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妃,麗怡郡主說她沒錯,你說呢?」皇后轉向了于妃,那張還看得出俏麗的臉面無表情。
于妃側頭看了一下趴在地上的人,垂眼不語了。
「罰也罰了……」皇后似是累極,疲於說話地道,「太妃也走了,她老人家是也早就不行了,這事啊,就是這麼不湊巧,到此就算了,還有誰有要說的沒有?沒有就前來見禮罷。」
「皇后娘娘……」皇后的話剛落音,有人就開了口。
只見左相宋猶的老母親宋老夫人往前走了一步,朝皇后施了個禮,道:「老婦有話想說幾句,且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大娘在後面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地皺了下眉。
什麼當講不當講?這話一聽口氣就是不應該當講。
果然,這時聽皇后說了句「且說就是」,這宋老夫人就道:「老婦也是半隻腳落入了棺材之人,娘娘,皇上是個至仁至孝之人,有他的表率,我兒在家中對我孝順至極,前日我家中孫兒發燒,可憐老婦我也是著了寒,體有不適,我兒一得知,就讓大夫先顧著我,把我看了才讓大夫去我那孫兒處,在他眼裡,我才是那個……」
這老夫人,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昏話,她的病是病不假,但小孫子的病就不是病了?
林大娘正忍不住要開口,突然,站在最前面的宜三娘恰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宋老夫人,你這也是糊塗了,這話都拿出來了說。」
「哦?」宋老夫人朝安王妃看去。
「本王妃為了家中那幾個孩子,性命都可以不要,為此性命好幾次都懸於閻王面前。而宋相為了您,連家中幼孫都不顧,您都說了您半隻腳都進棺材了,幼兒尚小,那是您宋家的根,宋家的以後,國家的以後,您也是糊塗,您不攔著,反而拿出說道,難道還讓皇后娘娘稱道您的為老不尊不慈不成?」宜三娘掀了掀眼皮,看向宋老夫人,眼睛冰冷,「您這話一出來,皇后娘娘要是不治您的罪,我看我都要不依了。」
誰都不知道安王妃這麼說,這大殿一時靜極了。
皇后嘴角也往上翹了一翹,但很快飛縱即逝。
這廂,誰也沒開口。
林大娘在心裡給她的女神豎了一下大拇指,又豎了一下大拇指,在心裡狂喊女神姐姐好棒!不愧是她林大娘子的女神,人生榜樣!
正當她準備著誰要是咬她女神姐姐,她也要義不容知辭地上前幫著反咬對手一口的時候,這時,宮外傳來了太監的聲音,「聖上有旨,傳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嬪妃娘娘和各大夫人前往仁善殿聽旨!欽此!」
「是!」眾人齊喝。
林大娘一聽,趕緊往旁邊擠了擠。
皇上傳召,皇后和眾妃嬪和安王妃先走在了前面,眾一品夫人也緊隨其後,林大娘湊在邊人低眉彎腰的,大家忙著出去,也沒怎麼看她。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林大娘也顧不上殿裡還有宮人在看著,她急著跟上大隊伍,這見皇上的事也不能遲到,她趕緊跑到了郡主的面前跪下,把她的頭搬到自己的腿上,把早備在手裡的保命丸往她嘴裡塞,邊塞邊痛斥:「你這倒楣孩子,怎麼什麼倒楣事你都碰得上?趕緊咽下了。」
她把保命丸塞了進去,又把一瓶參丸往她的脖子處的衣裳裡塞,「是參丸,延氣的,你等會順過氣來了,就吞兩粒。」
說著時間也是來不及了,最後一個夫人已經出了殿,還疑惑地回頭看她,林大娘趕緊鬆開麗怡的頭就要起身。
「姐姐……」她要走時,麗怡突然睜開了眼,小聲地叫了她一聲。
林大娘憑白無故地被她叫了聲姐姐,但被這受傷的小刺蝟虛弱地突然叫了這麼一句,她心裡莫名一酸,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好了,你要想明白了,什麼都重不過你的命,有命在才一切都在,知道了嗎?」
她實在沒空多說了,小心匆忙地放下麗怡的頭,趕緊往殿外跑。
她跑得太快了,也就沒聽見麗怡臉朝著地下,血手掩著嘴,那傷心至極的嗚嗚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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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跑得快,很快就把自己參進了步行的大隊當中,有人看她,她也跟不知道似的,低著頭走路。
等到了大殿當中,她透過重重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家大將軍站在大殿的最前面,心裡不禁大松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這個被她覺得是用錢買來,用糖和肉才把他的心收服了的大將軍已經成了她的依靠,她安全感的來源了,有他在,好像再難的事也不那麼難了。
她看到人,就極妥善地把自己移去了她三姐姐身後距離最短的斜對角,這剛站定好,一抬頭,就見前面有不少人都朝她看來。
她有些茫然,但很快發現她家大將軍大步過來了,他越過重重男男女女,走到了她身邊,低頭略彎了下腰,與她道:「小娘子,皇上要見你,你過去給他請個安。」
