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時候,天氣已經冷得有些狠了。週末林軒上完鋼琴課,顧炎就琢磨著帶他出去買些冬衣。畢竟C市的冬天一向冷的怕人。
林軒的鋼琴老師是個頗年輕的男人,剛剛二十歲。長得也算是斯文好看,顧炎倒是第一眼就覺得他長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見過他。不過一聽名字,想起來了。好嘛,張唯聲,這丫居然是後世挺出名的一個音樂人。
就算是顧炎這種不怎麼涉足娛樂圈的人都知道張唯聲。彈得一手好鋼琴,人也有才華,不過早些年運氣差了些,被人打壓的很慘。但三十歲以後倒是突然轉了運,被人捧了起來。
發行了一張鋼琴專輯,在那個唱片市場普遍頹靡的年頭,居然叫他賣出了一百萬的發行量。這下人是徹底火了,但張唯聲卻突然又轉入了地下,當起了音樂人來。
據說,只要是張唯聲捉刀的歌曲,沒有一首不是大賣的。就一個張唯聲,捧紅了不少歌手。其中不乏後來的天王巨星。
嘖嘖,真沒想到,張唯聲年輕的時候,是這樣的啊。
不過,這麼一顆搖錢樹送到了面前,不好好把握,那他就不配這多活的一輩子了。
提前預知什麼的,這是開了多大的作弊器啊。
帶林軒出去的時候,這小崽子還老大不樂意的。當然不是指他還不捨得讓顧炎花錢,純粹就是丫懶病發作。
顧炎看著將自己用棉被包裹起來的林軒,又好氣又好笑。連拖帶拽地把人從被窩里弄出來,等出了門,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C市沒什麼大的連鎖品牌店,但是總還是有幾家小型的羽絨服店家的。店裡羽絨服的樣式顧炎是真心看不上眼,但他也明白,要自己等上看得上眼的,起碼還得再等二十二年。
隨意挑了幾款據說是店裡賣的最好的羽絨服,按照自己和林軒的大小,一樣拿了兩件。總共花了一千多,顧炎沒怎麼,倒是把店家的嘴都給笑歪了。
顧炎現在炒股從來只做短線。畢竟雖然他能大致瞭解未來股市變化,但是誰知道自己的重生帶沒帶來什麼蝴蝶效應,要是把全身家當都折在這裡,他得虧心死。
再者說來,本身他就更擅長短線,腳踏實地的幹,比做長線安心。雖然每次賺的不多,但長期下來也是個不小的數目。而且就算一次兩次虧了,也不會傷筋動骨。
現在他做了一個半月,出去給自家小崽子買鋼琴的一萬多,倒也零零碎碎賺了七千。對於現在這個錢還比較值錢的時代,顧炎已經感到很滿意了。
"麼兒,你別出來,外面冷。"付了帳,顧炎將大包小包接過來,朝著林軒笑了笑,"等哥出去讓司機把車子開過來,嗯?"
"嗯,那我就在這裡等著。"林軒乖乖點頭。雖然他是從小生活在C市,但是他是真的怕冷。
以前還不覺得,但是好像今年就格外明顯。
林軒看著拿著滿滿兩大袋東西,快步朝外走的顧炎的背影,有些恍惚地想:不,不是更明顯了。只不過,以前無論怎麼怕冷,也不會有人來安慰,來在乎。那個時候,他沒有資格去叫苦,叫累。
而現在……他是顧炎的麼兒,是他捧在手心的寶貝。所以,他有資格嬌貴了,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樣,顧炎會包容他,會寵著他。他不再是孤零零地一個人。
"嘿嘿,兒子,最近你過得很滋潤啊。"
一道沙啞難聽的聲音響起來,讓林軒驀然皺起了眉頭。轉過身,就看見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還帶著酒味兒的男人正叼著煙朝自己走來。
"你怎麼在這裡?"林軒眉頭皺的緊緊的,聲音也冷的像冰,眼裡泛起一絲嘲弄,"哦,我知道了,你又沒錢了,是吧?"
