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妃斜睨了眼滿臉黑血的金太妃,眸光微閃道:“糊塗東西,時疫是能治的病,與我們好好商量便是,犯不著為了這些個事兒,下此狠手!”目光落在她赤足上,眉眼一沉:“愈發的不穩重了!”
龔青嵐瑩白的腳趾微縮,適才發現沙礫刺得腳心疼。
“嵐兒,你心中有怨,拿那個丫鬟出頓氣便是。金太妃……再如何,也是王爺的母親。楓兒知曉,只會越發與你離心了。”燕王妃痛心疾首,拿著錦帕按著眼角道:“前些日子,還說你是個穩重的,適才將金太妃給你照料,你非但讓她學狗吃食,甚至成日裡虐待她,如今更是……”失望的別開了頭。
龔青嵐目光始終如古井般深幽無波,看著這一會兒功夫,金太妃身子已經慢慢的僵硬,垂目道:“我沒有下毒毒金太妃。”
“這紫籐屋,除了你能進,誰也不知曉。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金太妃自個服了毒?好端端過了那麼些年,為什麼不早不晚,此刻毒死了?”燕王妃擰緊了眉頭,條條是道的點出破綻。“金太妃的吃食,都是經由你一手准備。這屋裡頭許久不曾有人進出過,裡面斷然是不可能有毒藥。即使金太妃要服毒,也是不能的。”
“王妃、太妃若是不信我,便讓衙門仵作來驗。”龔青嵐臉上沒有任何的波動,從容不迫的說道:“我與金太妃無冤無仇,為何要毒害了她,為自個徒增糟心事兒?”
燕王妃臉上布滿了失望之色,似乎對龔青嵐的不思悔改,極為的痛心:“嵐兒,我們知道你心中苦悶,怕這時疫要人命,又給丫鬟鑽了空子,離間了夫妻的感情,你便心中怨恨金太妃,倘若不是她,便不會鬧出這麼些事兒。”
龔青嵐心中冷笑,燕王妃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句話。無非是說她被金太妃感染了時疫,又遭丫鬟背叛,才會怨恨難消,殺了金太妃洩恨。
“都是我不好,不該染上風寒,遣你去照料金太妃。”燕王妃滿臉的愧疚之色,轉身,吩咐人將金太妃抬著放進屋子裡去。
陸姍也松了手,給後面的侍衛,將金太妃抬進屋子裡。
“王妃,你無須自責,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兒。可你在這裡嘮嗑指責我謀害金太妃,倒不如直接請仵作來驗屍,好盡快查出凶手,給金太妃償命!”龔青嵐眼底閃過嘲諷,以為這樣便是抓到她的把柄,她無法翻身了麼?“聽說衙門的仵作,能查出屍首是何時中的毒,時辰上,判斷得絲毫所差無幾。”
聞言,燕王妃心中一慌,眼睫顫了顫,道:“仵作不必請了。畢竟,在外人眼中金太妃是已經逝去的人。倘若突然出現,會引人猜忌。”
龔青嵐嘴角微微上揚,略有些嘲諷道:“王妃想要如何?”
燕王妃一愣,道:“嵐兒,你的氣度小了些。景楓這輩子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不過一個丫頭,便讓你失了身份,倘若日後娶得有身份的側妃,你又該如何?通通毒死去?那不是給景楓鋪路,而是讓燕王府給孤立,四處結仇。”目光憐憫,夾雜著一絲冷硬道:“你今後退居佛堂罷!”
龔青嵐冷笑,這是要她老死在佛堂?不!是讓她自生自滅了,身染時疫,不給醫治,又能活多久?
“我若不願呢?”龔青嵐目光清冷,直直的看著魏太妃。“凡事都得講究證據,是不是?”
