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一樣?」徐氏尖聲叫了起來,她神情淒厲,眾人還從未看到過她有這樣凶狠的時候,她站起身來,表情扭曲得如同惡鬼一般,看得元正林嚇得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連元湘凝都嚇了一跳,王氏拉緊丈夫的手,倒是頭一回看到這個相處了幾十年的妯娌露出這樣惡狠狠的神色來,她表情陰郁,一雙眼睛詭異得讓人心裡發毛:「他是賤人生的,怎麼是我兒子?我親生兒子死在這小孽種手中,要我求他?我呸!」
這話一說完,元家眾人神色閃動,元正林心下一慌,連忙伸手將徐氏嘴死死捂住,力道大得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余氏也深怕她說出陳年的往事,到時令元鳳卿恨自己等人,因此看她被兒子勒得快喘不過氣來,心裡不由一陣的爽快,故意冷哼了一聲,作決定道:「為了顯示誠意,老2家的,你大嫂不願意跑,你就去一趟吧,你就說如今你大嫂臥病在床,起不了身,代她將這誠意帶到了,務必要將鳳卿請回來!鳳卿如今有出息了,你就提鳳卿的名字,想來人家會給你幾分臉面,路上不會有危險的!」
王氏眼珠轉了轉,臉上露出算計之色,竟然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徐氏看著眼前心狠手辣的元家人,心慌氣短之下再加上嘴唇被人捂住了,出不了氣,胸口因長時間的缺氧而火辣辣的疼,臉色有些發青,再加上余氏這話的刺激,頓時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這頭王氏帶了兩個兒媳上山,她想著之前徐氏無意中說出來的話,頓時興奮得渾身直哆嗦,若是她有了這個秘密,說不定蘇麗言會對她另眼相看,縱然元鳳卿夫婦不回元家,只要她用這個秘密威脅元鳳卿,到時讓他們二房住進元家就已經不錯了!元家有護衛,又有吃的,生命還有保障,比之元府不知強了多少倍,就因著這個原因,王氏這才主動答應了下來余氏派的任務,否則這樣一個危險的世道,婦道人家在外頭行走,簡直如同等死一般,不過縱然明知有希望,她仍是害怕危險,因此喚了兩個兒媳一路,若是到時出事,也好讓她們頂著,自個兒逃跑!
元家所住的山下守了十來個身材強壯的漢子,不時還有人下山巡邏,王氏一路遇著了好幾股流民,不過她照著余氏所說的話,報出了元鳳卿的名字,果然這些人臉上就露出了忌憚之色,竟然讓她一路順利走到了山腳下頭。王氏到了山腳,心中才松了一口氣,又想著自己的這個侄兒如今竟然這麼有本事,光是憑著名聲就讓人害怕,若是真住進來,也不用再像以前一般提心吊膽,因此更是存了想賴下來不走的心,她心中想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笑得越發歡喜了。
蘇麗言用過早膳不久,就聽人來回,說是外頭有一個自稱元家二夫人,王氏的人要過來拜見她,元鳳卿開始本來說是不見的,但後來想想又讓人說叫夫人做主。蘇麗言精神一振,知道這是夫君給自己找些樂子來了,最近天氣熱了,她懷著身孕又不敢到處走動,一天到晚悶在屋裡,縱然是好端端的一個人也得悶壞了,有個人來解乏也不錯。她想想,也就點頭應了,她也想知道元家無恥有沒有下限,看她們還能說出什麼樣不要臉的話來,因此也就點點頭,讓人將王氏婆媳召了進來。
如今的元宅早已比當初的元府寬了,王氏一路走進來看到個個衣著光鮮的丫頭婆子們,還有嚴陣以待的護衛們,頓時覺得心中更是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帶著兩個兒媳,高傲的使喚了婆子帶路,一邊打聽道:「你們夫人如今過得怎麼樣了?家中可是吃喝的夠了?」
那帶路的婆子開始還應答兩句,後來只當她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翻了白眼兒不睬她了,倒將王氏氣得夠嗆,打定主意回頭要在蘇麗言面前告她一狀,也好叫這些人知道自己是元鳳卿的二嬸!王氏心中暗自咬牙,她的兩個媳婦兒卻是面對四面八方的漢子打量,緊張得連喘氣兒都大聲了些,直到進了內院,兩個從面色才好看了不少。
院子中蘇麗言倚在榻子上頭,聽到王氏進來了,卻絲毫沒有要下榻相迎的意思,王氏臉上端著的笑頓時一凝,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起來:「侄兒媳婦如今倒是架子大了,見了長輩也不知道行禮。」華氏坐在女兒旁邊,拿了扇子替她搖,一聽王氏這話,有些怒了:「元夫人,您可得好好說說,您是我家言姐兒哪門子的親戚呢?」她這會兒想起元家當初的不要臉與狠毒還生氣,這些人卻是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如今為了要好處了,竟然連當初自己做的不要臉的事情都當作不存在一般,態度實在是讓人惡心!
