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楓?
鳳鳴眸光微閃,視線落在她拼湊的紙上,不溫不火的說道:“穿白衣的就是齊景楓?”
“可是……”
“他遠在燕北,怎能有空閒來京都?倘若他會來,早與你一同回京。”鳳鳴不以為然的說道,目光深沉如海,凝視著城門口的方向,暗芒湧現。
龔青嵐掀開簾子,空蕩的城門口,猶如一個黑洞,黑漆漆的一點星火也無。仿佛方才那拍馬而入的白影,也不過是幻覺。
指尖滑過他寫的詞句,心中篤定了鳳鳴背著她做過什麼。
“姑且不說他來不來京都,你先說說,這封信是怎麼回事?”龔青嵐嘴角上翹,凝著一抹笑,定定的看著他說道:“你給他寫信了?還是……你在我信中動了手腳?”龔青嵐只能想到這裡,看著這封信,詞語犀利,儼然是像戳某人痛腳。
鳳鳴被她盯著心裡有些不自在,隨意的將碎片疊在一堆,平靜無波的說道:“我會這麼無聊?還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為何要在你信中動手腳?至於這封信,不過是偶爾的惡趣味。”
龔青嵐見他目光始終不與她對視,斷定為心虛。也不予他計較,心裡頭想著那抹白影。不是白衣人,便懷疑是齊景楓,而是熟悉,莫名的覺得那一眼,就認定了!
輕輕歎了口氣,若他來了京都,定然會去尋她。
鳳鳴卻是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著都不能給齊景楓與她見面。到時候那黑心的人,告狀誣陷他如何是好?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回到國師府,站在岔路口,同時停住步伐。
“我……”
“你……”
兩人異口同聲,同時頓住,隨即,相視而笑。
未免尷尬,龔青嵐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鳳鳴先說。
鳳鳴目光深幽的凝視著她,動了動唇,似乎在組織著措詞。就在龔青嵐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嗓音低沉醇厚的說道:“你會,完成任務才回燕北吧?即使,他找了來,你不會隨他回去?”
龔青嵐愕然,抿了抿嘴角,直截了當的說道:“鳳鳴,我來這已經超出了預期。原本只是為了密詔,如今,卻是做了這麼多的算計,耽擱了不少的時辰。燕北,我自是想回去的。”倘若他來接她,她會毫不猶豫的與他一同回去。
“為什麼?這裡不好麼?”鳳鳴脫口而出道,隨即,似乎察覺到不妥,一雙桃花瀲灩的眸子,閃過懊惱。
“我的家,我的根,我的依靠在燕北,即使那兒再不好,我依舊是要回去的。何況,我並不喜歡京都。”龔青嵐覺著在這天子腳下,皇權聚集地,太勞累,太沉悶壓抑。
不喜歡京都?
是因為這裡沒有他麼?
鳳鳴嘴角翹了翹,有些自嘲。
“你記住,莫要失言。”鳳鳴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回了院子。
龔青嵐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消失在花團錦簇的花園,轉進了亭閣。緩緩的收回視線,想著在前世他的妻子是誰?好似是過繼在皇後名下的一位安平公主,深入簡出,因此她上次在宴會並不曾見到過。前世她專注內宅,對這些個傳聞鮮有耳聞,並不了解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
皇宮
即墨擎天聽到水峘被誅殺,眼底閃過戾氣。雖然水峘膽大包天,犯下欺君大罪,也該由他處決!
“將人帶來!”即墨擎天手一揮,侍衛立即出去,將御林軍首領,薛濤帶到了御書房。
“卑職參加皇上。”薛濤單膝跪地。
“你誅殺了水峘?”即墨擎天目光陰厲,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薛濤。
“回稟皇上,水大人畏罪潛逃,抗旨不尊,卑職便奉命就地誅殺!”薛濤一板一眼的回答。
“放肆!”即墨擎天暴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朕可有給你頒發聖旨?你擅自斬殺朝廷要員,大逆不道,罪應當斬!”眼底的殺意濃厚,水峘之死,壞了他的大計,如何不怒?