魏太妃皺了皺眉,語氣冷清道:“進去搜。”隨即吩咐一旁的寧嬤嬤:“你帶人去世子妃的院子裡去找。”
寧嬤嬤領命而去。
魏太妃淡淡的看了眼龔青嵐,率先進了屋子。裡頭已經有人在打點金太妃生平用的物件兒,這時,有人在床塌下,拾到一個揉成一團的油紙包。
魏太妃讓人拾起來,打開油紙包,裡面還殘留著少許的白色粉末兒。
“你還有什麼話說?”魏太妃臉色冷肅,目光凌厲的看著龔青嵐:“這裡只有你與你的丫鬟,若不是你,難不成是你丫鬟毒死了,陷害你?”
“太妃何須如此激動?陳府醫立時便要進來,待會兒,將這藥給他檢查檢查,瞧瞧藥性如何。”龔青嵐意味深長的說道:“何況,這屋子裡不是至始至終都是我一人,王妃可是照料過許久,突然染上風寒,也是不能排除感染時疫的可能。”
燕王妃一怔,龔青嵐這是將包袱踢到了她的懷中。
“我,我沒有感染時疫,只是普通的風寒罷了。”燕王妃臉上的笑容有些許的掛不住。
“哦?是麼?”龔青嵐似笑非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嵐兒,你這是何意?要將這事兒,推脫到我身上?”燕王妃色厲內荏,冷笑連連:“枉我為你求情一番,你卻是反咬一口。今兒個,我便讓你無話可說了去。”燕王妃一拍手,隱匿在紫籐屋四周的人,便全都出來了,單膝跪地。
龔青嵐眉心微動,看著地上八個黑衣人,把玩著手中的金鎖。
銅鈴碰撞聲,在這暗沉的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黑衣人神色為首的人,抬頭看了龔青嵐一眼,飛快的垂下了頭,仿佛之前那一瞬,不過是個幻覺。
“你們是先燕王派來守護金太妃安危,平日裡世子妃虐打金太妃,你們沒有出面,那是沒有危機金太妃的性命。她神志有些不清,亦是不能向你們求助。如今,金太妃殞了,你們說說這幾日來,世子妃對金太妃做什麼!”燕王妃眼底閃過一抹冷然,她讓龔青嵐伺候金太妃,金太妃用石頭砸走了不少伺候她的人。
她知曉龔青嵐是好強之人,斷然是受不得金太妃如此對待她,定是會回手,苛刻金太妃。局時,金太妃死了,沒有人不會懷疑是龔青嵐所害。
“世子妃第一日來,被太妃用石頭砸跑,不過片刻,重新整理了膳食給太妃送來。替太妃沐浴換衣,教她玩碰石子,梳妝賞荷。”頓了頓,補充道:“每日都如此,今日裡,太妃突然清醒了過來,與世子妃說了一會子話。”
聞言,魏太妃,燕王妃同時面色大變。
龔青嵐冷笑,當時她被金太妃用石頭砸,讓紅玉去請示燕王妃,用鐵鏈鎖著金太妃被拒時,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厲害關系。便在用膳的時候,與金太妃玩碰石子,石頭砸落地的聲音,便如同金太妃在砸她。隨後便給金太妃揉肩,她有些痛,便會痛呼嚎叫。在外人聽來,便是她在凌虐金太妃。
“正是你對她如此好,染上了時疫,你便心有不甘吧?”燕王妃揪著她染病的事兒不放。
“嵐兒,你這時疫傳染極強,即使你沒有毒害了姐姐,也是要送到佛堂。”魏太妃斜著眼角,淡淡的說道:“如今,你觸犯了燕王府族規,便自請歸去。”
“我不過是如王妃一樣,感染了風寒罷了。誰亂傳我得了時疫?”龔青嵐挑眉,怒斥著陸姍道:“可是你在外胡亂說話?讓太妃與王妃這幾日,為了我的病,費盡了心思!”最後幾個字,說的別有深意。
往好處想,便是擔心她的病情,費盡心思的尋大夫,尋求醫治的法子。往壞處想,便是得知她染了病,費盡心思的想著法子,將她拉下馬,再也翻身不得。
魏太妃與燕王妃,便是聽出後則的意思,霎時面紅耳赤!
