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一章 貌似才情
「都是無知之言,讓國公爺見笑了。」
第二章 陰謀
運河邊緣,樹裡林旁,一大片宅院燈火輝煌。不少的宅院都是畫紅掛綠,顯得很是暖昧,粉紅色的燈籠,到處可見一個個高高的樓閣月台。逛過寬敞的青石路,沿街還有不少的老鴇和姑娘在門口招呼著客人。生活就是這樣,即使城內張寶成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但也阻礙不了這裡紙醉金迷的生活,到處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對不少人來說,所謂的國家大事,還是比不了這種讓人沉迷的銷魂窟。
隨著張老闆走進一處別院,原本還感覺像是普通的大戶人家,沒一會兒就可以看見院子裡到處都是飲酒做樂的男女。亭子裡,走廊邊,到處都是放浪形骸之人,青樓女子那嬌嗲又發騷的聲音加上男人特有的淫笑,透出一種滿是情慾的放蕩。
楊存二世為人,上輩子窮得連**的錢都沒有,即使有,也不會花在那一時的銷魂上。在他看來,花幾百塊去尋求射精的感覺,在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身上發洩,在她的假呻吟裡享受肉慾的一時刺激,是一種極不理智的行為。更何況網路一發達,到處都有八片可以看,有時候自己打打手槍也就行了,沒必要做這方面的浪費。
而這輩子更不用說了,一醒來就附身在一個虛弱的小男孩身上,每天咳都咳個不停,直到十五、六歲下體才開始長毛,身體的發育極端遲緩。楊存一度想死,因為在那種荷爾蒙強烈分泌的年紀,這具身體卻因為太虛弱導致連勃起都有問題。
如果不是後來一直泡著老道的藥浴,並且和他學一些養生氣功,恐怕真會有陽萎的嫌疑。
好在,自己還是有傳宗接代的功能。楊存想到這,頓時舒服的鬆了口大氣。
感謝安巧昨晚那青澀的誘惑,不然自己還以為這身體已經沒有男人的功能呢!要是這樣那就真的生不如死了,還不如投胎直接做個太監算了。
而在那座深山密林裡的生活,簡直比坐牢還恐怖,整天陪在身邊的除了老道之外就是那條老狗,蛇蟲獸蟻倒是不少,不過看了也沒用。
楊存有了記憶以後的那十年,唯一見過的活人就只有一個上山砍柴迷了路的樵夫,其餘時間不是練功就是泡藥,再不然就是喝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熬出來的湯水。在那種環境下別說女人,就連想搞同性戀都沒辦法。要不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楊存甚至都會懷疑自己會不會自殺,因為那封閉的環境實在太可怕了。
「公爺,污了您的眼睛了。」
張老闆一直在前帶路,一看楊存的臉色不太好,馬上戰戰兢兢的抱歉了一聲。前院是供客人們飲酒做樂的,來的大多是沒規沒矩的地痞流氓,很多文人才子都嫌棄他們的粗俗市井,更不用說位高權重的國公了。
「沒事,走吧。」
楊存搖了搖頭,目不斜視,心裡卻一直暗暗叫苦。把處男丟進這麼一座窯子裡,說心不癢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想想這莫名其妙的艷遇,還有那個紫仙姑娘的容貌,楊存心裡多少是有點忐忑,這緊張的感覺,甚至比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更加劇烈。
沒想到,小小的宅院居然是別有洞天。饒過前院,居然還得走過一片小小的竹林。在石子路上走了約莫十分鐘左右,面前頓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庭院,圓形的拱門上書寫著「天香閣」三個字。和前面的熱鬧喧囂相比,這裡倒是安靜得有些出奇,除了一些流水的嘩嘩聲,就是偶爾的鳥鳴聲,顯得清靜幽雅,煞是宜人。
