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夾帶著冰雪,呼嘯而來,對准了龔青嵐的小腹。
千鈞一發之際,陸姍伸腿踢掉了石子。腳不曾落下,一旁灑掃門前雪的婆子,大喊一聲:“燕王世子妃小心!”伸手猛然推開龔青嵐。
龔青嵐心中一慌,眼角余光看到珵亮的冰塊閃耀著琉璃水光,她的身形不受控制的朝後退去,腳下將要踩在冰塊上滑倒。
一只手從背後托付住她。
龔青嵐又驚又怒,這是設計好了的!那顆石子若是沒有擊中她的腹部,那個婆子借由保護她,失手將她推開,她後退幾步,便會踩在埋在積雪裡的冰塊,滑落在地上。
想到此,心一沉,抓著那個婆子,拖到那塊放置冰塊的位置,將她猛然一推。婆子淬不及防的向前栽去,尖利的大喊一聲。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滾幾下,淋漓了一地的鮮血,便是動也不曾動了。
“挖!”龔青嵐滿面寒霜,陰厲的目光掃向四周,最後落在史今芸身上。
史今芸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嚇得面色慘白如紙。
陸姍將染血的積雪鏟開,露出尖銳如刀的三角形石塊,尖利的石塊頂端,還侵染著婆子的鮮血。
龔青嵐攥緊了雙手,倘若她滑倒,那麼此刻,肚子上有個窟窿的就是她了!
手段如此的陰毒!
太過明目張膽,毫不遮掩!背後之人,是太過篤定她會死,才敢如此的囂狂?
“魏國侯世子妃,今兒個的鴻門宴,開胃菜一道比一道佳。”龔青嵐雙手摸在肚子上,心有余悸,倘若沒有那只手扶住她,這個她日夜期盼的孩子,即將要離她而去。
回眸搜找,卻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沒有……不是我。我……我就是喚你來說幾句話。”史今芸張口解釋,卻是蒼白無力。
“陸姍,把人抓起來,今兒個我倒要瞧瞧侯府給我個什麼說法!”龔青嵐說罷,率先朝魏國侯府的大廳走去。
機靈的婆子,立即去通傳魏夫人。
史今芸絞擰著雙手,心裡想著如何化解這場誤會。她今兒個被人當出頭鳥推出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龔青嵐看似親和極好相處,卻是不易交心,得到她的信任。自己方才走到她的心口,那扇門便徹底給關死了。
龔青嵐在前廳裡右邊的位置上坐下,陸姍將從草叢裡抓到的男孩,推到廳中央,候在龔青嵐身邊。
紅玉則是命人將那石塊還有冰塊,搬進了屋子裡。警惕的看著史今芸,生怕她又整出什麼蛾子。
不一會兒,魏夫人匆匆的趕來,頭上的珠釵‘嘩嘩’的亂顫。從側門進來,看到龔青嵐端坐在圈椅上,手中端著茶杯,專注的看著裡面的茶湯。視線一轉,落在大廳上,手拿彈弓的男孩,與冰塊石頭,心中隱約有些明白。
“發生了何事?”魏夫人沉臉厲聲詢問史今芸。
史今芸將方才的事情,事無巨細的全都說了一遍,睨眼龔青嵐,輕聲道:“有人要謀害燕王世子妃腹中胎兒。”
“可查到是誰?”魏夫人臉色也難看,這事兒若是捅出去,魏國侯府便要與燕王府結仇了!雖然龔青嵐毫發無傷,若是沒有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怕是往後會有芥蒂。“嵐兒,這件事,我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龔青嵐冷笑一聲,並沒有回話。這本就是他們該做之事,倘若她只是齊府的長媳,魏夫人不過敷衍幾句,隨便抓個替死鬼交代了。當然,也不能否認,魏夫人看在她給魏紹勤藥引的份兒上,才會如此客套。
魏夫人見龔青嵐如此,便知不能善了了。目光銳利的看向廳中央的小男孩,質問道:“你為何拿彈弓射燕王世子妃的肚子?”
