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疏影婆娑。清冷的夜風襲來,宮殿門口矗立的參天大樹,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四周寂靜無聲。
方才皇後那震怒的嗓音,似乎遺有余音,在夜空中回蕩。那樣的心驚、隱忍,以及一絲悲絕。
仿佛依舊對她陷身冷宮,不可置信與不甘。
曾經大權在握,除了那鑲金錯銀的寶座,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她!可,才多久的光景?在她以為能夠長久將大越的江山,穩握在手時,突然急轉直下,淪為階下囚!
頭頂皇後的桂冠,可到底是連一個小小的美人也是不及。
看著眼前這把所向披靡的利器,不得她召喚便出現在眼前,心中有了兩個猜測。一個便是中了旁人的計謀,一個則是毒心生了叛變!
毒兩手籠於袖中,一只蒼白的手露出來,薄而精美的金紙飄然落於地上,字面朝上,一行字跡躍入眼簾,皇後心中一驚。
這上面赫然是她的字跡,可她並沒有寫過這麼一封書信,答案昭然如揭。有人模仿她的字跡,將毒請到崇陽殿來。面色有些慌張,四處觀望,連忙說道:“走!你快些離開,本宮並沒有喚你來,這是中計了!”
毒微微一愣,幽冷的目光裡掠過一絲詭異,他與皇後的聯系方式除了二人與孝姑姑,並無其他人知曉。
而今,有人冒充皇後召他進宮,斷然是洩露了!
目光陰狠的看向孝姑姑,孝姑姑眼底閃過一抹慌亂,低垂著頭,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收攏。那陰冷如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怕什麼?”沙啞的嗓音裡,透著一絲的冷意,並沒有往日的尊敬。上下打量著皇後,看著她尊貴不在,空有一身的本事,卻被一道名為權利的無形枷鎖給鎮壓住,眼底閃過一道幽暗的光芒:“都道是請君入甕,究竟是誰入了誰的甕,那還未可知!”話落,誇大的袖擺一甩,一條通體漆黑的蛇,如一條直線,射向屋頂,從那一方小小的缺口,飛射而出。
沈青嵐頭一側,只感覺寒冷如冰的蛇身,擦著她的面頰而過,被一枚石子,釘在樹干上。
齊景楓拉著沈青嵐起身,飛躍而下,從正門而入。
毒眸子裡蘊藏著濃烈的仇恨,看著相攜進來的二人。一個焚盡了他苦心栽培的毒人,一個……桀桀,發出陰森可怖的笑聲:“本座等你們許久了!”
沈青嵐看著毒,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松開挽著齊景楓的手,隨意的在椅子上坐下,雙手撫順著在屋頂蹲麻的腳。
“恰好,我們也尋你許久。”沈青嵐越看便越覺得毒像,她已經讓長青去國師府看,安平是否在府中。若不在,她便有了九成的把握,最後的那一成,她自有辦法讓毒現出原形!
皇後一時怔愣住,不知唱的是哪一出?
側頭看向毒,難道他對自己已經開始陽奉陰違了麼?看著突然間陌生的毒,皇後心中陡然一沉,想到沈青嵐的話,愈發的相信了。冷靜下來,也發現她的自制力與脾性大不如前那般隱忍了!
“你對本宮下毒了?”皇後目光迫人的看著毒,為何她會全然不知?
毒勾唇冷笑,沒有否認,亦是沒有承認。
即墨擎天突然的蘇醒,令他不悅,一切都在計劃中。只差最後一步,卻是出現了變數。若是皇後這老女人動燕王府,怕是也等得急他後續的部署。
如今,算盤皆空,如何不怒?
“本座叮囑你,莫要動燕王府。淪落至此,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毒冷哼一聲,夜風吹拂而過,掀起帷帽的一角黑紗,露出他黑紫的唇瓣,露出嗜血的笑。
皇後腳步不穩的後退了幾步,這句話,儼然是證明了毒對她下毒。
“你就不怕本宮殺了她?”皇後面容扭曲,眼底閃過猙獰。她心底湧起一陣害怕,不斷的想要自己冷靜鎮定下來,可是卻是控制不住的脾性暴戾。
沈青嵐眼底閃過一抹深思,皇後的這個‘她’會不會是麗妃?不待她細細思索,便聽到毒桀桀陰森的笑道:“她拖累了本座十年,死了也好。”
皇後心中慌亂不堪,手中唯一的籌碼已經不見效用,她培養的棋子,如今反噬,她卻無可奈何。毒的本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手中的人,根本不是對手,與他對抗,無疑是送死罷了!