皇權之威,不是誰都能觸犯!
薛濤見皇上動了殺念,面不改色的說道:“卑職奉命行事,水大人抗旨不尊,刺殺國師,國師大人很不高興。”
即墨擎天拳頭捏的卡嚓作響,怒火轉瞬平息,水峘之死已成定局。鳳鳴,即墨擎天揉了揉眉心,道:“水府屠滅三族!”揮了揮手,示意薛濤下去。
薛濤一愣,這就平息了帝王之怒?
心中了然,國師這是救了他一命!
待人退散,即墨擎天恢復了冷靜。原本想要借機捉拿龔青嵐,如今為了安撫鳳鳴,也只好緩上一緩。
——
翌日,呂寶兒將連夜做好的香囊遞給龔青嵐:“大少奶奶,香囊做好了,裡面裝好了你要的花草。”
龔青嵐頷首,端詳著香囊,紅色月華錦縫制的香囊,繡著福字,帶子兩頭套著玉珠,尾端掛著纓絡,別樣精致。
拿著香囊,龔青嵐帶著寶兒一同去了書房。
敲門,推開,入內。
鳳鳴側躺在榻上,單手支撐著腦袋,一手翻閱著史記。聽到開門聲,眼皮子不抬一下。
龔青嵐隨手將呂寶兒繡的香囊放在他的書籍上,鳳鳴目光一頓,有著明顯的訝異。不知她忽而將香囊扔他眼前作甚?
“給你的。”龔青嵐笑著看了眼他的書籍,野史?挑高了眉頭:“原來你也喜歡看這種書。”
“還有誰喜歡看?齊景楓?”鳳鳴合上書籍,修長的手指勾起繩帶,湊近眼前端詳了一番,繡技還不錯,心中淡淡的評價。
“他不看這些個正經書,他只看中庸什麼之類的閒書。”龔青嵐淡淡的笑道。
“……”鳳鳴抿緊艷如玫瑰的唇瓣,眉心微擰,目光銳利,似要從她臉上看出半點嘲諷的神態。
龔青嵐半點嘲諷的意思也沒有,她小時候,便是季姨娘掌家,灌輸她女子無才便是德,自小不教她琴棋書畫,只是請繡娘教她針線,表面功夫做的過去,未免旁人說她苛刻嫡女。
識字看賬,都是前世認識齊少恆之後,才發奮學習。不過看的都是詩經詩詞,哪裡懂什麼四書五經?野史在她的理解便是正史,記載著歷史傳奇,卻不知野史是閒書,記載著鮮為人知的秘聞,正史不敢記載的事跡,卻也有些被誇大而失了真。
至於她把四書五經規例為閒書,是因著龔青雅對她的捉弄,一直信以為真。後來有點才學了,卻又用不上這些個書籍,便也沒有求真。
“裡面裝的都是驅蟲的花草,你且收著。”龔青嵐見他神色莫測的盯著香囊,解釋道。
鳳鳴湊到鼻端輕嗅,氣味繁雜,辨不清裡頭放了什麼東西,香味卻不是很難聞。隨意的放在一旁,散漫的看著龔青嵐:“突然給個香囊,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麼?”
龔青嵐臉上笑容不變,任由他打量,伸手,掌心攤開道:“給你便是給你,這下子倒成了居心叵測,你不要便還給我。”
鳳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慢走不送!”
“待會一起用午膳。”龔青嵐理了理袖擺,優雅的起身,看著他的目光凝在書案上的某處,明顯心不在焉,便離開了書房。
鳳鳴見她離開,伸手將香囊拿在手中,眼底閃過一道喜色。她繡的香囊,恐怕齊景楓也沒有這福分擁有?