小男孩也不過十一、二歲左右,哪裡見過這等陣仗?早在見到龔青嵐將一個婆子,推到在肚子裡破了個窟窿,便嚇傻了。
“祖母……祖母孫兒是……是打鳥,不……不是故意的。”小男孩將手中的彈弓一扔,立即跪在了地上。
魏夫人看向史今芸,冷聲道:“你不教導孩子學業,竟是讓學這些個玩物喪志的東西?如今可好,差點鬧出事兒!”
史今芸跪在地上,覷了龔青嵐一眼,生怕龔青嵐認為孩子是給她教唆。
“拿戒尺。”魏夫人心裡如何不痛?這是魏國侯府的庶長子,也是唯一的男兒。她的次子並不曾留下孩子,幼子病情尚且穩定,所有的希望寄存在大房。原本以為史今芸出生名門,定是會教導好孩子……終歸不是親生的!
史今芸伸出雙手道:“是兒媳不曾教養好,兒媳替宣哥兒領罰。”
“等等!”這時,陸姍走到大廳,拾起地上的彈弓,遞給魏宣道:“你再射一子。”
魏宣雙手背在身後,如何也不願接彈弓。
龔青嵐鳳眸半瞇,上下打量著魏宣,不溫不火的說道:“一個孩子能不偏不倚,力道拿捏極好,想來是苦練了一番。你,再試試。”頓了頓,道:“若你能打中她,我便免了你的罰。手掌受傷,可就不能練字了。”
魏宣睜大了眼,遲疑的拿著彈弓,對著紅玉射去。石子並沒有方才那般凌厲,不過幾十厘米遠,便掉落了下來。
“不是他。”陸姍撩起裙擺,露出裡面黑色的靴子,內側有一個小洞:“這顆石子蘊含了內勁。”
魏夫人眸子裡閃過深思,究竟是誰,在她府門前設陷阱。
“你說,是誰將彈弓給你的?”魏夫人厲聲呵斥道。
魏宣癟著嘴,眼淚在眼眶打轉,就是不願落了下來。偷偷地瞟了史今芸一眼,搖了搖頭,就是不肯說話。
魏夫人指著史今芸說道:“是你的母親?”史今芸聽到這句話,驀然抬起頭來,不明白魏夫人為何指定是她。
魏宣頭垂得更低。
“你若不說實話,便請家法來!”魏夫人話音一落,魏宣慌忙哭著說道:“是母親,是母親要我這麼做的。”
史今芸沒料到她當成親兒子對待的孩子,如今,反過來陷害她!心底泛著絲絲的冷意,當她勸說龔青嵐,給齊景楓塞小妾的時候,她是否如自個一般心寒?
“母親,兒媳沒有教唆宣哥兒這般做。兒媳不過一介弱女子,又怎得會武?何況,那時兒媳與燕王世子妃攀談。”史今芸眉宇間染著一抹哀愁:“兒媳自己也經歷了喪子之痛,與燕王世子妃素來交好,有不曾結怨,為何要暗害她腹中骨肉?我不過是應著母親你的要求,請她過來說納妾之事。”
魏夫人滿臉痛心之色,對史今芸失望的說道:“原本以為你教養極好,適才將孩子給你教導。沒料到你淨教他這些狠辣醃臢之事!”
“兒媳不曾做過,問心無愧。任憑宣哥兒一句話,便是頂多我的罪名,我無話口說。”史今芸一改方才的急切,語氣異常平靜。
龔青嵐察覺出有異,看著魏宣衣角上的一滴墨痕,淡淡的說道:“魏夫人,這件事兒既然是魏宣做的,他又不肯老實交代,便交由我處置。”話落,冷聲道:“陸姍,將他那一雙手剁了!”小小年紀便是如此,倘若不給一點教訓,日後又是個狠毒心腸之人。究竟是受了什麼樣的恩惠,栽贓陷害養育他的母親!
魏宣看著明晃晃的大刀,嚇得癱軟在地,連滾帶爬的到了魏夫人身旁,哭喊著說道:“我說!我說!是表祖母叫我這麼做的。”
魏夫人臉色一變:“小小年紀不學好,說話顛三倒四,沒句真話。究竟是誰?”
