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拒絕得堅定,竟然絲毫未給天官和天官背後的天帝留面子,饒是肅著臉的天官聞言亦是不禁一怔,問:「仙君不去?」
雲母一下子被師父攏在袖子中,就跌在了他腿上。她本來還懵著,可聽到目前的狀況,頓時驚住,顧不得其他地擡頭看白及。雲母雖被白及攏在袖中,但看師父倒是不受阻,她擡頭一望,便瞧見了白及清俊的臉,他此時靜靜地閉了眼,神情同往常一般冷清,看上去頗不好親近,故而看不出心情。
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雲母的視綫,雲母剛一擡頭望他,白及就擡手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雲母不自覺地低下頭「嗚嗚」直叫,喉嚨裡發出撒嬌的呼嚕聲。
此時,天官已經皺眉,接著說:「據我所知,仙君本是散仙,近日應當並無雜事……」
言下之意,便是白及既然沒有脫不開身的公務,就不該拒絕天帝設下的群仙宴。尤其是白及仙君地位重大,上古又與天帝曾有交集,自是理應現身……不過天官想了一圈也著實想不到白及爲何要拒絕群仙宴,語氣中多少帶了疑惑。
白及亦不同他囉嗦,眼並未睜開,只合著眸沈聲道:「我有弟子要渡雷劫。」
白及當著外人的面便要比平時還要少言,面色亦愈發沈冷,看起來是極不好親近的。他顯然並未詳細解釋的意思,說完前一句話,便道:「請回吧。」
話裡話外,居然是要送客了。
白及冷淡,可那天官卻也是個嚴謹的人。他有要務在身,哪裡能就這樣走。只是天官也不曾料到白及謝絕是因弟子,他先是一楞,才收回來的視綫就又下意識地往白及廣袖之下一瞧,問:「仙君門下要渡劫的……莫不就是這位女弟子?」
不過這個時候,天官雖然將目光落在白及袖下,可只能瞧見那白袖高起了一處有什麼東西在微微聳動著,好像是貼著仙君的身子在裡面小心地活動。
感覺到天官的視綫變化,白及又動了動手臂,用寬大的袖子將雲母整個兒都掩得更嚴實了,藏得密不透風,讓對方連根狐狸毛都看不見。不過天官似是並未注意他這些小動作,反倒是想起剛才驚鴻一瞥的那位仙子相貌,身體不禁一頓,心裡有些在意。
他先前視綫不知不覺被對方吸引,自然是因那小姑娘生得實在俊俏,又規規矩矩地坐在清傲的白及仙君身邊,實在有些獨特。只是他起初只是眼角餘光瞥到,待正眼看到對方長相,居然覺得吃驚。倒不是因爲其他,而是因……她額間那枚紅印。
少女肌膚白晰,眉心竪紅分外鮮麗,顯得明艶動人。額間帶紅乃是極爲清靈吉利的長相,是得自然大道喜愛之證,極爲難得,大多生在上古神祇額間,不過上古神祇也只有少數有印,現在更是早已少見……這小白狐非仙非神,只不過是一介靈狐,額間居然生了這麼個印,真可謂是罕見至極、靈氣逼人,偏她這枚印還是形狀飽滿、顔色明亮,居然品相極佳,天官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過沒等他看完,那小姑娘就被白及仙君強行化原型掩起來了。
白及仙君歷來在天界是有名的性子清冷,誰能想到他這徒弟居然是旁人看都看不得的。天官腦海中不禁閃過了些「白及仙君怕是極寵這個小弟子」的念頭,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道:「群仙之宴百年方有一回,又是天帝親自相邀……弟子渡劫雖是重要,但天劫畢竟是他們自己之路,仙君稍去片刻,想來也是無妨的。」
天官說得沒錯,雲母忐忑不安地仰頭望著師父。然而白及始終合著眼,語氣淡淡,毫無動搖,只道:「不便。」
天官看白及看都不看他,態度極是堅決,始終站在這裡便也覺得無趣。他有公事公辦地禮貌又問了幾次,確定白及仙君當真不去,終於才勉強走了。
待天官走了,白及才將袖子放下,讓剛才被他罩在懷中不能見人的雲母露出頭來。雲母剛冒出腦袋便趕忙甩了甩毛,急急地擔心問道:「師父!你拒絕天帝的邀約,真的不要緊?」
雲母話一出口,因爲說得太急,險些將自己嗆到。她這是憋久了,其實之前白及和天官對話的時候她就想說話,只是礙於身份問題無法插嘴,只好自己乾著急。