心中的郁氣,漸漸的散了。
將香囊貼身的放進懷中,便又翻看著野史。似乎想到了她的話,鳳鳴手微頓,把野史收起來,閱讀著大學。
不知過了多久,鳳鳴突然覺得胸口發癢,伸手抓了幾下,手臂上開始癢,越抓越癢,長出一塊塊紅色的斑塊。臉一沉,耳後、臉上也跟著奇癢無比。走到銅鏡前,看著滿臉的紅斑,似乎還有些微的腫,緊緊的捏了捏拳頭。
終於明白,她為何突然送香囊給他!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有存過好心思!
伸手掏出香囊想要扔了,可,脫手之際,又不捨的收了起來。
到了晌午,龔青嵐來到偏廳,膳食已經擺在了桌子上。緩緩的入住,便看到鳳鳴帶著銀制面具走來,脖子上的領口,扣得緊緊的,袖口扣得緊緊的,手上,套著奇怪指套,悟得嚴嚴實實。
“怎麼穿戴這般嚴實?入冬了?”龔青嵐嘴角上翹,似笑非笑的看著鳳鳴。
鳳鳴身體一僵,目光突然沉了下來,一雙風情無限的桃花眼中,靜如死水,黑暗的看不到一絲光亮:“就這麼怨怪我?”
“鳳鳴,什麼事情,都是有底線原則。”龔青嵐半掀著眼皮,懶懶的看他一眼,口氣略有些嚴肅的說道:“他就是我的底線。”不容試探!
鳳鳴不再開口說話,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泠漠,眼底閃過淺而淡的自嘲。在他面前,她毫不掩飾的表述她對齊景楓的在意。
這一頓膳食,氣氛格外沉悶,味同嚼蠟。
卻又用的比任何時候都要久,鳳鳴想要離開,可隱隱覺得,這恐怕是最後一次,與她在一起用膳。即使食之無味,卻依舊慢條斯理的用膳。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龔青嵐放下筷子,鳳鳴起身,背對著龔青嵐說道:“我不會道歉。”
龔青嵐垂著眼簾,斂去了眼底的神色。他雖是挑撥了她與齊景楓的感情,可若是堅定,又如何會動搖?
“晚上去取密詔。”
鳳鳴攏在寬大袖擺中的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眼底神色變幻莫測,點頭道:“好。”
——
夜冷如水,清冷的月光傾灑,為整個京都裹上一層銀霜。
晚風寒涼,龔青嵐披著一件大氅,似鵪鶉一般,縮在一團。
鳳鳴不知她的身體差成這樣,若是入了冬,她豈不是天天要裹著棉被,抱著火爐子,適才能驅散了她的寒意?
心裡對齊景楓多少有些意見,倘若不是為了他,龔青嵐的身體也不會虧損。
“拿著。”鳳鳴將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的手爐塞進她手中,看著她抱著手爐,雙眼彎彎,似乎透著一股滿足感。嘴角不禁也微微上揚,伸手想要揉揉她的青絲,卻被龔青嵐避開。
霎時,氣氛有些凝滯。
龔青嵐也覺尷尬,訕訕的說道:“頭發會給揉散。”
鳳鳴收回手,不在言語。
密詔地圖,是在以前的獻親王府。如今,時過境遷,獻親王府已經荒敗,雜草叢生,匾額上積滿了灰塵,周遭結著蜘蛛網。
這偌大的府邸,並沒有修葺,隨後賜下給重臣。
“東西藏在哪個地方?”龔青嵐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獻親王府,也可以想象在前朝,獻親王如何的荒唐,他的地位依舊舉足輕重。
鳳鳴掏出地圖,比對了一番,道:“藏書閣。”
二人直接來到藏書閣,按照指示,將第三排第二次的一本書扭轉,牆壁的門緩緩的打開,清冷如水的光華傾瀉而出,照耀滿室。
面面相覷,牆壁上鑲嵌著雞蛋大的夜明珠。順著長廊走去,暗室裡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金光璀璨,流光溢彩。
“這……這是藏密詔的地方?”龔青嵐愕然,不到十平米的暗室,空徒四壁,角落裡堆積著珠寶,並沒有能藏東西的物件。
鳳鳴將珠寶古董一件件拿開,想要看密詔是否藏在了這角落裡。可一直翻到地,依舊沒有找到。
“這地圖不會是假的吧?”龔青嵐隨意的撿起一塊金錠子,在手中把玩。
鳳鳴四處在牆壁上敲擊,龔青嵐將手中的金錠子隨手一扔。彭的砸爛了一只粉彩陶瓷,碎裂成片。裡面一塊慌色的絹帛,吸引了二人的視線。
鳳鳴彎腰撿起,仔細翻閱,確實是羅列著即墨擎天從興兵篡位開始的罪證,每一條都記載著詳細的時間事件,有了這份罪詔,將即墨擎天引向暴政,再清君側收復皇權,便名正言順!