“陳府醫親自為你診脈,傳出得了時疫!”燕王妃臉色一沉,竟是被龔青嵐給戲耍了!
“當時陳府醫也是不能確定,後來確診是勞累過度,病倒了。”龔青嵐疑惑的說道:“莫不是王妃希望嵐兒染時疫?為何知曉是普通風寒,便不高興了呢?”
燕王妃氣噎,面色青一陣,紅一陣,緊了緊手中的帕子,笑道:“怎麼會?不過是惱這些個奴才,瞎嚷嚷,讓人心裡擔憂掛念。你沒有事,自然就是好的。”
“是啊,我不過得風寒,便是沒有理由怨恨金太妃,斷然是沒有殺她的動機。”龔青嵐順桿子往上爬,臉上露出淺淡的笑容,透著絲絲的冷意。
燕王妃卻覺得荒繆,竟是從她的眼底看出了睥睨之色,仿佛他們不過是小丑一般,在胡亂的蹦達。
想到此,心中不悅,道:“嵐兒,這病情卻是耽誤不得。我們還是讓陳府醫,再次確診一番。”
“也好,我這心裡也是惴惴的,再次確定,也是極好的。”龔青嵐隨意的坐在椅子上,陸姍端著茶水,遞給龔青嵐。一派的悠閒,似乎在自家的屋子裡一般。
魏太妃眸光微閃,垂目,在一旁站著。
龔青嵐看著站在門口的二人,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容,怕金太妃的時疫,傳染給她們麼?適才這屋子裡的東西,碰都不敢碰。
不過一會,陳府醫便被請來,給龔青嵐切脈道:“世子妃的風寒已經大好了。”
“怎麼可能?”燕王妃驚詫的說道。
魏太妃精致的眉頭微皺,不經意的說道:“其他各方面的都好?”
“一切都好。”陳府醫收惙好,便看到地上揉成一團的紙包,拾起來,放在鼻端嗅了嗅:“這是慢性毒藥,吃食進去,不過五日,便會毒發身亡。”
燕王妃倒吸口涼氣,震驚之中頭上的釵環顫動。難以置信的說道:“不是劇毒的?”隨即察覺失言,訕笑道:“陳府醫可要瞧清楚了。”
心中隱隱覺得不對,她明明讓紅玉那丫頭,將急性劇毒的紙包,藏在了床褥下。怎得這會子,成了慢性?
“老夫不可能看錯。”陳府醫心裡有些狐疑,隨即,心下了然,當即說道:“燕王妃,老夫還要隨王爺去一趟軍營,便先告辭了。”內宅的事兒,還是遠離的好。
心想:方才壞了燕王妃的事兒,還是向燕王請辭罷了。
“王妃,五日前,還是你在照料金太妃,可是……”龔青嵐後半句不說,在座的卻是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到了這個份上,你還要狡辯!本宮念在你是楓兒心頭好,便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可你偏生不知悔改,還拿這個紙包,構陷王妃!”魏太妃目光冰冷似劍,再沒有了往日的平和。“將人帶上來!”
兩個粗使嬤嬤,將身著薄紗,一頭墨發散披的紅玉,帶了上來。
紅玉裸露在外的雙臂,大塊大塊的擦傷。上面還有未干的血跡,痛得她依舊微微發顫。
“你說,世子妃都做了什麼!”魏太妃撫弄著手指上新染的蔻丹,塗染艷紅口脂的唇,微勾:“有什麼便說什麼。”
紅玉看著她艷紅如血的紅唇,似乎她稍有一句假話,便要吸盡她的鮮血。面色發白,渾身顫抖,驚懼的說道:“奴婢……”
“慢著。”這時,龔青嵐微笑著說道:“太妃請了人來,我自是也請了人來。暫且緩緩,待他們來了,再讓紅玉說說,好讓他們頂罪,不可偏頗了去。”
聞言,魏太妃與燕王府對視一眼,竟是摸不透龔青嵐要做什麼。
就在思索間,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為首的人,鶴發童顏,穿著灰白的道袍,眉須花白,雲袖擺動間,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感。
魏太妃見到來人,卻是變了色!
