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與孫嬤嬤等人一聽她這話,頓時臉拉得極長。華氏之前還有些憐惜這小姑娘年紀小失了父親,可憐見的一心只想討好人站穩腳后根,誰料這姑娘一開口就是這樣口沒遮攔的觸人家霉頭。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候,說人懷了女兒,無異于咒人一般,華氏等人氣得很,可是又不好與這樣一個小姑娘計較,否則人家只當她一大把年紀了,沒得涵養,又沒身份,嚴重些的,恐怕說她欺負人家幼年失父的小姑娘罷了。
蘇麗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雖說知道柳茵不是個好的,也沒料到她性子歪到這樣的地步,前幾日她對柳茵雖說不見得多熱情,可也沒虧待著了,原本生兒生女都是注定的,若是柳茵真心誠意替她歡喜也就罷了,沒料到在此時人看來她會這樣惡意的咒人。她也不是個好惹的,任人拿捏的性子。
就算是當初在元府的時候,元淇敏那樣一個受寵的人,那樣艱難的環境下,元淇敏想踩她,她也不見得就柔順忍了,更別提這趙氏母女,是什么身份!
冷笑了兩聲,蘇麗言見華氏等人憋屈郁悶的樣子,她本來就不太喜歡小孩子,再加上柳茵這丫頭又纏人膩歪得厲害,有心思是好的,但主意打到她身上,也要看她肯不肯受著。這會兒她是孕婦,又是主人,身后又有元鳳卿撐腰著,天大地大,就她最大。她也沒華氏那個顧忌,直接開口笑道:“柳姑娘如此伶牙利齒的,只是不知道柳姑娘不過待字閨中,又是未出閣的,這些婦人啊懷孕的,是誰跟你說的?”她話里雖說沒有輕視柳茵之意,但語氣與神態卻無一不顯示了嘲弄·頓時柳茵臉色漲得通紅,她原本以為蘇麗言不好辯駁的·她認準了自己年紀小,她不好跟自己計較,卻沒料人家不說女孩兒的事情,只說她年紀小偏生知道這些有的沒的·不知羞恥!
頓時柳茵說不出話來。她雖有些心機,但總歸是個孩子,戰斗力并不強,見女兒一下子就滅了氣焰,趙氏不由有些著急,心下也有些不憤,不過這會兒她已經知道在蘇麗言手里討不到什么便宜·如今元鳳卿不在,若是真在蘇麗言這兒吃過什么虧,縱然后頭有人給她出氣,也是來不及了,更何況她心里清楚得很,蘇麗言還懷著身孕,是元鳳卿頭一個孩子,又是嫡出的·這會兒在元鳳卿心中位置肯定不同,蘇麗言真對她怎么了,元鳳卿就算念她夫君救命之情·恐怕也不見得會拿蘇麗言如何!一想到這兒,趙氏生出退意,連忙拉著女兒就跪了下來:
“都怪妾身教女無方,還請夫人責怪!”她原本只是想說說客氣話,以為蘇麗言順水推舟只說算了。誰料蘇麗言卻不如她想像中一般,聽她都這樣認錯了,反倒還輕言細語的:“既如此,讓她抄女戒五十遍吧!”趙氏一聽這話,愣了一下,接著心里無名火起·自己的女兒,她憑什么罰了?她正不服要開口,蘇麗言又笑道:“你們想來以前生活窮苦,沒識過字兒的,柳姑娘識字機會不多,不如趁此時機·好好把握機會,如此一來,也順便識些字便是!”