毒已經懶得與他們廢話,拿著竹哨,放在嘴邊一吹,毒蛇自四周爬了出來,發出‘沙沙’聲,全都直著脖子,吐出蛇信子,黃豆大的眼珠兒,泛著幽綠的光芒,盯著食物一般的看著幾人。
其中一條有手臂那麼粗的蛇,纏繞著毒,虎視眈眈的盯著齊景楓與沈青嵐。
沈青嵐頭皮發麻,她從來就不曾見過這麼多的蛇。
齊景楓面色如常,一雙狹長的眸子裡,清清淺淺,在皎白月光的清輝下閃耀著瀲灩波光。寬大的雲袖,垂落在地,緩緩走上幾步,迆地的袍擺拂過光可鑒人的玉石地面。那些毒蛇,卻是齊齊後退一步。
毒眸子裡閃過震驚,看著齊景楓上前一步,毒蛇後退一步,隱隱覺得不妙,忽而,後面的蛇竟是相互廝殺。
毒面色大變,吹著竹哨,指揮著毒蛇。可毒蛇已經失去了控制,不斷的有毒蛇倒下,流淌出幽綠色黏稠的毒液,腐蝕著玉石地磚,變成了黑色。
“你對它們做了什麼?”毒目光陰戾,似乎想要將齊景楓碎屍萬段!
齊景楓清雅一笑:“不過小小的陣法罷了!”
幻陣?殺陣?
毒不知道,他會毒,他會操控毒蛇,他會培育毒人,他武功高絕,他唯獨不會八卦陣法!
適才會在智臻手中吃了大虧,元氣大傷。如今,隔了三年,他的武功逐漸恢復,手刃了仇人。卻依舊敗在了齊景楓的手中,依舊是陣法!
齊景楓看著毒神色變幻莫測,嘴角微微上揚。這些蛇畏懼火,他便鑽研了幻陣,讓它們在幻陣裡廝殺。雖然控制了毒蛇,但是毒自身的實力卻是不容小覷。
毒突然對齊景楓出手,掌心帶著毒粉。齊景楓避開之際,毒淬不及防的對著一旁的沈青嵐出手,沈青嵐一彎身,血滴子自她身後甩來,擊在毒的手心。
毒吃痛的後退,看著手心的傷口,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終身一躍,想要離開。
忽而,頭頂一張大網罩了下來。毒冷哼一聲,絲網落在他的身上,只聽到‘絲絲’一聲,全都斷裂在地上。
毒陰毒的瞪向了沈青嵐,閃身朝外躍去,忽而,一步一步的退了進來。長福帶著一眾金甲衛,圍堵在門口。
毒戒備的看著門口,預備撒一把毒粉,後背卻是一道凌厲的殺氣洶湧襲來,閃身避開,所站的位置,‘卡嚓’一聲響,一個木樁對著他俯沖而下,急忙滾落在地。頭上的帷帽,卻是落了下來。
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散落下來,遮掩了面部。
沈青嵐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示意金甲衛動手,只要毒反擊或者躲避,斷然會露出真顏。
就在這時,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沈青嵐與齊景楓對視一眼,皆是眉頭微蹙,早不來,遲不來,如今這當口,怕是不妙。
有一個金甲衛,打算將毒捆綁起來再說。伸手抓著他的臂膀,肉眼所見的速度,黑氣從手指蔓延,直沖頭頂,筆挺的倒了下去,已然氣絕身亡。
沈青嵐心中大駭,毒今日是無法制服,他滿身的毒,根本無人能近身!