“表祖母,是表祖母。她告訴孫兒說是母親害死了我的姨娘,她養著孫兒是為了鞏固她的地位,等她生下孩子,會容不下我。孫兒不要死,孫兒害怕,所以才聽表祖母的話。”魏宣跪在魏夫人的腳邊,抱著魏夫人的腿大哭。
魏夫人本就不是心腸硬的人,看到他哭的急,拍著他的背,對龔青嵐說道:“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當,既然問出了後面的人,也就好辦了。”吩咐身邊的丫鬟,去喚表姐方夫人。
方夫人與魏夫人一樣,出生蘭陵世家,兩人是嫡親表姐妹,幼時相交甚密,後來各自嫁人,關系才漸漸的疏遠。
方夫人很快就來,她穿著暗色繡金絲紋的錦裙,頭上綴滿了金釵玉環,妝容甚濃,尤為的雍容華貴。看著這麼多人,還有地上的物件兒,她心中有些明白。
“表妹,喚姐姐來,有何吩咐?”方夫人徑自坐在魏夫人身旁,目光淡淡的落在龔青嵐身上,慈愛的說道:“這就是楓兒的妻子吧?長得倒是挺標致,氣度也好,就是這身子骨弱了些。”
“我敬你是表姐,便腆著臉,將嵐兒請來為你女兒說親。倒是沒料到,你這般心狠,竟是要她的命!”魏夫人素來就知方夫人是個心狠的,她要如何,自是不會管。可若要魏國侯府,背了這個黑鍋,她自是不願!
方夫人臉一沉:“表妹,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為何聽不懂?”
“你命人將這些個東西埋伏在屋外頭,而後讓人害死嵐兒,可對?”魏夫人指著地上有些消融的冰塊,還有沾染著鮮血的尖石。
方夫人豁然起身,面對魏夫人的質疑,滿臉不悅:“我今兒個就不該委托你說媒,出了事兒,倒全將髒水往我身上潑。”說罷,轉身離開。
這時,一個丫鬟進來,在魏夫人耳畔嘀咕了一聲。
魏夫人冷笑道:“表姐,走這樣急做什麼?將你的人帶走!”手一揮,幾個奴僕將一個婆子還有一個黑衣人給抓著按在地上。
方夫人原本極為的鎮定,可見到這兩人,面色大變道:“你將我的人扣起來,是什麼意思?你說我害燕王世子妃,我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多此一舉?”
“誰知道?嵐兒這一走,燕王世子妃的位置,可不就空落了下來?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好,讓我這魏國侯府背了黑鍋,又能將你女兒推上燕王世子妃的位子!”魏夫人沒料到她被昔日姐妹情深的表姐,推出來做了墊腳石,怎能不怒?
方夫人沒想到魏夫人為了這點事兒,與她撕破臉,怒火中燒,面上卻是不顯山不顯水:“若是如此,我為何要你說媒?到了十月她生產,我動動手腳便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她的命,何苦繞這一大彎子?”
龔青嵐手一頓,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道暗芒。“有人瞧見這個婆子鬼鬼崇崇的在荷塘裡鑿冰,這大冷的冬天,除了害人的把戲,拿冰塊作甚?”
“這……”方夫人一時語塞,目光閃爍的看著婆子。婆子接收到目光,聲音發顫的說道:“那人大約是瞧錯了,奴婢一直在廚房幫襯著打下手。”
魏夫人連忙遣人去廚房詢問,廚娘說這婆子怕冷,討要了幾壺溫酒吃,隨即便匆匆的走了。
“怕是喝酒暖身,好鑿冰吧?”龔青嵐涼涼的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譏諷。
方夫人見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暴露了,厲聲喝道:“你這婆子,當真有做這些事?”
婆子一愣,沒料到方夫人會將事情反推到她的身上,看著她眼底的狠意,連忙說道:“夫人,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怕委屈了小姐,便動了歹念,擅作主張!”