他是先燕王的父親,安世敏。自小便崇尚道教,無心習武打仗。高太祖無奈,便逼迫他娶妻生子。當王妃生下了先燕王,便隨著一個道士雲游,再沒有音訊。直到先燕王娶魏太妃時,出現過一次,阻擾這場婚事,對先燕王施以告誡。
雖然最後為何先燕王依舊娶了魏太妃,可至此,魏太妃卻是怕極了安世敏。
安世敏被龔青嵐請上座,斟了杯茶,恭敬的遞了過去。
安世敏淺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遠處濃綠翠玉的淚珠,緩緩的說道:“你忘了當年的話?”
話沒有提名道姓,魏太妃卻知說的是她,連忙跪在蒲團上:“兒媳有罪,未能治理好家業。”
“知錯便是要改,起來罷。”安世敏目不轉睛的看著龔青嵐,肅穆的臉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你這丫頭,鬼靈精怪。你如今做了錯事,尋我來,也是無用。”
“曾祖,嵐兒是做錯了事。錯在未能識人心,錯在太輕信親情。”龔青嵐跪在地上,目不斜視,字字如鐵。
安世敏輕歎:“也罷。”
“嵐兒今日請您來,是知曉您不畏懼身份權勢,公平公正。燕王府日漸不如以往,斷然是不能任其這般發展下去。適才會打擾您清修,讓您沾染這凡塵俗事。”龔青嵐看著魏太妃說道:“太妃,你說我殺了金太妃,已經將我身旁的丫鬟請來指證我。如今,曾祖也來了,若是拿出有力的證據,我便自請歸去!”
魏太妃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不知龔青嵐竟是將安世敏請了來。心知今日是無法責罰她,可已經到了這份上,斷然不能喊停。
深吸口氣,面上平靜的說道:“紅玉,你說。不要有所顧忌,本宮自是會為你做主。”
燕王妃眼皮子一跳,心中被濃濃的不安給包裹。
紅玉臉色蒼白的看了眼安世敏,隨即看了看魏太妃,磕頭哀求道:“太妃娘娘,奴婢求求您放了奴婢的父母,他們不過是尋常的莊稼漢,何必為難他們。奴婢不過一條賤命,您要就拿去,求求您放了他們。”
魏太妃臉色陡然一變,怒斥道:“你胡言亂語什麼?”
龔青嵐抿緊了嘴角,斂去那淺顯不易見的笑。當初紅玉突然說起了金色稻子,她便察覺有異,她太過了解紅玉的心性,她不會說無關緊要的話,留了個心眼。喝完她喂的湯藥,覺察出與往日不同,讓陸姍將藥渣給了納蘭卿,納蘭卿查出是預防時疫的藥。心中覺察古怪,便盤問了紅玉一番。
紅玉那時也不隱瞞,如實相告。她也裝不知,叮囑紅玉受要挾,任由魏太妃拿捏,按照魏太妃的吩咐行事。
為此,她都不曾告訴齊景楓。只有這樣,才會更為逼真,讓他們相信。
“太妃娘娘,奴婢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了,求求您放過他們……求求您了。”紅玉不斷的磕頭,額頭磕得青紫,卻依舊沒有絲毫停頓,一下重過一下。
“可有此事?”安世敏淡淡的看向魏太妃,那透徹的目光,魏太妃在他眼前,似乎就如同一個水晶一般的人。
魏太妃連忙跪在地上,辯解道:“沒有的事,兒媳抓她的父母作甚?”
