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清醒了?」蘇麗言淡淡的問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是在問元海家的,還是問這些下人們都清醒了過來沒有,眾人誰也不敢答腔,可是卻又誰也不敢答腔,此時苦逼的元海媳婦,被眾人掐醒後的作用就體現了出來,她哭喪著一張臉,心裡早將這些下頭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平日只覺得威風不已的管事嬤嬤,此時如同一個催命的閻王般,早知道,也不為了貪圖擺威風,使了計調到這三少夫人的院子過來,做甚麼管事嬤嬤,如今倒是將自己全家的卿卿性命都快搭上了。
「三少夫人開恩,可不關奴婢們的事兒啊,這些錢財失竊之事,奴婢們是斷斷不敢做的,求三少夫人開恩……」元海家的一想到三千兩銀子的巨債壓在自已身上,就覺得兩眼發黑,前途無亮,就如同身上壓著一座巨山般,不止自己得一輩子做牛做馬,連自己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好幾代,做牛做馬才還得清。這可不是簡單的形容下人們為主子辦事做牛做馬一個盡忠,而是真正的如同牛馬般做事才成,以這三少夫人的脾氣,她不是說笑的,可三千兩銀子,分派到每人身上,也最少有兩三百兩之多,如果一整天吃得比雞少,干得比牛多,以最苦最累的活兒,都搶著干來計算的話,一天大約能掙上七八文銅錢,如今世道艱難,一兩銀子足有一千枚銅錢之多,就算一天掙十枚,一年中的三分之一時間,才不過掙上一兩銀子,這兩三百兩銀子。得還到猴年馬月去?
元海家的一想,又是直欲吐血,身子一軟,跪倒在地上,也爬不起身,只爬著向蘇麗言挪了過去。一邊哭得鼻涕眼淚橫流:
「三少夫人開恩。奴婢實在是不知道是哪些子眼黑心惡的昧了夫人銀子,這三千兩,就是殺了奴婢賣肉,也是賠不起的啊。」她嘴裡哭嚎得凶。不過昨日才在蘇麗言身上吃過虧,多少知道這姑娘看著心軟好說話,面容稚嫩。不過心志卻是極其堅定,簡直是標准的面善心惡的典型,哪裡會因為她的哭嚎而心軟。就是換了她自己,得知丟了這麼多銀子時,也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畢竟這銀子再多,那也不嫌燒手啊。更何況蘇麗言所說的這些東西,元海家的可是親眼瞧見那些子下人們伸了手拿的,實際上還不止這些。說不定還有多,只是這位主子不想再說。反正就如同她說的,再說得銀子多,數目大,眾人賠不起了,可不就是一堆數字麼,倒不如說個三千兩,分派到眾人身上,也左不過是眾人一大家子辛苦干個兩三輩子的事情,也不會離譜誇張,卻是讓人沒了借口抵賴,偏生她又不讓眾人去以死謝罪,端是鈍刀子割肉的手法,心狠手辣而又心腸惡啊。
元海家的心裡有些無助,哭得越發是傷心。眾下人之前沒明白過來,此時聽她哭嚎的意思,當下一個個的就變了臉色,院子裡一時間鬼哭狼嚎,傷心一片,俱都說起自己的無辜與可憐來,希望能博得蘇麗言的同情。
蘇麗言抿唇微微笑了笑,面容溫柔又恬淡,哪裡會因為這些人的哭泣罪有應得而心軟,她不是真正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鎖在深閨沒見過世面,一見著這樣的情景就會心軟同情,這些人今日就是哭死在了她面前,她眉頭也不會皺上半分。嫁到元家沒幾天功夫,教會了她一件事情,那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要想不被人欺負,不能做那被人騎的馬,反倒要做那騎馬的人!