男人訕笑著搓著手,"兒子,你給爸一點兒錢,爸下次翻了盤絕對還給你,怎麼樣?"
"錢?"林軒臉色更冷,"你兒子才九歲,你給過我一分錢?因為你的原因,人家連口飯都不願意施捨給我,你現在問我要錢?林志,你還要不要臉?"
男人臉色一變,卻還是勉強地舔著臉道,"嘿,好了好了,乖兒子,是爸不對好不好?但是你現在不是有個有錢少爺對你好麼!嘖嘖,我剛才都看到了,那少爺是給你買的衣服吧,一千多呢!我都打聽過了,那小少爺給你買過不少好東西,這種人家不差錢。好兒子你去給爸弄點來,等爸翻了盤,馬上就還給你!"
"滾!"林軒咬著牙,勉強吐出一個字。
男人卻不理會,越說越帶勁兒,"實在不行,你領我去進那小少爺的公寓一趟就成。那小少爺錢多,少幾張鈔票不會知道的。不像那些窮人,少個幾千的就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呸!"
林軒覺得頭有些暈眩。他實在是想不通,他怎麼會有這麼樣一個父親。
兒子在別人家住了快兩個月,他一次都沒有過來看他。難得過來一次,竟然張嘴就是要錢。而且,作為一個父親,竟然還要慫恿自己的兒子,帶他去他同學家偷?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哦,對了,他早就已經沒有良心這玩意兒了。
"你給我滾,我不認識你!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給我滾遠點兒!"林軒大力地推搡著男人,卻被男人反手推了一個趔趄。
"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男人看林軒一再拒絕自己,不由得也火了,抬起手就想給林軒一個大耳瓜子。
林軒驚得趕緊閉上了眼,但等了一會兒,預料到的疼痛卻沒有降臨,林軒反而是聽到了男人的一聲哀嚎。睜開眼看,顧炎正滿臉陰霾地擋著男人的胳膊,而男人正滿臉痛苦地捂著下身那個脆弱的地方。
"這位……林先生是吧?"顧炎收回手,走到林軒身邊,利用自己的身形巧妙地將林軒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然後朝著男人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我是麼兒的同學,顧炎。現在麼兒正住在我家裡。"
"我□媽的!"男人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正準備沖上前揍顧炎,卻猝不及防地給人從身後勒住了胳膊。
顧炎滿意地看著自家司機的動作,然後仔細打量了一遍男人。
雖然說林志的身子早就被常年的酒色給掏空了,卻也能夠看出來,他曾經確實是一個極俊美的男人。倒也不奇怪,能生出林軒那麼個妖孽殼子的,父母的皮相自然也是差不了。
他倒是很久沒有看過這個人了。上輩子,他至少還叫過他十幾年爸爸呢。
上輩子的時候,這個男人是在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死的。死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倒也是頗為香豔的死法了。
顧炎也曾多次慶倖,還好他那麼早就死了,否則依他的性子,只要自己一發達,他必然是會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的。如果不滿足他想要的,他也絕對會不顧臉面地鬧得滿城風雨。
那時候,他真怕他一時衝動,就犯下?父的罪名了。
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面。不過,他的父親呵,還是這麼沒種的窩囊樣啊。
"林先生,你知道,想讓一自己不待見的人從這個世界上徹底的消失,其實是一種很簡單的事情麼?"顧炎走到林志面前,低低地說,聲音只能夠讓林志一個人聽見。
"特別是,像我這種太子党哦。"顧炎微微的笑,有一種君子如玉的味道,"也許是一場車禍,也許是一次搶劫,也許,只是一顆子彈那麼簡單哦。林先生,你覺得呢?要是你必須死去,你喜歡哪種方式?"
林志臉都完全白了。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有膽子的人,不然他不會只是偷錢而不敢去搶。而顧炎的話,每一個字都戳中了他的死穴。
滿意地看著林志眼裡的後悔,顧炎重新站到林軒身邊,笑眯眯地對司機說,"林先生大老遠來看我們麼兒一趟也不容易,?,給他十塊錢車費,讓他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司機點了點頭,鬆開手,從錢包裡掏出十塊錢扔在林志身上。林志一得到自由,就連忙慌慌張張地沖了出去。至始至終都不曾看自己的兒子一眼。而可笑的是,就算如此,他也不忘記撿起那一張,被人砸到自己身上的十塊錢。
自己的兒子竟然比不上十塊錢麼?