不過怔愣的瞬間,即墨擎天已經被抬著進來。金甲衛已經在即墨擎天進來的時候,全都隱匿了起來。見狀,毒身形一閃,便打算離開。
沈青嵐並沒有見到他的面部,心中不甘,抓著瓷器朝毒砸了過去,身形一頓,消失在了黑夜中。
“方才是何人?”即墨擎天只來得及看到那一閃而逝的背影,目光凌厲。隨即,看向癱坐在地上的皇後,眉頭微蹙,愈發的厭惡。
皇後聽到即墨擎天威嚴的聲音,驀地回過神來。攙扶著孝姑姑的手站起來,雙腿卻依舊發軟。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毒蛇,全都睜圓了綠油油的雙眼盯著你,隨時想要飛撲上來,吸干她的血,便腦子裡一陣空白。
“是……是毒……毒……”皇後張口結舌,還處在方才的震撼中。
沈青嵐卻是看著地上那一枚玉牌,在毒滾落的時候,掉落下來的。走過去,撿拾到手中,看著上面的一個瓊字,眸光微閃。
齊景楓亦是看清了上頭的字,瓊?即墨瓊?這是安平的名諱。
從毒的身上落了下來,答案不言而喻。
皇後似乎也發現了這枚玉牌,張嘴想討要回來。可隨之想到毒算計她,便也就將到嘴的話吞咽了下去。
即墨擎天掃了眼沈青嵐手中的玉牌,面色變了幾變,沒有再追究齊景楓與沈青嵐為何在崇陽殿,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沈青嵐覺得古怪,心裡的疑團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皇上方才那模樣,儼然是要借題發揮,大動干戈。可見到她手中的玉佩時,便什麼也不追問。似乎知道毒就是安平?
若是如此,也就能說得通,為何即墨擎天沒有在醒來之際,雷霆之怒的搜查毒害他的凶手!
可若知曉,難道就是故意為之?
故意……故意如此,為的是算計誰?
沈青嵐清冷的目光掃過皇後,心中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
“走吧。”沈青嵐率先走出了屋子,面色發白,彎身扶著樹,一陣干嘔。
齊景楓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待她緩過來,掏出帕子擦拭著她的嘴角,心憐的說道:“到底是心急了。”
沈青嵐抿緊了唇,知道毒是誰了。她也就心安,免得總有一雙眼睛藏在背後,死死的盯著你。而你卻不知是何人,心裡泛起了無力感。
如今她有所目標,日後行動起來,也不會如此受到掣肘。
“我就想要知道婉妃在這中間扮演著什麼角色。”安平的身份,都是婉妃有意無意間透露給她。
齊景楓抿緊了唇,抱著她朝將軍府而去。
方才一落下,便是聽到一陣嬰孩的啼哭聲。
沈青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呆怔的抓著齊景楓胸前的衣襟,回不過神來。直到穩婆從屋裡頭出來,一臉喜色的說道:“恭喜將軍,是一個小少爺!”
沈青嵐一個激靈,轉身便看到沈長宏滿臉動容,眼底隱有水光浮動,步伐沉穩的推門而入。沈青嵐緊跟著走進去,便看到丫鬟端著一盆血水,收拾著走出去。
秦姚面色慘白的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昏睡了過去。
“什麼時候發作的?”沈青嵐看著沈長宏雙手發抖的抱著孩子,詢問著齊景楓。他定然是早就知道的,不然為何直接帶著她來將軍府?
“今早將軍府便來了信,昨夜裡發作的。”
那就是生了一日一夜了?難怪母親會體力不支的昏厥了過去。
“將軍,夫人無礙,大約明日便會醒。”穩婆一臉喜色,搓著手說道。之前還膽戰心驚,生了那麼久,都以為大人肯定支撐不住,可沒有料到秦姚明明柔柔弱弱,沒有多大的力氣勁兒,卻是強撐著生下了孩子。
“賞!”沈長宏提著的心,徹底的落了下來。冷峻的面容,柔和無比。坐在床榻邊,溫柔的凝視著秦姚,將孩子放在她的身旁,略微有些哽咽的說道:“姚兒,孩子很健康,你不能貪睡,睡一覺,明日便要醒來!”沈青嵐的事,至今令他心有余悸。
“父親,母親只是累了。”沈青嵐伸手抱著孩子,心底是欣慰的,好在孩子健全。模樣依稀間可以瞧出,多半像母親。
沈長宏看著沈青嵐,眼底滿是愧疚。他心中摯愛的兩個女人,最需要人保護的時候,他卻渺無音訊。
好在秦姚生產,他能陪伴在身前。但是卻錯過了孩子在腹中的生長過程!
一旁的穩婆臉上的笑容險些掛不住,看著和樂融融的一家幾口,等著賞賜。
齊景楓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怕是沈將軍緊張著秦姚生產,根本沒有准備賞賜。從袖中掏出一袋金錠,遞給穩婆。
穩婆掂了掂,眉開眼笑,說了幾句喜慶的話,便走了。
——
另外一邊的一棟宅院內,曲明倩被鳳鳴綁在床柱上。
鳳鳴整理著一身錦袍,冷眼斜睨著曲明倩,目光倏然凌厲:“三王爺,你我的親事,你心知肚明。我會讓人將你送回東月國!”
