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數日之後,敬國公醒來的好消息總算在京城裡傳開。儘管在京城裡這絕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還是引起不少有心人的關注。包括國師門下的弟子們,他們迫切想知道金剛印世界裡的一切及林管的下落。他們藉著探望的名義三不五時就上門拜訪,不過都被楊術一句身體不適推辭。面對楊術鎮王的身份再加上五行的六丹之境,任誰都會心生怯意,不論任何人都不想得罪這麼一個得天獨厚的高手。
艷陽當頭,京城裡的一切依舊安寧無比。運河之上波濤粼粼,卻又顯得錯落有序,兩岸的船家和水戶都在碼頭上忙碌著,為了一天的生計,苛刻的計較著貨物的重量。就在他們分神的時候,河面上一艘巨大的私家遊船緩緩流過,船身簡單而又樸素,但那高大無比的構造和船身的結實卻又是運河上難得一見的奢侈物。
船身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像是普通的人家,但甲板上站的卻是一個個緊衣荷甲的軍將。大船上的旗幟隨風飄揚著,鮮艷的綠色旗面、金黃色的楊字無比耀眼,大華朝的百姓們從小就知道這個特殊標誌的主人,江南楊家白,京都鎮王青,除此之外,放眼大華誰都不敢明目張膽使用這樣的標誌。
甲板上,矮凳桌,紫砂壺,一杯香茗清淡而又幽香,本該是閒情逸趣非凡,笑看人家傖桑,江風細撫,輕波微蕩,運河上輕舟小葉,河岸兩旁綠柳叢立,一切都顯得無比安詳和愜意。
「原來還發生那樣的事……」
楊存皴著眉頭,將那一碗苦到極為湯藥喝下,瞬間感到腦子一麻,全身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冷顫,原本清晰無比的思維也稍微停滯一下。
「是的,術兒也感到滿心疑惑。」
楊術坐在楊存對面,表情寫滿說不出的凝重和困惑。
京城夜變,鎮王府居然在天子腳下被來路不明的匪人強攻,如此駭事不說天下為之震驚,就連朝堂上都是一陣嘩然。而臥病在床的老皇帝更是龍顏大怒,堂堂大華王爺的府邸居然被人這麼大搖大擺攻打,這不僅是侮辱楊家,甚至可以說是侮辱皇室。當夜九門、順天府、京城衙門,近百顆被斥失職的人頭落地,也為原本就不平靜的京城蒙上一層說不出的陰霾。
「百顆人頭落地……」
楊存頓時沉吟——下,腦子裡似乎想到什麼,但又似乎什麼都捕捉不到。
「叔父,術兒的困惑不知叔父可有感悟?」
楊術苦笑一下,心裡突然有點不是滋味。他的心願一直是振興百年楊家,可就在京城被賊人光明正大的攻打,聲望不說一落千丈,最起碼也讓楊家丟了大臉。事實上,一開始他也沒想到賊人修為那麼好,不然的話早就出手了,哪還容得了他們放肆?
