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將軍既已下山,有什么事好與郎君說的,還望將軍不要為難我等,速速下山,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這些人心中也是有數的,知道劉粟帶兵出去的那一天,恐怕元鳳卿就已經容不得他們了,因此對劉粟說起話來絲毫沒有顧忌。
也不怕得罪他,劉粟以前是潯陽王府的人,許多潯陽王府的士兵都以他馬首是瞻,許多人都要顧忌他幾分,如今這樣一支小隊竟然敢當眾不給他臉面,劉粟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但元家的士兵卻也絲毫不讓,顯然沒有退縮之意。
今日不能跟人起沖突,劉粟將到嘴邊的這口氣忍了下來,帶了自己的人又退了下去。
劉粟的舉動沒過半個時辰,便已經傳遍了元家,內院里頭,李氏正翹首以盼,誰料幾日過去,元鳳卿不止沒踏出她門一步,反倒是又派了兩個婆子到她身邊來,開始時李氏沾沾自喜,只當這是元鳳卿看重自己的表現,誰料沒過半日,這兩個元鳳卿送來的婆子卻是兇神惡煞的將她給看管住了。之前李氏身邊的秦嬤嬤等人雖然背叛了她,但真正還沒對她做過什么,如今這兩個婆子一來,只差將她當做犯人一般看管了起來,就連李氏沐浴出恭,這兩人也在一旁守著,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臟東西一般,李氏忍了幾日,一頭元鳳卿沒有過來,使她希望落空,心里患得患失,一頭劉粟再未送消息過來,讓她心里實在是不安,那些情緒便都積壓在了心底里頭。
晚膳送到李氏房里的是一碟子醬黃瓜,以及一鍋燉得油膩的雞湯,還有一盤子炒臘肉,其余便再也沒有東西,自她上次跟余氏謀劃著要將蘇麗言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之后便再也沒有送過來中好東西,李氏鬧過一回,但結果卻是送來的東西更差如今這些,恐怕還是看在快要過年的份兒上,廚房才特意多加的。一想到這兒,李氏心頭無名火起忍了又忍,撥了撥那盤子中那切得有約摸指頭寬的肥肉,登時沒了胃口。蘇麗言名聲好聽,可實實在在是個整人不顯山露水的狠角色,李氏已經吃了好多天素了,嘴里淡得能飛出只鳥來,可偏偏卻又有苦喊不出人家將天下珍貴難弄的青菜都給她吃了,她還要鬧怎么滴?
為著這個,李氏心里沒少咒罵蘇麗言,此時好不容易見了肉,卻又是個這樣德性的,頓時心里就來了火,卻是想著上次發火之后的情形,強行忍了板著一張臉道:“這是什么東西,也好端來給我吃,倒了罷!”
那兩個元鳳卿派來侍候她的兩個嬤嬤分別姓張和劉一個看似笑面菩薩一般,一個卻成日板著個臉,此時聽到李氏這話,那平日里笑咪咪的劉氏便開口道:“姨娘賞你們的,還不趕緊謝恩?”這兩個人平日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將李氏院里的人管了起來,雖說李氏不喜歡她們,可也不得不承認,有這兩個人來了之后,院子里的事情便順得多了也不像之前手忙腳亂的樣子,但也正因為這兩個嬤嬤是元大郎送過來的,因此連李氏也要讓著她們幾分,平日偶爾還要被那張嬤嬤甩臉子,李氏心中是委屈得不行,這會兒聽到這劉嬤嬤故意屈解自己的事實頓時一股無名火就涌了上來,狠狠將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我什么時候說過賞人的?倒了,倒出去!我吃不下的,你們撿著吃什么?果然是賤骨頭,專吃人家吃不下的,也這樣香甜,當個寶似的!”她聲音尖利,這話一說出口,秦嬤嬤等人登時變了臉色,就是丫頭,明知自己身份低微的,可也不能這樣當眾踩人臉,李氏這樣頓時激起了眾人公憤,都狠狠盯著她瞧,李氏卻對這些人的目光視而不見,只是挑釁似的盯著張劉二人看,一邊仰了仰下巴,冷笑了兩聲,還待再開口,那頭張嬤嬤已經冷哼了聲:
“奴婢們不是東西,姨娘又是個什么東西?奴婢們撿主子的剩飯菜也是一種福份,姨娘不也與奴婢們一樣,撿的是夫人的剩飯菜?”這張嬤嬤說話不留情,頓時令李氏惱羞成怒,一下子拍著桌子站起身來,抓了面前的碗劈頭蓋臉便朝她砸了過去:“狗奴才,還敢還嘴了,我是什么與你們無關!記得你們自個兒的本份便是!”那劉嬤嬤眼里露出冷色,一邊招呼著小丫頭將地上的破碗碎片收拾了,一邊就沖李氏笑道:“姨娘何必發這樣大的火?都是做下人的,您又何必為難奴婢們?”