白及低頭看向雲母,見她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便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回答:「無妨。」
「當真?」
「嗯。」
雲母望著白及一雙淡然的眼睛,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師父說得是真的還是在哄她。雲母忍不住有些泄氣,她擺了擺尾巴,沮喪地低了頭道:「……對不起,師父,又給你添亂了……」
白及看著她沒精打采垂下的耳朵,索性又摸了摸。他是的確不覺得拒絕一個群仙宴會出什麼問題,他往年也並非次次出席……算起來,其實出席的次數反倒比較少。
故而白及又開口安慰了她幾句,雲母曉得師父是爲了她才推了群仙之宴,又是擔心又是感動,一時心裡又澀又甜,她不自覺地拼命搖著尾巴,趁機貼著師父的腰拿腦袋蹭了兩下,感激不已。
但是……
雲母心不在焉地思襯了一瞬,不知爲何覺得有些在意天帝。所謂的天庭之主、衆仙之首,便是她未入仙門時也是曉得的。
雲母曾在師父回憶的幻境中,從玄明神君的鏡子裡有一兩回看到過天帝,那時玄明還頗爲悠哉地搖了搖扇子,告訴她那是他的同胞兄長。
不過,雖說是伴生兄弟,但在雲母看來,天帝和玄明其實長得不算太像,至少還不及她哥哥石英長得像玄明,兩人性格氣場更是差了不少。這樣兩個神君偏生是一對伴生兄弟,倒真有些令人意外呢。
……
這個時候,卻說天官那邊雖在白及那裡受了些挫,但好在之後辦事都還算得上順利,故而數個時辰後,他便按時返回了天宮,像天帝彙報公務。
這等事自然是枯燥無味的,此時天帝殿內又只有他們兩人,一時間屋內充滿了翻動紙張的沙沙聲,還有天官一絲不茍地闡述之聲。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將事情一一彙報,待說到群仙之宴時,天官頓了頓,道:「……白及仙君今年又不來。」
「嗯。」
坐在華座之上的男子微微頷首,他面頰硬朗且綫條分明,額心有一道紅印,又生了一雙清明的眸子,儘管面目年輕,可神情卻頗爲穩重嚴肅。聽到天官彙報的話,他似是並不意外。
天官是個認真的人,最煩與弄不清事理或是想法天馬行空的神仙共事,然而他每回向天帝彙報工作卻是舒服。天帝話少,但句句直切重點。天帝這個位置不像四海龍王或是青丘狐主那樣每隔幾百幾千年就要換一換,一日是他,千千萬萬年也是他,這等日復一日的工作要千年萬年地做下去絕非易事,尋遍三十六重天,只怕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擔穩這個位置。
停頓片刻,天帝忽然停了手中的動作,問道:「你今日去見白及,他那裡……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天官一楞,十分意外天帝會問起這個,想了想才回答:「好像沒有……陛下,你爲何問起這個?」
天帝道:「我算到他的仙宮許是要有些變故,只是不知具體爲何。白及……或許有劫數將至。」
聞言,天官先前的驚訝便又加深了幾分,既爲白及這等仙君的仙宮居然還會有變故,又爲天帝閑來無事居然算了白及的仙宮。但既然是玄天問起,他便愈發努力地回憶了幾分,然後說:「白及仙君的確同以往一般,不過他仙宮的變故,或許不是他,而是他新收的弟子。」
其實雲母拜師這麼多年,都從小女孩長成了少女,著實算不得什麼新弟子。不過奈何天界的人活得時間太長,她才入門十年不到,在仙人看來,自然還是新得很。
天帝果然感興趣地擡了頭:「……新收的弟子?」
天官點頭道:「是個額間帶紅印的靈狐,面相極好,資質也不錯,下個月似是就要渡劫了。」
天帝並未管別的話,只問:「……額間帶紅印?」
天官答:「是。」
天帝並未再問,只是手指輕輕在桌上扣了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