「很難說。」
楊存也苦笑一下。
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擺著兩件東西,一件是模樣看似普通的大朴刀,一樣是北方比較少見的雙拐,而且還有一雙樣式奇怪而且滿是鮮血的靴子,看起來不是很起眼,但自小在京城長大的楊術一眼就認出這些都是內務府打造的東西。這些東西都是那夜的賊人所有,順天府來調查案件的時候,楊術並沒有拿出這些東西,因為這些賊人的修為之高,絕對不像普通的江湖草莽。
「叔父,還是不信術兒嗎?」
楊術這下子有點著急,聽著楊存敷衍般的話,失落之餘也隱隱感到有些不快。
「不,你多慮了,只是有些東西我還沒有頭緒。」
楊存緩緩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如果說誰是這世上自己唯一的朋友,就非眼前的楊術莫屬。他孤傲,卻因為這血脈相連的驕傲而對自己有著出自骨子裡的尊重,連這樣敏感的事情他也無所隱瞞,不難看出他真是將心都掏給自己了。
然而更讓人頭疼的問題是那夜的賊人見到楊術還在府邸倍感震驚,這樣的小細節楊術當然沒放過,事後一追查,原來當天是吏部一個官員的婚宴,而他也早就發出請帖給鎮王府,但當天王府的一個門衛家裡有急事,竟然忘了通報這件事。
所以從那些竊賊們的反應來看,他們應該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出現這個誤差,那一夜楊術絕對會在百忙中抽空前去恭賀。
雖然是個小官,不過這門婚事卻是諸多蹊蹺,一是這門婚事是老皇帝賜婚,黃道吉日還是容王親自挑選,然而好死不死這名小官是容王妃的本家,即使人家官小,但礙不住面子大,碰上這樣的場面,當然任誰都不好意思推脫,所以那幫黑衣人才會驚訝楊術尚在府邸,這也是讓人更加頭疼的所在。
老皇帝、容王、定王……楊存的腦子飛快轉著,卻始終無法找出最有嫌疑的人,只是有一個目的十分明確。自己初來京城,一沒得罪人,二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這些賊人既然前來,那麼目的明顯只有一個,那就是和自己有著密切關聯的金剛印。細想一下,這三個權勢滔天之人似乎沒有人需要這五行之物,可他們也是肉體凡胎,誰會沒有貪婪的時候?所以三個人都有嫌疑。
「叔父,現在術兒的身旁眼線無數,有些事情還是不便明說。」
楊術說話的時候,眼光瞄向江邊一艘不起眼的小漁船。
「我明白。」
楊存臉色凝重點了點頭,心裡暗讚這楊術看似古板守舊,但腦子還是滿機靈的。那小漁船確實可疑得很,不緊不慢跟在後頭,小船看似普通,船板上只有一個漁夫模樣的人假裝忙碌著,看起來似乎是擔心小日子的百姓。
然而有些細節他們卻沒注意到,或者是他們根本沒接觸過這樣的生活。第一就是那個漁夫,討水的漁民大多都會光著腳丫子,因為這樣站在船上更容易保持平衡,二是他們習慣穿的蓑衣,如果是沒雨的日子,通常都會掛在桅桿上曬著,而不是隨意丟在地上。船板上一直都是潮濕的,放在船板上的話,蓑衣不便保存,而且蓑衣只能直掛不能橫放,這一直都是船家人的大忌。
而最大的破綻是那漁民露出的一雙手,水上人家長年風吹日曬,手上絕對粗糙,也特別黝黑,而這人的手雖然粗糙,但卻過於白晰,而且他每次拿起魚網的時候都是匆忙拋一下就撈起來,撒開時並不均勻,每一網的收穫也不多,連網上來的魚他也沒有分類,沒有順手將小魚丟回河裡的習慣,都是簡單往艙內一丟就不管了,似乎不懂討海人下網不撈小魚的規矩。這疑點多得叫人想不懷疑都難。
「應該不是一路人。」
楊存只是仔細瞄了幾眼,馬上搖了搖頭。
「無知之徒!」
楊術冷哼一下,眼裡已經露出殺意。
「算了,先別管他們。」
楊存仔細思索著每一個疑點,再抬頭看著桌子上那些東西,心裡頓有所悟的說:「術兒,看來這段時間京城不會太平,有些事情你不便明說我也知道,這時候誰對我們越客氣就越該提防誰。」
「叔父……說的是容王?」
楊術靈機一動。
「這只是我的猜想。」
楊存臉色凝重囑咐說:「容王為人和藹可親,可未免可親得有點過頭。舉凡帝王世家的人,誰沒有一點高傲和優越感?而這個容王如果不是天生就這麼好脾氣,那只能說此人心機頗深,特別能隱忍。這樣的人恰恰總讓人無所防備。」
「術兒明白了。」
楊術滿臉嚴肅點了點頭。
「現在皇太孫那邊怎麼樣?」
楊存關切的問了一句,畢竟那夜雖說是趙沁禮輕浮在先,但說到底也是未來的皇帝,看那小子就知道絕對是氣量小的人,說他不記仇鬼才相信。高憐心傷了他,別的不說,老皇帝肯定會心疼,那什麼鬼之類的公平正義的楊存才不相信,如果當時不是在鎮王府內,高憐心這種在他們眼中命如螻蟻的草民恐怕早就被活活打死!
