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雲母和師父的船靠岸時,觀雲和赤霞他們亦已經回岸邊了。因爲觀雲還要去還船,故在等他們,雲母和師父師兄告別後,便跟著赤霞師姐先回了房間。回到客店,雲母當然首先又彙報了自己多生出一條尾巴的事。
赤霞的反應自然十分吃驚,她看著雲母在關好門窗後放出來的尾巴,圍著她轉了幾圈,驚奇道:「你竟然那麼快又長了一條尾巴出來!」
儘管赤霞一直擔負著照顧和教導小師妹的主要責任,倒不是不清楚她的靈氣在近日已經算是充足,可真要突破境界,除了靈氣之外還要有心性和悟性,既需要努力,也需要機遇。因此她見她居然這麼快又生出一尾來,實在滿臉的意想不到。
雲母被她看得紅了臉,她是人形放尾的,且皮膚白晰,此時又沒有小狐狸臉上的白毛可以擋,自然看起來十分明顯,然後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赤霞張了張嘴,卻還是不知道該從何誇獎才好,覺得口邊詞窮。
五尾狐在天下所有開了靈智的狐狸中也算是中上水平了,而雲母十二歲入仙門,被師父推著升到三尾,數月後升四尾,如今又有了第五尾。她如今年不過十四,又不是青丘那種天生九尾的神狐,這種升尾速度可謂驚世駭俗。要知道雲母的母親也是五尾狐,三百歲擁有五條尾巴已稱得上天資出衆。
哪怕小師妹實戰能力和仙術水平尚且不佳,但光憑如今的五條尾巴,在靈力和悟性方面,對她已經難以挑剔。
當然,狐狸的尾巴越是多,後面想要新增一尾就越是困難,尤其是最後關鍵的第九尾,想要長出來多半要耗費前面幾尾百倍千倍的心力。
這麼一想,赤霞便擡手摸了摸雲母的腦袋,道:「能多生出一條尾巴來自然是好,可也不能從此就掉以輕心。看來我和觀雲平時給你的課程還是太簡單了一些,我只當你起碼幾年內都會維持在四尾的水平,往常在心法口訣方面都沒有太逼著你背……以後還是要加快速度,這件事我也會和觀雲說的。」
聽師姐這麼講,雲母連忙點了點頭,認真地記住。她知道赤霞師姐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可是在教導師弟師妹上一直十分費心,見她滿臉鄭重,不敢怠慢。
赤霞雖然是南海龍女,算是天生神身,但大約是先前也和大師兄二師兄一起教過單陽的關係,她對雲母這樣需要自行修煉成仙的仙門弟子倒也不是不瞭解。見離睡覺時間還有一小會兒,她便又細細叮囑了一番雲母之後修煉要注意的事,雲母仔細地聽著,不時點點頭,不久就到了差不多該就寢的時間。在簡單地梳洗之後,兩人照例準備睡覺。客房裡只有一張床,按照慣例,雲母便變成狐狸讓兩人都能睡得舒服些,只是她趴好後,卻忽然有些猶豫地盯著自己的尾巴,半天沒有躺下。
「怎麼了?」
察覺到小師妹的異樣,赤霞奇怪地問道。
「你可是又不習慣尾巴了?」
雲母變回狐狸後,便跟之前又用法術連帶著梳理將五條尾巴合成一條,大概是因爲又增了一尾,這條尾巴看起來又大了不少。赤霞還以爲她是又蓋不習慣,故關心地有此一問。
誰知雲母輕輕地搖頭,看著尾巴的樣子似有幾分掙扎。良久,她才道:「師姐,我總將尾巴弄成這樣,是不是……太小孩子氣了?」
「啊?」
赤霞一楞,反倒笑了起來,不過看小師妹一隻狐狸滿臉心情複雜的樣子,好像是認真在爲此煩惱,就又擡手對她的腦袋好一陣揉,道:「小孩子氣一點有什麼不好的?再說你才十四歲,本來就是小孩子啊。要考慮這種問題,起碼等你一百五十歲以後再說吧。」
雲母眨了眨眼睛,考慮了一下師姐說得話,覺得有道理。於是她總算看著自己的尾巴鬆了口氣,高高興興地蓋著尾巴準備睡了。
