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一說,刀藏鋒就點了頭。
他從來沒有不信過她。
林大娘看著他理所當然地頭一點,笑了。
不過信任這種事,不好說,尤其這就是預言,信了,如果沒發生,那就要浪費很多準備功夫了,要是沒來,遭人嘲笑奚落這些都是輕的。
皇帝那更要慎之又慎,那可是國家大事,一旦信了,前期準備盡廢的話,那浪費的可都是銀子。但不信的話,要是真出了這件事,更慘。到時候供應整個朝廷一半稅糧的天下糧庫的江南遭殃,這是動國本的大事。
皇帝最早也是要中下午才能知道消息了,也不知道他那邊如何,但林大娘這頭也是怕大將軍再被召進宮去,商討辦法。
不過,國家大事之前,個人小恩小怨算得了什麼。
她更又輕聲道:「據我所知,這將是悵州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大災。但,將軍,你知道刀府為何能存有三百年之久嗎?」
刀藏鋒看她,又點了頭,「知道,朝廷幾百年間一直不穩,不是國君不仁,而是每隔幾十年就會出現連續的天災**,那時候,也一樣情況不好的邊國會舉全國之力進我朝掠奪,地方上吃不上飯沒事做的流民一多,見多了死人,死壯惡人膽,就容易出事,外敵內患之下,這個國家,一直需要我們。」
所以,在朝廷上,有為殺將的地位很高,如他。皇帝也因此就是恨刀府入內,也不得不留下他和他門下的刀府。
「這些年間,邊國也是連著幾年不好過吧?」
「是。」誠然如此,不好過了才想著攻下壬朝。這些人不好殺,殺也殺不乾淨,好在柏國跟大艾是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沙漠,一個平原,國家不大,兵力不足,易被攻打,像冰國那種國土太大的地方,他是從來沒想過它拿下。
因為拿下的話,至少得盡舉國之力打數年之久,這國家他們拿不起,拿回來更不好治,那就不是他們壬朝人能活的地方,只有他們冰國人自己人呆得住。
「你說,如果江南幾年都不好過的話,你覺得我們會不會很辛苦?」這個我們,是指整個國家,林大娘看著刀藏鋒道。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她怕就怕季候性引發的長時間災禍會再次重現這個時候,畢竟,現眼下無論是邊國還是悵州這幾年出現過的災害,已經出現足夠多的預警了。
「會。」刀藏鋒斬釘截鐵。
「你說,史上那些連續幾年天災引為的**,會不會發生在我們眼前?」
刀藏鋒這時已經心思凝重了起來,這一次,他沒點頭,僅說:「但願不會。」
一年還好,以他們現在的國力只要有所準備,還能扛過去,但是,兩年三年?
那就是國家要亂了。
是,但願不會,但也只是但願而已,林大娘別過話,沒就此再深說下去了。
「東北那邊,位置好,就是管道還沒修好,要是挖得深一點,把這前挖的各塘之間的水引活,就是雨水多,以它現有的能力也可以儲存的,鐵嶺河的水是流向外面的,在河盡頭那邊再把河口鑿開一些,能把水引流出去不少……」她頓了頓,道:「但這只限于,它的雨水不比江南的多,而且,把準備的功夫都做足了。」
東北比江南最好的一點就是,它的水能流得出去。而江南不充分具備引流的條件,雨水一過頭,水淹全州不是開玩笑。
刀藏鋒看著她沒說話。
「皇上要是叫你進宮,他如有意做準備,你就把這些話都跟他說了。」
「娘子!」小丫在旁邊急叫,但林大娘這廂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就讓她低下了頭。
「他要是做準備,你就幫他,民不聊生,不是什麼好事情。」這時,大將軍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林大娘笑了笑,「大將軍,你是我的大將軍,也是國家百姓的大將軍,你不止要為他們守住邊防敵國,也有保護他們的責任,是不是?」
這是肯定的,祖訓家法上最前面的四個字,就是保家衛國。
刀藏鋒點頭。
「都說吧,就是也要同時告訴皇上,信不信由他,我們也只是猜測。但這種事,如先生一樣,我們只有盡力。」林大娘也是知道他們先生為何要派人走這一趟。
「我知道怎麼說。」這廂,睡床裡的兒子醒了,朝他呀呀叫了一聲,刀藏鋒抱了他起來,看著她:「但小娘子,不會有這麼嚴重是不是?」
「不知道,」林大娘苦笑搖頭,「說了,讓皇上自己去查去斷定吧,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
「嗯。」
「過來。」林大娘把小將軍抱了過來,一見她要抱,胖兒子朝她露出了一個燦爛如花開的笑臉,朝花初綻也不過如此了。
「你也就這張臉還行了。」林大娘笑著跟兒子說了一句,又跟一旁臉色灰白的林福道:「林福哥啊,我看先生怕也是這麼想的,他教過我這些,只是不敢說而已,我剛才說起才想到,之前悵州也出過這種事,地方誌上也是有寫的,咱們小時候也是聽過不少此類水漫全城的傳說,你還記得不?」
