬地拍拍侄子的背,「我是說,你都走了十幾年了……」
「血濃於水!」侄子深情地說,「儘管當時我們有些爭執,但我不是真生你的氣。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以上線索加起來的可疑程度,放在一本偵探劇當中都能定罪了。
但這不是個偵探劇,嚴謹的作者不會給出大量冗餘信息或荒誕的結局,有時候真實世界裡卻真有那麼多會讓讀者發出噓聲的巧合,比更故事誇張。倘若認定這群來者不安好心,又出現了另外的疑點。
從他們衝過哨卡的方式說起。
馬戲團團長弗蘭克承認,自己從黑市當中獲得了某種一次性武器,那種古跡中出土的武器足以炸穿鋼板。「我做過一點實驗。」弗蘭克含混地說,「它的確有用,和軍方現在還在用的一樣。啊,我可能比你知道的多,上尉,別奇怪,我有我的渠道。」
那個在「正確時機」使用的秘密武器,炸掉了整個哨卡。
這麼說太簡單了,那個秘密武器充其量是個引爆器。就在不久之前,哨卡新運到了一批武器,弗蘭克的人成功讓他們的秘密武器引燃了軍方的軍火庫,一連串連鎖反應爆發,就如塔砂當時聽到的連環爆炸。
他描述的秘密武器聽起來像炸彈,來自古跡的古董炸彈?有夠奇怪的。第一次爆炸的規模相對較小,之後的連環反應則相當驚人,將花費這麼長時間才建造好的哨卡扯開了一個大口子。如果這是北邊的人和馬戲團自導自演的結果,他們有這種先進的武器,為什麼不直接用來進攻?
目前為止的戰鬥中,塔砂見到的疑似科技產物有這樣幾種:幽靈無法靠近的紅色獵犬,以地下城核心為能源的魔導炮,像生化武器一樣的枯萎公約詛咒氣體。它們都非常有用,也非常珍貴稀少,按照上尉的話說,連埃瑞安軍校的畢業生都不曾真正用過它們。假如他們那邊還有魔導炸彈之類的東西,幹嘛要消耗在演戲上?就為了讓一支普通的馬戲團隊伍,羊入虎口似的進入南方嗎?
還得怪監控系統不足,要是地上和地下城中一樣了如指掌,塔砂便不用這樣猜來猜去了。
瞭望塔的監視範圍和高度掛鉤,不到兩米的瞭望塔仿佛高度不足的天線,基本是個廢物(擬態成草的瞭望塔只能在之前的特殊情況中傳播一下詛咒而已),幾米高的瞭望塔則太過顯眼,不能忽地出現於敵營;距離地下城核心越遠,幽靈消耗的魔力越多,遠到一定程度後哪怕地下城能開闢到那兒,幽靈之軀也會寸步難行。除此之外還有數量限制,塔砂目前能動用的兩個幽靈能監視的範圍有限,停留在原處消耗大又速度不快,不能及時調動。
——倒不是說這就會讓塔砂陷入多大劣勢,只是優勢拉平了一些,作弊器受限。
馬戲團大車中的食物就只是普通的食物,尋親隊伍聽說這裡被封鎖,才帶上這些物資。
「你們這兒的情況可比我們以為的好多了。」有人說。
所有人都接受了簡單的搜身,他們身上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東西,尤其考慮到其中不少人以為要來此打僵屍。有些人帶了防身的刀箭和匕首,老人有一根很沉重粗大的木杖,小女孩抱著她的豎琴不放,道格拉斯管他的牛皮繩叫「我的美人」。僅此而已。
還有一個問題。
當每個人的檢查完畢,暫時找不出特別可疑的地方,姑且送進紅桉縣的旅店住下時,所有住戶,包括那個住進樵夫叔叔家裡的侄子,都從行李中拿出一種像是繩結護身符似的玩意。他們將之釘在門內側,之前檢查中以為是什麼紀念品的東西嗡地一震,冒出了微弱的光芒。
幽靈沒法再進入他們的房間。
「這是什麼?」塔砂問,「你之前沒說它們有問題。」
「都過去幾百年了!」維克多又用起了老藉口,「大概是某種驅靈護符,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幽靈本來就不是多厲害的東西啊!隨便去個戰場就能收一打!幾百年那會兒,是個跑長途的人都知道要帶驅靈護符,更別說要跟地下城打交道的那些了,你的幽靈至今無往不利,只是因為敵人無知而已啊!」
塔砂想用手指揉一揉眉心,但她只能摸到骨頭。
「它看起來有點像……有點像個什麼風格。」維克多徒勞地說,「某個部族遺留物?哪個王國的後裔?真該死,我記不起來了。」