赤霞看著她又笑了笑,這才亦閉上眼睛。她和觀雲劃了一整晚的船,這會兒也覺得累了,不久就沈沈睡去。
……
由於彘已經抓到,再由白及親自去一口氣收拾了那張地主田莊附近齊聚的妖獸之後,便再沒有什麼值得大動干戈的妖獸或是妖獸組成的群體,於是白及他們師徒五人又最後清掃了一番縣城附近的妖獸奇獸,便決定啓程回北樞真人的仙宮,將收來的妖獸們交還給北樞真人後,便要回旭照宮中。畢竟在衆多仙人和仙門弟子的努力下,北樞真人逃跑的寵物早已收復了大半,也不再有修爲較高的妖獸散落人間,剩下的剩下的不過是一些零散而沒什麼修爲的奇獸,想必交給北樞真人和北樞真人門中弟子自己處理就行,他們亦著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師父……你沒事吧?」
在去北樞真人道觀的路上,雲母擔憂地拉住了身邊師父的袖子,十分不安地問道。
那日在張地主田莊之內,單陽儘管不管不顧地殺了許多妖獸,可並沒有將妖獸殺盡,更何況田莊中還有不管殺掉多少妖獸都能再引來多少的引妖之源的張連生。因此那一天,他們雖然離開了田莊,可田莊一事卻並未了結。直到幾日前,師父又感到一次妖氣大盛,而隨後那齊聚的大量妖氣竟有潰散之勢,他才又一次去了田莊,一口氣收拾了所有妖獸。
白及第一日到北樞真人道觀,劍一起一落便能收拾掉所有鬧事的奇獸,那麼妖獸到他手中自然亦好不了多少,白及一來一回甚至都不到半個時辰。只是他回來之後,臉色便一直不是太好,常常皺眉頭,額頭上冒虛汗,還經常在房間中打坐不出,猶如在旭照宮中之時一般。
今日亦是這般,儘管是在去道觀的路上,可白及卻面色蒼白,眉頭也緊緊地擰著,似有痛苦之色。見他如此,雲母自然非常擔心。
明明那天晚上賞燈,師父看起來還好好的。
白及抿了抿唇,看身邊的雲母臉上毫不掩飾地寫著對他的關切之色,便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緩聲道了一句「無妨」,便繼續往前走,只是往常他是清冷少言,今日雲母實在很難不擔心他是沒有力氣說話,仍然無法移開視綫。
觀雲當然亦注意到了白及這幾日的異樣,只是他和雲母不同,他對師父的事、仙界中的事都更瞭解。看師父的樣子,他原本並不是很確定,這幾日卻越來越心驚,此時,借著雲母問起的勢頭,便忍不住同樣開口道:「師父,你這難道是……突破之兆?」
觀雲話音剛落,也有此懷疑但擔心猜錯的赤霞便不禁驚奇地眨了眨眼,單陽亦擔心地看過來,便是雲母都立刻吃了一驚。
衆人皆知白及已是上仙第一流,早已到仙品巔峰,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再突破的。
白及卻只是皺著眉頭,他倒不覺得乏力,只是頭疼欲裂,腦內不斷閃現的畫面讓他想要打坐靜心,頓了頓,蹙眉解釋道:「我不確定……總之,儘快回旭照宮。」
「是!」
聽師父這麼說,他們自然不敢耽擱,連忙各自都加快了腳程。
下凡間需要掩人耳目,回仙界自然也要。他們順著來時的路回了仙山,到山腳便騰雲而行,不久就到了道觀。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被妖獸們搞得破破爛爛的道觀總算多少恢復了元氣,有了過去仙人修行之所的風貌,聽聞白及他們歸來,北樞真人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
爲了爭取時間,師父立刻帶了彘去和北樞真人說話,殺了不少妖獸的單陽說要與北樞真人道歉就同去了,剩下觀雲、赤霞和雲母三人一道去還妖獸。
因爲雲母人形走得慢,赤霞索性讓雲母化成狐狸,還是由她抱著。雲母完全不介意被抱,習慣得待在赤霞懷中慢吞吞地搖尾巴,只是由於擔心師父的事,她難免有幾分心不在焉。