曲明倩看著他美艷傾城的面孔,嘴角勾出一抹戲謔的笑:“過程不重要,我看中結果。你就是我命中的良人,否則我為何能給你下一線牽?”
鳳鳴忽而間對手心的那一道紅線,深惡痛絕!
掏出鋒利的匕首,冷笑道:“如若我剜掉這一條紅線,你是否便會回東月國?”
曲明倩一怔,斂去了臉上的漫不經心,狠狠的瞪著鳳鳴:“你寧願承受錐心之痛,也要與我毫無瓜葛?”頓了頓,明亮的眸子,有著一抹黯然,聳肩攤手道:“請便。”
鳳鳴覺得遇上她,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拿著匕首劃破掌心的皮膚,鮮血順著刀刃流了出來。曲明倩的掌心,也忽而出現了一道傷口,流出了血液,順著手心,蜿蜒而下。
鳳鳴眉頭緊擰,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死死的盯著曲明倩,手中的匕首,卻是如何也割不下去!
曲明倩臉上依舊漫不經心,唇邊閃過一絲戲謔:“怎麼不動手了?即使我們無緣,也曾經是承受過連體之痛。”
聽著曲明倩越說越混賬的話,鳳鳴額角的青筋突突跳動。
“我有妻……”鳳鳴深吸口氣,話還不曾說完,便被曲明倩給打斷:“‘我是有妻之人,身份與三王爺天差地別,我所接受的教導,是不能夠接受嫁與一個女子。而三王爺的身份尊貴,斷然不能委屈你為妾。’反反復復這一句話,我都能背出來了,下次換個理由說服我。”看著鳳鳴臉色倏然冷沉,嘿嘿笑道:“沈青嵐都成婚生子了,你都念念不忘,又怎能說我?”
“鳳鳴只是不想王爺耽擱……”
“那是我的事,由我決定。”曲明倩眸子微瞇,如一只狐狸般,勾唇看向鳳鳴:“你既然這般想要為我的人生做主,便承認了你是我的王妃,我的人生便由你接手做主!”
鳳鳴嘴角微微顫動,簡直不可理喻!
“曲明倩,你以為深愛我,不過是你體內的占有欲!若是當真愛,又何至於三番兩次的借由這個名頭,做出為難他人之事?”鳳鳴眸子裡閃過一抹慍怒與厭煩。
曲明倩目光一滯,微微怔住。
愛一個人,不就是要讓他知道,然後在一起生孩子麼?
“我若不逼急了你,你會與我在一起?若是如此,我便爽快的回東月國,等著你來尋我!那時,我曲明倩定當以東月國最高之禮迎接你!”曲明倩目光真摯,有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做你的王妃?”鳳鳴語氣裡有著一絲譏誚。
曲明倩脫口而出道:“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那時我便認定你是我攜手走一生的人。這十年來,我不曾忘記過你。在戰場上殺敵,每次打了勝仗,我便會站在玉龍山,看著手心的紅線,希望它能一夜之間長至我的手腕,這樣就能兌現承諾來找你。我曲明倩雖然非你不可,卻也不是沒有尊嚴之人。你若當真與安平琴瑟和鳴,我二話不說,甩手走人。既然任何人都行,為何就不能與我試試?”
鳳鳴眼底閃過驚訝,隨即眸光復雜,緘默不語的看向別處。他若只一句話,便換來這樣的結局,他斷然轉身離去,換一塊清靜之地習武。
“或許,你怕了?”曲明倩咄咄逼人,不容許鳳鳴退卻。即使在情場上輸得一敗塗地,她依舊要完美灑脫的轉身退場。畢竟,她曲明倩有自己的矜貴驕傲!
鳳鳴心中重重一驚,轉身離開。
曲明倩眼底有著失落,這鐵石心腸的男人,當真要她拿火來煉化他?
“你根本就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愛上沈青嵐,你不過覺得她獨特,只是欣賞!這世上,也就只有我曲明倩能與你相配!”曲明倩緊緊的攥緊手心,沖著鳳鳴漸行漸遠的身影,大放豪言!
