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簌聽也不聽, 走出去,和趙秋贏說:“走吧。”
趙秋贏應聲,掉頭走在了江簌的身後。就這麽乍然看上去,倒好像趙秋贏是她的跟班一樣。
韓進怔愣片刻,一轉頭就對上了余心妍的臉。
余心妍的表情說不出的複雜,像是開心, 又像是帶著嘲諷和鄙夷。很顯然,開心不是衝著他的, 但嘲諷和鄙夷是。
韓進心底一下說不出的惱火。
她有什麽資格這樣看他?
韓進沒有把怒火寫在臉上, 相反, 他還朝余心妍笑了笑,三步並作兩步, 走上前:“余心妍,好久不見。……江簌好像有點誤會你和我的關系,我們把這件事說清楚好嗎?”
烏晴晴:“啊,今晚就又要開始三公投票了吧?我們先回去調試網絡好不好。”
余心妍:“對!”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話, 轉過了身。
余心妍這才小聲說:“你覺得簌簌是在為我出氣嗎?”
烏晴晴反問:“你覺得呢?”
余心妍用力點頭:“我覺得簌簌嘴上說不是, 但實際就是這樣。她那是故意氣韓進吧?”
沒有什麽比把一個人說得一文不值, 連被報仇都不配, 還更讓人生氣憤怒了。
“也有可能是性格……”烏晴晴低聲說。
“嗯?”
“不擅長把對別人的喜歡和好, 掛在嘴邊。”
“做了好事不就應該說出來嗎?”余心妍說著頓了下,“不過江簌不說出來, 我也知道。她不說,我會說。”
兩人低低絮叨著, 就這麽走遠了,留下韓進在那裡,一轉頭,就從身後的化妝鏡裡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緊攥著拳頭,額上汗水未消,腮幫咬緊。哪怕已經竭力克制了,但還是透出了猙獰味道。
韓進被自己的樣子驚了一跳,然後低下頭匆匆走了。
江簌竟然能把他壓迫到這樣地步?!
不,只是我一時太生氣了……而已。
韓進出的醜,遠比他想象得要大。
有人把他當天的表現,截圖,製作成表情包,配文“柔弱無力.jpg”。
其實要是個美少年,配上這樣的文字,倒也能討好無數泥塑粉,吸引路人心生同情,從而轉化成好感。
但偏偏韓進早前運動少年的人設已經深入人心了,又因為他遇事總是表現得格外穩重,在一眾練習生中格外突出,所以才獲了個“老藝術家”的稱號,指他能擔得起大局。
結果現在好了……人設一朝全崩了,那些和他家粉絲掐過架的,這時候也全撲上來了。
韓進剛回去,就讓經紀人叫走好一頓罵。
“是江簌故意設計我。”韓進咬牙切齒地說。
經紀人聽完覺得他莫名其妙:“人家嬌嬌弱弱一個小姑娘,怎麽算計你?”
“你們忘了她在廣告裡的表現了?她可不柔弱!”韓進強調。
經紀人怒道:“哦,感情你的意思是,她又長得漂亮,舞台上又牛逼,拍廣告也牛逼,還心機深沉,腦力十級,說要算計你,就把你給算計成功了?她是什麽?是妖精嗎?這世界上有這樣的人嗎?你他媽別廢話了我告訴你,我剛抓到你背著我約粉絲了是吧?你再這麽搞下去,大家遲早全得玩完!你完了沒關系,別拖累你隊友!到時候,你爸給公司別說送五百萬了,送他媽一千萬都不好使!”
經紀人一口氣怒罵完,轉頭甩上了門。
韓進氣得直發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已經把真相說了,可是沒人相信!
好像正如江簌說的那句話,就算他把錄音放到網上,結局也只會是他被她的粉絲罵慘……她可不是余心妍,她有手腕,有剛剛圈起來的龐大粉絲群……
韓進沉著臉,怒踹了一腳桌子。
常在河邊走,韓進這雙鞋,終於是濕透了。
……
江簌不喜歡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費時間,她跟著趙秋贏到了他的專屬化妝間。
裡面擺著全套的高級卸妝護膚品。
旁邊還有個架子,上面專門擺一些點心、水,不用看牌子,光看外表,都知道是極為昂貴的。
趙秋贏遞一瓶卸妝水給她,江簌接過來就飛快地擦起了眼睛。
趙秋贏連忙出聲:“別這麽擦……化妝師都不負責給你們卸妝的嗎?”
“這麽多人,化妝卸妝都要負責的話,他們不得累死了?”江簌反問。
趙秋贏這才反應過來,他習以為常的東西,是只有他才會享有的待遇。
像江簌她們這樣還沒有正式出道的,怎麽可能會有呢?
趙秋贏抿了下唇:“那你閉眼,我給你擦。”
江簌:?
江簌:“你會嗎?”
這話問得趙秋贏一下攥緊了化妝棉,斬釘截鐵地道:“當然!”
他下手肯定是比江簌要溫柔的。
而且娛樂圈裡總是要化舞台妝的,他入行已經有三年了,懂得總比江簌多!
“哦,好吧,那你擦吧。”江簌閉上眼,仰著頭,手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搭,好好的小姑娘像個老大爺。
趙秋贏哭笑不得,但還是沉默下來,認認真真給她卸起了妝。
沉靜下來的少女,五官也依舊是吸引人的。
甚至讓人有一種,她好像就安然睡在自己身側的錯覺。
她的睫毛長長,甚至還微微有些卷翹,仿佛做了某種半永久。她的唇微抿,唇色緋紅,更襯得皮膚雪白……
趙秋贏不自覺地屏了屏呼吸,手上的動作也變得輕了很多。
江簌坐著坐著,就忍不住出聲催促:“可以快一點嗎?”
