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觀雲提起玄明神君,其他人果然不再關心元澤的事,注意力頓時全部被吸引。畢竟玄明神君與凡人相戀生子乃是近一百年來最爲轟動的大事,無論是玄明神君的身份,還是對神仙與凡人不得相戀的這條天規的明知故犯,隨便聊哪個,這群神仙都能聊個七八十年。
於是觀雲提及此事,附近的老少神仙紛紛熱火朝天地議論起來,聽他們的議論,雲母也將事情的經過猜了個大概。
那玄明神君來頭不小,身份不低,也是遠古混沌初開之時自然而生的神君,不僅如此,他還是如今天帝在混沌中伴生的弟弟。
雖說天帝以天爲父以地爲母,可這兄弟身份卻是毋庸置疑的,兩人在同一個神胎中蒙昧而生,風吹即長,須臾便爲成人。只是兩兄弟長相雖有七八分相似,性格卻大相徑庭。
天帝生來便有帝王之相,既有能力,也有野心,個性自然強勢有力些。玄明神君卻不然,他性格散漫,喜歡雲遊於天地間,無拘無束來往自如,亦不願受規則束縛,不喜遵循神仙中的繁文縟節,索性隱居了。他連兄長的稱帝霸業都沒參與,在天界鬥爭最爲激烈的時候,玄明神君天天躲在小竹林裡釀酒彈琴種竹子,不問世事,逍遙得很,也不知道天道讓這麼個玩意兒和一統天界的天帝一道生出來是幹嘛的。
奇怪的是,儘管這兩人想法觀念差距如此之大,可兄弟終究是兄弟,天帝和玄明神君之間卻沒什麼隔閡,關係很好,頗有兄友弟恭之感。天帝成立了天庭之後,便讓玄明神君掌管人間君子,不過他顯然也曉得以自己弟弟的性格多半是懶得理工作,所以這群君子讀書的事有文昌星君管,姻緣的事有月老管,命運之類的雜事也有司命星君,玄明神君這個著實是個閑職,只不過是讓他好歹看上去有個職務,不要讓其他神仙在地位稱呼上難辦罷了。
玄明神君本人對天帝安排得這個工作也很滿意,領了職就回自己的竹林裡彈琴去了,平時啥都不管,別人請他也不出去,除了天帝哥哥親自邀約還會給幾分面子,其餘時候都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世神君。
說來也怪,玄明神君明明什麼都不管,可自從由他掌管天下君子開始,人間的君子大多也變成了他這番模樣,個個彈琴喝酒,還居不可無竹起來。部分掌握了玄明神君神韻的,一有人間的皇帝要給他職務就拼命跑,生怕骯髒的功名利祿玷汙了他們清白高尚的靈魂。
總之,玄明神君就這樣好端端地在竹林裡待了數千年,待得年輕點的神仙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神了,他那片小竹林才終於出了事。
那便是十餘年前,玄明神君的小竹林裡,誤闖入了一個「凡間女子」。
這些神仙大多也是道聽途說的,哪裡知道玄明神君的口味比他們想像得還要重得多,闖進竹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隻口渴誤喝了神君埋在竹林深處的神酒,結果誤打誤撞看見了玄明所居的茅屋、還莫名其妙多生了一條尾巴的白狐。只聽一位自覺知曉實情的老神仙眉飛色舞地往下說——
「那凡間女子大約是迷了路,或是受了傷,總之一時半會兒離不了竹林了。玄明神君本就是個放浪不羈的人,原來就不大在意人仙殊途,更何況男女之別?見她出不去,便索性讓她留了下來,一日兩日還不要緊,誰知日子久了,難免便生了情。認識不過幾年,玄明神君便私下與這來路不明的凡人女子按照人間的習俗拜了天地,私自結爲夫妻,誰都不曾告訴。又過了一段時間,那凡間女子便懷了孕。」
說到這裡,老神仙便嘆了口氣。
「人仙殊途,神仙與凡人不得私配婚姻,更不可有子嗣。這條天規在天帝建立天庭之初便已定下,犯天條者絕不姑息。玄明神君此舉,無疑是逆天行事。天帝是什麼人?這麼長時間如何能瞞得下去?還不等玄明神君的孩子生下來,這件事便已被天帝知曉。」