鳳鳴定在了庭院中,夜風四起,他烏黑的長發在清冷的夜風中回旋。
微微側頭,極美的一雙鳳目顧盼流輝,絕美的容顏,傾城絕代。天際那一輪掛在樹梢的明月,霎時無光。
曲明倩不禁癡了。
“三王爺請回吧,我已經致信給貴國女皇。”鳳鳴無動於衷,心裡卻是翻湧如潮。在曲明倩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他自己。面對沈青嵐的他!
為何不能夠與她試試?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怕了!
曲明倩就像是他的一面鏡子,她的果敢,會激起他深藏在心底的不甘。
步伐一動,卻是渾身被定住,不能動彈。
曲明倩甩掉手心的血痕,微微蹙眉,後背靠在樹干上,雙手環胸,一手摩挲著尖尖的下巴道:“我說過,你會栽在我的手上。既然你對我沒有心思,不如我們測一測?你若與我睡在一起,沒有動非分之想,我便放你走,明日就回東月國。”
鳳鳴面色緊繃,眼底閃過陰霾,當真想要掐死眼前的女人。
曲明倩笑瞇瞇的說道:“既然你不說話,便是默認了。”說罷,抱著鳳鳴回了屋子。輕巧的仿佛抱著一團棉絮,鳳鳴的臉色更加陰沉。
曲明倩仿佛未見,將他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摸了一把鳳鳴的臉頰。嘖嘖了兩聲,手指一滑,落在鳳鳴的衣襟上,微微一挑,便散落了開來。
層層剝落,露出鳳鳴玉色的肌膚,身子結實有力,曲明倩干咽了口唾沫。臉頰火燒一般,有些控制不住了。連忙幫鳳鳴穿上了一件內衣,而後自己睡在他的旁邊,默念了幾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
鳳鳴動了動身子,微微歎了一聲,看著她靠在他的胸膛,雙手橫在他的身前,一只腳搭在他的雙腿上,忽而,背脊一僵。輕輕挪開她的腳,曲明倩腿又抬了上來,壓在鳳鳴腿上,這一次將鳳鳴整個抱在懷中。
鳳鳴望著帳頂,吐出一口濁氣,卻是如何也不能安睡。閉上眼,微微有了一絲睡意,她手腳不老實,在他身上一頓磨蹭,面色變了幾變,深吸了口氣,動了動手,想要掙脫出來,卻被她抱得更緊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晨曦破曉,一縷陽光灑進屋子裡。曲明倩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看著被她抱在懷中的鳳鳴,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回籠,臉色倏然一變,驀然坐起身,背對著鳳鳴道:“你自由了!”
一個晚上,他都不曾動彈,又怎得對她有非分之想了?
耳邊響起了一道嬌媚的嗓音:“一個男人若是不愛你,願意與你有夫妻之實,那感情也是能培養,若是對你起不了色心,還是趕緊的別浪費了心思。”
在感情上單純如曲明倩,便信以為真,以此來考驗鳳鳴。
穿戴整齊,曲明倩深深看了鳳鳴一眼,闊步走出屋子。不敢再回頭,怕這一回頭,便下定不了決心走人了。翻身上馬,‘駕’的一聲,策馬奔騰,離開了宅院。
鳳鳴聽到馬蹄奔騰聲,漸行漸遠,身形一閃,便去了淨房,落入了盛滿一桶冷水的浴桶中。緊繃的面色,微微的緩和,闔上眼,仰頭靠在浴桶上。
就在這時,高鴻出現在淨室中,單膝跪地道:“回稟主子,昨日燕王世子妃被困宮中,燕王府遭受禁軍搜查,抓著嬰孩為人質,被世子爺斬殺,如數送回了宮中。激怒了皇後對世子妃動手,皇上醒了過來,囚禁了皇後。”
鳳鳴驀然睜開眼,眸子裡閃過一道寒星。
“如今可安好?”鳳鳴霍然起身,身上的衣裳落盡,伸手扯過屏風上的衣裳,穿在身上。
“已經安然無恙,將軍府昨夜裡產下一子。”高鴻低垂著頭,不敢起身,這是他的失職。事情發生,隔了一夜,才將消息傳了過來!