趙秋贏低聲問:“急著去做什麽?”
這時候,他倒有了兩分成年男人的氣勢。
江簌:“練功。”
她所謂的練功是真的練。
跑步、下腰、扎馬步、練拳……只是除了跑步以外,她基本上都是在浴室裡進行。因為浴室有一面特別大的鏡子,她可以對著及時糾正自己的不足。
攝像頭外的觀眾,倒是沒幾個知道她每天泡在浴室裡那麽長是在乾嗎,隻當女孩子可能都比較熱衷於把自己洗香香。
趙秋贏還以為她是要急著和人去吃飯。
這麽一聽,倒還不如吃飯呢。
她年紀還這樣輕,卻已經做到事事周全了。
別人只看得見她的厲害……他卻忍不住想,她要為此花費多少工夫?舍卻多少快樂呢?
趙秋贏從小到大,也是一路頂著“天之驕子”的名頭走來,沒有人比更懂個中的艱辛了。哪怕你是個天才,想要不變成傷仲永,做永遠閃耀的那顆星,就都得忍受常人所不能忍。
趙秋贏忍不住說:“我請你吃飯。”
江簌:“不吃。”
趙秋贏本來想放棄,但是他驀地想到了點什麽東西,於是低低出聲:“……秋庭月吃不吃?我請你,不付錢。”
江簌頓了下。
像是被胡蘿卜掉上鉤的小白兔。
趙秋贏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江簌又問:“這家店貴嗎?一道菜多少錢?”
趙秋贏:“不貴,一桌吃下來也就幾千塊而已。我們又不喝酒水。酒水才是最貴的。”
江簌:“不要。”
趙秋贏的表情一僵:“為什麽不要?”
江簌眼睛撐開一條縫,她的睫毛輕顫,像是要哭不哭的樣子,說出口的話卻是冷冰冰的:“明碼標價昂貴的東西,必然是要用更昂貴的東西去換的。我不要。”
這是她從小到大學得最深刻的道理。
趙秋贏心底不輕不重地揪了下。
江簌這樣說,倒好像吃過虧一樣……
早知道他就不說那麽貴的價格了。
趙秋贏:“那就……以後再說吧。”
“以後也不用。”江簌說著,不由又催促了一遍,“好了嗎?”
趙秋贏的經紀人敲門進來,看見的恰好是這一幕,驚得假發都快飛出去了。
老天爺哎!
W站在旁邊伺候著,怎麽還跟個小助理似的哎?
趙秋贏這時候才緩緩收住手:“好了,乾淨了,你要洗個溫水臉。”
江簌道了謝,起身就往外走,完全不在意經紀人震驚的目光。
趙秋贏要把卸妝水送給她,她也沒要。
江簌一走,這頭經紀人就忍不住想要說教趙秋贏。
趙秋贏將化妝水隨手擱置到桌上,抬眸淡淡道:“今天不如你親自開車送我回家吧。”
經紀人怔了下,條件反射地先答應了。
然後趙秋贏就轉身走在了前面。
經紀人隻好連忙跟上去,把話憋進肚子裡,想著等上了車再說。
到了樓下,趙秋贏果然已經先把司機打發走了。
經紀人坐上駕駛位,系上安全帶,剛一張嘴:“秋……”
“開車別說話。”趙秋贏把他堵了回去。
經紀人也的確不敢分神。
他身後坐的可是一個搖錢樹,這要是因為他一分神,磕了碰了,那就要了老命了。
經紀人這一沉默,就一直沉默到了別墅門口。
趙秋贏掀了掀眼皮,說:“不是這裡。我給你指,你開。”
經紀人微微驚愕,但還是按照他說的辦了。
趙秋贏的話語少了很多,開口多是簡潔的詞語。經紀人心底升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那種怪異,就好像是親眼看見食草的獸類,慢慢露出了它的尖牙和利爪,一股血腥味兒透了出來……
趙秋贏不像趙秋贏了。
而這種怪異的感覺,在趙秋贏說:“就是這裡。”經紀人一腳踩下刹車,仔細盯著大院兒門一看,霎時到達了頂點。
住在這裡的人……幾乎成了京市裡不可輕易談論的傳說人物。
那位大名鼎鼎的程先生,他就有房產在這裡面。
趙秋贏打開車門,低聲隻說了一句:“你要明白,董佳玉之所以參加我的生日會,是因為她想討好我。”
“明天再來接我吧。”趙秋贏起身走遠了。
趙秋贏的話語含蓄,可經紀人已經什麽都聽懂了。
趙秋贏的大哥不是只是一個普通商人嗎?
董佳玉原來是來討好的?那他媽的,她還擺出點高高在上的姿態?要早知道這樣,他一早就和趙秋贏說了!
經紀人腦中轟隆作響,最後歸於一片沉寂。他知道,今天更重要的不是什麽董佳玉。
這是W在暗示他,他已經不夠資格級別,去管W的事了。……這無疑是一個信號,一個,W真的看上了江簌的信號。
經紀人崩潰地抱住了頭。
知道了W的真實背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江簌哪兒知道這些事。
她練完功,洗個澡出來,……她開始準備四公了。
所謂第四次公演,也就是最後一次公演,這一天又被稱作“成團夜”,它將決定,最後分別是哪十個人,成功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