「公爺,小的就送到這了。」
張老闆站在門口,面帶幾絲的獻媚,又似乎有一些掩飾不住的無奈,笑瞇瞇的說:「**一刻值千金,老身就不打擾了。」
張老闆話音一落,也沒多說,轉身就走了。楊存這時去也不是回也不是,看著拱門內的清幽,猶豫了一下,還是心裡的蠢蠢欲動佔了上風。定了定心神後,信步朝內走進。
過了拱門,一到院內就讓人感到別有洞天,小小的院子裡滿是曼陀螺花,盛開的鮮花帶著陣陣的香氣撲面而來,讓人感覺到極為愜意的放鬆,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嘩嘩作響,特別的好聽。
院子中間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閣樓,二層樓的小樓並不像其他的建築一樣披紅掛綵,反倒只有微微的燭光,感覺有一些說不出的優雅。小樓的面積不大,而且從外觀上來看很是簡單,除了突然的綠瓦紅柱外,所有的地方給人的感覺只有兩個字:乾淨。牆面、門上都沒任何的雕刻或題字,在簡單中又有著說不出的風雅。
「國公爺,請上來吧。」
楊存還沒走近,樓上就傳來一聲細膩至極的女聲,柔軟無比,給人的感覺又有些疲憊似的,頗為奇怪。
「打擾了。」
楊存稍微猶豫了一下,但此時酒意已經微微上頭,雖沒見過紫仙姑娘的容貌,但那柔若鶯燕的聲音卻是那麼的誘人,最後他還是克制不住心裡的癢意,緩緩的將門推開。一樓只是簡單的小廳,幾乎沒有可多加闇述之處,來到角落就是一道木製樓梯,楊存似乎聞見一陣難言的女兒香,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的往上走去。
剛走上二樓,楊存頓時就愣住了,印象裡古代女孩的閨房應該十分大方又顯得簡單的才對,不過眼下,整個二層的房內卻佈滿紅色,不光是窗簾和屏風都罩上了一層大紅,甚至桌子上還點上了兩根龍鳳燭。更讓楊存暈眩的是,門口居然還貼著大大的兩個喜字,看起來還真有點古代洞房花燭的味道。
「公爺見笑了。」
紫仙姑娘一身的紅色喜袍,容貌被一方繡著鴛鴦圖的蓋頭所遮掩,或許是感覺到楊存一時之間的猶豫,心裡突然也有些發酸,語氣頓時變得有幾分冰冷:「紫仙是個卑賤的青樓女子,所謂的洞房花燭,不過是淪落風塵的開始。這個佈置倒是有些唐突了,想必國公爺也不懂我們這些下等人的妄想。」
「紫仙姑娘言重了。」
楊存一聽就知道了她的情緒。心裡連忙琢磨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有些裝糊塗的問道:「對每個女孩子來說,洞房花燭都是最重要的一夜。只是楊某還是有點好奇,以紫仙姑娘的才藝,為何這屋內卻看不到書畫或者琴台?實在奇怪。」
「公爺……」
紫仙姑娘愣了好一陣子,突然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又忍不住幽幽的歎息了一聲。
「姑娘怎麼了?」
楊存這時候也感覺喉嚨發乾,逕自坐到了椅上。拿起桌上的酒壺很自然的倒了一杯,狠狠的一飲而盡。
「公爺……」
紫仙沉吟了好一陣,而後幽幽歎息了一聲,有幾絲哀怨的說:「紫仙乃是一名卑賤女子,但今日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講,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公爺諒解。」
「姑娘請說。」
楊存聽她話裡很是嚴肅,心裡更是一陣陣的疑惑。
這年頭可是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這紫仙姑娘今晚幹的事也夠獨特了,竟然明目張膽得罪那麼多高官,只是不知道她有什麼隱情。其實他並不想惹禍上身,但出自好奇心,楊存還是想知道箇中原因。
「國公爺和鎮王爺為何要來津門……」
