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是凡物修煉成仙的必經之路,共有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強度與成仙者實力有關,越是實力強勁的修仙者要登天,天雷劈得就越狠。例如白及登天時,那八十一道天雷就能劈得三十二重天每一重都震個沒完。
不過,就算天雷有強弱,終歸也是區分凡物與神仙的最後一道屏障,它是有底綫的。
這千萬年來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步卻熬不過雷劫的修仙者、靈獸和靈植不知有多少,像白及那般天雷劈他劈得都快瘋了、他自己卻還氣定神閑的仙君終歸是少數,對大多數仙來說,天雷是九死一生的劫數。
雲母聽到這裡,不禁有些恍然。她先前在浮玉山中,聽母親提起成仙還覺得是十分遙遠的事,而現在師姐竟是都要讓她好好考慮天雷了。
第一次,她居然有了成仙近在眼前的緊迫感和真實感。
赤霞看著雲母臉上一瞬間流露出的慌亂之色,原本下意識地想安慰她,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小師妹尾巴的確是長得太快,現在讓她安心反而不是好事。她喜歡小師妹,因此更不能讓她在此時懈怠,免得到時候釀成大禍。
赤霞擔憂地注視著雲母的神情良久,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她漸漸從緊張和仿徨中緩過神來,分外鄭重地認真點了點頭,說:「我會好好修煉的……」
然後雲母又頓了頓,臉紅了幾分,擔心問道:「對了師姐,等我長出九尾渡劫,是不是就要出師了?」
赤霞一楞,見雲母臉上果真寫著擔憂之色,笑了笑,道:「不會,我和觀雲天生神骨,都拜師兩百多年了,不是還都賴在這裡不走?雖說跟我們兩個不想走也有些關係……師父的仙品是上仙,啊……如今許是上仙之上了,總之能從他身上學的東西,比你現在能想到的還要多呢。」
聽到這裡,雲母總算安了心。於是赤霞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道:「其他人都是想著怎麼樣早點出師才好,怎麼就你還擔心能不能留下來……放心吧,只要你不想走,師父又不會趕你出去。還有……若是師父真的決定了要親自教你,除了他授課的日子,我和觀雲、單陽也還是可以指點你的。」
雲母低著頭乖乖被揉,反正笄禮結束了,頭髮亂掉也不大要緊……聽到師姐說得話,她總算鬆了口氣。
……
因爲赤霞說了她如今已有六尾,師父或許會親自教她,雲母連著幾天跟著師兄師姐修煉時都覺得緊張,生怕師父什麼時候就來檢查了。
單陽儘管在雲母的師兄師姐中入門最晚、年紀最小,卻最爲敏銳,且他偶爾也要輪班教導雲母,自然不會看不出雲母這些日子的緊張。這日輪到他負責教導雲母的功課,雖說自從他挑明自己知道小師妹的原型並且送了她簪子認了妹妹以後,雲母被他教導時沒有過去那麼拘謹生疏了,只是這日單陽看了看雲母綳僵了的肩膀和分外生硬的動作姿勢,嘆了口氣,道:「你也不用這麼慌的,你到如今修爲雖然比平常人快些,但也不是一蹴而就。你平時是什麼樣子,師父自然清楚。修爲這種東西裝也裝不出來,你同平時一般就好,太過刻意,反而易弄巧成拙。」
「……是。」
聽到單陽師兄這麼說,雲母被點破心思,臉不禁微微一紅。她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麼碰上和師父有關的事就會分外緊張,情緒也變得有點不正常了。
雲母深呼吸一口,按照單陽的說法漸漸放鬆下來,修行總算才進入到正常的軌跡中。
接下來一連數日,白及都沒有在道場現身。雲母心裡有東西吊著,自然覺得見不到師父的日子難熬。只是時間一長,她精神總是綳著也累得慌,不知不覺就恢復了常態,結果這一日,白及踏入道場中時,雲母正變了狐狸在追赤霞手中的狗尾巴草玩,大大的尾巴晃來晃去的,整隻狐狸看起來都很開心。
先前她在單陽面前勢必要保持人身,因此好久沒有再追過赤霞師姐手中的狗尾巴草,可既然此時已經公開,那自然就放開了手腳。雖說雲母尾巴生長得那麼快,感氣這種基礎早已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不必再如此訓練,但練功期間也是要休息的,比起單純的休息,這樣活動活動筋骨反而更能保持天性,單陽的路子不適合她,整天打坐太沈悶反倒容易失了靈氣。
再說,師姐妹倆本來也想玩。