鳳鳴斂眸,面色冷沉,穿戴好,便聽到高鴻道:“昨夜裡,公主沒有回府。”
鳳鳴眉頭微挑,擺了擺手,轉身去了燕王府,卻是落了空。
“世子妃今兒一早便出去了,不在府中。”門僕恭恭敬敬的對鳳鳴說道。
鳳鳴頷首,去了將軍府,沈青嵐依舊沒有在。剛剛與他錯身而過,鳳鳴索性便回了國師府。恰好碰見面色蒼白的安平,捂著耳朵,站在門口叩門。
鳳鳴雙手攏在袖中,若有所思的看著安平。忽而伸手,拿開她的手,耳朵已經紅腫,隱隱有血膿流出。
安平驀然一驚,下意識的伸手要劈下去,卻忽而住了手。看到鳳鳴,眼眶一紅,眼底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鳳鳴打著簡單的手勢,詢問她怎麼了。
安平搖了搖頭,委屈的不肯說。恰好這時,一直陪在安平身旁的嬤嬤開門,看到了便嘴多道:“這都怪三王爺,揪著公主的耳朵,喊得震天響。太醫說耳朵裡被震裂了,三王爺又將公主推落了湖中,這才傷口化膿了。”
安平一臉茫然的看著二人,似乎不知道在說什麼。
打著手勢道:“大約是舊疾發作。”
鳳鳴點了點頭,擰眉進了府。
安平咬緊了唇瓣,看著嬤嬤一臉憤懣的神色,滿臉的厲色,緊隨著進了府。今早她本來是去找玉牌,卻沒有蹤跡,皇後告訴她被沈青嵐給撿走了,不知道沈青嵐接下來要做什麼?
——
沈青嵐一大早便去了將軍府,看望了母親與小弟,便去了薄府。
薄府接待沈青嵐的是長媳許氏,讓人奉茶給沈青嵐,笑吟吟的說道:“不知今兒個燕王世子妃上門拜訪,不巧母親纏綿病榻,便沒能招待你。”
許氏只是薄府的長媳,並沒有世子的頭銜,接待沈青嵐,倒顯得對沈青嵐不重視,適才有許氏的這一番話。
沈青嵐不在意的擺手,上次許氏便是從那個假山裡出來,而後便算計了她。
如今想來,裡頭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她猜測著興許是皇後將麗妃看押在薄府。昨夜輾轉難眠,雖然安平說麗妃對她沒有要挾,可直覺上麗妃留著定然有用。
“是我今兒個唐突了,冒昧造訪,沒有打攪你們才是。”沈青嵐結果茶水,淺抿了一口,發覺許氏並沒有愁緒,反倒是眉宇間隱匿著一抹喜色。
半垂著眼睫,沈青嵐斂去了眸子裡的思緒。許氏怕是不甘願世子之位給薄黎希承襲,如今薄府因著薄黎希斷臂而愁雲慘淡,只有長子一房得意。
許氏見皇後失勢,薄黎希又斷臂,府中到頭來是要依仗長子,便也不用看人臉色,攀附討好著侯爺與薄黎希,也掙脫了皇後的掌控,一身得勁,臉上的笑容也就真了幾分。
有心與沈青嵐攀好,便也就堆滿了笑,言語上也多了幾分親熱:“哪裡,上次是我的不是,我家相公在府中不得勢,我們都是為了求生存,迫於無奈而為之。燕王世子妃氣度好,不與我計較,便是天大的歡喜。本來我想著挑揀時辰去貴婦拜訪,不過是生了小人之心。”說到最後,有些羞赧。
沈青嵐知道許氏有心交好,可她這種沐猴而冠之輩,誰敢真心交予?