紫仙姑娘似乎情緒波動很大,說出這段話的時候沉思了大半天,但話一出口,卻沒了要做新娘子的嬌滴,反而帶著一絲冷冰冰的質問,有著說不出的憤慨,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受人之托,拜訪故友。」
楊存也不知道她問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索性老實回答。
「公爺,您可以揭開我的蓋頭嗎?」
紫仙姑娘似乎有千言萬語,但又不知該怎麼述說。猶豫了半天,卻說了一個極其特別的要求。
「楊存不想冒犯姑娘。」
楊存頓時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
在古代,一旦揭開蓋頭,就意味著是一輩子的夫婿,紫仙姑娘的聲音、倩影,無一不詮釋著女人風華絕代的魅力。但這時候,楊存擔心的並不是她的容貌好壞,而是她話裡頭讓人琢磨不透的堅決和詭異的言語,感覺上實在太奇怪了。
「公爺是嫌棄紫仙是青樓女子嗎?」
紫仙姑娘依舊靜坐在婚床之上,自嘲的話裡卻沒有半絲的情緒,似乎一開始就沒有過任何期待一樣,讓人感覺極為詭異。
「楊存不敢。」
楊存愣了一下,實在有點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壓力。腦子猛然「砰」了一下,再也克制不住原來略顯流氓的本性,大剌剌的抓起酒壺猛灌了一口,沒好氣的說:「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我懶得這樣跟你玩。我姓楊的雖然是官家子弟,但也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明白的傻子,別拐這麼多的圈子。」
「公爺,你能為紫仙揭開蓋頭嗎?」
紫仙姑娘又沉吟半響,似乎是沒預料到楊存突然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但直到她冷靜下來時,說的話依舊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紫仙姑娘,別怪在下說話粗俗。」
楊存真有點受不了她那軟軟的聲音,而且話裡儘是無所顧忌的冷漠。臉一沉,冷哼道:「楊某不是那種想尋花問柳的風流公子,與姑娘的邂逅也是實屬偶然。如果你有話想說,楊某洗耳恭聽,要是沒有的話,恕楊某沒空奉陪。」
「公爺,可否為紫仙……揭開蓋頭……」
紫仙姑娘聽著段這話,頓時渾身一顫,纖細的玉指緊緊的抓住裙擺。輕語時已帶幾絲哽咽,而那重複的話裡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決絕。
「紫仙姑娘。」
楊存聽著那婉如鶯燕的訴求,心裡也忍不住一軟。輕步慢走的來到她的面前,歎息了一聲說:「我知道,今晚實在是蕭九欺壓你們,姑娘一向潔身自愛,楊某也不想姑娘受辱。只是姑娘真不能告訴我原因嗎?在你看來,楊某難道真是那種不堪之人?」
「請公爺,為紫仙,揭開……蓋頭!」
紫仙姑娘的聲音時斷時泣,說話的時候,美麗的嬌軀已經在瑟瑟發抖了。那一聲聲如斷魂般的柔喚之中,淚珠已經落在玉臂之上,說不出的柔弱可憐。
「到底怎麼回事?」
楊存此時也因為心裡的困惑而有點煩惱,即使身處這樣暖昧的環境之中。但莫名其妙的面對一個梨花帶雨的新娘,試問誰又真的有心思一夜貪歡。
「公爺,真看不上紫仙嗎?」
紫仙姑娘忍不住潸然淚下,雙手緊緊的抓住裙子。美妙的身軀控制不住顫抖,說出話時,更帶著絲絲讓人心碎的哽咽。
「紫仙姑娘,我認為有些事我該說明一下。」
楊存歎息了一聲,強忍著想抱著眼前女孩安慰一下的衝動,一副嚴肅的口吻說:「我楊存不是聖人,更不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姑娘的身姿悅語,無一不是絕世傾城,但我知道一切都是蕭九相逼。恕在下直言,在這樣的情況下,楊存有為新郎之欲,姑娘又可有洞房初夜的欣喜?」
