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本來就沒有想將小白狐困在房間裡,因此離開時並未鎖住門窗,雲母被當了枕頭以後,心情複雜地自己在白及床上乾嚎了半天,總不能真的就這樣趴在這裡當枕頭,所以她見師父不會回來了,就從窗戶裡跳走了。
雲母是回長安來陪師父的,不成想剛開始就出了紕漏,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繼續待在師父這兒了。好在她除了擔心師父之外,回長安也是想見母親和兄長,但因醒來後已從赤霞師姐和觀雲師兄那裡聽了些娘和哥哥的消息,曉得他們過得不錯,才第一時間先奔去看師父。現在她在師父這裡丟臉丟過了,趕緊跑去見娘。
由於壯著膽子自薦枕席了居然還失敗,雲母剛從師父的院子出來,整隻狐都羞惱得很,一張臉熱得發燙,幸好有白毛擋著才未露出端倪,但畢竟情緒受了影響,她飛得明顯比平時要快,不多時就飛進了之前白玉和山雀夫婦同住的院子,落地化人。雲母本想著自己這次回來得這般早,娘和山雀夫婦肯定是都在的,誰知剛踏進院裡,她就「咦」了一聲。
院子裡空蕩蕩的。
母親和山雀夫婦的氣息都還在,他們肯定沒有搬走,只是明明是大清早的,整個院子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雲母一楞,正覺得迷惑,忽然就聽到背後有人略帶驚訝地喊她名字道:「雲兒?」
雲母下意識地轉頭,隨後便看見白玉正踩著雲回來,一整排漂亮的尾巴微微一晃,倒讓雲母怔了一瞬,覺得娘身後似是拖了整整七條尾巴,但還沒等她看清楚,白玉已經輕巧地落了地,轉瞬便化作人身。雲母脫口而出道:「娘!」
「雲兒?當真是雲兒?」
白玉本來是滿臉的不敢確定,待看清雲母臉後,不敢確定又轉成了不可置信,急急地迎了上來,捧著女兒的臉上上下下地看來看去,待好不容易看夠了,她才感到雲母身上此時已是一身仙氣。白玉一驚,當即就要後退跪下拜她。
雲母被白玉的反應嚇到,她哪裡敢當真讓母親跪她,趕緊將白玉扶起來,往她懷裡一紮,母女倆親熱了好一會兒,人形不大方便,她們不知不覺又雙雙化了狐形。一大一小兩隻白狐狸在院子裡玩鬧了片刻,雲母撲住了娘晃來晃去逗她的其中一條尾巴,就這樣掛在她尾巴上,奇怪地問道:「娘,姨父和姨母呢?還有娘你這麼早……怎麼就在外面?」
聽到女兒問起這個,白玉似是忽然慌亂了一瞬,將她從尾巴上叼下來就重新變回人形,雲母也跟著變回了人形。白玉有些不自然地攏了攏衣襟,道:「你姨父姨母外出訪親了,這陣子都不在。我……我昨夜睡不著,便出去逛了一晚。」
雲母「噢」了一聲,並未起疑。倒是白玉感覺著雲母身上一身的仙氣,似是有些失神,連說了好幾個「好」字,隨後又擦了擦不知何時有些泛紅的眼眶,但她又怕雲母察覺到她要落淚,慌忙地別過了臉去。
雲母渡劫後睡了十幾年的事,白玉自然是已從她師兄師姐口中知情了的。正因如此,雲母也曉得娘親這些年來定然是替她擔驚受怕,且白玉從小就對她和哥哥說要早日成仙,現在見到她真成仙了,情緒有些激動也正常。待白玉漸漸緩過來,雲母不無擔心地問道:「娘,哥哥呢?哥哥現在如何了?」
雲母問得焦急,上回見面,石英比她還要多一尾。可她渡劫時遭了那般雷劫,雲母實在擔心與她同胎同生的哥哥會不會有同樣的事。
白玉此時雖眼眶還有幾分紅沒那麼快消退,但面色已恢復了平靜。聽雲母提起石英,白玉略有幾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你們兄妹就曉得合起夥來瞞我。」
聞言,雲母當即臉一紅,明白了約莫是白玉已經知道了石英在長安城外邊當妖王的事。果不其然,她道:「其實只要不耽誤修煉,你們要做什麼,我又不會攔著。只是英兒……」
說著,白玉垂下眸,眼中流露出極爲擔憂之色。
「修爲姑且不說,他整日與妖物待在一起,心境難免要偏離正軌……你哥哥他現在過得倒是恣意,可是成仙路……我擔心他還走不走得了。」
雲母聽得楞住,娘的口氣像是十分擔心石英,而且內容涉及到心境……雲母抿了抿唇,有些不由自主地跟著娘擔心了起來。
因爲她實際上也許久未見哥哥,所以雲母在家待了個上午,和白玉聊天聊得差不多了,就又自行去城外山裡見兄長。
石英的妖宮還在原處,雲母尋了一會兒便尋到了位置,一個時辰之後,她便已身在妖王宮中。石英原本化了狐形躺在正殿裡休息,見到雲母的第一反應也是與白玉差不多的,兄妹倆用狐形互相撲鬧了一會兒,石英才化了人形,一掀長袍在他的王座上坐下,看著雲母笑道:「妹妹,你可算是成仙了。」
雲母第一眼看到石英興奮,且當時他還是狐形,她便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但此時看石英化了人樣坐下,雲母卻楞了楞,視綫先停留在哥哥的臉上,然後又落在哥哥身後的尾巴上,居然一時不知該從哪裡問起才好。過了良久,她才問:「哥哥你……已經九尾了?」
到了這時,雲母才曉得白玉先前那番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麼意思。石英身後拖著的明明是整整九條長尾,可他身上的依舊是靈氣而非仙氣……靈狐比妖狐不同之處就在於靈性和心境,因此到了九尾卻滯留在凡間的大半都是妖狐,而九尾靈狐……
凡間的九尾狐本就少見,九尾靈狐……簡直聽都沒有聽說過!