只是雲母剛興奮地啪嘰一下摁住師姐手中狗尾巴草的穗頭,擡頭想要誇獎時,便感到了師父進入道場的氣息。她心中一慌,連忙化成了人身,規規矩矩地坐在地上,和師姐並排在一起,低頭行禮,乖巧地喊道:「師父。」
這段時間,雲母既是因爲白及許是會來通知他要親自教她,又是因爲赤霞師姐提醒了她雷劫之事,她修煉格外認真刻苦,連晚上睡前都在背心訣,絲毫沒有懈怠。只是根本想不到她好好修煉的時候師父總不來,難得放飛自我玩一次師父就出現了,這下雲母臉上簡直燒得要冒火,通紅的臉色掩都掩不住,恨不得當場在道場地板上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白及近日來得比以往還要少些,一方面是整理有些繁亂的心情,還有靜氣凝神地鞏固剛剛升上去的境界,另一方面……也是刻意保持距離,不想讓他人,尤其是雲母,察覺到他的情緒。正因如此,他今日踏入門中,看到雲母這般活潑地在道場裡跳來跳去,也是楞了一瞬,而她慌忙之中變成人形,視綫更是撞個正著,便是白及,也不禁在一霎間錯愕。
雲母大約是之前剛剛玩過,面頰撲紅,映在白晰的皮膚上猶如水映桃花。她的頭髮蹦跳得有些亂了,待白及回過神,已經擡手拂去了她頭頂不知哪裡沾來的一小節草枝。
雲母感到白及的袖子輕輕地拂過,袖口熏過帶著的淡雅香味散過鼻腔,心中不知爲何覺得更慌,心臟跳得都快了些,鼓鼓脹脹得有點疼痛。
赤霞倒是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她也不怕白及,自然地笑著彙報道:「師父,我和師妹是趁著休息的時候活動一下身體和靈氣。她近日總坐著就太僵硬了。」
白及原是看著自己不知何時出去又不知何時收了回來的、碰到了對方髮絲的指尖有一剎那的出神,只是聽到赤霞的話,他便定了定神,不著痕跡地放下袖子看向對方,點了點頭,道:「可。」
他並沒有異議。
雲母心裡鬆了口氣。
下一刻,她又感到師父的目光回到她身上,白及似是頓了頓,方才道:「你們上午的修煉,我已看了……今日我境界已穩,雲兒既生了六尾,下月開始,便由我親自授課吧。」
這個消息來得順理成章,可在漫長的等待後終顯得有點突然。雲母原本心中惴惴,擔心師父或許是準備等她七尾再教她,忽然便來了好消息,她頓時驚喜地擡起了頭。
白及視綫與她一對,便似是不經意地移了開來,遲疑片刻,又道:「……單陽是初一十五由我授課,雲兒便定在初六與廿十吧。你們平日裡自行修煉,或再由觀雲赤霞教導,可否?」
雲母聽日子定下來已經十分開心了,哪有什麼意見?當即俯身行禮向師父道謝,單陽和觀雲離得不遠,見師父進門便聚了過來,此時也聽到他的話,亦紛紛稱是。
白及傳了消息,便又趁此機會挨個指導他們的氣息和心訣。趁著白及正在指導單陽的功夫,赤霞輕輕拿手肘碰了碰雲母的胳膊,笑道:「日後師父會親自教你了……開心嗎?」
雲母自然點頭。只是她的目光又不知不覺移到師父身上去,她不安地將手放在胸口,便察覺到心跳亂了幾分……也不知是期待還是不安。
……
雲母等了好久,下月初六總算是到了。她原以爲時間過得很慢,一天天地總也走不到頭,可是真到了這日,不知怎麼的,又覺得膽怯起來。
赤霞這天打了個哈欠按時從床上坐起來,一擡頭見自己一向爬不起來的小狐狸師妹居然起得比她還早,正一臉不安地在鏡前擺擺弄弄,她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又楞了楞,不知怎麼的,覺得這師妹不像是要去跟師父學習,緊張得倒像要嫁人似的。赤霞笑了笑,安撫道:「別怕,師父只是性情冷淡,又不會吃了你。當年我和觀雲是一道跟著他上課的,好幾次都差點在課上打起來,也沒怎麼樣。」
說著,赤霞攤開兩袖,表明自己健健康康地活到了如今。
雲母抿著唇點了點頭,算是感謝了師姐的安慰,只是胸口湧上來的緊張感卻是止都止不住,仿佛只有努力做準備才能好些。
不過,說是做準備,雲母能做的也只有將頭髮梳得整齊些、衣服穿得規整些,別的也做不了什麼。而待她拘謹地坐在白及面前時,整隻狐狸更是僵得筆直,若是還是原型,只怕毛都要竪起來了。
白及看著雲母如此緊張,竟也有些不自在起來。他雖少言寡語又極少變化神情,因此不大看得出來,可心中之事自己卻不可能不清楚。白及不知雲母是不是因爲幻境中的事才有點怕和他接觸,故有些不安,遲疑片刻,才道:「……開始吧。」
「是、是,師父!」
雲母慌張地點頭,她稍稍擡起了頭,剛才便看見了白及先前說話時張開嘴的動作。不知爲何,她腦海裡忽然就又冒出了幻境中她在歸山最後一晚,那個星夜裡師父在她唇上印下的吻。
剎那間,她的臉頓時又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