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地大費周折,自然不便宜,但沈韶光依然要了不少,又約定再有蒲菜,照樣送來。
這東西現吃現剝才鮮嫩。於三與阿昌晨間起得早,中午又主要是他們在廚房忙活,沈韶光便讓他們下午去歇會兒,自己在廚房準備暮食食材,擇擇菜,醃醃肉,順便看著爐子上煮燉的東西。
阿圓走過來要跟沈韶光一起剝蒲菜,被沈韶光驅趕,“怪熱的,你又不舒服,去歇一歇。”
阿圓站起來走一圈,又回來:“我還是幫小娘子剝菜心吧,反正餓著肚子,歇也歇不舒坦,還不如乾點活兒分散分散呢。”
沈韶光無奈地笑了。
阿圓昨晚吃了不少烤羊肉,又吃了玉尖面,臨睡了又吃了兩個大桃子,若不是沈韶光阻止,興許還要再吃一個,晚上又貪涼,晾著肚皮睡覺,五更時候就鬧騰起來,跑了幾趟茅廁。晨間,腸胃猶不舒服。
沈韶光帶她去看坊裡的郎中,郎中診了脈,看了舌頭,寫了方子,又囑咐:“這幾日飲食要清清淡淡的,好好餓幾頓吧。”讓沈韶光恍惚想起紅樓裡王太醫給巧姐兒看病來。
聽了這醫囑,阿圓當時便垮下臉來。
她不愛減肥,沈韶光不管她,這會子真病了,就必須監督了。
中午專門為阿圓熬的小米粥,沈韶光考慮她的胃口,又開恩給做了一小碗雞蛋羹,這點東西相對阿圓無底洞似的胃,簡直杯水車薪。
阿圓幽怨地看看吃孜然羊肉的於三,於三嚼得越發有味兒了;阿圓看把瑪瑙肉塞在蒸餅裡,裡面還澆了濃稠湯汁的阿昌,阿昌悄悄扭一扭身子,給阿圓半個後背。
阿圓:“……”還是小娘子厚道啊!
沈韶光吃的是肉絲蒲菜,胡瓜雞蛋,就著與阿圓一樣的小米粥。
哪怕是炒蒲菜那幾根肉絲兒,阿圓看著也喜歡得很,滿臉希冀地看沈韶光,又試試探探地去夾。
於三咳嗽一聲。
阿圓恨恨地放下竹箸。
沈韶光隻好安慰她:“你這時候不養好了,以後吃一回鬧一回,徹底把腸胃弄壞了,再想吃葷腥也吃不下了,再熬兩天吧。等徹底好了,給你烤羊腿吃。”
阿圓癟癟嘴答應著。
飯時就沒吃飽,這時候半下午,當然更餓。一邊幫小娘子把晚餐用的蒲菜剝好洗淨,阿圓一邊嗅爐子上奶湯的香味:“午食時,小娘子做的那奶湯蒲菜客人們都讚呢,說看著清淡的,沒想到這般有味兒。”
沈韶光頗有些得意,中午用奶湯做的蒲菜確實挺成功的,奶白的湯裡,嫩綠的蒲菜,點綴著幾點臘肉,樣子漂亮,湯汁鮮美,蒲菜爽嫩,好喝得很——只是中午喝著有些熱,晚間定要痛喝兩碗。
阿圓也得意:“他們哪知道那奶湯是用豬骨、老雞、老鴨熬的啊?這些東西莫說煮蒲菜,便是煮草鞋都香!若真開水煮菜末了勾個芡,他們肯定要摔盤子的。”
林晏才進門,便聽見廚房裡小婢這樣的話,不由得莞爾,果然是仆類其主。
沈韶光笑道,“開水煮青菜,也有人喜歡——一般都是鍾鳴鼎食平日甘肥吃多了的貴人們想換換口味,比如常來的林少尹。可見這‘大味必淡’啊……”才是真講究呢。
想到有錢人換口味,沈韶光突然想起電影《甲方乙方》來,裡面那個被送到山村把人家全村的雞都給吃了的大款,若是把林少尹也送去,不知道能不能維持現在這樣軒軒韶舉的風度?
正腦補林少尹一頭亂發,裹著黑棉襖,趴在村口等待救援,卻聽得外面輕咳聲。
沈韶光瞪眼,不至於的吧?就這麽巧?可見真是不能背後說人……
撩開廚房簾子出來,沈韶光對林晏討好一笑:“林郎君好,林郎君裡面坐,林郎君還是先來一盞井水鎮的酸梅飲子解解暑氣吧?”
林晏繃著臉,眼角卻露出笑意,“好,勞煩小娘子了。”
沈韶光眯眼笑道:“不麻煩。”
阿圓早就去後院取酸梅飲子了,並不用沈韶光跑腿兒,沈韶光便照例地問林少尹吃點什麽。
“便是小娘子說的那大味必淡的青菜吧。”
沈韶光:“……好!”
沈韶光自知理虧,被人打趣一句也就打趣了,正待轉身離開,卻又聽他道:“小娘子適才在廚間的話,似有未竟之意,這‘大味必淡’如何?”
沈韶光扭頭看他,林少尹眉眼微彎,似笑非笑的,不似平日那般莊重矜持,倒有點兒他朋友裴郎君的意思。這樣的神情 ,問這樣的話,分明是調笑。
沈韶光心神一蕩,臉頰有些微的熱,原來林少尹也能做出這般風流姿態來,真是……才人技倆,誠不可測!①
沈韶光定定神兒,緩緩地出一口氣,曖昧成這樣兒,真不能任其發展了。
沈韶光沒去廚房,轉而坐在林少尹對面,微笑道:“適才在廚間所言,不過是逗小婢子罷了,濃有濃的好處,淡有淡的味道,並不用太較真兒,還請郎君莫要放在心上。”
林晏的臉嚴肅正經起來,靜靜地看著她。
“這‘大味必淡’沒什麽說的,兒倒有別的想請教。掖庭時,曾讀《詩》:‘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後又讀一位洪先生的書,‘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②兒覺得,有道理得很。林郎君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