「公爺,請揭開紫仙的蓋頭……」
紫仙姑娘話語裡的哽咽之聲輕了許多,突然站起身來,扭動著婀娜的身姿,輕若無聲的來到楊存的面前。
「紫仙姑娘,這……」
楊存沒想到她突然會這樣,一股香風撲面而來,楊存做出了處男最本能的反應,竟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怕什麼?」
紫仙姑娘一看楊存的反應那麼大,反而生起幾分的遊戲之心。
「我……我哪有怕?」
楊存強作鎮定的說著,心裡卻是一陣慌張。上天保佑,做了兩輩子的處男,論起八片可能世間沒有幾個看得有老子多。可為什麼一看到女人又會怕成這樣,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公爺,今夜是不想和紫仙在一起嗎?」
紫仙姑娘察覺到楊存的難為情,突然就一陣扭捏,頭微微的一低,輕聲的說:「紫仙知道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公爺。但今夜,紫仙依舊是清白之身,難道說即使如此,公爺還是嫌棄紫仙嗎?」
楊存深吸了一口氣,才紆解了自己的緊張,抵禦了眼前佳人的誘惑。稍微的定了定神,這才滿面認真的說:「楊某其實並無所圖,今夜之事,純屬偶然,說實話,我比你還緊張!」
楊存說完都覺得有些難堪。面對一個女孩子主動獻身,自己卻無恥的退縮了,實在不是色狼該有的作風!想想昨晚在安巧身上佔便宜的行徑,那分色膽這會也不知飛到哪去,而看著楊存尷尬的模樣,紫仙姑娘卻是微微一愣,噗嗤一笑:「那照公爺所說,還是紫仙唐突了?」
「這個……紫仙姑娘,我、我有點事,先走了!」
楊存感覺渾身上下一陣不自在,雖然幻想過無數次女人身體的滋味,但此刻心裡卻有著一些忐忑。俗話說酒後亂性,但在楊存這個處男身上,卻產生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慢著。」
紫仙姑娘一看楊存就要轉身,也顧不得矜持,猛然上前一步,緊緊拉住楊存的手。
「姑娘……」
楊存感覺到了那纖細玉指的柔嫩,渾身頓時像觸電一樣顫抖起來,那小小的力氣,卻讓人根本無法拒絕。就在楊存轉身的一瞬間,也被眼前的一切震得目瞪口呆。
火紅的蓋頭就像樹葉一樣輕飄飄的掉落在地。印入眼簾的,是美得如夢如詩般的絕世容顏。長長的青絲盤在鳳冠之下,點點珍珠,半片玉簾,讓她顯得端莊又柔媚。簡單又如水般柔嫩的粉黛,一張充滿了無比韻味的瓜子臉,長長的眉毛又細又柔,就像夜空中的那一彎明月般皎潔。
鳳目又圓又亮,黑色的眼眸就像是大海裡黑色的珍珠一樣,閃閃而動,似含著千言萬語一般,那楚楚動人的明亮,更是深邃得幾乎要把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小巧又精緻的鼻子,嫣紅動人的櫻桃小口,五官的每一處都是那麼的精緻,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了女性最動人的美麗,輕抿下唇,模樣分外讓人覺的楚楚可憐。
白晰無暇的肌膚,就像是美玉雕成一般,細膩又溫潤,那吹彈可破的誘惑,讓人恨不得能好好的品嚐一番。
「公爺,請坐。」
紫仙姑娘含羞的一低頭,輕輕的拉著楊存的小臂。本就嬌艷動人的模樣,此刻添上了幾分紅潤,更是像三月裡的桃花一樣,美麗可人。
「哦,啊……」
楊存還沒從那驚艷中回過神來,整個人似傻似呆,很是木訥的聽著她的話坐了下來。此刻看著紫仙的廬山真面目,那幾乎傾國傾城的驚艷容顏,不由得感歎她簡直就是上天最完美的藝術品,有如天上的仙子,美得無法直視。
「公爺,是民女唐突了。」
紫仙姑娘看著楊存此刻豬哥般的呆傻模樣,感覺是既好笑又不敢笑。抿著下唇,心裡突然有一些發酸,輕啟朱唇飄飄的說:「今晚承蒙公爺再三相助,民女感激不盡。只是沒想到公爺文才居然那麼好,轉瞬之間就能對上那麼多千古絕聯,更是讓小女子佩服不已。民女敬公爺一杯。」