“就這些,為何要這麼重視?”龔青嵐隨意的睨了眼,隨即又想到即墨擎天極為在意名聲,生怕有人聲討他的江山是被搶回來的。而這份罪詔的存在,是即墨擎天畢生的污點,他才會想要毀滅。
鳳鳴將東西收好,掃了眼迷亂人眼的金銀珠寶,似笑非笑的說道:“這算是你外祖父家的,這麼多銀子,可要搬走?”
龔青嵐頷首:“自是要帶走,算進我的嫁妝!”有銀子不要,她傻了不成?
“那好,叫你的屬下來搬。”鳳鳴悠閒的踱步離開。
龔青嵐想了想,也不急於這一時,先回去再說。緊隨著鳳鳴的腳步出來,忽而,看到書架牆壁上掛著一副美人圖,女子一襲柔軟如雲的煙紫色紗裙,矜貴的跪坐在蒲團上,十指撥弄著琴弦,神情溫柔而專注。她的身後,一位黑色錦袍的男子,面部線條冷硬,五官冷峻筆挺,微抿著薄唇,倚在柳樹下,凝視著彈琴的女子,目光溫柔如水。
龔青嵐一眼辨認出了這是未出嫁時的母親與沈將軍。
那時,當真是郎情妾意。可造化弄人,生生拆散了這一對。令母親受盡委屈與苦楚!
明明只有三十歲的人,卻是那般的蒼老,眼角都生起了皺紋。
心念一動,龔青嵐伸手將畫像摘下來,帶走。可手指剛剛觸碰上畫像一腳,腳下的青磚移開。一道白影一閃而來,手中的銀絲卷著她的腰肢,控制她墜落的速度,緊隨著她落入陷阱。
看著數道箭羽朝她射去,原本想要將她抱進懷中,卻只得將她推開,斬落了箭羽。
許久等不到人的鳳鳴,進來便看到這樣的一幕,眸光微閃,縱身躍下,落在龔青嵐的身邊,在她睜開眼的瞬間,布置的幻陣形成。
龔青嵐與齊景楓僅有幾步之遙,卻是都看不到對方。
“我方才是不是見到齊景楓了?”那樣的感覺,異常的強烈。目光四處搜尋,卻沒有瞧見他的身影。
“那不過是你日思夜想所致的幻覺罷了。”鳳鳴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看著齊景楓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勾,道:“別胡思亂想。”
是這樣麼?
龔青嵐似有所感的望向齊景楓在的位置,腳步控制不住的上前。眼前出現了齊景楓的幾個重影,搖了搖頭,幻影便消失無蹤。
柳眉微擰,難道真的是出現幻覺了?
齊景楓毀損了機關,轉眼間,便不見了那一抹身影,一眼便瞧出了眼前被設置了陣法。站在幻陣外,心知是鳳鳴在其中搗亂。漆黑的眸子裡,墨色湧動,查看著陣眼破陣。
鳳鳴知曉齊景楓會破陣,連哄帶騙的將龔青嵐帶走,生怕二人見面:“好了,這密詔找到了,你可以盡快回燕北。這底下陰暗潮濕,不如先出去?”
