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刀藏鋒與林大娘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都想到了太子找他的事。
這廂林大娘想的更多,她想起了宜三姐姐跟她所說的話。
如果太子不是皇后親生,而是當年的太子妃生的的話,那麼,太子是不是知情?
這件事,因為不確定,她還沒跟小將軍說起。
此時,刀藏鋒又道:「任大人不必驚慌,皇上向來明察秋毫……」
任耀宗眼如死魚看著他。
就怕皇上明察秋毫。
這當官的,有哪個是乾淨的?尤其在悵州那種地方當官的,誰手上不收銀錢?
他是御史大夫,本來就是百官的監察官,就是此事當中他不是大頭,為以儆效尤,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刀藏鋒這話也就說不下去了。
皇帝是個什麼人,在其手下艱難逃過幾次生死的他再明白不過。
「有沒有規避的法子?」林懷桂開了口。
「除非太子不參我……」任耀宗閉眼,「還有我現在就向他投白旗,說根本沒有這方子。」
但怎麼可能,這事他當年就此拿林家已獻方之事敲打過悵州地主,悵州那邊可是知情的,他就是想睜眼說瞎話,也瞞不過去,皇上早晚會知情。
他不能再擔一個欺君之罪了。
「這,當年您跟……」林懷桂也想起知情者頗多的事了。
任耀宗又再次慘笑,道:「任某前來,就是想問問貴姐弟有沒有相救之法,還有刀將軍……」
他看向刀藏鋒,「有沒有搭救的辦法。」
刀藏鋒垂眸沉思。
林大娘這廂見任耀宗朝他看來,便知道他想到了安王妃那條路,便朝先他搖了搖頭。
她也不可能讓任大人去死,便開了口:「任大人,能不能由您先去找皇上?是死是活,就讓皇上說了算吧。」
好過明天被太子當朝參了,再看皇上反應要好。
「再則,任大人,我知道您所擔心的事,但您想過沒有,您能坐上御史大夫這個位置,是需要皇上點頭的,您手上幹不乾淨,皇上就算不全知道,多少也知道一點吧……」林大娘覺得這皇上智商已經逆天了,就別跟人玩心眼了,都到這份上了,看他想怎麼辦吧。
「這……」遲疑的不是任耀宗,而是林懷桂,這有點太賭了。
「怕是只能如此了,」任耀宗苦笑,朝林大娘拱手,「娘子所言,與在下祖父所言竟分毫不差。」
任家老人也這般說?林大娘略有詫異地挑了挑眉。
不管如何,任耀宗這上門走一趟,皆多是相告之意,他任家在京城根基頗深,還不至於把求生之道壓在刀府和林家姐弟手中。
且他走之前,林大娘暗示他等會她就會往安王府那邊送消息,他也是松了一口氣,他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如此,先前見她搖頭,還以為安王府不會出手,心中也是沉到了底。
別人沒辦法的事,安王府總會有辦法化腐朽為神奇的。
任大人一走,林大娘也是苦笑。
她還想著在京城出事之前把弟弟送出去,現在林家直接搭了進去,她是想送都沒法送了,於是,乾脆當著小將軍的面,拉著烏骨守著梁上,三個人開了個小家庭會議,把宜三姐姐跟她所說的話都說了。
「三姐姐也是對我們太好了。」林懷桂聽了,小書生迂腐之氣犯了,朝著門就作揖,「多謝三姐姐對我姐弟傾囊相助之情……」
看他還要說,林大娘揪他的耳朵把他揪了回來,「別臭美,三姐姐喜歡的是我,也只喜歡我一個。」
也只對她一個好,她小胖弟就別甭想把自己放進去了。
這時候還計較這個?林懷桂歎氣。
刀藏鋒看著都這等時候了還玩笑的姐弟倆,也是搖了下頭,與梁上道:「看來,太子著急也有他著急的理由。」
「他那我就不去探水深了,」梁上的人打了個哈欠懶懶道:「皇帝的事,你們只管看熱鬧就是。」
林大娘輕笑了一下,「骨頭叔叔,你這話說得,能不被人看我們的熱鬧就好了,還我們看別人的……」
想起姐夫進趟宮,就被皇帝利用起幹了這麼多事,林懷桂也是心有餘悸地點頭,「是,太厲害了,難怪爹爹在世時老說,在皇上面前不用想多的,老老實實抱緊大腿就好,他說什麼說好就是。」
「是是是,再對不過。」他親姐姐很捧場地連連點頭,把她那小郎君看得搖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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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夜林大娘直接沒睡,小將軍在後院書房跟他那些師爺帳房將士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她則去了別院數她的嫁妝。
邊數邊歎氣:「我都沒花完呢。」
要是沒花完就死了,太可惜了。
人真是不能老當守財奴,守著守著一會會就沒命花了,心裡別提有多苦了。