“太妃娘娘,您與王妃給金太妃下毒,便讓世子妃去伺候,將一個急性劇毒的紙包給奴婢藏在金太妃的床榻上。可他們雖然是奴婢的父母,但是將奴婢賣給世子妃,斷了父母恩。心中難捨,可到底比不過世子妃的恩情。奴婢醒悟,可也不能不顧了生身父母,便將王妃下毒的原紙包藏進去了。”
“後來,讓奴婢引誘世子爺,奴婢是世子妃的陪嫁。世子爺對世子妃如何,奴婢全都看在眼底,許多樣貌美麗的女子,世子爺都不曾看進眼底,又豈會看中資質平庸的奴婢呢?早已是預料到了後果,卻沒有辦法,為了保住父母的性命,便按照他們的吩咐去做。”
“世子妃,奴婢對不住您,對不住您。”紅玉眼底蘊含著水光,雖然她沒有背叛了龔青嵐,可是曾經有一瞬動過這樣的心思。
她有違嬤嬤教導,到最後卻是不忠不孝,她有何資格瞧不上紅鳶?猛然起身,朝一旁的石柱撞去。
陸姍身形一閃,便拉住了紅玉,將她甩在地上。
“紅玉,你渾說!魏太妃怎會如此對我?”龔青嵐難以置信,唇角顫抖的看著燕王妃道:“方才我說有可能是王妃下毒不過是渾說,惱她不信任我。誰知……誰知你也要誣賴她!”
“奴婢沒有瞎說,這藥是王妃身邊的碧玉給肖側妃遞了口信,在百草堂拿來的。倘若奴婢有半句謊言,便天打五雷轟!”紅玉舉手立下了毒誓。
燕王妃臉色微白,魏太妃給她遞了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開口道:“紅玉,本宮何時抓你的父母?你自小便是賣身到龔府,本宮哪有這份心力搜找你父母,只為要挾你?既然你說藥是肖側妃拿來的,便傳她來對峙。”吩咐寧嬤嬤去傳肖側妃。
不到片刻,肖側妃給請了來,給眾人見了禮,看到安世敏,微微一怔,也是福身行一禮。
“不知太妃請妾身來一遭,有何事?”肖側妃面容憔悴,肖磊的事情,折騰得她沒有心力顧及其他。
“這藥你可識得?”魏太妃將一個紙包遞給肖側妃。
肖側妃瞥了一眼,點頭道;“這是妾身前段時間,拿給王妃的。她說屋子裡有耗子,要藥死耗子。妾身想著這藥管用,便去百草堂托掌櫃送了一些來。”
話落,燕王妃臉上瞬間慘白:“肖盈,你胡說什麼?”
肖盈始終垂著眼角,干巴巴的說道:“當時妾身還叮囑過您,這藥藥死耗子,毒性極強。倘若是人誤食了,便要立即催吐。因為這藥對人反應慢,還可以解。”
“倒也不是嵐兒冤枉了王妃。”龔青嵐臉上布滿了愁容,淒清的說道:“我原以為我做的夠好,得您的喜愛,卻不知,你們既是容不下我。”
魏太妃臉色陰郁,緊緊的攥著攏在袖中的手。
“燕王妃毒害了金太妃,遷居佛堂,為她誦經守孝三年。府中庶務,交由世子妃處理。”安世敏一錘定音。“念在你為錦兒守孝八年,便暫且饒你一次。”
魏太妃尖利的指甲緊緊的掐進手心,面上還要牽強的笑著:“兒媳謹記公爹教誨。”
龔青嵐看著燕王妃失魂落魄的被粗使嬤嬤架著離開,魏太妃佯裝身子不適,由著寧嬤嬤攙扶離開。一時屋子裡只剩下龔青嵐,安世敏,肖側妃。
肖側妃看著龔青嵐,咬唇說道:“我這是還了你救命之恩了。”
龔青嵐含笑的點頭:“王妃對你有恩,可卻是對你諸多利用。倘若不是她,你弟弟又豈會……”說到此,龔青嵐自知失言,見肖盈猛然抬頭看向她,幽幽歎道:“可惜了。”
肖盈急切的說道:“世子妃,你放才說什麼?我弟弟是燕王妃害的?”想到王妃對她的種種行為,愈發的篤定了!