“姐姐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今日來府中,倒是有一事相求。”沈青嵐主動投誠,言語真切,並沒有一絲虛假。
許氏偷偷打量了沈青嵐,見她不似作假,便應了她一聲尊稱:“妹妹有什麼便與姐姐說,若是能幫得上,斷然不會推脫。”若是攀上了燕王府,薄府的人,怕是也就不敢作踐長子一房了。
二人心中各有算盤,沈青嵐想著尋個時機,去假山那邊去瞧瞧。許氏則是借燕王府的勢頭,在府中站穩腳跟,奪回爵位。
“聽聞府中有一株靈芝,依山而生長,有油紙傘那般大,這倒是一件奇聞。而我母親昨日裡生產,身體極虛,有人說你們府中的這株靈芝定是有著仙氣,切上一塊入藥,定會極為滋補身子。”頓了頓,沈青嵐有些難為情的說道:“侯爺命人守著,就怕損壞,毀了薄府的風水,我這要求著實有些過。若不是憂心母親的身子,我倒是不敢開這個口。”
許氏面色微微一變,沒有料到沈青嵐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後院假山那邊哪裡有什麼靈芝?那裡不過是因為沈青嵐突然發現了秘密,怕有人一探虛實,突然安排許多人,更為的引人注目。恰好這時皇上中毒昏睡,皇後要奪勢。許多權臣反對,而大越之人,極為信奉迷信。侯爺的幕僚,便出了這個主意,一舉兩得。
心裡慌忙想著措詞,卻聽到沈青嵐說道:“若著實為難,便罷了。”語氣中,透著淡淡的疏離。
許氏心中一驚,看了眼四周,遣散了丫鬟。連忙說道:“這件事確實為難,我這是誠心想與你交好,便實話說與你聽。府中沒有這靈芝,不過是個噱頭般了。”
沈青嵐面色如常,清冷的眸子裡,無波無瀾,看不透她此刻的想法,只是捧著茶杯吃茶。
許氏心裡慌亂,不知如何讓沈青嵐聽信她的話。
牙一咬,心一橫,道:“妹妹若是信不過,便隨姐姐去走一遭。”
沈青嵐溫婉的笑道:“姐姐說什麼話呢?我哪裡信不過?只是對沒有能為母親尋到藥,而失落罷了。”
許氏心裡不以為然,見沈青嵐處處繞著藥說,便知她沒有打消懷疑。她自己說的那句話,也稍欠火候,便溫和的說道:“姐姐心裡煩躁,便喜歡繞著後院走一圈,那裡的景致極美。妹妹若是無事,便與姐姐走一走?”
就等你這句話!
沈青嵐緩緩的點頭,便與許氏一道去了後院,身後跟著幾個丫鬟。沈青嵐睨了一眼,不經意的說道:“既然是散心,身後跟著丫頭,不怎麼舒心。”
許氏以為沈青嵐有話與她說,便遣散的丫鬟。刻意帶著沈青嵐到假山,繞著走了一圈,意味深長的說道:“上回妹妹才從這裡走過,只有光禿禿的幾塊石頭,姐姐帶著你去那邊瞧瞧。侯爺種滿了一片紫竹,極為漂亮。”
沈青嵐凝神聽著動靜,並沒有聽到許氏說什麼。果然,那鐵鎖的撞擊聲,似乎從遙遠的地底傳出來。
許氏看著落在身後的沈青嵐,正要開口,忽而,一個丫鬟急匆匆的跑來,喘著粗氣道:“大少奶奶,夫人……夫人忽而嘔血了,大少爺讓您過去一趟!”
許氏面色一變,有些為難,不可能將沈青嵐請出府,她又脫不開身。若是任她留在此處,發現地下的秘密……
“姐姐有事便去忙,我這就不打擾了。”沈青嵐笑的得體,替許氏解圍。
她這樣一說,許氏倒是不好說什麼,訕訕的笑道:“妹妹在這裡等姐姐,我去去就回。”說罷,安排一個丫鬟伺候沈青嵐,急匆匆的離開了。
沈青嵐看著身旁的丫鬟,嘴角微微一彎,拿著錦帕放在地上,席地而坐。
丫鬟看著沈青嵐懶洋洋的曬著日頭,覺得古怪,若是有眼色的,斷然就告辭離開了。
沈青嵐仿若未見,清清冷冷的說道:“你去給我捧杯茶來。”
丫鬟有一瞬的猶豫,瞧見大少奶奶的恭維,咬著唇瓣離開。
沈青嵐見人走遠了,適才提著裙裾起身。朝著那一條鋪著青磚石板的小道,走進了假山。假山中間有一條狹窄的縫隙,要側身才能進去。
沈青嵐進去之後,發現是一條死路,微微一怔,伸手在石頭上敲了幾下,無意間,撞到了一塊松散的石頭,‘轟隆’一聲,假山的石頭忽而轉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入口。提步走了進去,身後的石門卻砰的合上。
石洞裡忽而亮堂了起來,沈青嵐鎮定下來,走了幾米,眼前便是一條直通地下的石階,越往下走,裡面便越陰暗潮濕。石階上也是一片濕滑,忽而踩到松動的石塊,伸手扶著石壁,卻聽到外邊傳來許氏的喊聲:“世子妃,世子妃,你在何處?”緊接著,便傳來石門開啟聲。
沈青嵐心中一驚,這樣一分神,便沒有扶穩,踩在了松動的石塊,腳下一空,便掉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