「林福哥,」覺得自己頭上腦袋可能不穩的林大娘扭扭脖子,愛惜地摸了摸,跟在後面緊跟著她的林福小聲說:「要是府裡有什麼動靜了,挑最值錢的那堆走,小東西就別要了,你帶著那些姐姐妹妹們往家裡那邊逃,然後見機行事。」
回頭又找到烏骨,悄悄跟他講:「要是出事了,我這眼瘸找了小將軍的,也不好拋下他就逃,但你可是我小爹,你得代表我逃一逃,你回頭就把小胖子打昏了帶回家去,收拾收拾咱們家的金銀財寶,哪有活路就往哪走。」
那烏骨也跟她講,「都要逃命了,還不忘回去收拾銀子啊?」
「那是,沒錢怎麼生活?」林大娘斜眼看他,「那你告訴我,路上你能少吃一頓肉不?」
烏骨樂得鬼臉上的血紋都出來了,點頭,「是不能。」
開完玩笑,林大娘斂了臉上的笑,「烏骨叔,我是真不信那皇帝,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也是以防萬一。真出事了,你不要來救我,帶小胖子走,他是爹爹唯一的一個兒子,我知道我也重要,可是我比他大,我已經多享了爹爹在世時庇護我的福,他沒有,他從小到大背著一身林府對他的期望而活,沒哪天是容易的,如果真出事了,就讓他替我們父女多活幾年好的吧。」
烏骨很久都沒說話,直到林大娘拿手戳他的眼,他這才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
這就是她最像老爺的一點,百折不撓,但撓了,也不懼生死。
第二日早上,林大娘都以為這天要開始炸了,哪想,傳來消息說今日皇上身體小恙不適,不上朝。
這不上朝,讓林大娘松了一大口氣,以為任大人老命是保下來了,哪想這剛收到不上朝的消息不久,宮裡就來了人,叫刀藏鋒和林懷桂馬上隨他進宮。
這一叫,就把林大娘生命當中最重要的男人們全都帶走了,連同烏骨。
人一走,林大娘就腿軟,讓小丫扶著才走回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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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皇宮內,皇帝笑意吟吟地看著下麵跪著的太子。
太子不是他的長子,他當皇子的時候,訂的第一個娘子早亡了,他看人家小娘子死的可憐,三年沒再說親,三年過了,他剛剛成為太子,才訂了這個太子的親母為太子妃。
當然了,那個時候他兒女們已經有不少了,太子妃一家把寶壓到了他身上,才有了他娶她為妻之事。但太子妃那個人,先前好好的,但肚子裡一有孩子,就容不下他的那些庶子了,她這懷裡的孩子沒下來,他近十個兒子都快要死絕了。
皇帝喜歡孩子,先皇也喜歡孩子,他跟他父皇一樣,認為國家的人多了,他們的國家才能富強起來,人是根本,他們是皇帝,當然要以身作則了,孩子不多怎麼行?
皇帝不可能這輩子只有太子妃生的兒女才是他的兒女,娶她,是兩家意向一致,弄到最後,她竟拿她的家族壓到了他的頭上施威,說沒有她衛家他什麼都不是。
皇帝當時一聽,就笑著想那他倒要看看,沒有她衛家會拿他如何,他也實在不想要一個能坐到他頭上去的太子妃,所以她就沒了。
她死了,衛家確實不能怎麼樣他,不過是求他把她肚子裡剛生下來的孩子留下來,只要他登基後把這小兒立為太子,衛家就還是會全力去輔佐他,但皇帝哪會給他們這塊肉,衛家又退了,說這孩子可以放到當時他所喜的、正好小產的側妃膝下,並且,不與他相認,之後衛家會認罪,一家子遷出京城,世代不進京。
衛家幫他剷除了當時最大的兩個對手,殺了他對他威脅最大的大皇兄和七皇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帝也不忍他們家因為個腦袋不清楚的女人一家子就得全賠上,也就默認了,也給了衛家一個希望,讓有他們衛家血脈的孩子成了太子。
但衛家的希望,看來要落空嘍。
皇帝笑看著他下面那個面孔肖似了他七分的兒子,心想他們皇家的人就是長的像他,根本不像衛家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這太子兒子,是不是知道了他不是皇后的親兒子,知道了當年親手殺了他生母的人是他——要不然,他活的好好的,一頓能吃三大碗飯,離死還遠得很呢,他這好兒子就要殺他了。
「子裕啊,」皇帝見太子嘴噙淡笑,哪怕跪在他下面也是一派矜貴之氣,他這一開口,嘴邊的笑意就更深了,他這兒子,真真是像了他,哪個方面都像,舉止、說話、面容,都像,可能就腦子這唯一的一點不像了,「能跟父皇說說,你這幾年幹的,都是些什麼事。」
皇帝問著兒子,跟閒聊似的,好像太子截他的奏摺,私下囤糧擁兵,跟皇叔勾結叛逆,認老國舅為祖都是些鬧著玩的事,無足輕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