“誰是做下人的?你們這些……”李氏見她笑嘻嘻的,卻是說的話讓她氣得連身體都開始不住顫抖,越發氣得厲害,胸口間梗著一口氣,那句下人的話讓她心中重重一痛,她不甘心當姨娘,可惜如今劉粟還未有消息傳來,元鳳卿這些日子沒有過來,反倒派了兩個人寸步不離跟在她身邊,她哪兒也去不了,每回剛出院門便又被人截了回來,外頭的消息根本不知道,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只四處亂撞,心里早就不安得很了,如今又遇著這兩個嬤嬤說這樣的話,哪里還受得住:“我不要你們,你們自個兒回去!滾出去!出去!”李氏吼完這些,想到自己平日連出恭洗沐都要被這二人盯著看,頓時更是惱羞成怒,見她們二人動也沒動,剎時理智便失了,口不擇言的罵道:“當奴婢沒個奴婢的份兒,還妄想管著主子,你信不信我不用回了郎君,便將你二人打死了,就算瞧在王府份兒上,郎君也不會為難我的!”李氏這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那兩個嬤嬤臉色更冷,秦嬤嬤等人樂得看熱鬮,根本不摻合進來,只見李氏歇斯底里。
那劉嬤嬤眼里神色更加冰冷,還未開口,平日冷著一張臉的張嬤嬤就道:“還當你自個兒是夫人呢,沒那個命便不要去想那些于自己無關的事兒,這元家夫人沒發話,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姨娘做主了如李氏看她們不順眼一般,這兩人也早看李氏不順眼了,這會兒見李氏還要開口·這張嬤嬤又接著道:“不過是個落爛貨,潯陽王拿你這樣沒人要的破爛塞給郎君,郎君遲早早他算賬!客氣一聲叫你姨娘,什么東西·還敢擺這些譜,不知羞恥的東西,難怪當初在王府中便被壞了名聲嫁不出去,水性楊花,郎君不沾你身子便耐不得寂寞,與外院的士兵勾搭上了,潯陽王有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兒·早該一頭碰死保名聲才是!”
李氏面色煞白,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氣得心口悶疼,像是要吃人一般,死死將張嬤嬤瞪住,險些氣得噴出一口血來,指著她道:“你……你……”
“你什么你!老實些呆著便是,這樣不知羞恥·還敢挑三撿四,照我說,夫人真是個仁慈的·否則光憑你這些不要臉的舉動,就該打死了你才是,也好給那些不守婦道的賤人瞧瞧,下場是怎么樣的,潯陽王能教出你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兒,可見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我呸!”張嬤嬤冷笑了一聲,見李氏面色煞白,故意將她跟劉粟的事情混成了通奸,直氣得李氏哭了出來·卻又羞又氣,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來。
她心里實在是害怕,不知道自己跟劉粟的事情為何就被眼前這婆子瞧出來了,她開始還當元鳳卿是看重自己,知道自己身邊侍候的人是不盡心的,才派了兩個嬤嬤過來照顧自己·但如今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直到今日親口聽到這婆子說自己跟劉粟通奸,李氏又氣又羞又嚇,眼淚也流了出來,張嘴想解釋,卻不知該怎么開口,那張嬤嬤卻懶得跟她多說,回頭吩咐小丫頭:“將飯菜熱了,姨娘不吃,咱們吃!”她這會兒也不跟李氏裝模作樣了,屋里侍候的下人們一聽李氏跟人通奸,看她的目光頓時變了,帶著不屑與厭煩,像是她是個什么臟東西一般,李氏有苦說不出,半夜自個兒趴到床褥之上傷傷心心哭了一場才算了事。