龔青嵐不想走,腳下生根了一般,定定的站著不動。忽而,向左後方退了幾步,龔青嵐只覺得有股微妙的感覺在心頭竄起。
卻沒有發現,她的動作,使鳳鳴變了色。
龔青嵐如今的姿勢,便是靠進在齊景楓的懷中。只是因著有陣法相隔,他們互相看不到彼此,也感受不到彼此。
他們,感情竟深到如此。
明明看不見,摸不到,卻依舊能被牽引,那是心靈上的牽動。
“鳳鳴,我好像能感受到他仿佛就在身邊……”龔青嵐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這幽暗森冷的地下室內,空空蕩蕩,除了她與鳳鳴,再也沒有旁人,為何會生出這樣怪異的想法?
鳳鳴臉色難看,察覺到幻陣不穩,稍稍加固,便不由分說的拉著龔青嵐的手臂,將她帶出地下室。
龔青嵐後知後覺的發現鳳鳴情緒不對,詢問道:“發生何事了?”
鳳鳴有點慶幸他是帶著面具,遮掩了他的情緒,斂去眸子裡的波動,笑道:“沒有什麼,只是高興而已。”
高興?
找到密詔麼?
龔青嵐也輕笑,她也很高興,事情辦妥了,便是可以回燕北。“我打算後日回燕北。”
鳳鳴心裡不是滋味,想到齊景楓來了京都,他是留不住多久。但是也要在這一兩日,隔絕他們相見。
“好,那一同喝杯踐行酒。”鳳鳴知曉齊景楓會找回國師府,帶著龔青嵐去了酒樓。
而破陣出來的齊景楓,左右找不到人,便知被鳳鳴帶走了。
徑自出了地下室,看著牆壁上的畫像,知曉她是為了這幅畫,落入陷阱。手一揮,掛著畫像的繩索斷裂,畫卷飄落在齊景楓的手中。仔細拂去灰塵,卷起卷軸,隨身帶走。
騎著馬,朝國師府而去。
到了國師府,齊景楓恰好遇上從外回來的呂寶兒。
呂寶兒一見到姑爺,臉上燦爛的一笑,殷切的喊道:“大少爺,您是來找大少奶奶麼?”終於壓制不住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的思念,趕來京都了啊!
幸而大少奶奶意志堅定,不曾被鳳鳴給迷惑住。
可,這日久見人心。大少奶奶雖然心中有大少爺,難保鳳鳴那壞心的動什麼手腳,當真離間了去,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幸而,大少爺英明威武,知曉把大少奶奶這小綿羊放在狼嘴邊,不安全。否則,何時被叼走了都不自知。
“嗯。”齊景楓頷首,將畫卷遞給了呂寶兒。
呂寶兒瞄了兩眼,便知這是給大少奶奶的,將齊景楓給引進府,卻在這時,長福急匆匆的策馬本來,馬匹尚不曾停穩妥,長福卻是滿面急色的翻身下馬:“大少爺,燕北,加急!”
齊景楓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打開信,看著寥寥數語,面色卻格外的陰冷。
——安世子殞,速歸——
呂寶兒也揣測出不是好事兒,心裡擔憂,這大少爺方才尋來,不會又要走了吧?
可要命的是,大少奶奶不在府中啊!
這不是白跑了一趟?
想到此,呂寶兒不禁對齊景楓動了惻隱之心。燕北離京都,坐船是要五六日,騎快馬,最少也要三四日。這大少爺風塵僕僕的來,轉眼又要回去,都不曾見到思之若狂的人兒,心裡可想而知,是怎樣的郁悶!
不禁心生安慰的說道:“大少爺,您這是要回去了麼?”