「禁足東宮……」
楊術皺了皺眉頭,歎息一聲說:「雖然聖上表面上恨鐵不成鋼,不過到底是他疼愛的孫兒。此事並沒有大肆宣揚,皇太孫雖然行為輕浮非禮,但到底是國之儲君,唉……」
「我明白了。」
楊存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畢竟人有私情,這件事雖然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但那小子絕對和自己猜想一樣是個器量小的傢伙,雖然他現在沒辦法陷害楊術,不過看楊術這樣子,日後的麻煩應該少不了。
「叔父此行需多加注意……」
楊術滿臉肅色,義正嚴辭的囑咐道:「當下邊疆不穩,胡人的大兵開始慢慢聚集,未來時月,術兒恐怕將忙於戰事無暇顧及,現在朝廷上的氛圍有點陰沉,再加上各地奇人作祟,恐怕這段時間禍事會連接不斷。——看他言語閃爍,又看了看那些跟蹤的小船,明顯有些話不便說出口,而讓一個堂堂的王爺都欲言又止,可想而知這些話何等的大逆不道。楊存只稍稍一想,就臉色沉重點了點頭,腦子裡瞬間想起那個笑得人畜無害的容王,還有戎馬半生、頗有梟雄氣魄的定王。
二人密談一番,直到夜幕悄悄降臨的時候,才在臨近的小碼頭休息一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此時邊疆戰事多,楊術也沒辦法遠送楊存回江南,唏噓一番之後,楊術就帶著他的兵衛沿著旱路回到京城,而他擔心楊存的安危,竟然派了楊通寶帶著一千楊家嫡系的兵將一路護送。
入夜時,一千兵將連同王動在內的嫡系老兵,分成數十艘大船,浩浩蕩蕩沿著運河繼續南下。那麼多的大船對誰來說都是巨大的負擔,所以這些船也是臨時從水師那裡調來。
「公爺,還不休息嗎?」
伴隨著星星點點,一個美得唯美夢幻的畫中人在月色下緩緩走出船艙,將一件大衣披在楊存身上,柔聲說:「您身體初癒,不適宜吹夜風,還是早點休息吧。」
「你也是,晚上冷,還是別出來的好。」
楊存給了高憐心一個溫柔的微笑,腦子裡這時亂糟糟的,實在睡不著啊。
「公爺,您的藥湯又剩了。」
高憐心面帶嬌嗔看著碗裡那一點苦藥,關切之餘又有點責怪的意思。
「那是渣底,喝著難受!」
楊存望著長長的運河,目光依舊有點空洞。
京城這一行真是不太平靜,那一晚如果被那些匪人得逞,他們是會殺了自己,還是有別的企圖?順天府後來抓到的所謂活口竟然能在牢裡服毒自盡,真是可笑的說法,那麼嚴格的搜身他們哪來的毒藥可服?有人殺人滅口反倒還比較可信!