“原以為你是個老實忠厚的,適才將你帶到燕北來,卻是犯下大錯,來人!將她拉下去重大四十大板!發賣到礦上去。”方夫人柳眉倒豎,怒到了極點。
魏夫人見此,也只能作罷。畢竟,方夫人是兩江總督的嫡妻,發生這樣的事兒,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將她送官。何況,龔青嵐毫發無損,反倒是謀害了一個婆子。
龔青嵐自是知曉其中的厲害關系,既然知曉是誰,明面上不能對付,冷笑一聲,眼底閃過冷芒。摸著腹部,輕緩的說道:“這樣的刁奴留著,終究是個禍害。陸姍,命人督促,杖斃了!”
方夫人攏在袖中手中捏成拳,沒料到龔青嵐這樣的難纏,她原本打算將婆子賣到礦上,而後請人贖回來。龔青嵐卻是不顧她的臉面,直接杖斃!
婆子驚恐不安的看著方夫人,大喊著救命:“夫人,救命啊……救救奴婢……”陸姍直接拿著布團,塞進了婆子的嘴裡。
“慢著。”龔青嵐指著地上尖石,淺笑道:“禮尚往來,將這物件墊在她的身下。”
屋子裡的人倒抽了口涼氣,畢竟他們親眼見過肚子破洞的慘狀,墊在身下打板子……霎時面色發白,看著龔青嵐的目光帶著懼意。
龔青嵐臉色笑容未變,想要害她的孩子,就要付出了代價。
方夫人見龔青嵐如此狠辣,生怕她不會就此罷休,會為難方如月,眸光閃爍。這時,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道:“夫人,不好了!方小姐被人扒了衣服,扔進寒潭裡,凍得不醒人事了。”
不一會兒,幾個奴僕抬著擔架進來。
方如月面色青紫,氣息微弱,了無生氣的躺在擔架上。方夫人一見,立即撲了上去,抱著方如月,焦急的喚道:“月兒,月兒,你醒醒,你醒醒啊!”
魏夫人忙喚人打熱水,燒炕頭,替方如月換了衣物,搬上去用棉被堆著。
方夫人滿面淚痕,心急如焚的看著慢慢回溫的方如月,啜泣的喚道:“月兒,月兒,我是娘親,你快快醒來!”看著方如月依舊沒有反應,方夫人對著一旁的人,大聲說道:“楓兒呢?月兒都這模樣了,他怎麼還沒有來看看啊?”
魏夫人有些失語,齊景楓和方如月一丁點皮毛關系也無,人家來探望作甚?
龔青嵐神色一冷,啼笑皆非的看著儼然將齊景楓當女婿的方夫人。
興許是被這個名字給刺激了,方如月悠悠轉醒,目光些微的呆怔,看到龔青嵐,情緒突然激烈起來:“姐姐,我對你這樣好,你為何要害我?我並沒有想過與你爭搶名份,就是想靜靜的看著世子哥哥就好,你怎麼就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龔青嵐臉上的笑容更甚,卻是不及眼底。她們母女兩,一個陷害她,成功了搜到了方如月的身上,方如月此刻被‘自己’給迫害,斷然是沒機會下手。若是她落下什麼病根,齊景楓一個愧疚,便會娶了她。
倘若沒有陷害成功,方如月一口咬定她,亦是要給個交代。
“今日我不曾在府上,如何迫害你?”龔青嵐挑高眉梢,眼底堆積著冷意。
“我就吃了你送來的一碗燕窩,迷迷糊糊的睡下了,結果被徹骨的冷水刺激醒來,我掙扎著要上來,有人不斷的按著我的頭,將我沉下去……”說到這裡,渾身瑟瑟發抖,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你的膳食都是由你自個的小廚房做,我一粒米都不曾給你,怎捨得給你一碗燕窩?”龔青嵐面不改色的說道。
方如月嚶嚶哭泣,眸子裡布滿了驚恐之色:“你興許就是要害我,才給我一碗燕窩。當時說是感激我給你孩兒做小衣與止吐的膳食,獎賞給我……”說到最後,滿臉的不可置信,似乎沒有想到龔青嵐會害她。
“我……”龔青嵐方一開口,肚子一痛,連忙捧著肚子,紅玉與陸姍扶著龔青嵐在椅子上坐下。緊張的喊道:“快傳府醫,快!”