如此說來,豈不是反倒還要感謝她了?趙氏氣得雙眼發暈,被蘇麗言這樣連消帶打的,竟然絲毫脾氣也發作不出來,吃了虧反倒還要謝恩,自己的夫君還救了元鳳卿一命,如今倒真被她當成下人一般,天底下哪來的這樣說法?可她偏偏覺得有冤喊不出,一不小心就吃了蘇麗言一個啞巴虧,縱然說到哪兒,人家也只會贊她,說她大度有理,誰管自己母女二人是否委屈了?趙氏氣得不行,偏偏咬了牙,謝了恩,看女兒羞得臉上險些滴出血來的情景,也顧不得厚著臉皮要留下來用午膳了,沉著臉,再做不出小白花的模樣,匆匆退了出去。
“夫人當真厲害,對這母女二人這樣的,就該當如此!”孫嬤嬤笑得有些不屑,看這母女二人離開的方向,呸了一聲:“什么玩意兒呢,還以為自己當真就是救命恩人了!”
華氏見蘇麗言將這二人氣得厲害,心下解氣,不過又有些擔憂:“總歸是救了姑爺一命的,你這樣不留余地,若是姑爺追究起來,恐怕對你不好。”如今院中還住著一位,蘇麗言又懷了身子不方便侍候,華氏是真怕女兒獨守空房,心下擔憂得厲害。
蘇麗言卻不方便將元鳳卿的逆天之舉跟她說,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母親,并非每一個人都如同祖父一般,將恩情瞧得比子孫性命還重的!”說完這話,她愣了一下,竟然心中酸楚得厲害。替當初的蘇麗言不值,又替華氏有些可憐,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那個女兒早已香消玉殞了,蘇秉誠重情重義,對外人的承諾與恩義看得比天還重,比他性命還緊要,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或成生死之交,或成兄弟,能放心托付后背給他,永不擔心被他背叛,成為他朋友是幸福的,可是這樣的義氣也需要自己家來犧牲,當初蘇麗言本身縱然是以命抗爭了,最后換來的仍是她嫁進元家,由此可見蘇秉誠性情,對恩人是半點不肯虧待的。
相較之下,元鳳卿可算是涼薄了一些,但若是得他放在心上,他卻是會一心站在親人身邊,委屈別人也不委屈自己,相較來說,與這樣的人親近,成為家人才是最幸福的。蘇麗言一想到這兒,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軟了軟,連帶著最近幾日心里對元鳳卿的怨氣,也稍稍減退了一些。他性情是冷厲狠辣,可是讓蘇麗言選,寧愿嫁他這樣的人,也不愿意與蘇秉誠那樣的成為親人,否則哪日恩人有難,親人隨時就被犧牲了,這樣一想,嫁給元大郎,至少還有些保障,他重視自己人,對旁人可是不管其它的,雖說有些恩將仇報了一些·但蘇麗言此時想起來卻極為不厚道的覺得爽快!
華氏被女兒一句話說得大慟,哽咽得厲害,連忙就背過身拿了帕子捂住臉,肩膀微微抽動·無聲的哭泣,讓人心里酸澀難當,蘇麗言剛剛那一句話并非是指著誰說的,但華氏這一生卻總覺得這樣一件事對不住女兒,若是當初她與祝家成了姻緣,也不至于當初險些喪命,更不至于后來發生一切事情·被元家為難,被徐氏那老賊婦害得小產,自己的姐姐不說拿她當寶貝珠子捧在掌心著,也是疼愛有加,哪里舍得如此害她?