蘇麗言房里,元大郎將老婆摟在懷里說著話,派婆子給李氏的事他也沒有瞞著老婆。
蘇麗言是早不耐煩應付李氏了,若李氏是個安份的,她不介意多一張嘴,可李氏心比高天命比紙薄,非要去求不屬于她的東西,若是元大郎當真對她有意,早在回來的路上便把她收用了,如何等得到如今?再者元鳳卿都答應要守著自己過日子,蘇麗言又不是那等傻得沒邊兒的,將丈夫往別的女人懷里推,只求個賢名的,李氏這一輩子注定是要守空房了,她越是鬧騰,越是讓人對她更加厭煩而已。
“劉粟帶的人不多,但家里還有些心搖擺不定的,倒是你有法子,才使劉粟沉不住氣了。”元大郎夸獎了老婆一通,見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由一暗,手就在她胳膊上揉了兩下。蘇麗言只覺得有些癢,側了身子躲開,一邊笑道:“妾身也沒想太多,不過覺得這劉粟不是個好的,吃著元家的,喝著元家的,妾身自問在吃穿用度上沒有虧待了哪個,他卻偏偏鬧了這樣一出,大熱天那樣沒水喝的,在元家過好日子多了,不像許多人一般渴死餓死,他便開始鬧騰了,既然他要與夫君鬮,又不是元家的人了,妾身自然是不可能再給他吃的喝的,否則多虧啊!”她說完,見元大郎表情似笑非笑,不由又像是開玩笑一般,接著道:“再者他要讓夫君去親近劉氏,妾身當然不高興了,只是怕誤了夫君大事,幸虧夫君如今沒有怪罪妾身呢。”
元大郎眼睛專注盯著她,一雙眼睛細長而又漂亮,那眼珠黑得厲害,一旦認真起來時,他原本就俊美的臉更如珠華流動般,蘇麗言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吃不消,連忙低下頭來,元鳳卿抬了她臉蛋起來,見她眼神左右游移,不由好笑:“他要我親近李氏,你不喜歡了?那我不親近李氏,該是要親近誰?”
帳子中氣溫漸漸升了起來,蘇麗言眼中像是蘊含了水意一般,飛快看了他一眼,大著膽子道:“讓妾身想想……”她聲音像含了蜜糖一般,元大郎表情更加幽深,一只小手大著膽子攀上他脖子,元鳳卿忍不住,翻身將她制在身下·頭發散在蘇麗言臉龐兩側,像是給她臉上擋了一道天然的帷幕般,將她紅得發燙的臉遮在這片青影之中,元鳳卿的吻如雨點似落在她唇間眉間與脖子間·她只迷迷糊糊問:“不是還要守孝嗎?”
“替誰守?”元鳳卿的聲音不如平時一般的冷清,反倒變得火熱,幔子里氣溫更高。
一夜無夢,昨日累得果然睡得好。蘇麗言早晨起來時天色都已經大亮了,幸虧如今元家是她當家做主,不用給誰請安,因此睡覺可以睡到自然醒·也沒哪個拿規矩來與她說事,被子中溫暖得讓人不愿動彈,被子下的只穿了薄薄一層單衣,她一覺起來衣裳領口敞開大半,露出里頭淡綠色的肚兜,若隱若現的,那肩頭肌膚如上好的凝脂一般,頸下優美的兩條纖細鎖骨。其實蘇麗言并不瘦·甚至身上還還著軟綿綿的肉感,那空間的東西吃過之后排出體內的雜質,將她身體養得剛剛好·真正是多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不過因蘇麗言骨架小,外表看起來就顯瘦了些,其實元大郎平日抱她時很滿意。
這樣一想著就歪了樓,蘇麗言自個兒有些不好意思了,賴了一陣,聽到外頭華氏逗孩子的笑聲,以及不時響起撥浪鼓的聲音,她嘴角不由自露出笑容來·伸手撩了半邊床幔,還未開口,那站在外頭的丫頭透過模糊的屏風,便隱約瞧到了這邊的動靜,連忙就道:“夫人可是起了?”