原本被請來給方如月診治的大夫,一進屋子,便被陸姍抓著到龔青嵐的身邊:“快看看世子妃腹中的胎兒如何。”
大夫被陸姍給驚嚇到,看著她拔出一截的長劍,手指發顫的把脈道:“體內酒精過量,食用了太多的酒,你的胎象本就不太穩。如今……聽天由命。”
“原來你才是不安好心,覬覦著世子爺,卻時常在世子妃屋子裡走動,喚世子妃姐姐喚的親熱,好讓我們放松警惕,在食物裡放酒!”紅玉氣得臉頰通紅,怒指著方如月:“虧得世子妃怕你冷著,什麼好東西都往你屋裡頭送,沒想到養了一頭白眼狼!”
方如月被突然逆轉的形式,打擊的措手不及。“我……我沒有……”
“方才你親口承認你給世子妃送吃食,世子妃除了你做的,其他的東西碰都不碰!除了你還有誰?”紅玉咄咄逼人。
“不,我沒有,不是我……”方如月傻眼了,不是她落水受害麼?如今,為何反過來指控她了?急的兩眼通紅,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要落不落,楚楚可憐的模樣,極為惹人憐惜。
“你心思如此歹毒,誰知是不是你自個跳入寒潭,栽贓給我們世子妃?”紅玉話音一落,室內一片寂靜。
所有人全都看向羸弱的方如月。
方月入驚慌無助的看著她的母親,杏眼裡水汪汪的暈滿了委屈的淚水,死死的咬著唇,搖著頭,隨著她的動作,眼底的淚水揮落,淒婉的說道:“姐姐,我若是要害你腹中的骨肉,為何要做的這般明顯?一出事,我又能逃到哪兒去?”
“你也是這般說,我們世子妃斷然不會賞賜一碗下了藥的燕窩給你。何況,你不知道我們世子妃極其討厭燕窩,府中一丁點碎片都無,如何賞你?凡是得到過世子妃的賞賜,皆知世子妃給的是雪參。若有下次,先打聽好世子妃的習性。”紅玉伶牙俐齒,一頓明朝暗諷的數落。
“你……”方如月臉色漲紅的瞪著紅玉,她這是認定了自個故意陷害龔青嵐!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你們世子妃要害死我兒這筆賬不曾算,反倒是倒打一耙。若真是我兒下的藥酒,為何不早不晚,眼下這個當口發作?今兒個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斷然是不會罷休!”方夫人眼底交織著怒火,冷冷的剜了龔青嵐一眼。
龔青嵐今日被那一推,受了驚,肚子隱隱有些作痛。唇色微微發白,伸手搭在陸姍手臂上,想要回府叫納蘭卿看看。這些人,日後有機會解決,可孩子是耽誤不得。
方夫人見龔青嵐轉身要走,放開方如月,伸手抓著龔青嵐,不許她走。正要說話,身子被一股重力,席卷著倒在地上。
齊景楓滿身風霜的進來,看著方夫人死死的攥著龔青嵐,衣袖一揮,將她給推開。伸手將龔青嵐攔腰抱起,目光陰冷狠唳:“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便給她陪葬!”
“世子哥哥……”方如月見齊景楓進來,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更加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關切的問候,雙手緊緊的揪著錦被,面色發白。“世子哥哥,姐姐她……”
“你的東西我命人送了回來,日後莫要出現在嵐兒面前。生死自負!”齊景楓走了幾步,回頭看著方夫人道:“念在總督大人的份上,今日的事情,我便不追究!”
抱著龔青嵐匆匆離開,上了馬車,給長順遞了個眼色。長順悄無聲息的離開!
回到府中,齊景楓抱著龔青嵐回屋子,讓人去喚納蘭卿。
納蘭卿切脈,道:“無礙,今日受了驚嚇,好好靜養。”說罷,便抱著藥箱離開。
龔青嵐今日累及,吃了藥,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方夫人見齊景楓不將她放進眼底,令她女兒傷碎了心,憤然的坐著馬車去找方總督。
馬車平穩的行駛,忽而,馬車驟然提速,劇烈的搖晃顛簸了起來。
方夫人嚇得雙手緊緊的抓著馬車窗沿,怒道:“怎麼趕車的?”