雲母聽得緊張,其他人也聽得入神。見老神仙停下來,立刻有人追問:「接下來呢?不是說玄明神君那個凡女的妻子懷了身孕,卻直到如今也未曾找到。天帝可是派了去捉拿玄明神君一家?」
「非也。」
老神仙故弄玄虛地搖搖手指。
「得知事情一家暴露,玄明神君倒也沒有讓天帝爲難,自行上了天庭,只說他妻子並不知道他不是凡人,過錯由他一人承擔。天帝也不知該拿這個弟弟如何是好,若是獨對玄明神君網開一面,日後他身爲天庭之主,該如何服衆?於是天帝同整個天庭商量了幾年,判了玄明神君一千兩百二十五道天雷,再歷七世凡間疾苦……且不說下凡歷劫,便是這一千多道天雷,便是能將一般的仙劈得魂飛魄散的量了,也虧得玄明神君是遠古大神,才能勉強頂下來。玄明神君沒死,天帝也鬆了口氣,只是待玄明神君下了凡,天帝才發現著了這個弟弟的道。」
莫名其妙地,雲母聽到此處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安心了似的,她也不曉得自己聽個故事是在安心什麼。
只聽另外有人感興趣地問道:「天帝著了玄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老神仙笑著捋了捋鬍子,回答:「那凡間女子可以不處置,畢竟凡人壽命短暫,用不了幾年怕就自己死了,可她腹中的孩子卻不可不處理。只是玄明神君自首前將妻子藏了,而這些個神胎仙胎的,孕個三五年又是常有的事,她若不生下來,就不好找,只好暫且擱置。誰知等來等去,這神胎竟是不出了!天帝仔細一想,才猛地記起玄明神君下凡之時,將全身修爲散盡化了雨水,原以爲這又是弟弟的怪癖,哪裡知道其中暗藏玄機!玄明神君以自身之力藏了神胎的氣息,而那雨從招搖一路下到漆吳,根本連位置都定不了了。」
說著,老神仙抿了口茶,又說:「說來也巧,由於玄明神君輩分極高,要處天刑,一般神仙不好下手,總不能讓天帝親自動手。想來想去,居然只有東方第一仙的白及仙君勉強合適,便派了他執刑。當初是天帝令白及仙君失了神身,如今又由白及仙君將天帝的弟弟劈下凡塵,也算了卻一樁輪回。」
師父?
雲母一楞。
她原本聽得入神,根本沒想到還有師父的事,驟然聽到白及的名字,便下意識地去看赤霞和觀雲。然而他們兩個也正看著說話的老神仙,沒有注意到她。
玄明神君被處刑,白及仙君執刑,才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觀雲和赤霞自然是知道的。但由於師父極少提起,他們便沒有多問,細節瞭解得不多。
赤霞摸了摸下巴,道:「……說起來,玄明神君弄得那場大雨,還把我家師父的仙島淹了,我當初還以爲是報復呢。」
觀雲也是一樣的想法,不禁點了點頭。
誰知,聽到赤霞這樣說,那老神仙卻動作一頓,神情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怕是對玄明神君的個性有所誤解……若是當時你們在現場,或者見過玄明神君,便不會這樣覺得了。」
「誒?是出什麼事了嗎?」
赤霞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道。
老神仙摸了摸鬍子:「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玄明神君大概是隱世久了,對當時天界的狀況不大瞭解,也不曉得白及仙君的前世是何人,等一千兩百二十五道天雷劈完,他還有心情開開玩笑。當時他打量白及仙君許久,還摸著下巴給白及仙君留了句話——」
「什麼?」
「——‘小夥子你雷劈得不錯,若是日後我妻子生了女兒,介紹你們認識怎麼樣。’」
觀雲:……
赤霞:……
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