“都怪我沒用,護不住你。你祖父也是有苦衷的,你別怪他。”華氏半晌之后,才在女兒安撫之下回過身來·她雙眼通紅,腫得厲害,蘇麗言沉默著點了點頭:“女兒明白的。”蘇秉誠為人是好·只是在他看來,親情永遠排在友情與恩情之后,大概是覺得恩義難還,而親情易得,或是做為他親人,無條件就該諒解他一番,或是欠親人的情,總比欠旁人好上一些罷了。這樣的人無私,但過得并不快樂,倒不如像元鳳卿一般·沒心沒肝的,讓別人難受,自己痛快來得要好。
兩母女說到這個問題,心情都有些沉重,雖說那趙氏母女被趕走了,但華氏也再呆不下去·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顯然還在為她剛才無意中的一句話而難受,只當她心里還存在有怨氣,蘇麗言是想要勸勸她別郁結于胸,到午膳之前,華氏起身要走,就要回頭侍候月氏用膳了,蘇麗言待要挽留,外頭一個傳話的丫頭進來了。華氏正好趁機叮囑了女兒幾句,似逃一般,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郎君可是有事吩咐你過來?”華氏一走,蘇麗言臉上溫暖的柔意煞時收了個干凈,面容嫻雅美麗,卻帶著一股讓人說不出的敬畏之感,那丫頭正是外頭進來傳話的,一聽她如此說,連忙就跪下去,脆生生回道:“夫人,郎君說元府中人已經找到了,因元府被人毀得厲害,因此要將元府中人接到家里來,只是讓夫人安排著。”說這話時,這丫頭還拿眼眼盯著蘇麗言裙擺下露出來的腳看,既是有些忐忑,又是對元府充滿了怨氣。
大家都知道,在元鳳卿出去之時,元正林那個不要臉的曾替那什么亂七八糟的山大王過來保過媒,一瞧就是不懷好心的,元家人如今早恨元府的不得了,眾人對蘇麗言越是忠心,對元府的恨得就更厲害,這會兒早恨不能讓他們去死了,聽到郎君要接人過來,眾人心下都有些替蘇麗言不值,但又不敢違背元鳳卿的意思,只是心里污漬咒罵著元府中人,這丫頭過來回話時,心里還怕蘇麗言這個一向溫柔的夫人發火,蘇麗言平日不常發脾氣,不過每一回要收拾人時,卻讓人心中害怕。
“我知道了。”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蘇麗言竟然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連瑤等人臉上有些著急,不過卻是強忍著,孫嬤嬤見蘇麗言臉色,拿了桌上糕點塞了一塊進這丫頭懷里,一邊道:“夫人體恤你天氣熱跑了一趟,這糕點拿著回頭填肚子!”如今世道亂了,銅子并不值錢,因此日常蘇麗言也不打賞銀子,都換了一些糕點或是零嘴兒的,下頭的人也都歡喜,倒是覺得這樣人情味兒十足的主子,比以前高高在上的來得要更親切,就算是跑腿的事,也比以前得了銀錢還歡喜了些。
這丫頭沒料到自己過來不止沒得到訓斥,反倒還得了賞的糕點,愣了一愣,頓時謝了恩,這才揣著東西,歡快的退了出去。待人一走,連瑤就忍不住了,她在蘇麗言身邊時間最久,情份也非同尋常,這會兒年紀最大的孫嬤嬤半路來不好意思開口,她倒是爽快得多,抱怨道:“夫人您就是好脾性兒!那元府中人成什么樣子的,當初郎君離開時還如此折辱您來著,如今您又何必讓他們進門來兒?這些人一瞧就不是個省事兒的,若是到時鬧起來,您如今頭上沒有長輩,豈非自在若是這些人一來,到時苦的不是您嗎?”連瑤急得跳腳,好不容易從元府中擺脫出來,如今日子眼見著又越過越好,她們又沒有什么要求著元府的地方,何必與元府扯上了關系?元府的人胃口永遠填不飽,而且又貪心不足·是那樣一副德性,誰能忍受得了?
連瑤見她只顧喝水不說話,不由更是著急:“夫人您如今有了郎君骨血,若是與郎君說當初元老·元府的行為,奴婢不相信郎君還會讓元府的人過來!”一旁流元喜與孫嬤嬤都點頭,孫嬤嬤給蘇麗言添了涼開水,贊同道:“連瑤說得正是這個理兒,夫人您可千萬不能引狼入室了!”
蘇麗言有些無奈,她也知道元正林一家不是個好的,可是她要怎么和連瑤等人說·元鳳卿這樣的行為,養元府跟養豬似的,他有大用的?蘇麗言不開口,任由連瑤幾人在耳邊著急勸說,半晌之后,見連瑤有些無奈的樣子,這才慢悠悠道:“我們都知道元府不是個好的,郎君這樣英明的·難道還能不知了?”她翻了個白眼兒,連瑤等人愣了一下,原本還有些恨鐵不成鋼·這會兒倒是咧嘴笑了起來:“夫人的意思,是郎君另有主意的?”