這些小小的細節反映的問題實在太多,最重要的是他們背後的主人權力之大,竟然連在京城經營百年的鎮王府都察覺不出,看來事情越鬧越大了。
「妾身先回屋休息……」
高憐心眼看楊存那副煩惱的模樣,心疼之餘也有一點被冷落的無奈。幽幽道了一聲後,深深看了楊存一眼,倩影慢慢走回船艙內。
「早點休息吧。」
楊存一轉身抱緊了她,在她臉上溫柔一吻,高憐心頓時羞紅了臉,但卻是含喜的輕哼一下,眼看楊存的眼裡微微露出色光,馬上飛也似的逃回自己房內。
原本以為男人是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有了衝動就什麼都不顧,面對如此禍害人間的尤物,楊存一開始的想法絕對是先上了再說,什麼甜言蜜語、什麼軟磨硬泡的都算是高尚的手段。然而事實上,現在腦子裡實在亂得有點過分,根本沒空想這些,海綿體的血液全給了大腦,還真引不起那麼可怕的衝動。
凌晨的深夜裡,大船依舊靜靜行進著,而那艘不太專業的漁船早就不見了,但卻有另外一般小貨船裝作趕路一樣的跟隨著,對於這樣的小蒼蠅,楊存實在沒有心思關心他們,如果他們別有意圖的話,早在楊術離開的時候就可以動手,自己身邊又有那麼多的兵馬,倒也沒什麼好擔心。
船艙的房內隨著波浪的搖曳,那小小的燭光也控制不住的晃蕩著,大床上,**著上身的楊存默默打量著自己的身體,原本該是虛弱而又白晰的身體,此時胸膛上竟然出現許多奇怪的金色圖紋。看不懂,道不明,閃爍著詭異至極的光芒,赫然是屬於金剛印的獨特象徵。
顯得一絲昏暗的房間裡,楊存緩緩抬起了手,原本空無一物的手掌心突然金光大作,強大無比的金剛印緩緩從手心裡出現。而這時的金剛印,耀眼的光芒裡已經沒有以前那種摧毀一切的強悍,反而帶著緊張和惶恐,躁動不安,變得極端不穩定。
前幾天楊存醒來以後,也知道金剛印就在自己體內,而和林管交換一丹之後,也明白進入金剛印世界的法門。按正常來說,自己應該可以毫無阻礙進出才對,可是自那次醒來以後,金剛印和林管竟然同時拒絕自己再次進入。而且金剛印越來越躁動不安,直到這時,楊存也想不出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又是這樣,唉……」
再次嘗試進入金剛印的世界,然而依舊無功而返,楊存不由得歎了口氣,金剛印排斥自己是正常的,可為什麼連林管都不讓自己進去呢?想起那一萬輛可怕的金甲戰車及那些驍勇可怕的兵將,楊存現在依舊感到全身有種說不出的涼意。金剛印的世界裡,那股千軍萬馬的沖天氣勢,即使明知它們不是活人,可卻有著自己的靈魂,而那可怕的氣魄、那些兵將身上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氣,恐怕放眼天下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軍隊能與之抗衡。
「老道教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楊存眉頭又是一皺,掏出懷裡古舊的繕本,又不得不仔細鑽研起來。
原以為老道只是個混吃等死的傢伙,誰知道他教的東西不三不四,而且看起來一點用都沒有。但就在金剛印世界裡的時候,自己竟然在一瞬間看懂那裡滔天的殺氣,看懂那主殺世界裡蘊涵的力量。直到現在,楊存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那一瞬間參悟,運用那股連自己都倍感震驚的力量,但心裡卻清楚知道,一切都源自於老道平日教給自己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春木旺,火相,土死,金囚,水休,夏火旺,土相,金死,水囚,木休,秋金旺,水相,木死,火囚,土休,冬水旺,木相,火死,土囚,金休……」
輕聲細念著,楊存看得頭都要暈了,這些話玄妙得讓人有種想上吊自殺的衝動。可一想起在金剛印世界裡使用那股濤天力量時的美妙感覺,楊存又馬上強打起精神,繼續看著書上那些連鬼都看不懂的話,強忍著無聊,繼續鑽研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文字所蘊涵的無邊奧妙。
世界似乎在一瞬間變得很奇妙,沉浸在那奧妙無比的文字中,眼裡全是一個個看不懂的符號,和無法理解的神奇圖紋從面前閃過,眼睛看的明明是手裡這本高深的古書,可眼前浮現的卻是大羅萬象。滿天星斗,高山密林,流水熱炎,星辰閃爍無比奧妙,似乎蘊涵著天地間永遠無法參透的大道,叫人似心有所悟,但定神一尋卻又飄渺無蹤。
「公爺,你睡了沒有?」
這時,門外響起一聲怯怯的、又顯得有點頑皮的聲音,清清甜甜的,叫人一聽骨頭都有點麻了。
「進來吧。」
楊存頓時腦子猛然一醒,腦門上冒出一些冷汗,慌忙將手上的奇書闔上放到一邊。太詭異了,明明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個文字,可為什麼腦子裡像是看到了無數奇幻無比的異象?這本書果然很詭異。
「哦,你還沒睡啊……」
門輕輕開了一條縫,一個小腦袋伸了進來,眨了眨可愛的大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之後,這才笑瞇瞇的跳了進來。
一頭長長的秀髮簡單梳著略顯幼稚又十分逗人的小辮子,紫紅色的小裙子包裹著嬌小可愛的身體,雖然稱不上嫵媚,卻有著天然的性感,圓圓的可愛小臉蛋上有著沐浴過後淡淡的紅暈,精緻的五官組合起來特別的嬌媚迷人,只是模樣略顯稚氣,沒有成熟女子的妖艷萬千,更多的是一種古靈精怪的巧稚。
「安寧,什麼事啊?」
楊存頓時眼前一亮,看著眼前這個可愛迷人的小傢伙,聯想起她姐姐安巧那溫順甜美的初夜,喉頭頓時有點發乾,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
「啊,憐心姐姐不在啊?」
安寧在房內左右張望,疑惑而又略顯狡黠的問了一聲。
「她?三更半夜在我房裡幹什麼?」
楊存馬上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勢,秉承著這個年頭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虛偽得連自己都想自殘一番阻止一下嘔吐的衝動!