元海家的見這位夫人一臉淡色,笑得安靜矜持的樣子,昨日才嘗到過她的手段,今日見她這模樣,就知她心裡決定的事情絕對無法更改,不由哭得更是無助,幾百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估計今日要真認下了這麼一筆巨債,回頭她家男人還不得大耳刮子抽死她,就是連兒女,估計也能與她生分,心裡怨恨她至極。一想到這些,元海家的哭得越發傷心,只是哭過之後,想到蘇麗言不似尋常小姑娘的堅決,卻是越發心寒,渾身發冷,卻是做出一個決定來:
「三少夫人,這,這些錢,錢和您的嫁妝,真,真不是奴婢拿的,您不能,不能放過奴婢一條生路嗎?」元海家的兀自還不願意死心,但凡能不得罪元家上頭的主子們,就能將事情解決,又有誰願意將自己的頂頭上司給全得罪死了?雖然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與,不過元海家的仍舊是要多嘴問了一次。
蘇麗言秋水似的大眼睛微微彎了彎,嘴角一朵小小的笑意發花朵般綻放開來,看了元海家的一眼,抿了抿嘴唇,身子微微往靠了靠,極悠閒的蘇展了自己的身子,那清閒的模樣,好似丟了嫁妝的不是她一般,絲毫瞧不出焦急的神色來,落在元海家的眼裡,更是覺得心裡涼得可怕,卻聽蘇麗言柔柔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柔嗓音說道:「許嬤嬤也不是與我頭一回打交道,昨兒的事情辦得挺妥貼,今兒,怎麼說話就變得如此可笑了?」她見元海家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卻是哭得眼淚也流不出來,忍不住又彎了彎嘴角,紅嫩的嘴唇因沾了茶水,柔潤無比,上頭帶了淡淡光澤,少女年輕,連唇紋也不見,更顯得菱唇小巧美麗,她微微一笑,一口潔白整齊的細小牙齒就露了幾顆出來,她連忙伸了袖子將嘴唇半捂住,這才脆生生的開口:「這兒一共欠了三千八百兩銀子,如今我院子裡一個管事的嬤嬤,也就是許嬤嬤,我屋裡侍候的不算,廚上總共得三人,院裡粗使丫頭兩人粗使的婆子兩人,守門的婆子二人,另加下頭的二等管事丫環一名,總共是十一人,三千八百兩銀子攤到你們人頭上,我也不往多了說,反正說多了,你們也賠不上,每人就賠個整數,一個三百兩銀子罷,這兒已經准備好了紙黑筆硯,你們過來瞧瞧,如果沒什麼問題,按了手印在上頭,每月固定月俸當還債,另外差的,我會向大夫人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分別從你們男人和兒女的月俸裡扣。」
這話並不是商量,而是做了決定了,眾人當下如同炸開了鍋一般,當時聽見元海家的這麼說,大家還不敢相信,此時一聽蘇麗言是說真的,都不由又驚又怒又怕,院子裡突然間像是平地響起一聲驚雷般,死一般的寂靜過後,接著是一陣喧嘩。
「我不服……」「三少夫人,您憑什麼扣咱們的銀錢……」
「就是,堂堂一個少爺夫人,難不成連奴婢的錢都要克扣了!」當下各種怒罵聲響成一片,院子裡突然間熱鬧了起來,聲音漸漸有大的趨勢,幾個婆子態度更是激動,好像是恨不能撲過來揪住蘇麗言責問般,現場亂不可言。蘇麗言身邊的兩個小丫頭像是突然間被嚇住了一般,臉上露出青白之色,她們站在蘇麗言身邊,蘇麗言能感覺得到,這兩個姑娘身子已經開始如同篩糠一般,抖了起來。當真是沒用!
「好了!」蘇麗言淡淡的一句話,卻是像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眾人的怒罵聲與不甘不平的呼叫聲,漸漸的停歇了下來,只是看著蘇麗言的目光還帶了不善,瞪著她纖手裡捏著的一疊宣紙,像是恨不能撲上來給她撕個干淨般,雖然沒說話,不過眼裡的憤恨,卻是將眾人的情緒完全表達了出來。蘇麗言渾不在意,先是自顧自的端了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這才嘴角含笑,眼神微冷掃了眾人一眼,原本激動的人群,被她這麼一看,好似突然間被迎頭潑了盆冷水,情緒略略有些平靜了下來,蘇麗言見大家都沒出聲了,這才淡淡道:
「怎麼,不服氣?」
當然是不服氣的!只是大家原本心裡的不服氣,在被她這麼淡淡的一問時,卻突然間生出一種心虛莫名的感覺,沒人能與她目光對視,在她視線所到之處,包括元海家的,都低了頭下去,剛剛的憤怒與激動,像是潮水般,一下子褪得干干淨淨,唯有一個年約四十許的婦人多少有些不甘,雖然不敢再看她,可是卻率先開口:「奴婢確實不服,這三百兩銀子,可是要了奴婢一家子的命,也是賠不上的,三少夫人憑什麼給奴婢做上債務?」
有了出頭鳥就好辦!蘇麗言精神一振,抬頭上下仔細打量了這婆子一眼,這密密實實的眼神落到那婆子身上,那婆子就微微縮了縮,雙腳不由自主的更是縮進了裙擺裡頭,身形越發褸得彎了些,這婆子身材高大結實,比尋常男人的身材也不遑多讓,此時卻是在她目光下恨不能縮成一團,遠遠的躲開才好,見她知曉怕了,蘇麗言這才開口:
「我院裡的東西丟失了,你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是保管不力!」她說到這兒,聲音漸漸嚴肅了起來:「更何況未得主子允許,不止是私自進了房,還敢伸手拿東西,這東西丟了,不找你們賠,找誰賠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