“肖側妃,你莫要想太多。”龔青嵐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茶。喜歡腦補胡思亂想的人,就這一點好,你什麼都沒說,她便朝你這個要引導她的這個思路去想,效果比你想的還要好。
肖盈臉色變了幾變,態度立即轉換了,屈身說道:“世子妃,從前迫於立場,不得已才會與你為敵。如今咱們化干戈為玉帛,恩怨兩消。”說罷,跪在地上,鄭重的磕頭道:“今日我得罪了王妃,她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了。若世子妃能護我們姐弟周全,我願為世子妃效勞!”
龔青嵐臉上的笑容蔓延自眼底,肖盈是王妃的棋子,對王妃知之甚多。有她在身邊,還怕對付不了王妃麼?想到此,臉上的笑容加深,親自攙扶著肖盈起來:“渾說什麼?一家子人,這般客套作甚?”
肖盈舒了口氣,寒暄了幾句,適才告辭。
“嘴皮子比往些年伶俐了。”安世敏朗聲笑道。
“莫怪他們尋不到你,誰知一直以為是個和尚的智臻大師,是個道士啊。”龔青嵐不甘示弱的反駁。
“道佛一家,有何區別?”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卻騙了全天下。”龔青嵐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倘若不是鳳鳴,她至今都以為智臻大師是個和尚呢。
“我一心向道,可心性不定,師傅將我放在國寺打坐誦經,修行了幾年,倒也算半個和尚。”安世敏目光悠揚,似乎想到了那段過往。師傅說他六根未淨,不適合修道。
“今日多謝了大師,您都出家幾十年,還勞煩您著手管理俗事。”龔青嵐誠心磕頭。
“罷了,作為安家子孫,我是不孝。燕王府敗落,終歸是不忍見。”說罷,安世敏緩緩的起身離開。
龔青嵐抬頭,便見原本安世敏在的位置,空空如也。
——
紅玉傷口上了傷藥,跪在地上,給龔青嵐賠罪:“世子妃,都是奴婢的錯。若不是父母尋來,我偷偷與他們見了幾次,也不會給太妃抓到了把柄,來對付您。”
龔青嵐只手撐著額頭,透過琉璃珠簾,看著伏案處理公務的男人,緩緩的說道:“你也是有你的苦衷,倘若你沒有給我換藥,我恐怕就真的染上了時疫。”納蘭卿真是一個妙人,讓她出去下餌,果真便釣上了魚。
“奴婢有次被魏太妃傳去,聽到一個消息。似乎魏太妃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紅玉東張西望,附耳對著龔青嵐耳側道:“生出來了。”
龔青嵐挑眉,魏太妃不是絕育了麼?“怎麼可能?”