齊景楓垂眸,一言不發。
果然是郁粹了,呂寶兒訕訕的笑道:“不知道大少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距離產生美?亦不知道大少爺你懂不懂相見不如懷念的含義?若是大少爺想以後與大少奶奶的相處過程中不再處於被動,那就聽寶兒一句勸,就此回去,寶兒可保證,不出三日,大少奶奶必將回程,且結果亦會讓大少爺滿意。”
聞言,齊景楓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明明雲淡風輕,卻讓呂寶兒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仿佛,看著叛徒一樣。
呂寶兒苦不堪言,這不是為了安慰安慰您老受到打擊,空歡喜一場的失落感麼?
“那個,大少爺若是不趕時間,那就進來歇一會。”呂寶兒連忙表忠心,側開身,恭敬卻不謙卑,筆挺的立在門口。
齊景楓心裡琢磨著呂寶兒的話,覺得有些道理,腳步卻是踏進了國師府。
“大少奶奶還沒有回府。”呂寶兒詢問了當值的丫鬟,給齊景楓斟茶。
呂寶兒見齊景楓淡淡的睨她一眼,立即站直了身子,笑道:“大少奶奶這些日子一切安好,就是晚間油燈點到天亮。”偷偷的打量齊景楓的神色,見他目光微變,心裡有些滿意,繼續說道:“大少奶奶眼底的青影,仿佛是上了水粉一般深重,這走路一飄一飄的,一股風都能吹跑了去,哎喲,那個看著真揪心。”
齊景楓手一頓,收緊了握著茶杯的手,控制住心底的情緒。“不是都安好?”
呂寶兒干笑道:“這不是府中一律用品齊全,沒有虧待了大少奶奶。可是大少奶奶這日子好過,心裡不好受啊。這心一旦不好了,也就拖累了身。比如,方才那後遺症就出來了。夜間失眠,食欲不振,這還能好到哪裡去?”
齊景楓眼底閃過一抹疼惜,靜靜的坐在前廳等候,半晌都不曾等來。那邊長福也是急的團團轉,催促道:“大少爺,我們要快些啟程了,這都三更天快亮了。”
齊景楓放下茶杯,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打盹的呂寶兒:“將這封信,遞給大少奶奶。”
呂寶兒一個激靈,瞌睡蟲跑了一半,連忙接過信,百般保證:“絕對親自交到大少奶奶手中。”
齊景楓走出國師府,駐足在門口,深深的看了一眼,帶著遺憾,便翻身上馬離開。
齊景楓消失在街尾,一輛烏蓬馬車從相反的方向駛來,停在了國師府門口。
龔青嵐下了馬車,看著緊跟著下來的鳳鳴,似笑非笑的說道:“沒有糟心事了吧?”
鳳鳴臉頰微醺而酡紅,桃花眼中水霧漣漪,緩緩的搖頭。糟心的人走了,自然就不會糟心了。
龔青嵐收回視線,轉身進了宅子,徑自去了屋子。
鳳鳴今夜太過古怪,明明沒有事兒,卻尋著借口拖住她在酒樓,太過反常。糟心?他這樣的人可能麼?
呂寶兒倒在榻上,昏昏欲睡,聽到響動聲,立即睜開眼,迷糊的說道:“大少爺,大少奶奶來了。”
龔青嵐一愣,看著睡眼朦朧的呂寶兒,輕彈了她的額頭道:“睡糊塗了?”
呂寶兒見是龔青嵐,立即清醒了過來:“大少奶奶,方才大少爺來了,等了大約有幾個時辰。收到一封急件,便匆匆的趕回燕北。這不,剛剛才走。”
龔青嵐怔愣的回不過神來,驚喜來的太突然,轉瞬卻是兜頭一桶冰水,心裡濃濃的失落感。
“剛走麼?”龔青嵐回過神來,終於明白了鳳鳴為何百般阻擾她回府,可攔住了這一回,她便此生不與齊景楓在一起麼?