顧炎心裡感覺到悲哀,但他相信,林軒會比他感到更悲哀。畢竟自己對這個男人已經徹底絕望了,但這個時候的林軒,內心應該還是渴望著父愛的。
"麼兒……"
"哥,我不難過。"林軒轉過頭,看著顧炎,眼神清明,"雖然真的覺得有這麼個父親很羞恥,但是,很奇怪,我竟然真的不覺得難過哎。"
顧炎摸了摸林軒的頭髮。
"也許,是因為,我知道我已經有哥了?"林軒笑嘻嘻的。
"嗯,哥的麼兒是最珍貴的寶貝,"顧炎親了親林軒的額頭,"以後等麼兒大放異彩的時候,就讓這些有眼無珠的人哭去吧。"
"哼哼,那是!讓丫一個個狗眼看人低!"林軒囂張的挽著顧炎的手臂笑。
只要有你就好了。哥,其他人都沒關係,只要你在麼兒身邊,就好了。
第十六章
十二月底的時候,C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雪下得很大,好幾天也不見停。學校裡怕孩子出事,乾脆放了一個星期的假。林軒倒是很樂呵。他本身的體質就很怕冷,再怎麼穿得暖和都不行。在顧炎的公寓呆著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抱著熱水袋窩在被子裡挺屍。
不過顧炎見這樣可就不樂意了。當然,他也是能夠理解林軒這種熱衷於取暖的行為的,畢竟那個怕冷怕得要死的殼子,他好歹也用了三十多年。不過誰知道,自己換了個殼子後,竟然莫名其妙地不是那麼怕冷了呢?
現在的這個殼子身體素質對於同齡的孩子來說,真的是好到爆表啊。所以,在這個大冷天去逗弄逗弄自家怕冷的小崽子,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嘛。幸災樂禍神馬的……咳咳,口胡!明明是顧大公子想要提高小林子的抵抗能力嘛!
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小心告你誹謗哦親~
當然,有證據的話也不能亂說哦,小心橫屍街頭哦親~
但!是!
林軒迷迷糊糊地從船上清醒過來,揉揉眼睛看看外面還在飄雪的天,又伸手摸了摸身邊早已經冰涼的被窩。
瞄一眼鐘,才剛剛過了七點。
七點?七點你妹啊!
林軒裹了裹被子,準備繼續睡,卻發現怎麼的也睡不著了。因為這麼久以來,每天一到七點就會被顧炎各種摧殘叫醒,他竟然不知不覺中已經養成了七點就醒的習慣了麼?
林軒悲涼地想,習慣什麼的,最討厭了!
將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個繭一樣的形狀,從床的這頭哼哧哼哧滾到那頭,再從床的那頭哼哧哼哧滾到這頭。這麼滾來滾去,一直滾到了七點半的時候,林軒在床上躺不住了。
為什麼顧炎還沒有來叫自己呢?林軒有些奇怪的想,難道他轉性了?可是,不能夠啊!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著,眼瞅著鬧鐘上的時針快移到八了,還沒有看見顧炎進來叫自己起床,林軒徹底躺不住了。氣哼哼地把被子掀開,冷風灌進來,把他冷了個夠戳,林軒一下子難過起來了。
什麼啊,叫了這麼久,突然就不叫了。真的是,太討厭了!
林軒快速地把自己裹進厚實的羽絨服裡,顛顛兒地跑到衛生間去刷牙。
"喲,軒少爺起床了啊。"張嬸正在打掃衛生,聽見房裡有動靜,趕緊抬了頭望,等看到裹得像個小雪球一樣的林軒,"噗嗤"樂了,放下手裡的東西,忙道,"軒少爺你去洗臉,我這就去給你盛粥啊。"
林軒點了點頭,哧溜兒地鑽進了衛生間。等把自己收拾乾淨了,林軒才躥到桌子旁邊,端起碗慢吞吞地喝起粥來。
張嬸這次做的是自己最喜歡的魚片粥。張嬸做魚片粥是一絕,明明是很腥膻的東西,卻處理的入口即化,香軟清甜,一點都不會有那種海魚的腥味,他每次都要吃兩大碗才能夠停下來。但是為什麼,今天突然就覺得沒什麼胃口了呢?