“奴婢偶然間聽到太妃與寧嬤嬤說話,似乎與王爺有一般大了,頂多就是四五歲的差距。”紅玉將那日的細節,一一說給龔青嵐。“這還得多虧了康嬤嬤,是因著太妃將收在箱籠的小衣,送給了康嬤嬤,寧嬤嬤叮囑那是太妃對小主的念想,既然賜給她,便是天大的恩賜。”
龔青嵐冷笑:“這不過是敲打康嬤嬤,讓她莫要忘了她的主子是誰。”不過是怕她被富貴迷了眼,生了旁的心思。“你下去好好休憩,將你父母送出燕北。”賞了幾十兩銀子給紅玉。
——
燕王妃被打入了佛堂,立時讓人給太妃送信去,讓她想法子求王爺,放她出去,可太妃那邊絲毫沒有動靜。
想到是龔青嵐讓她淪落至此,心裡升騰著一抹恨意。她又不曾生害龔青嵐的心思,不過是她的身份底下,無法給燕北王府帶來利益。便讓她挪居佛堂,重新給齊景楓尋個家世相當的女子。
“碧玉,你去給本宮找幾樣東西來!”燕王妃吩咐碧玉幾句,眼底露出憤怒的火焰,在佛堂三年。再次出去,早已是換了天地。
既然太妃不幫她,那就只有她自己動手了。只要龔青嵐出點意外,府中大小事務無人處理,王爺斷然會請她出去打點庶務。
念及此,臉上露出一抹和藹的笑。何以躺在床上入睡,半夢半醒間,似乎有許多東西在身上爬動,嵌咬。
刺痛感,使燕王妃從睡夢中醒來,就著清冷的月光。看到身上爬滿了翹著長長尾巴的蠍子,臉上的血色褪盡,啊的一聲淒厲慘叫,從床上滾落下來。
手臂上,已經被啃咬的鮮血淋漓,紅腫不堪。
燕王妃似乎感覺到蠍子爬到了衣服裡,不斷的到處嵌咬。在地上亂滾,兩只手在胸口亂抓,兩腳亂蹬,時而痛苦的蜷縮身子,時而梗著脖子,蹬直了腳。
想要叫喊,卻是不敢,一張口,蠍子便會要爬到嘴裡。只能鼓著眼珠兒,唔唔的痛苦呻吟。
龔青嵐在佛堂外,看著裡面的一切,嘴裡露出一抹冷笑。這只是開始!
到了白日,蠍子便會自己爬走,蠍子是經過了處理,沒有強烈的毒性。只是輕微的毒素,不會致死,卻是讓燕王妃渾身腫大,疼痛難忍。
每日夜裡,便會有不同的毒蟲,爬滿她全身,折磨得她精神恍惚失常。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念念有詞。
過了幾日,燕王府迎來了兩個稀客。
龔青嵐看著眼前面色紅潤的秦姚,歡喜的說道:“母親,你怎得突然間便來了?一點兒動靜也無!”說罷,斜眼睨著一旁面色柔和的沈長宏。心裡想著還是他魅力大,母親與他在一塊才多少時日,便將身體給養好了,眉眼間蘊含著幸福的神態。
“我……我要隨他進京。”秦姚說著臉頰微微泛紅,似嬌羞的少女。
龔青嵐眼底有著揶揄:“母親這是要捨棄女兒了?”心裡卻是為母親高興,她在感情上,怕是就如同少女一般。能放開心結,接納了沈長宏,也是好的。
“你若捨不得母親,便隨母親一塊兒進京?”秦姚笑著點著龔青嵐的額頭。
龔青嵐抱著秦姚,眼眶微微酸澀的說道:“母親,您便在府中住上幾日,與女兒好好相處一些時日,可好?”
秦姚拍著她的背脊,也有些感傷,“好,母親陪你幾日。”隨即,看向沈長宏。
沈長宏哪裡敢說不?誘哄她去京都,便是耗費不少心力,倘若沒有順著她,不願走了,怎好?
“你想住幾日,便幾日。”
龔青嵐見沈長宏如此,提著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母親,你如今這樣,真好。”與龔遠山在一起,就是一朵枯萎的花,了無生機。
秦姚見沈長宏出去,神色微微黯淡:“嵐兒,母親這些時日,不過是偷來的罷了。也不想想太多,人生就是這樣的短,一眨眼,便是半數歲月過去。這輩子就是認定了他,可造化弄人,生生的錯過。他說,這一輩子的緣分,錯過了半世,難道連下半輩子也都要繼續錯過?他怎麼甘心?都說來生繼續今世沒有延續的緣分,可他卻覺得要活在當下,誰也不知,下一輩子就真的會再次遇上。”
龔青嵐深有感觸,覺得沈長宏那個看似冷冰冰的男人,卻是這麼的感性。
“母親,和離的女子也是有權利追逐幸福。大越有許多的貴夫人,甚至誥命夫人都是和離過的女子,不都過得極好?”龔青嵐知曉秦姚的心結所在,柔聲道:“母親是過好自己的人生,何必在乎旁人的想法?你與沈將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錯過半生,你依舊獨身一人,他也等在了原地,何必要相互的折磨?”