蘇麗言答應了一聲,那頭一陣腳步聲響·不多時元喜帶了人捧了早已經烤得暖和的衣裳與洗臉帕子過來了。水是溫在銅爐上的,這會兒還熱得發燙,窗口處支了一截起來,蘇麗言剛一起身,被這風一灌便激伶伶打了個冷顫,今年也實在太冷了些!元喜見到她這動作,連忙就拿了溫熱的衣裳套在她身上,小襖子一穿上了,她身體才感覺舒適得多,一邊接過擰干的帕子擦了把臉,頓時精神了不少,問道:“母親可是在外頭的?”
“來了有一陣了,見你還在睡著,便沒吵醒你。”華氏抱著孩子站在門口沖她笑,見女兒肌膚白嫩如玉,飽滿剔透的雙頰浮現出兩絲紅暈來,美得不可方物,心下也不由驕傲,知道女兒必是極得姑爺疼愛,心下既是寬慰又是歡喜:“你醒了趕緊先吃些東西,我今兒可是瞧過了,早晨有你喜歡的白玉餃子。”蘇麗言有些不好意思,見兒子瞪著一雙晶瑩的大眼睛盯著事她看,一邊還朝她揮舞著小手,‘咦咦呀呀,的不知在表達著什么,那小臉又嫩又軟,跟新剝開殼嫩嫩的荔枝果肉似的,讓人一瞧便心里喜歡,便穿了鞋子走了幾步,捏了捏他的臉。
小孩子的臉如上好的嫩豆腐似的,滑不丟手。華氏見她如小孩子般的模樣,頓時有些無語,深恐元千秋被她這樣一捏要哭,連忙讓了讓,一邊嘴里笑斥道:“有你這樣當娘的么,那手冷不冷,也不怕將孩子凍著了。萬一給捏疼了,哭起來可怎么好?”她說完,將孩子抱著抖了抖,嘴里哦哦的哄著,見元千秋不止不哭,反倒咧了嘴沖蘇麗言笑,忍不住又是驚喜又是喜歡:“哎喲咱們秋哥兒真乖,不哭不鬧的,這樣懂事。”蘇麗言又伸指頭戳了戳兒子的臉,笑了笑,見這小子伸了手過來要抱,也不逗他,只是伸手將兒子接了過來。
“你小心一些。”華氏雖然知道女兒平日也要抱元千秋的,可見她這樣瘦弱的樣子,總覺得她會抱不住,多嘴叮囑了一句,這才將今日早晨聽到的八卦與蘇麗言分享:“據說那下山的劉粟,原來是做了虧心事,跟那位有了一腿,他怕被郎君發現了要殺他滅口,這才領兵下山的。”華氏說得神神秘秘的,這些原本是姑爺房中的事,照理來說這些來她不應該說,但因屋里的全是自己人,華氏又是只跟女兒說說母女間的私密話,女人又是天性八卦的,因此聽到這話眾人都不由豎了耳朵起來,想聽蘇麗言發表意見。
“這是哪兒傳起來的?”蘇麗言忍不住吃驚,這樣的話傳起來,豈非是表明元大郎頭上綠油油的戴了一頂綠帽子?該不會是他自己傳出來的吧!蘇麗言心中暗自復議,元大郎掌控欲強,元家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不經他允許,這樣的流言根本不會出現才是,誰料此時竟然連華氏都聽說了,蘇麗言不由得懷疑到他身上來,不過表面卻是不動聲色,見華氏一臉好奇與不屑的樣子,不由被她這模樣逗得直想笑,一邊與她解釋道:“不是的,那李氏只是私底下跟劉粟見過一回,那姓劉的將軍原是潯陽王手下得用的,這番派他過來本來就存著別的目的,他這一走其實只是想逼著夫君寵幸李氏而已,縱然李氏再不受寵,那也是潯陽王府的女兒,劉粟又不是膽大包天,哪里敢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