太過可笑。
呂寶兒看著大少奶奶眼底的失落,卻也忍不住替齊景楓說話:“是啊,大少爺從燕北回來,為了見您一面,被長福催了好機會,沒有時間再等下去,才走的。這一來一回,就要七八日,大少爺的身子,如何受得住?”轉身,將畫卷和一封信遞給龔青嵐:“這是大少爺留下來,給您的。”
龔青嵐接過畫卷,打開,裡面的畫像赫然是她在獻親王府書房看到的畫卷。他給拿來了,是否那時候,不是她的幻覺?
而是他真切的就在身旁?
她掉落陷阱,是他出手相救麼?為何她卻見不到她?心思轉念間,猛然想到,肯定又是鳳鳴動的手腳,臉色不禁沉了幾分。
拆開手中的信,倒出來,掌心是一朵嬌艷盛開的花與一片當歸。
花開,當歸。
龔青嵐眼眶濕潤,心裡刻意壓制的情感決堤而出,泛濫千裡。
“寶兒,收拾箱籠,我們即刻回燕北。”龔青嵐聲音有些微的顫抖,緊緊的握著花瓣當歸,逼回了眼眶的晶瑩。
抬眼,便看到鳳鳴一襲火紅的錦袍,立在門邊,目光晦澀的看著她。
攏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緊,原來有些事情,真的不管你多麼費盡心思的阻擾,也是徒勞。
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垂死的掙扎麼?
你看,不過是一個轉身,她便是千變萬化。
“連幾個時辰都是等不及了麼?”鳳鳴話裡透著濃濃的譏誚諷刺,卻又有些淒涼。
龔青嵐冷冷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是怨怪他百般阻擾自己與齊景楓相遇,可見到他這模樣,心裡一陣無奈。
“鳳鳴,有些事情,錯過便是錯過,不管做什麼,都是徒勞。我不喜歡你,給我的生活造成困擾。”龔青嵐知道這話說的有些重,可她不能讓他橫插在她與齊景楓之間,造成誤會與隔閡。“若你是祝福我與齊景楓,那麼我們便是好朋友。若你懷有不好的心思,我們日後莫要相見罷!”
鳳鳴渾身一震,臉色驀然蒼白,心裡仿佛被無數條鋒利的細線,割成碎片,痛的那樣的深刻,那樣的……難以承受。
她這是要此後再不與他相見了?
眼底閃過一抹傷痛,隱隱的,似乎察覺到對她的心思。低低的一笑,轉身道:“如你所願。”
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龔青嵐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要看清楚。即使知道他難受,又能怎樣?
呂寶兒收拾好了箱籠,擺放在前廳。奴僕將東西搬上了馬車,龔青嵐看了一眼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府邸,轉身上了馬車。
躺在馬車上,龔青嵐撫摸著手腕上的紅豆,希翼著能追上他的腳程。
忽而,馬車簾子被掀開,一襲紅衣的鳳鳴坐在了龔青嵐的身邊。渾身帶著露水的濕意,清清冷冷,並不看龔青嵐一眼。
龔青嵐微微歎息,隨他去了。
馬車緩緩的停在了碼頭上,龔青嵐看著前方,對身側的鳳鳴說道:“你保重。”
話落,龔青嵐掀開車簾,彎身出來,盈盈目光落在不遠處那一抹白影上,再也挪不開視線。
煙雨朦朧,青磚鋪就的拱橋上,他月白如雲的錦袍迆地,清冷高潔的氣質宛如浮冰碎雪。眉目雅致溫潤,唇畔凝著一抹清幽的淺笑,散發出奪目的光華。
龔青嵐就這樣呆呆的看著他,眼底似有溫熱溢出,蒙上一層薄紗。依舊能清晰的看到,他單薄的身子,清減了不少,卻愈發清雋俊秀。