赤霞亦是如此,所以她踏出大廳去後院的時候,險些不小心撞了人。
「——啊,抱歉……誒?」
赤霞一驚,擡起頭來,這才注意到是有人正從後院走回來,幸好觀雲及時將她和小師妹一並扶住,這才沒有真撞到。
只是赤霞卻依然十分驚訝地盯著迎面之人懷中之物。
對面那個人懷裡,居然也抱著只毛團大的狐狸,只不過是紅的。他的尾巴隨意地擺在抱著他的人懷中,不像雲母那樣總是整齊地扇形擺著,所以數不清楚有幾根,但絕對有很多。好在雲母現在是一條胖尾巴,儘管數量比不了人家多,但肯定比他每一條都胖。
剛才赤霞那一撞,她雖然沒有真的撞到對面的青年,雲母和對面的狐狸卻是差點鼻子砰鼻子,便是她及時低頭,也還是稍微磕到了額頭。她有點疼得拿爪子揉了揉腦袋上的毛,睜開眼變看見對面那隻紅狐狸也正瞧著她,兩隻狐狸面面相覷,互相都有些驚訝。
「嗷嗚?」
雲母歪了歪腦袋,像是打了個招呼。
對面的狐狸怔了一瞬,旋即一下子就移開了視綫,沒有理她,神情頗有幾分傲慢,且一臉若有所思。
雲母還是第一次在仙界見到同類,被冷落也沒生氣,只是好奇地擺著尾巴。她聽師兄師姐說過仙界成仙的狐狸不少,但卻還從未見過,畢竟是同一種族的,肯定會覺得親近。
況且,因爲是同族,雲母一下子就看出他是公的。
可惜那隻狐狸始終不理她,反倒是險些和赤霞相撞的青年好脾氣地笑了笑,他額頭上系著一根紅繩,大約是裝飾之物,顯得原本就清爽的外表愈發靈秀。他對赤霞道了聲「沒事」,便抱著懷中的狐狸走了。
赤霞抱著雲母亦走,不過雲母還在好奇,因此扭頭看了看,卻只能瞧見那紅狐狸好幾根從不同方向露出來的尖尖的尾巴梢。
於是雲母只好轉過了頭,乖乖地被赤霞抱走。
……另一邊。
「剛才那個女孩子,我怎麼沒有見過?」
這時,與雲母會面時一言不發的紅狐狸,正揚著下巴發問。
他皮毛比一般狐狸都要光亮,每一條尾巴都十分飽滿柔順,竪起時猶如燃燒的火焰,這使他一看就知道受到非同一般的良好照料。不過,大約是平時被無微不至地照顧慣了,以至於這狐狸的言行舉止都頗帶幾分傲氣。
只見他微微瞇了瞇眼,略有幾分不滿地道:「難道這世間,還有不投奔我青丘的靈狐?」
抱著他的青年無奈地微笑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能不戳傷少爺高貴的自尊心,畢竟少爺自幼體弱,雖是神狐卻極少出門。
然而,還不等他想出回答,便聽他懷中那狐狸道:「阿四,替我查清楚。」
「誒?」
青年一臉苦笑。
「少爺,這怎麼查?天下狐狸這麼多,我們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能出現在這道觀裡的狐狸,不是仙狐,便是被收爲仙門弟子的靈狐。狐狸本就是靈物,走在成仙路上的不知道有多少,便是青丘的門客,就有成千上萬。
雖說那隻狐狸不是青丘的,可天界的仙門沒有上萬也有上千,誰知道哪家有多少狐狸,實在難找得很。
然而,他懷中的狐狸頓了頓,道:「我知道。」
「啊?」
青年一臉吃驚地看著紅狐狸,心道他什麼時候有了這等看一眼就能知曉姓名的通天本事。誰知這主子憋了半天,扭了扭頭,口中吐出兩個字:「……娘子。」
「……」
糟了事情鬧大了。
尚且年少的紅狐狸這麼說似乎也有幾分尷尬,他清了清嗓子,好掩飾毛髮底下發燙的皮膚,解釋說:「我剛才撞到她額頭了……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我總要對人家負責。好了,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