話音一落,她就扶起酒杯一飲而盡,將那本該交杯時才喝的酒嚥下,楊存一看,也連忙跟著喝下,黃湯的火辣流過喉嚨,這才慢慢的從驚艷中回過神來。眼看著面前這位如花的佳人,大約是十八的年紀,正值一個女子最美最迷人的年華,此時顯得端莊大方,那絕美容顏上的絲絲惆悵,更是讓人一看心都要碎了。
本該是交杯之物,卻喝得如此隨便。紫仙姑娘似乎心情一下子變得很低落,楊存面對這麼一個大美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面對面的坐著,彼此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偶爾偷看對方一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一下子顯得有點尷尬,但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昧氣息開始慢慢地蔓延。
「公爺。」
紫仙姑娘等了好久,這才抬起頭來,用那幾乎能迷倒眾生的眼眸看了楊存一眼,輕聲的說:「有些話,紫仙一個民女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紫仙覺得,公爺不應該來津門的。」
「願聞其詳。」
楊存倒是一陣詫異,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望著紅燭下她略顯紅潤的俏臉,心神不由得又是一陣恍惚,如此驚艷尤物,上輩子自己真沒見過能夠與她媲美的。
「公爺昨夜和鎮王爺勇擒匪徒之事,在津門之內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紫仙姑娘幽幽的看了楊存一眼,輕歎了一聲說:「公爺或許有所不知,當國師的儀仗在津門遇到匪徒劫殺的時候,百姓們的想法其實一個個是歡欣鼓舞。」
「怎麼回事?」
楊存越聽越是莫名其妙,心裡也是一陣陣的疑惑。照理說國師張寶成一直深居簡出,為人和善,而且又特別隨和,在百姓中的名聲一直很好,善男信女更是無數。現在他的遺體遭到羞辱,津門內的百姓竟然會因此而高興,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此次國師遺骸在津門遇襲,」
紫仙姑娘歎息了一聲,幽幽的說:「不少百姓都認為這是因果報應,很多人都希望看到津門巡撫蕭九會因此事銀鐺入獄,甚至不少人都暗暗祈禱龍顏大怒,導致他被皇上砍頭,所以即使對國師不敬,但百姓們的想法卻是無比的現實。如果不是鎮王爺和國公爺來的話,可能蕭九就會如我們所想的那樣因此事而遭遇滅頂之災,甚至滅門之禍。」
「照姑娘的說法,難道楊某現在已經被津門百姓們戳著脊背罵了?」
楊存稍稍明白了,不禁苦笑了一聲。
「是,不瞞公爺。」
紫仙姑娘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用有幾分無奈的口吻說:「今夜之前,就連民女都在罵您。這一天的光陰裡,天香閣的丫鬟,甚至是那些老鴇們,哪一個不是在歎息之餘,卻又大不敬的咒罵你們呢?」
「這姓蕭的有那麼可恨嗎?」
楊存一頭的冷汗,不會吧!就因為抓住了幾個匪徒,就被一城的百姓背後罵到祖宗十八代。這群傢伙有沒有必要這麼團結,連妓女和老鴇都在此刻顯得那麼高風亮節,靠,你們太愛國了。
「紫仙恨不能扒他的皮,吃他的肉……」
紫仙姑娘原本哀愁的眼裡突然閃現出一種恨意,說起話來更是咬牙切齒,眼眶也開始微微發紅,眼淚一個不爭氣,控制不住的流過那讓人陶醉的容顏。