腳尖一轉,撞開了從馬車裡出來的鳳鳴。提著裙擺,飛快的踏下木梯,朝他的地方奔去。
這一刻,拋卻了所有的理智,心裡濃烈的思念,如炙熱的巖漿,在心裡沸騰,似要沖破巖層,洶湧的噴薄而出。
他就這樣,毫無預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驚喜交加。手中緊緊的攥著他每日一粒紅豆串成的手鏈,再也不用孤身躺在枕畔,將紅豆悟在胸前,感受著他就在身邊,心與心連接在一起跳動。
耳邊風聲呼嘯,如水人流,鼎沸人聲,漸漸遠去。周遭的一切,仿佛也遠去消失,隔離開來。她的眼底,只存了他那抹飄逸出塵的身影。
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尖上,抑制不住的悸動。
在他數丈遠,龔青嵐猛然停住了腳步,胸口微喘,伸出去的腳,緩緩的收回,腳下生根一般,如何也邁不開步伐。
心底明明是那樣的急切,想要拋卻所有的矜持,不顧一切的奔向他,投入那個令她日思夜想的溫暖懷抱。
齊景楓站在橋上,靜靜的看著那抹煙霞水色的身影,飛奔著朝他靠近,想要上前將她納入懷中,可任憑心底激動得掀起浪潮,卻是半點移不開步子。
風雲湧動的眸子在她身上定格,望著她明媚動人的容顏,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一如初見時,桃花紛飛的樹下,她回眸俏麗一笑。柔美燦爛的笑容,如山澗溪水,又如藍天白雲,那樣的干淨清澈,美麗不可方物。
淬不及防,撞碎他冷硬的心防,就此扎根發芽。
不過短短的雙十不見,那綿長的思念便如潮水,波濤洶湧,在心頭激蕩,牽動他的心魂,徹夜難眠。
摩挲著她的畫像,靠著刻骨的回憶,度過這數十天的思念。一筆一筆的劃下,她的歸期。
對她雖然充滿了信心,可收到她那樣一封回信,心底終歸是不能淡定。適才會踏馬而來,只為見她一面。
深幽詭譎的眸子,看著她在幾步之遙駐足。
四目相對,濃烈深沉的情感,使雙方靈魂為之顫栗。
龔青嵐急行兩步,只覺得眼前一花,便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清雅如松的熟悉清香縈繞在鼻息間,夾雜著淡淡的藥香,是那樣的令人心安。
齊景楓緊緊的抱著她,似要將她鑲嵌進骨血,此後再不分離。“嵐兒……”一聲飽含思念的呼喚,道盡萬千相思,使龔青嵐濕了眼眶,湧起滿腹的委屈。
“齊景楓。”我想你了。“你怎麼現在才來。”遭遇算計,亦或是算計旁人,多麼的希望,身旁站的人,是你!
齊景楓聽著她綿軟的嗓音,委屈的指責他,心裡一片柔軟。俊逸的眸子裡,漾著水一般溫柔的漣漪。手臂緩緩的將她收緊,勒的骨頭都發疼,卻及不上重逢的喜悅。
龔青嵐從不曾見過他這般失態過,仿佛是失去的珍寶重歸手中。心裡被暖流包裹,從他的懷中掙脫,伸手撫上他布滿青影的眸子,心底揪痛。
“你怎麼能這樣?我離開前,是如何交代叮囑你?你為何不愛惜……”龔青嵐苛責的話,還不曾說完,便被他垂首,狠狠的吻住唇瓣,失去了往日的溫柔繾倦,多了幾分霸道,侵略性十足。
龔青嵐這樣的姿勢,被迫的仰著頭,承接著他的熱情。
忽而,周遭傳來聲聲議論,龔青嵐臉頰‘轟’的通紅,似煮熟的蝦一般,將頭緊緊的埋在他的胸口。似乎,耳畔有無奈的輕歎。腰間一緊,便被他攬著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