嗯,為什麼呢?
哦,對了,因為餐桌上少了一個人。林軒悶悶地看著還剩下一半魚片粥的碗,突然沒了胃口,顧炎今天大早上的出去了,都沒有叫自己。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討厭了!
"張嬸,我哥呢。"
忍了又忍,終於是忍不下去了的林軒偏過頭,開口問著一邊做事的張嬸。
"哦,炎少爺啊?"張嬸停下手中的活計,對林軒笑了一下,道,"他啊,今天一大清早就出去了,大概是鍛煉去了吧。軒少爺你不是一向不喜歡大冷天的出去麼?所以炎少爺就沒叫你。炎少爺見這幾天你被這大雪折騰的夠嗆,還特意提醒我今天別去鬧你,讓你好好睡個飽呢。"
"真的?"林小童鞋耳朵動了動,抬起小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看著張嬸。張嬸被林軒的小眼神兒看得直樂,"哎呦喂我的少爺,張嬸騙你幹什麼?"
林軒"嘿嘿"一笑,登時覺得一早上都縈繞在自己胸口的鬱結之氣,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個乾淨,"呼嚕呼嚕"地將碗裡的粥全部喝完,然後甜蜜蜜地送給張嬸一個微笑,舉著碗撒嬌地喊,"張嬸,我還要~"
將林軒前後的反差看在眼裡,張嬸樂不可支地接過碗,一遍盛粥一邊道,"敢情軒少爺是因為一起床沒見著炎少爺才食欲不好的啊。張嬸我還以為是我廚藝退步的厲害,讓軒少爺連吃一碗粥都像是喝毒藥一樣艱難呢。"
林軒被說得臉色通紅,張牙舞爪地揮舞著手中的筷子,一雙桃花眼撲閃撲閃的,"張嬸,你這是誹謗,誹謗!我剛才就是因為剛起床,所以才胃口不好!知道麼,知道麼?"
張嬸笑呵呵地將盛好粥的碗遞到林軒手上,點點頭應道,"是,是,軒少爺你說的對。"
林軒看著張嬸的笑,滿心的彆扭,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低了頭,哼哧哼哧開吃。他要化丟人為食量,誰都不要來打擾他!
張嬸看著整張臉幾乎都要埋到碗裡去的林軒,不知怎麼的也洗了壞心思。輕手輕腳地走到林軒身邊,細聲細氣地在林軒耳邊道,"軒少爺放心,我張嬸的嘴巴一向管得嚴。軒少爺因為炎少爺不在就魂不守舍什麼的,我是絕對不會告訴炎少爺的。"
"張嬸!"
"哦,哦,看張嬸這張嘴,太不會說話了。"張嬸看著林軒的樣子,一拍腦門,立馬笑著改口,"應該是說,張嬸什麼也沒看見才對。嗯,張嬸絕對沒有看見什麼'軒少爺惱羞成怒'什麼的,絕對沒有。"
"……"林軒再次低下頭去。張嬸可以發誓,她看見林軒小少爺的耳朵,已經紅得快要滴血了。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麼?張嬸樂呵呵地繼續打掃衛生,和炎少爺呆在一起久了,竟然也感染了他的惡趣味了?
嘖嘖,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不過……扭頭看一眼還在害羞的彆扭孩子,會心一笑。難怪自家小少爺喜歡逗弄林軒小少爺。這娃子看著彆扭,不過真是單純,還容易害羞。
卻是是個招人待見的孩子呵。
抬頭朝門外望去,張嬸眼裡閃過一絲什麼,但不過片刻,複爾又低下了頭去,希望少爺這次行動順利吧,她可真心不想這麼個水晶似的孩子呆在那麼個噁心人的家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