「嘻嘻,不在最好!」
安寧臉色微微一紅,馬上朝楊存甜甜一笑,有幾分頑皮的說:「人家也怕打擾到你們談情說愛嘛!」
「小小年紀,你懂什麼談情說愛啊!」
楊存依舊擺出一副嚴肅的臉,只是這話說得太心虛了。
「哦……」
安寧饒有深意的瞥了楊存一下,長長的「哦」了一聲之後,明顯有著特殊的意思。
「什麼事啊?」
說起這話,楊存也不禁老臉一紅。這個身體明明歲數和她們差不了多少,但不知道是不是二世為人的原因,總感覺自己有點老氣橫秋,而且自己之前也才上了安巧,在安寧面前說這樣的話,未免顯得衣冠禽獸。
「我姐問你晚上要不要洗一洗。」
安寧說話的時候,一向頑皮大膽的她臉色卻微微一紅,原本閃爍的大眼睛也本能朝另一邊偷瞥著,不敢直視楊存的眼光。
那一夜回京的小船上,波浪微微蕩漾著,雖然輕微,卻也打擾美夢。就在房內,自己躲在被子裡捂著腦袋裝睡,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口,心跳那時快得幾乎都受不了,卻也不敢拉開被子看個究竟。任由姐姐被眼前這個男人放肆而又粗魯的抱走,隨後燈一滅,到處黑暗一片,看不見什麼東西。
安寧當時都能感到自己的小臉燙得有如火燒一樣,本想快點睡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心裡卻像螞蟻在爬一樣,即使不敢看,但心神卻鬼使神差的關注著不遠處大床上的輕微聲響,聲聲的竊竊私語,姐姐害羞的輕嗲,最後變成好像很痛苦的哼聲,聲音雖然細微,卻又像是能穿透靈魂一樣,讓年幼單純的安寧腦子徹底失去思考能力,在那一聲聲焚糜之音中,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很燙、很燙,被一種從未體會過的不安徹底籠罩著。
「你們還專門叫人燒水?」
楊存頓時沉吟起來,畢竟這般船上的大多都是鎮王府的兵士,小丫頭貿然指使楊術的家將做事,感覺總有些唐突。
「我……我們沒有!」
安寧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又紅又燙的小臉,連忙低著頭輕聲解釋說:「是動叔,他擔心你晚上不沐浴睡不著。這艘船又顛簸,所以他叫那些大兵叔叔幫你燒水。」
「嗯,你姐姐呢?」
楊存這才鬆了口氣,畢竟他再怎麼寵這對姐妹,在外人眼中,她們始終都是丫鬟,對別人指手畫腳可不好。但王動就不同了,資格老輩分老,在鎮王府殺賊後早就得到這群年輕小伙子的認可,他倒是有資格吩咐別人做事。
「她說得先問你。」
安寧捂著發紅的小臉,強裝自然的說:「你要是想洗的話,她就替你拿換洗的衣服!」
「嗯,你們去準備吧。」
楊存心裡一暖,自然的給了安寧一個微笑。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安巧懂事,又那麼體貼,情竇初開的少女含蓄而又羞澀得讓人心疼,用這種方式表達她對自己的思念,確實也很符合她的風格。想想,自己也有好幾天沒好好陪她了。
「嗯嗯,那、那我去叫姐姐……」
安寧頓時感覺心跳劇烈加快,腦子也「嗡」了一下。眼前這張臉笑得那麼俊俏迷人,笑裡那種飽滿的情愫讓單純的她感到極大的衝擊。
話音一落,安寧又捂著小臉慌忙開門跑了出去,這可一點都不像平常大剌剌的她。當了名義上的丫鬟,還一點伺候別人的覺悟都沒有,楊存不禁搖頭笑了笑,這丫頭也是傻萌類的。不過眼一瞇,楊存看著她一走一晃的可愛嫩臀,裙子包覆下的美麗曲線,楊存的笑又變得有些猥褻……不知道這丫頭的臉蛋和她姐姐一樣可愛,身材是不是也一樣,嬌小玲瓏中又顯得特別凹凸有致?
