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賣家訂好的日子,該取瓦了。錢早就給完啦,你不給錢,人家不先給你做瓦,量太大。
也本來應該是咱自家人趕牛車一起出來取,可是村裡的好些小夥子直嚷嚷,想要出來見見世面。
對於村裡大多數人來講,進城有事乾,不是瞎溜達,還真就是漲世面開眼界。
這不嘛,咱自家人和村裡的漢子們正在家裡挖地基。
就由宋富貴負責帶著任家村的小夥子們來奉天取磚。
眼瞅著就要出城,忽然被攔住。
打頭拽牛車的宋富貴,以為自個聽茬啦,扯住衙役急忙問:“你說誰回來啦?”
衙役心想:讓你站下就站下,沒聽見文官下轎,武官下馬迎接嗎?你個屁民,廢話還挺多。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幾位年輕人喊叫:“定海將軍,定海將軍!”一聽就知,可能是崇拜陸畔。
宋富貴一愣。
隨後就激動的:“噯?噯?”
宋富貴離的太遠,只能蹦起來,怕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一邊蹦跳著,一邊兩手舞動著示意:“噯?四壯!”咱也不敢直呼小將軍的名啊。
就是他這怎怎呼呼的樣,陸畔聞聽有人喊四壯,才掀開了簾子。
要不然沒打算掀簾。
這一露面可不得了,有老百姓喊:“將軍,你是受傷了嘛?”
更有那感性的揮著手叫嚷:“將軍,百姓謝謝你。”
謝你以少敵多,為攻破雲崖關做出重大貢獻。
謝你不顧自己安危,將叛賊魯王活捉。
可以說,在許多關注戰事的老百姓心中,要是沒有敢於渡海直搗敵後的定海將軍,這場仗要打到哪年去?那得死多少人?要是連年征戰,咱日子得苦到什麽程度?
而且,聽說海上作戰,也是由定海將軍未雨綢繆,帶著一眾旱鴨子之前一直在訓練。
陸畔是坐車回的,老百姓可不傻,這一看就是受了傷。
原來那麽大的將軍,陸家獨子,有那麽多護衛竟也為這場戰役受了傷,可見那場戰役有多凶險。
“將軍可好?”
“將軍保重!”
陸畔將簾子徹底打開,已經這樣了,就別遮住臉。
他眼底滿是溫和,慢慢的抬起胳膊,對外面紛紛向他喊保重的百姓揮了下手,點了點頭。
望著這樣的奉天城百姓,騎在馬上的順子眼圈通紅,比任何人都心情激蕩。
順子隻感覺真的到家了,很親切,這裡的一切都很親香人。
老夫人的車架上。
老夫人聽到有百姓囑咐孫兒保重身體,這一刻,腰板挺直,看起來精神爍爍,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的右手有些抖。
兒子在這場戰爭中殉國。
孫兒歷經艱險,受傷歸來。
陸家為皇家,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陸夫人的車架上。
陸夫人笑容柔和,看起來好像沒什麽。
但實際上心裡很是為兒子、為夫君、為自己是陸家人感到驕傲。
“珉瑞?”林守陽用胳膊碰丁堅:“瞧見沒有?過來啦。”
丁堅沒回答,謝文宇先喃喃著說:“看見了。”
難怪母親以自己和珉瑞是朋友、是發小,當成顯擺的事。
難怪父親每次罵他就說,他沒什麽出息。
不止謝文宇忽然低落了起來。
林守陽看著聽著百姓們在呼喊著“定海將軍”時,也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和陸珉瑞的距離好像有些遙遠。
珉瑞明明和自己同年,卻已經到了那個高度。
而他自己,除了在府裡,外面有幾人能知道他的名字。
珉瑞做的事已經夠讓史官寫進書裡了。
倒是丁堅什麽想法也沒有,只剩與有榮焉啦,那是他表弟啊。
他還開玩笑問謝文宇和林守陽:“真沒想到是這樣。珉瑞以後出門是不是得喬裝啦?噯你們說?珉瑞是不是敲開任何一家百姓門,只要報上名諱,就能留他吃飯啊。”
再看宋富貴那面,此時已經在人群裡與四壯眼神交接上了,這一交接上,他急忙將手指塞進嘴裡,想吹指哨,就是沒吹出來。
給宋富貴急的,胖丫吹,明明看起來挺簡單的,他這怎麽整不出響呢。
在前排攔著百姓的衙役頻頻回頭看他。
富貴興奮的臉通紅,與衙役大嗓門道:“我家的,騎大馬護衛將軍的那位是我家的。”
就連後頭的我也認識,順子,全子,任子浩。
其實小將軍我也熟得很,就怕喊出來你們說我是吹牛擾亂秩序。
不止帶隊的富貴不老實站著,差些扒住前排衙役肩膀蹦蹦跳跳,後面任家村跟來長見識的小子們也嘈亂的很。
“任家老三?”
“任子浩?”
“真是他噯。”
“不一樣,真不一樣啦,我瞧著他怎麽比他大哥還牛氣?”
“難怪咱團長回來那陣勸公信叔放寬心。”
“咱團長是不是托人照顧他啦,你看他好像當官啦,咱團長可是和定海將軍熟得很。”
前排衙役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頭看向這群拉牛車的:“誰再吹牛,我就給他抓起來。”讓你們壞將軍名聲。
可給咱任家村的半大小夥子們委屈壞了,這年月,說實話也不行。
陸府門口。
特意趕回的陸丞相,親自接老妻下車。
扶著老妻的手:“夫人,辛苦啦。”
老夫人笑著先仔細地看了看陸丞相的臉色,通過臉色觀察有沒有吃好喝好休息好,隨後才拍了拍陸丞相的手說:“駙馬也辛苦了,呵呵。”
老夫老妻竟然打趣了一句,並肩站在一起看向後方慢慢駛入的車輛。
陸夫人下車,陸丞相對喚他父親的兒媳微點了下頭。
當順子掀開車簾,陸畔的面容出現那一刻,陸丞相背著手連續眨了眨眼,只有眨眼和使勁瞪著眼,才能忍住眼中的淚。
“祖父。”高大的陸畔喚道。
“好,好。”陸丞相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詞窮的時候,原來見到孫兒竟什麽也說不出。
心裡哽咽著:
我的孫兒,再沒有父親迎接了,以後都由他迎。
兒啊,你看到珉瑞回來了沒有?
與此同時,順子的父母站在下人堆裡,眼巴巴的瞅順子,不敢靠前。
不過,比起小全子的父母,順子的父親是靜園官家還算有資格露面。
可苦了小全子的父母。
一邊很想在第一時間瞅眼兒子,一邊由於只是府裡的花房園丁,連迎接主人歸來的資格也沒有,只能鬼鬼祟祟的在陸府這條街角探頭窺望,望到全子沒了胳膊,他娘直用袖口抹眼淚。
就在這時,誰也沒有想到,陸畔在進府前,忽然對街角招了招手。
笑著示意管家,讓小全子的父母過來,離近來瞧兒子吧。
陸家奴仆們低頭感歎:少爺心真細啊,他們家的少爺極好。
“謝謝少爺,謝謝,”小全子沒了沉穩勁兒:“娘,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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