“夫人,馬受驚了,不受控制。已經出了城,朝前面的懸崖奔去。”車夫驚恐的聲音響徹在方夫人的耳裡,方夫人一臉菜色,從被風吹掀開的車窗,看到疾馳而過的樹木,漫天風卷的大雪,肆意的吹刮進馬車,凍得方夫人牙關打顫。扳著窗沿的手,似乎有數把刀子在割,麻木冰冷的刺痛。
“彭!”
“啊——”馬車撞在山壁上,方夫人被猛烈的沖擊,撞得甩出了馬車,滾落在地上。馬匹踏在方夫人的胸口,如巨石重重的砸在她的身上,有一瞬的岔氣,吐出一口血來。
還不等她緩過勁,一邊馬車輪從她的雙腿上碾過去,方夫人雙目圓鼓,尖銳的慘叫聲劃破濃厚陰霾的上空。
——
傍晚,龔青嵐睜眼醒來,便看到守在床邊的齊景楓,嘴角微彎,伸手摸著他的臉頰,笑道:“你要多笑,冷著臉,容易老。”
齊景楓眸色深深的看著她,跟著他,吃了這有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累,始終笑臉相迎,從不曾向他抱怨過。
鳳鳴對她做的,並不比他少。只是出現的比他遲!
“我笑多,你看膩了,如何是好?”齊景楓拇指摩挲著她的臉頰,大抵是地龍燒的熱,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不會,怎麼看也看不夠。”龔青嵐抓著他的手,笑道:“你若時常繃著臉,孩子見多了,他日後也如你一般,怎麼辦?”
齊景楓失笑,落在她腹部的目光,溫柔清潤。良久,才緩緩的收回視線道:“我們大抵會進京,我就是擔心你和孩子。”
龔青嵐早已做好了准備,齊景楓進京,怕是會當成質子一般的扣留。此去凶險,怕是沒有打算讓他回來。齊景楓若死了,燕北王府再也沒有借口與理由拒絕了皇上親選的人,燕王府從此就要覆滅了。
再強大如斯的家族,倘若沒有繼承香火的血脈,亦是會衰敗。
“寶寶不會輕易的離我們而去。”龔青嵐握著他的手,放在腹部:“他很健康的在生長,走水路,路途並不顛簸,不會有大礙。”
“你身子吃不消。”齊景楓不大放心,記起當初從京都回來,她懨懨的神情,整個人都失去了神采。
“今日鳳鳴來尋我了。”龔青嵐突兀的說道。
齊景楓心頭一緊,便聽見她說道:“給我留下了幾粒藥,坐船不會再吐。”
沉默了良久,齊景楓輕輕的一聲歎息,算是妥協了。原本打算將她托付給親生母親照料,待生產後,再接回京都,怕是那時候京都的暗潮洶湧都已經平息。見她態度如此堅決,只好作罷。
兩個人靜靜的坐在一塊,討論著肚子裡孩子的性別。齊景楓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腹部,清雅的說道:“她如此與我合得來,斷然是個女兒。她長大後,定是與你一樣美麗婉約。大越國的男子大抵都會想求娶她。”臉上露出引以為傲的神采來,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咱們府上的門檻,兩三月便要修葺一次。”
龔青嵐失笑:“你怎知她是女兒?我覺得倒是個小子,如你一般頑皮。”說罷,便看到某人的臉黑沉,戳了戳他的胸膛,笑倒在床榻上,隱約間聽到他悶聲說道:“女兒!”
龔青嵐喘著氣,想要說點什麼,便看到長順回來說道:“世子爺,方夫人斷了一雙腿。”
齊景楓眸子裡染上一層薄冰,透著刺骨的寒氣:“便宜了她。”
龔青嵐嘴角露出一抹譏笑,禍害遺千年,也不過是如此。見長順沒有退下去,便知還有要緊的事兒,果然,下一刻便聽到長順冷聲道:“皇上身邊的曹公公,已經攜帶聖旨,入住了驛站,大抵明日回來宣旨。”
二人面色皆是一變: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