王氏與華氏卻是沒見過面,雖然兩家身為正經親戚,蘇家的名聲她是聽夠了,但華氏人她卻是沒見過一回,由此也可見元家對這門婚事的冷淡輕視態度,王氏皺了下眉頭,看華氏穿著打扮,又不像是下人的樣子,不過她是在與蘇麗言打扇,口中又稱言姐兒,她猜想著莫不是蘇麗言以前在蘇家的奶嬤嬤?她也知道最近蘇家人都搬了過來,在王氏心中,斷然沒有母親給子女打扇的道理,因此一時間也沒有想到華氏身上去,只是聽她說話,冷笑了兩聲:「主人說話,一個奴才也要插嘴,侄兒媳婦如今離了元府,連這些教養也沒有了麼?」
蘇麗言懶得理她,直接道:「若是元夫人沒事,就請回了吧,我也懶得聽你說這些!」
王氏沒料到她態度如此輕慢,竟然愣了一下,才有些不敢置信:「你讓我回去?蘇氏,我可是你嬸娘!」蘇麗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讓人給自己倒了杯茶過來,遞到一旁氣得不輕的華氏手上,轉頭才看王氏道:「我夫君可是上頭沒有兄長與長輩的,咱們夫妻倆,可沒那些好打秋風的親戚。」一言即出,王氏就算真的抱著這個目的而來,也受不了她如此說自己,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她是既想佔便宜,又想要體面的人,不想被人家小瞧了,而是想過以前京中元府那樣高高在上的生活,這會兒看蘇麗言根本沒有交好於元家的心,頓時心就涼了半截,不過她也不甘心,看到蘇麗言遞了水到華氏手中,自己身為元家夫人,是她長輩,進來這麼久,走得大汗淋漓的,她卻不知道讓人看茶,頓時心中有些不忿。
但好歹王氏還沒蠢到家,知道這時候不是得罪蘇麗言之時,若是將事情鬧僵,恐怕以元家人性格,尤其是大老爺元正林和太夫人余氏那樣不要臉皮的樣子,恐怕會將事情失敗的因素全歸於自己頭上。想到這兒,王氏倒是有些後悔起自己攬了這個活兒,但一想到自己手中的把柄,她頓時又覺得底氣足了,挺直了腰,故意有些神秘的道:「鳳卿媳婦,其實我這來呀,也是有個事兒想與你說的,你又何必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這個事兒聽了,保管對你有天大的好處!」
她說完,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蘇麗言看得想笑,元家還有什麼能拿來要挾她的?說實話,她是對元家人半點沒有心虛的地方,因此王氏這樣說,她也很坦然,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來,王氏看她冷靜的模樣,淡笑不語的看著自己,也沒有開口追問,頓時心下就有些失望,態度也變了變,出聲威脅道:「這事兒若是傳揚了出去,可是對鳳卿不利的,你當真不聽?可是鳳卿的身世之迷!」
蘇麗言不吃她這一套,心下對於王氏的來意就只拿了這麼丁點兒芝麻般大小的事情來當成寶似的與自己說有些失望。「夫君如今已經與元家無關,縱然是戶籍之上,我與夫君亦是自成一家人,與元家無關,他的身世如何,也與你們無關,他不是元大夫人親生的,我早就知道了,有什麼好說的?」她嫣然一笑,王氏卻是吃驚得險些下巴都掉了下來,不敢置信道:「你已經知道了?」她說完,看蘇麗言點頭,臉上帶著笑意,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不由有些慌張:「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對鳳卿可是大大不利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元二夫人如今莫不是魔怔了吧?」蘇麗言溫柔的笑,語氣一如既往的柔和婉約,不過話倒是極為的不中聽,王氏臉色難看,不過蘇麗言可不管她心中是怎麼想的,直接開口不客氣的道:「縱然我家夫君不是元大夫人親生,如今都已經與元家無瓜葛了,這些事情人家又有什麼好說的?更何況這會兒都什麼世道了,」蘇麗言說著,掩袖而笑:「如今都亂了起來,英雄都不問出身,誰管他是不是之前曾在元家借住過一段時間?元二夫人拿這件事來與我說,倒當真是找錯人了!若是沒其它事了,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招呼二夫人了。連瑤,你與我送客出去!」
連瑤答應了一聲,起身就要送王氏出去,王氏坐車熱得身上都快起疹子了,沒料到坐下來還沒說到一柱香的功夫,就要被人趕走,她哪裡肯走,若是就這麼一無所獲的回去了,余氏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她連忙不住搖頭,有些焦急:「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鳳卿媳婦兒,縱然你不看在咱們的面上,也總得要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吧?她老人家如今也要吃喝,鳳卿是她孫子,贍養老人,是應該的……」王氏飛快的說著,深怕蘇麗言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又不歇氣道:
「更何況元老相公當年可是對你祖父有大恩啊,活命之恩啊,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往後你們蘇家人到了地下,可敢與老相公見面?」
話說到這兒,華氏倒是有些猶豫了起來,她也知道自己公公對元家人的態度如何,要是王氏一如既往的強硬,她可能心生反感,可此時王氏打悲情牌,她想到蘇秉誠的性情,有些摸不准了,頓時猶豫似的看向了女兒:「言姐兒,你看……」
「母親,您別管!」蘇麗言握了握華氏的手,微微用力了些,像是要安慰她一般,回頭就沖王氏冷笑:「什麼恩的,也該報完了,當初元老相公救過我祖父一回,我祖父可是將蘇家半個財產都送給元家了,又將我也嫁了過去,我當初還在大夫人的手段下沒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的命早就該與元老相公當年救我祖父一命抵消了罷,如今算來,元家欠蘇家的,也不知有多少了,往後元老相公見了後世子孫這個模樣,將他當初積下的陰德用了個干淨,也不知道還有面目見我蘇家人沒有!」她這會兒冷下臉來,自然有一股凌厲的氣勢,王氏嚇了一跳,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臉。
原本還覺得有些心軟拿不定主意的華氏,一聽女兒的話,頓時心仇舊恨也湧了上來,冷哼了一聲:「如今不論是蘇家還是元家這兒,都與元府沒有瓜葛了,元二夫人回去吧,我們這兒廟小,招待不起您這尊大佛!」
王氏原本並不在意她的,但想到剛剛蘇麗言喚的那句『娘』,頓時眼珠一轉,一計就湧上心頭來,親熱的靠近了華氏,要想拉她的手,華氏剛剛正被女兒說得有些火大,對元家人也不如以前一般帶著敬畏,總覺得天下讀書人都該是如同元老相公一般,受人尊敬的,卻不料其中也有藏污納垢的,沒得讓人惡心。華氏這段時間以來日子過得舒心了,見自己女婿又是個有本事的,不像她之前以為一般分了家就會受人欺負,蘇麗言自個兒如今當家做主了,不知道有多自在,就連她自己,熬了大半輩子,月荷如今還沒去世呢,穩穩壓在她頭上,也不見得有蘇麗言的日子這麼傳,如今世道又是亂了的,眾人只管自己性命就罷了,誰還有閒功夫來管別人家的破事兒?
華氏一想到這兒,也硬氣了,女兒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她雖然性子善良軟弱了些,但又不是真傻,非得見不得自己女兒過好日子,要給她找個婆婆在上頭壓著!華氏身子側了一下,躲開了王氏的拉扯,眉頭倒豎:「元二夫人,還望您自重,這大戶人家規矩,可不興拉拉扯扯的!」之前礙於一句大戶人家的話,她就是想女兒想得心都疼了,卻是不敢過去看她一眼,就怕元家人看不順眼自己了,連帶著蘇麗言日子不好過,就是當時蘇麗言小產那一回,元老夫人余氏也是話裡話外都說著一句規矩,提醒她不可多呆,如今情況反過來了,華氏說完這話,才覺得心中說不出的舒坦。
「親家又何必這麼見外。」王氏訕訕的,卻是死也不敢真與蘇麗言翻了臉,這會兒雖然心中恨極了,但仍是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端著笑臉,她是知道余氏的為人,深怕自己這一回去不止自己的如意算盤沒撥響,還將余氏交待的事情沒完成,余氏可是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的,因此厚著臉皮又往上湊。
蘇麗言以前看不起王氏,總覺得此人行事太過貪婪現實,翻臉不認人的模樣令人厭惡,不過這會兒見她能屈能伸的模樣,倒是心中真有些對她另眼相看了,不過也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她沒什麼事好求著元府的,也實在不願意與他們這樣的人扯上關系,這些人既不要臉,又是性情貪婪惡毒,沾上一點,非得把人骨髓也吸干了才舍得放口,一旦對這些人沒用了,立即露出惡毒嘴臉來,就如同之前與他們分家的時候情況一樣,沒得叫人心中添堵。
她打斷了王氏還想套近乎的話,笑眯眯的送客:「元二夫人的來意我也知道了,不過我最近身子乏得很,也不送你們了,連瑤就代我送客吧!」
王氏聽到自己等人成了客,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嘟囔著不肯走,孫嬤嬤笑道:「元二夫人不肯走,可是覺得我們夫人開口送客您覺得沒面子了?不若夫人讓人給郎君捎個消息,由郎君親自送,元二夫人該是會覺得好一些!」一聽這話,王氏嚇了一跳,她哪裡敢讓元鳳卿送?以前只當這個侄兒是個沉默寡言的,誰料竟然是這麼一個殺神,連自個兒的大哥都敢殺了,她們這樣一個二嬸,以前感情又不是多深的,還不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對了?
若是早知今日,她就該好好巴結才是,否則哪裡輪得到蘇氏來趕她?王氏這會兒心中極為窩火,但又怕元鳳卿,元鳳舉之死不止是成為了徐氏心中的陰影,事實上也給元家人造成了各種恐慌,以前元鳳卿在元家受的待遇又不是多好,這個人如此心狠手辣,說不定能殺一個,也能殺第二個。王氏這會兒懊悔得無以復加,既有對元鳳卿害怕的感覺,又有對蘇麗言趕她的怨恨,不過這會兒說什麼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