原來,蕭九在面相上看起來人應該不錯,但所謂的心寬體胖在他身上卻是一點都體現不出來,那一身的肥肉,幾乎都是民脂民膏堆積起來的。蕭九祖上就一直是津門人,他爹以前是津門周邊的一個大地主,後來進了城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買賣,論起財富,在津門可以說是數一數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十一個兒女竟然連續夭折,直到了四十多的時候,才算有了這個寶貝。
蕭家人對他可說是寵上了天,說是過分溺愛也不為過,把他養成了一個紈褲公子,不是強搶民女,就是吃喝嫖賭,成天與一些市井混混們在一起,儼然已經成了津門城內的一霸。眼看著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蕭九還是不學無術,整天無所事事,蕭家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老爺子狠狠的咬了咬牙,變賣了剩餘的家財,給兒子捐了個官,就是希望兒子下半輩子無憂無慮。
這蕭家老爺子考慮得還真對,當時他那點家當也快被這兒子折騰光了,變賣家財以後,蕭九也嘗到了窘迫的滋味,儘管品行不改,卻也只能無奈的忍著點。
好在他自小就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論起人情事故,投其所好的手段,一般的學子反而沒他在行。再加上他爹以金錢鋪路和他天生的圓滑,沒多久就入九品,年紀輕輕就當起知縣。
當時蕭家雖然家道中落,不過到底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底子依舊是一般大富人家比不上的。蕭九沒多久就被外放到西南做了知縣,老爺子則留在京城暗中使力,在一**的金錢攻勢下,蕭九沒多久便拜到在定王門下。不到三年,一紙公文,他就衣錦還鄉的回津門做了巡撫,或許是想起以前家道中落時百姓們的嘲笑,這一下,津門的天空也開始變得昏暗不堪。
蕭九上任沒多久,各種苛捐雜稅就層出不窮,儘管怨聲載道,但他仍舊肆無忌憚地搜刮民脂民膏,似乎是要把過去十幾年花掉的錢拿回來一樣。而他也在陣陣得意中納了十一房美妾。其中有不少是強搶而來,有的甚至還陪上人命!從他上任的那一天開始,就儼然成了津門的土皇帝,說是官,但卻比賊更加兇惡。
強搶民女,欺行霸市,這都是小兒科,有一次更是看著人家新婚,眼看著花轎裡的新娘嬌艷欲滴,竟丟下賀禮,轉頭帶著捕快們將新娘子搶了回去,新娘子哭天喊地的,最後還是被他強行侮辱後上吊自盡。新娘子的婆家得了紋銀以後敢怒不敢言,而新娘子的娘家兄弟卻是氣不過,收拾了盤纏準備上京告御狀!誰知被他知曉,立刻知會手下的賊人們,半路上把人家全滅了口,直到現在,屍體還不知道被丟在哪個山谷裡給狼吃了。
「這……似乎就有點過分了。」
楊存聽完頓時沉默了,歎息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年代缺乏基本的人權,而且民眾大多都是官本位思想,導致很多官員到了地方上就是獨霸一方。甚至他們在這草菅人命,朝廷內竟是一無所知,每年科道下來考察的時候,銀子一塞,政績卓越,也不知道那一紙紙歌頌太平的奏折裡,到底蘊含了多少連名字都沒有的血淚。
「您以為就這些嗎?」
紫仙姑娘的淚水控制不住的流下,說話的時候眼神冰冷,充滿了道不盡的恨意。
原來這些年來,津門已經成了蕭九一言之下的地獄。
城中百姓不管是大富人家還是窮光蛋,無不畏懼這位貪得無厭的官老爺。而有上京告御狀者,大多都被他暗中派賊人劫殺,這更是助長了他囂張的氣焰。欺男霸女已經漸漸是小事了,更甚者,他曾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指示手下把他看不順眼的一個青年俊才毆打致死。而在死者的妹妹哭跪靈堂的時候,更是色性大發,當著死者面將他妹妹姦污之後,又讓屬下眾人一起侮辱!慘絕人寰的事接二連三,百姓們恨不能喝其血咬其肉,但在他的淫威之下,卻無人敢再上京告御狀!