「我知道了,我會去跟北掌櫃他們說清楚。」林福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但願不會如此。
刀梓兒回來後,就被她大哥告知要去江南,她一聽完原因就道:「梓兒領命,現在就去收拾包袱,等候開拔之時。」
林大娘看看她,又再看向她大哥,「就不能另派個人?」
「梓兒知道看路,聞聲……」
這廂刀梓兒朝她嫂子笑了笑,說:「嫂子,你看一下。」
她趴在了地上,朝她嫂嫂笑道,「現下門外朝屋子走來的是知春姐姐,廊上掃雪的是漁妹子,嗯,還有大小兩襄女,院中掃雪有五人,前面兩個是……」
她一一細數,把嫂子的人從最裡頭說到了最外面,隨即她爬起來,跟嫂子說:「我還知道現在守哨的暗將是誰,藏的地方,換更的時辰,這些大哥沒跟我說過,我是自己知道的。」
「大嫂,」刀梓兒看著一臉捨不得的林大娘道:「讓我去吧。」
她得去,她也想去,她是大哥手下現在最好的探子之一,這等大事,她想幫忙。
「去吧。」林大娘眼有點紅,但還是朝她勉強笑了笑。
「去吧,」得了她的話,刀藏鋒跟她說,「我現在去給你點將,你有你要帶的人沒?」
「大哥的人沒,但我的人已經回京了,我要帶他們走。」
「我再給你點十個,夠不夠?」
刀梓兒猶豫了一下,道:「能再多給幾個嗎?」
她解釋道:「悵州三州,我需要用三路人馬,每路需至少八人才能收集到我需要的消息,我這邊加我一共七人,大哥要給我十七個才行。」
「好。」
「那我去了。」
「去吧。」
刀梓兒一退,大將軍就上馬,去了軍營給妹妹點將,這剛一回來,屁股都沒坐熱,飯還沒吃兩口,宮裡就來人了。
「我去去就回。」刀藏鋒起了身,他再知道皇帝的為人不過了,所以他一回來連衣裳都沒換。
「等一下。」林大娘把幾塊烙餅裹了薑蒜到裡面,放到了油包裡,又匆匆拿過小丫拿過來的小酒袋,給他灌了小半袋燒刀子。
大將軍嘴裡還嚼著肉餅,見她灌完就要封口,不由道:「再灌兩口。」
「你省著點喝。」林大娘封好口把小酒袋系到了他腰帶上,「去吧,我們娘倆在家等你回來。」
「嗯。」刀藏鋒應了聲,又去摸了下它時放下筷子,看著他的妹妹的頭,跟抬起小臉蛋朝他微笑的妹妹道:「出去了,還是要聽你嫂子的話,按時吃飯。」
「好。」刀梓兒笑著應了一聲,目送了她大哥離去。
她大哥快步去了,沒一會,她就聽到了他戰馬的咆哮聲,她不由更是微笑了起來,看向了她在給侄兒喂羊奶的嫂子。
「嫂嫂。」
「嗯?」
「大哥曾跟我說,他頂天立地,自然能帶我活出個刀家兒女的樣來。」
林大娘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面前面帶微笑與她說話的女將軍。
「我那時候信他,現在,依然信著。」刀梓兒看著她嫂子,嘴角翹起,目光如星辰般明亮。
她不好意思說,她大哥就是她心裡那盞在黑暗盡頭為她指路的燈,一直不滅不熄,等著她走過去找他,與他並肩作戰,成為刀家兒女們的另一盞燈。
林大娘看著她爍爍發光的眼,不禁啞然失笑。
是了,這對兄妹,是真正的刀家兒女,他們的血液裡流的血性,註定讓他們要比別人要活得堅決一些。
而她,再喜歡這樣的人不過了。
**
這廂刀藏鋒一進宮,去的是軍機殿。
他一去,殿裡已經有不少人了。
看到他來,皇帝疲憊的臉上有了點笑,朝他點頭招手,「來了?好了,別行禮了,過來幫朕看看這運河的圖,朕記得你先前幫朕理過一遍,清楚這些。」
刀藏鋒走了過去,眾人紛紛給他讓路,給他請安,等走近,他看到皇帝身邊靠得最近的一個柱著拐仗的人朝他拱手,讓出了位置。
「刀大將軍。」他也稱呼了他一聲。
「好。」刀藏鋒跟之前跟同僚打招呼一樣朝他點了下頭。
「多謝大將軍,您也好。」
「嗯。」刀藏鋒在皇帝身邊站定,跟皇帝說:「您還沒用晚膳?」
還沒進殿,張順德就哭喪著臉就這事跟他說了一路了。
「那等事,過一會再說。」
「讓我看什麼?」刀藏鋒把披風解下來給了張順德,給的時候看了張順德一眼,「好好放著,別給人亂摸。」
張順德苦笑不已,連連打揖。
「算了,不放心你,叫你侄兒幫我放,他是個好的。」刀藏鋒淡道。
皇帝不由拍他的頭,「你就不能給朕省省心?你知道朕是為何要叫你進來吧?」
他就不信,南容宇堂不會給他的女弟子示警。
刀藏鋒把披風給了張順德,把寬袖裡的油包掏了出來,拿了塊餅嚼了起來,「您也吃點……」
他去看了眼地圖,「您想怎麼著?」
「孟德,你過來幫朕給大將軍說說。」皇帝招呼了下身邊的人,拿起了大將軍油包裡的另一塊餅。
張順德在旁忙道:「您的晚膳奴婢就放在後面,您過去坐一坐,喝口熱湯。」
「沒事,朕拿著吃一樣,朕正好再聽孟愛卿跟朕再說一遍。」
張順德又苦下了臉。
皇上這一站,都四個多時辰了,也不知道要歇歇。
「是。」這廂,拐柱青年又走了過來。
「孟大人。」
「大將軍。」
「有勞。」
「大將軍客氣了。」孟德,也就是以前的羅九看著大將軍笑了起來。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想來,也就這等面容氣度皆不凡的人,能配得上江南那至美的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