秦姚何嘗不知?但是做,卻是極難。
倘若她不是太過在乎了世俗,又豈會淪落至此?
“嵐兒,好好珍惜楓兒那孩子。”秦姚目光溫柔慈愛,撥弄開龔青嵐黏在臉頰上的發絲,輕笑道:“母親是個沒有主見的人,而你就是太有主見了,有時未必你就真的能摸准了對方的心思。夫妻,是比父母還要親近的人,既然能對母親說,為何就不能與楓兒說?何必藏著掖著,相互的揣摩對方的心思?有什麼話,敞開了說,也少生出許多的不如意。”
龔青嵐微愣,母親這是在提點她。想著齊景楓這幾日的舉動,嘴角漾著一抹淺笑:“女兒曉得了。”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便是沒有見到了沈長宏。秦姚蹙眉道:“他這是去哪裡了?”
“大約是嫌咱們聒噪得厲害,逛園子去了。”龔青嵐輕柔的笑道,隨即,意識到梨園太妃今日在舉辦宴會,宴請了許多名門貴族夫人與小姐,生怕他走錯,會誤闖了去,臉色微變:“母親,我們快快去尋。”
二人一前一後的四處尋找,問著當值的丫環奴僕,沈長宏朝哪個方向而去。
當聽到他是去了梨園的方向,龔青嵐心一緊,焦急的說道:“不好了,母親,將軍去的地兒,太妃正在宴請女眷。他若闖進去,怕是不能善了了。”
秦姚心中一驚,不禁加快了腳步。
而沈長宏請奴僕引路,帶著他去尋齊景楓,一路走來,安安靜靜。突然,便是聽到一陣女子的歡聲笑語,臉色一沉:“帶錯路了!”
奴僕臉上露出諂媚的笑:“這位爺,這裡是去往世子爺所在的藏書閣。裡面的女子笑談,是太妃在宴請貴女。我們從門口的小道繞過去,便是了。”
沈長宏目光凜然,渾身散發著冷氣。手指微動,一片樹葉飛射而出,劃破了奴僕脖頸的表皮:“你若撒謊,下一片,就是割破你的喉嚨。”
奴僕下的腿一軟,跪在地上求饒道:“奴才該死,奴才糊塗了,帶爺走錯道了。”說罷,便要領著沈長宏往回走。
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道尖利的嗓音:“太妃娘娘,聽說你們府中的世子妃,是個破落戶?這樣窮酸底下的身份,豈不是辱沒了燕王府?何況,成婚都將近半年,一個蛋都不曾下,還不許世子爺納妾。倘若是我,早就按個善妒的名頭,將她送到庵廟裡去。”
太妃但笑不語。
另一個看著自家的女兒,笑道:“都說娶妻要門當戶對,到底有身份教養的女子,都知書達禮。我們姐兒成婚一月,便懷有身孕,主動將她婆婆送來的丫鬟開了臉,這不,其中一個通房也是有了身子。女子要識大體,賢惠淑良,這樣才能給夫家開枝散葉。門戶底的,陪的也是寒門妻,養家糊口都是問題,哪有銀子養小妾?適才那些破落戶,不會注重的調教女兒,難免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龔青嵐貶得一無是處。
沈長宏氣得臉色鐵青,幾個箭步便是入了院子,鷹眼一般銳利的掃過眾人,冷笑道:“我的女兒,也容你們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