「紫仙姑娘,那你呢?」
楊存歎息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猛然想起今夜紫仙那厭惡的態度,不由得問了一聲,如此一個艷美絕倫的女子,似乎也不該流落這風塵之地,看她舉手投足知書達禮,應該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才對。
「公爺,請記得。」
紫仙姑娘眼含淚珠,顫著聲說:「紫仙,是民女淪落風塵以後的名字。民女賤名高憐心!」
斷斷續續的哭訴,原來紫仙姑娘原本也是出身富裕人家,家裡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雖說從小父母雙亡,但爺爺卻是當年宮裡的御醫,老無所出的高老太爺把這三個寶貝疼得幾乎含在嘴裡都要融化了,告老還鄉以後,一家人便回津門。
卻沒想到因為開了善堂,影響到蕭九名下的藥店生意,而遭到蕭九的迫害,老太醫遭到莫虛有的罪名銀鐺入獄,沒多久就含恨而終。
更想不到的是,蕭九竟然看上了高憐心的姐姐,欲行那苟且之事。好在高家姐姐忠烈,趁他不備的時候在家中老僕的幫助下逃出津門,但卻從此下落不明,而當時年幼的高憐心也被家裡的老媽子所救,僥倖逃過一劫。而蕭九惱羞成怒,竟然指示賊人在一夜之間洗劫高家,不僅殺害了家裡的家丁和丫鬟,更將尚在懵懂之年的弟弟亂棍打死,其心之毒,簡直令人髮指。
「憐心姑娘,對不起。」
楊存知道提起了她的傷心事,眼看著美人淚如雨下,立刻手足無措。原來那張老闆是高憐心的奶媽,那時候帶著一部分家產和她一起逃了出來。忠心的老僕確實有情有義,她並沒有拋棄年幼的高憐心,反而是帶著她一起隱姓埋名,直到將高憐心撫養成人。
「您說,我能不恨他嗎?」
高憐心越說心越酸,咬著銀牙更是悲痛欲絕。想起了過往的痛苦,纖纖玉手拍到桌子上,哭得梨花帶雨,令人心碎欲死。
「確實應該!」
楊存頓時頭都大了,沒想到會碰到這樣的事情。原本的艷遇看起來還真是內幕重重,腦子裡本該思考一些事的,可是看著眼前的絕代佳人哭得那麼傷心,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趕緊抓著手絹給她遞了過去。
本著人的好奇心,楊存把自己心裡的疑問都問了出來。高憐心雖然心內悲痛,但還是含著淚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說完。原來張老闆帶她跑出來以後,害怕手裡的鉅款引起賊人的注意,在機緣巧合之下買下了當時落魄的天香閣,做起迎來送往的生意。而高憐心在她的悉心照料之下,於一處隱蔽的別院裡生活著,可說是沒有任何負擔,可童年的陰影卻始終是她心裡的陰霾,在這樣的環境下,即使是豐衣足食,也是過得鬱鬱寡歡。
春去秋來,女大十八變,那個沉默無言的女童,在張老闆如母親般的呵護下,漸漸成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即使養於深閨之中,卻也是芳名在外。越來越多的傳聞,讓張老闆深感困惑。而一個醞釀已久的計劃則在高憐心的心裡成形。當她二八年華的時候,哭著跪求張老闆,張老闆最後還是敵不過她的執拗,這才有了紫仙這個識名在外的花魁,有了這個讓無數人魂牽夢饒的清倌人。
「你是想……藉機報仇嗎?」
楊存沉默了一下,總算明白她的用意了。心裡不由得感歎著這不幸的身世,卻也佩服那位張老闆的忠誠,幼主多財無知,但她那麼多年來卻不離不棄,這種節操實在是世所罕見!