沒多久不見小姐妹的香影,倒是看見幾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兵將,一邊搗著傷口忍著痛,一邊吃力搬著熱水和浴桶進來,十幾人一個個身上皮膚幾乎沒有一處完好,說鼻青臉腫算是客氣,不少人身上甚至都纏著帶血的紗布,那副模樣簡直和剛從戰場下來的傷兵沒什麼差別。
「你們怎麼了?」
楊存頓時嚇到了,外面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沒事,公爺,小的……學藝不精!」
這群傷痕纍纍的年輕人頓時滿面羞愧,不敢直視楊存,全都低下頭忙著手裡的活,幾個人小聲嘀咕著,互相輕聲謾罵,又狠狠瞪著對方。
剛忙完活,他們就拍拍屁股跑得比狗還快。楊存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眼看著這些傢伙一瘸一拐的跑掉,腦子裡不禁回想起楊術曾語重心長和自己說過的話。
秉燭夜談,四下無聲,楊術負著雙手,眼神銳利而又空洞的望著夜空,久久之後才咬著牙,有幾分犀利的說:「叔父,此次胡人舉兵來犯,我等雖知絕不是烏合之眾,但這次到底有多少兵馬,除了聖上之外卻沒有其他人得知,放眼朝廷,能心有山河日月、統率大軍與之一戰者寥寥無幾,當下朝廷可說是有兵無將。」
言至此,楊術沉重的歎息一聲說:「除我楊家,林家和蕭家早已沒落,有帥才的長輩也紛紛告老還鄉,朝堂上,恐怕能統兵前去一戰的只有定王了。他長年駐守東北,手握十萬雄兵,兵部的門生舊故不計其數。如果戶部肯全力為其周旋,那麼北上殺敵的強將就非定王莫屬。」
話鋒一轉,楊術已經滿面決絕又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但我堂堂楊家是大華百年第一武家,又豈能躲在這安逸之後?東北鋒線雖有定王鎮守,但無強兵鎮壓,卻也容易生出亂子,定王的兵馬不能輕易調離,此等膚淺的道理聖上不會不懂,所以術兒想等此事上朝商議的時候,請命帶兵北上浴血一戰,展我百年第一武家威名。」
頓了頓,楊術本該冷漠的表情變得有點凶狠,咬著牙說:「即使戰死沙場,術兒也誓要我楊家之旗再次受我大華百姓永世膜拜……」
戰死沙場嗎?一想到百年第一武家,楊存頓時沉默,在自己過往的想法裡,這些東西和自己沒半點的關係,這個身體雖然流淌著屬於楊家的血液,可自己的靈魂卻是獨立的。難得投了這一個好胎,自己該做當然是好好吃喝玩樂,盡一下紈褲子弟該有的職責,享受一下腐敗的生活才對。
江南白,京都青……楊存突然很是感傷,短短的這段時光,為什麼自己的想法開始被楊術那發自靈魂裡的尊嚴煽動?百年武家的尊嚴、百年楊家、鎮王府、世襲敬國公,來自祖宗的傳承,來自血液裡的尊嚴,難道那分執著真的強烈到自己這個空虛的現代人靈魂無法理解的地步嗎?
「楊術,你太他媽的坑人了!」
楊存不知道為什麼歎息一聲,又罵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