眼前這幾人都是她的心腹丫頭,她也沒有全部瞞著,只是隱晦道:“我今日就與你們說了,郎君接元府的人過來,是為了防著那邊那位。”她下巴指了指那潯陽王府庶出女兒的地方,原本這事兒她也準備給這幾人透點兒底,免得到時這些人看元府的人一副記恨的樣子,若是當真到時元府的人接二連三死了,恐怕有人大作文章·將事情推到她身上來,縱然沒有證據,可若是壞了名聲,到時元大郎事情一成,她名聲壞了,潯陽王府勢大之下·說不定要借此時機壞她名聲,將她擠下位,而扶其它人上位。她可沒有準備做個只和元鳳卿同過貧困與擔心受怕日子的糟糠,而將共享的富貴讓給別人的偉大女人!
連瑤等人若是對元府中人好上一些,就算是表面上的,也夠堵住眾人嘴了。蘇麗言這樣一說了,連瑤等人似懂非懂的,像是隱約抓到了點兒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沒抓到的樣子,蘇麗言漫不經心的笑,一雙秋水似的大眼里盈滿了流光溢彩:“元府中人經過這場波折,恐怕就算是活著,身子也壞了,能活多長時間?到時郎君縱然納了她,潯陽王府再是不甘,可郎君守孝卻是不能近她身的,我肚子中已經有了孩子,急的可不是我。”而那位潯陽王府的姑娘若是沉不住氣,她也不會放過機會,畢竟搶人家丈夫之前,就該有受到懲罰的思想準備!
聽她這樣輕言細語的說了,孫嬤嬤等人才明白過來。不過縱然是知道元府中人日子往后會不好過,在場的人也沒哪個會同情的,只是都拍著手笑:“正該如此,當初夫人還折了個郎君在他們手上,這筆報應上天都瞧著,活該他們得此下場的。”
解決了內部矛盾,替元府中人收拾院子時,甚至是連瑤親自去的,她是蘇麗言身邊的大丫頭,某一方面她的舉動也代表了蘇麗言的意思,此時元家人見蘇麗言這般‘賢惠,的模樣,無不稱一聲好,再提到元家時,更是不屑了。有了蘇麗言這樣寬宏大量作對比,昔日元正林不要臉讓兒媳改嫁的事情,則是更讓人記在了心中。
元府的人在傍晚時分就被人接了回來,蘇麗言挺著大肚子,領了人站在內院門口處等著人,因她懷著身孕,下人給她端了凳子乖出來,頭上打著傘遮著夕陽,身邊還有丫頭給刀拿著扇子搖,椅子旁還放了桌子,上頭點心零嘴兒等一應俱全,月氏在后頭看得心里吐槽,這哪里是在等人的模樣,分明就是如同搭了個亭子在享受一般,除了不是在屋里歪著,一切跟屋里也沒什么區別。她撇了撇嘴,不過這會兒她也不敢再去與蘇麗言說話,那日元鳳卿殺神般的模樣讓她這會兒想起來還心有余悸,只恨躲還來不及了,又怎么會往前湊,因此心里雖不以為然,但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
華氏是后來得到消息的,心里氣得不行。當初元老殺才那不要臉的話令‘這會兒還記恨著,一聽說元府要來,雖說這元家不是她自個兒的家,但也不妨礙她心里不滿。只不過蘇麗言已經答應了下來,她沒一早得知罷了,否則就算是拼著在姑爺面前沒了臉面與情份,她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出來。華氏這會兒心里不滿了,提步就要向女兒走去,縱然元府要來,她該說的還是得與女兒說,免得蘇麗言到時心軟了,又受了那元府的人誆騙!華氏這頭腳剛動,月氏就將她拉住,一邊壓低聲音斥:“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你摻什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