「對,我知道他好色!」
高憐心眼露凶光,卻又苦澀的說:「但卻沒有一次成功過,每次他來,前前後後都一大票的人,我試想過用匕首刺殺他,也試想過用毒酒殺他,但無一例外,每一次都找不到半點的機會。」
「這樣的人怕死是正常的。」
楊存算明白了,今晚她恐怕還是沒有下手的機會。更何況定王和鎮王這樣兩位人物,那事先的檢查是可想而知的。且如果她真有機會下毒的話,恐怕真不會在意什麼鎮王定王,搞不好到時候連自己都會七孔流血。
高憐心不甘心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無奈的啜泣著,那含恨的模樣卻又楚楚可憐,讓人感覺極為心疼。
「對不起……」
楊存看著她哭泣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到一陣愧疚。
控制不住的道歉了一聲。一個花季妙齡的女孩子,懷著這樣的深仇大恨,這樣的血海深仇,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而她所要付出的代價,可能不只是生命,甚至是最寶貴的貞操!而她似乎也清楚的明白這些道理,仇恨,永遠是讓人無法釋懷的魔鬼。
「公爺,對不起……」
高憐心眼神裡一黯,臉色突然有幾分蒼白。眼含歉意和淚水,看了楊存一眼後,哽咽著說:「憐心對不起您,對不起您!」
「怎麼?」
楊存話還沒等說完,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無力。原本清晰的視線卻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模糊,手腳慢慢的冰涼,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開始蔓延全身。
「公爺,憐心對不起您!」
高憐心說著話的時候,就連原本嫣紅的小嘴也是開始陣陣發白。目露愧疚的看了楊存一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輕輕的咳嗽著,有氣無力的說:「憐心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憐心知道不能連累無辜,本想將這清白的身子送給公爺。憐心,實在……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補償。」
「憐心姑娘,你……」
楊存感覺眼前越來越黑,近在咫尺的佳人,哭泣的容顏也越來越模糊,在腦子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頓時全都明白了。
國師張寶成的遺體在津門被辱本該是天怒人怨的事,百姓們卻紛紛欣喜若狂,因為他們覺得,以皇上對國師的敬重,蕭九會因為這件事而遭到滅頂之災,可自己和楊術的出現卻打破了他們的幻想。國師——案,竟然被寄托了那麼多的希望,如果在這一刻,在蕭九的安排下,一位國公在兩位王爺的目睹下被一個青樓女子毒死,那麼這次,他就沒那麼幸運了。
「憐心對不起您,下輩子做牛做馬……」
高憐心邊咳邊哽咽著,看著渾身癱軟無力摔倒在地的楊存,有氣無力的說:「不,憐心做牛做馬也、也無以為報……公爺,那交杯酒有毒,憐心的清白身子給不了您了……黃泉路上,憐心願下十八層地獄,償還自己的罪孽。」
楊存此時已經失去意識,高大的身體失去任何的支撐,「砰」的一壁摔倒在樓板之上。閉上眼那的一刻,腦子裡是一陣悔恨,媽的什麼狗屁艷遇,全是騙人的!老子來這世界都沒多久,本以為能好好做個吃喝嫖賭的紈褲子弟,剛下山沒多久就被一個小娘們毒死了,老子不甘心啊!
老子還是處男耶,早知道昨晚就來個碧血洗銀槍了……
楊存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一黑,最後還是失去意識,無力的閉上了眼。
「公爺,對不起……」
高憐心身體搖搖欲墜,輕哼了一聲後,也跟著渾身無力地倒了下來。在閉眼的一瞬間,雖然滿心的愧疚,但嘴角卻含著笑,似乎是預見了蕭九屍首分家的情況,看見了年幼的弟弟,看見了失散的姐姐,看見了冤死的爺爺。隱隱之間,卻又看見了楊家人的雷霆之怒,和這個翩翩少年在自己面前豪爽大笑的模樣……
屋內頓時安靜成一片,兩人的身體都軟軟的摔倒在地,除了輕微的喘息外,只能聽見龍鳳燭燃燒之時的滋滋聲,而這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裡,卻又是那麼的刺耳。琥珀色的酒液此刻看起來就像玉一般的美,但卻又美得如此詭異。
「唉,這孩子……」
門外,幽靜的閣樓一聲輕輕的歎息,門一開,一個蹣跚的身影慢慢推開了門,輕輕的走了進來。
風,輕輕的吹著燭火,搖擺不定,昏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