這不能證明什麼,維克多說。這不能證明什麼,問及驅靈護符的軍人只得到了「護身符」的答案,馬戲團從很早之前就帶著這個,多年的傳統之一。幽靈無法靠近,塔砂也不想派人強行將之拿下來打草驚蛇。房間裡的空間暫時成為了秘密,但沒關係。
別有心思的人,總會自己出來。
道格拉斯走在紅桉縣的街道上,他沒換下那一身花花綠綠的刺眼服裝,每當有人對他投來視線,他總是按一按帽檐,向對方回以閃亮的微笑。
路過的人很難不看他,無論是否認得這位馬戲團明星。道格拉斯脖子上圍著一塊大紅色的方巾,身上穿著黃綠相間還帶著五角星圖案的條紋衫,褲子勉強配色沒那麼可怕,藍色帆布被磨得發白,還有各種劃痕與洗不掉的污漬。若非那張留著短短絡腮鬍的面孔還算英俊,每個人的目光一定不忍心在他身上停留超過兩秒。
這位騎手依然穿著他的馬靴,腳後跟連著馬刺,每走一步都叮叮噹當作響,整個人好似一個又吵又傷眼的自走信號牌。在旅館落腳的當天,他便大大方方地在紅桉縣裡穿行,像個一點不緊張的觀光客。
「對,我是馭龍者道格拉斯,想要我的簽名嗎?」
哄笑聲與真的尋求簽名的聲音。
「沒錯,北邊還封著呢,他們說這裡的人已經死光了。不過咱們不相信嘛!」
憤怒的噓聲。
「別人?我也不知道啊,我可是為了保護一位小女士才來的。我都沒帶什麼行李,瞧,他們還在收拾房間,我不就第一個出來逛了嗎?朋友們!為當代遊俠道格拉斯鼓掌!」
歡快的掌聲。
道格拉斯宣稱自己為了保護小女孩而來,真到了地方卻不跟在對方身邊。他引來一陣小規模的圍觀,並讓這場面變成了小型民間發佈會。周圍的人湊了好一番熱鬧,在天擦黑前又散去了。
馬戲團來客剛到來時,尋親的事著實讓這裡熱鬧了一番。但軍隊每天都把情況實時公開,整件事透明得缺乏神秘感。等他們在旅館落腳,人們已經變得見怪不怪。居民們有著相當良好的適應性,談資只是談資,聊完了該幹嘛幹嘛。
然後,輪到了道格拉斯發問的時候。
「你們不會缺少食物嗎?我聽說這兒的糧食大部分靠北邊進口,道路中斷大概有些麻煩。」他說。
「豈止!」與他閒聊起來的居民訴苦道,「不僅北邊的路被封了,南邊的田地也出了問題,前一陣子糧食的價格貴得不得了!」
「哎呀!那不是相當糟糕嗎?」道格拉斯配合地感歎。
「可不是嘛!」居民說,「像我們這樣沒幾個錢也沒存糧的縣城人,除了問別人買,還能怎麼樣?錢都不像錢囉!」
「沒錯沒錯,對我們這樣的守法小市民來說糟糕極了。」道格拉斯搖著頭,「後來呢?我看現在情況好多了。」
「後來多虧上尉聰明,和……」居民說到此處打住,警惕地看了道格拉斯一眼,問:「你不會是個間諜吧?」
「天啦,好夫人,您看看我!」道格拉斯笑起來,原地轉了一圈,像個理髮廳的旋轉燈管,「哪個間諜像我這樣迷人?而且我還能去哪兒呢?英勇的騎士道格拉斯為了心中的百合花衝破了士兵們的防線,我在別處已經沒有了容身之所,今後唯有仰仗這裡的諸位,比如您這樣善心又美麗的夫人,才能有機會重拾舊業養活自己啦!等各位衣食父母看膩味了我,我就只好去當個馬夫。」
他可憐的樣子把眼前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逗得咯咯直笑。隨後十幾分鐘裡,他聽說了異族和交易所的事情。
道格拉斯打聽到了足夠多關於這裡的異族的消息,他在晚餐時間親眼看到了那個交易所,儘管裡面工作的其實是本地人。他在紅桉縣的每個角落到處搜尋,大部分時候光明正大,小部分時候相當隱秘——那件花花綠綠的衣服正反面都能穿,向裡的一面十分低調。綁著馬刺的皮帶收縮一格就能讓它不再發出聲音,當你大部分時候都極其顯眼,你會意外自己在不顯眼的時候能多不引人注目。
他知道了許多東西,關於那些因為積雪暫時沒有出現的異族。但這一天回到旅店時,道格拉斯收到了通知,詳細說明了要在這裡生活下去的注意事項,比如免費食物只限今日供應,明天起就得去工作。通知還講了這裡的異族雇主和異族貨幣的事情,比道格拉斯探聽到的全部消息更清晰明瞭。
騎手聳了聳肩,吃掉他的晚餐。
道格拉斯在午夜又一次走出了房間,避過所有巡警的視線,一路溜出了縣城。他在離開縣城後哼起歌來,放下馬刺帶,讓金屬齒輪在地上自由歌唱。
當曠野中傳來另一個腳步聲,道格拉斯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