「啊?」林大娘都嚇呆了。
「來。」刀藏鋒雙手扶了她的手臂。
林大娘一下就回過神來了,見他這等場合都如此珍貴她,那真心肯定就是真心了,她想也不想地想笑,但一想及這可是宮裡的大殿,而且這是奔太妃娘娘的喪來的,做人不能這麼囂張,很快就把快至臉上的笑強忍了下去……
好在,她低頭低得很快,也就沒人發現她臉上的這種種變化。
刀藏鋒扶了她過去,這小心視若珍寶的態度也讓諸朝廷大員夫人看了皺眉側目,有人甚至不屑地別過了臉去,覺得這對夫妻實在有礙觀瞻。
「皇上,這是拙內林氏。」刀藏鋒扶了他的小娘子,他的夫人到了皇上面前,放下手,作揖道。
「臣婦參見皇上。」林大娘一福到底,近乎於蹲,行了大禮。
「平身。」
「謝皇上。」
等這林氏一站起來,皇帝看著眼前這個臉色慘白的小婦人,只見她形色憔悴,但還是依稀看得見幾分清麗出來的,此時她低眉順眼的,可見性情也柔性,不過與她那機靈聰敏的弟弟有點不一樣。
要說她還當過幾年家,皇帝也覺得未必,可能是林寶善身後有防手,安排了人手替她造就了這個美名罷了。
要不然,林府就她年長點,不把她立出來出面,林府也撐不起來。
不過,她倒是訓夫有術,大將軍對她可是一枉情深得很呐。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何況這林氏僧面佛面都有,皇帝見她並不如他之前以為的氣勢咄人是個厲害婦人,見小婦人還有點怕他似的,對她也和顏悅和地道了一句,「你是大將軍的賢妻,也是于國有功的人,等會也要幫幫朕的皇后,把太妃的喪事辦好了。」
「是。」
見這林氏說完,半退在了其夫後面,皇帝朝大將軍看去,朝他點頭,「朕也見過了,是個賢妻良母,退下罷。」
「是。」
刀藏鋒帶了她退到了眾大學士、三公、和左右相的後面,並沒有讓她回到眾婦之間,而是帶著她站到了偏殿一角。
「將軍。」等身邊沒有擠著人的時候,林大娘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刀藏鋒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就沒見過她這麼素眉低眼的時候。
多看了兩眼,看明白了她那張臉是他許多個夜裡親吻過許多遍的臉,眉眼之間皆是他熟悉的痕跡,他也是不禁搖了下頭。
他都不知道她還能變成這個樣子。
他這也是不知道林大娘參加過眾多喪禮,經驗豐富得很,這才有了一張特定的參加喪禮的臉,這廂還與她輕聲道:「若是累了,晚上我就接你回府回去睡。」
他會找個藉口把她帶回去的。
「不是,我沒事。」林大娘拉住了他袖子的一角,沒敢抬臉,也不敢多說,但還是不急不緩地多扯了他下的袖子,示意她沒事。
刀藏鋒這廂與她離得很近,近得能看清楚她臉上那細不可察的絨毛,也就看穿了她臉上其實是敷了一層死脂,把好好的臉色都遮住了,嘴唇也如是,這一遮,也是把她的面容遮走了大半的光彩了……
這一看明白,他心裡不知為何一陣鬆快,見她示意沒事,也朝她點了下頭,在她耳邊輕言道:「好,我知道了,有事你只管叫我,我已讓烏骨進宮了,過不了半個時辰,他就跟在你的身邊了。」
「啊?」林大娘愣了,烏骨在宮裡跟著她?
「你等會就知道了,沒事,這事皇上知情,我已跟他報備過。」刀藏鋒說罷,也不再說話,因為皇帝已經在前面要頒旨,說太妃的事了。
娥太妃膝下無子,她的兒女早年間都死了,但皇帝還是有幾分敬她的,因為她最後帶著她的那拔人投入了他的下面,有不少人成為了他的忠臣能臣,有些還為他付出了血的性命還在所不惜,就憑這個,皇帝都要厚葬她。因此,娥太妃的葬禮規格甚大,光擺靈超度魂靈的時日就要超過半月,還要請燕塔寺的主持高僧進宮為其吟經超度。
這聖旨甚長,方方面面都說了,接旨的眾臣和臣婦聽了有一柱香有餘,這聖旨才念罷,其後,皇帝帶著大臣們走了,皇后帶著命婦緊隨其後,往她的中宮走。
這廂,林大娘被安王妃的身邊人帶到了她身邊。
「三姐姐。」林大娘一近王妃身邊就輕聲叫了一聲。
「跟著我。」中宮剛才跟皇帝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皇帝說了什麼,皇后點了點頭,神色寬了不少,按她跟皇后幾年的來往,宜三娘知道皇后這是要發飆了,這才吩咐身邊人把林大娘拉到了身邊,跟著她進退。
「是。」
林大娘從沒聽過她三姐姐跟她說話這麼沉肅,一聽,當下就退到了她的身後,緊緊看著她三姐姐的纖腰不放。
「大家隨我回本宮的中宮罷。」皇上跟大臣們走了,皇后回過身,朝著妃嬪和眾命婦冷冷地牽起了唇角,最終,她的眼睛落在了于妃的臉上。
「是。」
「于妃……」皇后這時突然叫了于妃一聲,「請。」
請先走一步,本宮送你這一程。
于妃看著皇后那冷冷淡淡的臉,這腳步突然鈍得一步都移不開了,她驚慌地往後看去,卻不知她的太監和宮女跑到哪去了,一個都找不見了。
她這才知道,她剛才在一堆大臣當中找不到她的祖父于太師,可能不是一件她祖父不想前來的事,而是皇上根本就沒打算讓他來,或者,他再也不能來,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朝廷當中了。
于妃當下想也沒想,轉過頭就看去了敏郡王妃,哪想這時敏郡王妃卻偏頭看著別處,似是根本沒察覺到她這邊的動靜似的。
而這一看一偏頭之間,這仁善宮頓時一時又靜得掉針可聞了。
眾人靜悄悄地,連鼻息都放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