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酒肆飯館,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沈韶光從一開酒肆,就去專門定製了各種大小的鍋釜鐺子,各種植物油、動物油也盡皆備好,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
炒這個烹調方式其實是尤其適合酒肆的:烹調時間短,出菜快;菜蔬脆嫩,顏色鮮亮,不用特意擺盤,就很漂亮;多種肉菜搭配,可以做出無窮無盡的花樣兒。
原先秋冬的時候也有炒菜,那時候還不明顯,現在春天一來,菜單子再這麽一調,點炒菜的就多了,各種時蔬小炒都很受食客們歡迎,比如那位林少尹。
最近林少尹時常來酒肆坐坐,點的便多是小炒,其中最愛的又是春筍炒肉。
鮮嫩嫩的筍子,配著五花肉絲隨意一炒,便好吃得很,但沈韶光總疑心林少尹愛吃筍子,恐怕還是與文人情懷有關。
後代不是有個蘇大學士·吃貨·東坡說嗎,“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他的朋友又調侃他,“公如端為苦筍歸,明日春衫誠可脫。”聽聽,聽聽,為了吃竹筍,連官都可以不做了。
林少尹這高嶺之花,自然不是俗的,況且他居已經有竹了,便也追求起“食有筍”來。
想到他家的竹,沈韶光便有些惆悵,罷了……
這會子沒有新客人來,沈韶光進廚房幫忙。看阿圓已經片好了魚肉,那邊還有青菜沒切,便讓她去切菜,自己拿了刀刮魚肉泥。
刮魚泥是個技術活,要固定了一邊,拿快刀從固定的這一邊往另一邊慢慢地刮。刮到刀上,抹到碗裡,一層一層一點一點,不能著急。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斬剁了,做出的魚丸就沒那麽軟嫩,且要加芡粉,不然有成一鍋魚肉粥之虞。
阿圓最不愛這水磨工夫的活兒,還是哢嚓哢嚓切菜好,見小娘子願意接手,嘻嘻一笑便交給了她,自去切菜絲兒了。
沈韶光刮完魚泥,往裡面放少許鹽、胡椒粉、水,筷子朝一個方向打上勁兒,這魚肉就算好了。
然後再把已經焯好的菠菜搗爛,放在紗布網中擠壓取汁子,取一半魚肉兌了這汁子再攪拌,再有原本白色的一半魚肉,分別用小羹杓舀在滾水中燙熟,便是又鮮又嫩的雙色魚丸了。
正搗著菠菜,外面有新客至,沈韶光便把半成品交給阿圓,自己出去招呼客人。
卻是一對兒老小,因進酒肆的老婦人和孩子少,沈韶光一眼認出,這是過元宵節時來吃湯圓的祖孫。
沈韶光請他們坐下。老婦人點了肉丸玉尖面和菠菜蛋花湯,並沒點什麽菜。
沈韶光給他們端上山楂飲子,笑道:“馬上就好,阿婆和小郎君稍等片刻。”
一會兒的工夫,這邊林、裴兩人的菜都好了,那邊祖孫倆的湯也出了鍋。
又陸陸續續有別的客人至,沈韶光正招呼著,卻聽大堂內傳來孩子的哭鬧聲。
沈韶光趕忙走過去。
老婦人皺著眉,小娃娃癟著嘴,泫然欲泣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是這玉尖面不合小郎君的心意?”沈韶光笑問。
老婦人有些抱歉地看沈韶光,“這蒸餅他倒是愛吃,只是不愛吃青菜 。”
沈韶光點頭:“不知道小郎君聽沒聽過一個叫大力水手的?”
“說從前啊,有個行船的,平時瘦弱得很,一旦吃了菠菜,便變得筋骨強壯、力大無窮,”沈韶光拍拍自己的肱二頭肌,做個握拳的姿勢,“這裡的肉都鼓起來,厲害得很!”
“就似俠客一般嗎?”
得,中西方傳奇融合了,沈韶光點頭:“對,就似俠客一般,懲惡揚善,行俠仗義,是個大英雄。”
小童皺眉看看那缽菠菜蛋花湯:“行,我喝!”
“這就對了,真乖。”沈韶光笑著誇獎。
老婦人也笑了,“可要記住小娘子說的。”又對沈韶光道謝。
沈韶光往回走,卻抬眼看見那位裴郎君滿臉嘲弄看戲的表情,而林少尹則垂著眼,神色淡然地喝魚丸湯。
這是朋友掐起來了?雖然林少尹可能不太愛說話,但沈韶光總覺得,那位裴郎才是被壓製那個。他們不會哭鬧,沈韶光自然不用管他們,徑直走回櫃台後面去。
夜漸漸深了,沈韶光站在門口送她的大客戶離開,“二位郎君好走。”
裴斐笑容可掬地還禮,林晏則微笑頷首。
月亮又圓又亮,林、裴二人踏著月光,慢慢走回林宅去。
裴斐歪頭看林晏,然後“嗤”地笑了。
林晏隻管前行,不理他。
“你也有今天……”
林晏知道裴斐指的是什麽,覺得他實在有點大驚小怪,他慣常在綺羅叢裡混的,看什麽都帶著一股豔色。林晏抿抿嘴,到底說了一句:“你莫要想多。”
“我並沒多想什麽,只是奇怪你何以吃起從來不吃的菠菜來……”
“我如今覺得菠菜脆嫩嫩的,偶爾吃吃也還好。”林晏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