修爲已至,但心境機緣未到……
雲母眨了眨眼,方才意識到,石英現在與單陽師兄當年,應當是處在同一種狀況中。
不過聽到妹妹的問題,石英倒是不在意的「嗯」了一聲,擺了擺身後的九尾,笑道:「這條尾巴長出來都好幾年了,就在你睡著的時候,不過雷劫一直沒有來。」
雲母察覺到石英的語氣輕鬆,問道:「哥哥,你不想成仙嗎?」
石英答道:「無所謂吧,成仙有什麼意思?位列仙班,當真有我如今在這裡來得快意?」
雲母張了張嘴,居然不曉得如何應答,她又沒有當過妖王,哪裡知道快意不快意。不過,感受到石英身上強盛的靈氣,雲母倒是鬆了口氣,不管哥哥準不準備成仙,他先將修爲養出來了總還是好的,畢竟她那日的雷劫……
想到此處,雲母不由一頓,擡眸將視綫落在了石英的臉上。
她之前全心全意地擔心師父,也就沒來得及考慮她自己成仙的事。但事實上,赤霞師姐只是隨口一提、並未對她明說的「降神雷」仍讓雲母記在了心裡。雲母本人自然能察覺到自己的前四十一道雷和後四十道完全是不一樣的劫雷,按照師姐的說法,她是挨了四十一道正常的劫雷,和四十道降神雷……
降神雷,聽名字就能隱隱感覺到是和神仙有關的東西。
雲母的注意力又回到哥哥身上。靈狐生長緩慢,但石英與妖獸住在一起,受到影響,成熟得自是要快些。雲母睡著這些年身體近乎凍結,沒什麼變化,可石英卻是又長了。他平日裡維持的外貌約是十七八歲,但眼中的少年稚氣又褪了幾分,也因此……更像是玄明。
雲母心臟不自在地一跳。
之前她一直都覺得這應當是巧合,可是如今……
四十道降神雷,哥哥的長相,她和哥哥額間的紅印,他們出生的時間,還有幻境中玄明神君對她說的話……
雲母腦海中模模糊糊地冒出個有些驚人的念頭來,但還未成型她就趕緊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玄明神君就算如今犯了錯就貶下凡了,可畢竟還是上古的神君、天帝的胞弟,等他七世走完回天庭,還不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她若是妄想自己和哥哥是神君的孩子,無論如何都太不知好歹、太狂妄了。
雲母抿了抿唇,趕忙用力又搖了搖頭,拼命將這個念頭消去,千萬不敢再想,但又因種種原因,她心裡還有些沈。
「你怎麼了?」
這時,石英挑了挑眉,將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麼一臉呆呆的?」
雲母感到石英在她面前晃手,微微一怔,回過了神。她看了看哥哥的臉,仍舊有些恍然,她雖是將玄明神君的念頭消了,但終究有些猜測留了下來,令人不安得很。於是雲母斟酌片刻,重新看向石英,似有幾分疑惑地問道:「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到底是怎麼來的?」
說完,她稍稍一頓,覺得這話有歧義,故又糾正了重新道:「我是說……我們既然出生了,除了娘,就總該有個父親。可當年浮玉山方圓百里除了娘和我們之外沒有別的開了靈智的狐狸,娘是從哪兒……生了我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