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大寧縣了。
馬祥麟用獨眼看著前方的縣城,長嘆道:“大寧縣也是一個很可憐的縣城,在崇禎三年,陜西群賊渡黃河入山西時,就已經將大寧縣蹂躪過一次,城中百姓一半被裹脅,城墻也被推倒。我有心來援,但兵力不足,只能勉強守住蒲縣,沒想到紫金梁派出三百悍匪夜襲大寧,輕松將之拿下。”
邢紅狼道:“那這城裡的老百姓,只怕……”
馬祥麟沉重地點了點頭。
破落的縣城在大雨中接受著洗禮,縣城沒有城墻,所以守在城裡的賊軍也無險可守,他們就和馬祥麟守蒲縣時一樣,搬了些亂七八遭的石頭、木頭,或者破車什麽的,在城外圍了一圈,當作簡單的防禦工事。
大量的賊兵或坐或蹲,在這些亂七八遭的防禦工事下面躲雨,城中最高的屋頂上,插著數面大旗,雖然在雨中,它們也被冬風撩起一角,微微飄揚。
馬祥麟:“流寇的旗好多,看來不止一個匪首在裡面。”
他用獨眼拚命的看,但哪怕他視力2.0,隔著這麽遠也看不清楚旗上寫的字。
旁邊的邢紅狼伸手懷,摸出了一個長長的圓筒,遞到了馬祥麟手裡:“馬將軍,用這個看。”
馬祥麟:“咦?這是什麽?看起來有點像西洋玩意兒。”
邢紅狼笑:“不是西洋貨哦,是咱們自己的琉璃匠做的,名字叫做望遠鏡。”
這名字很容易理解,馬祥麟頗有些好奇,接過望遠鏡來,不需要人教,馬上就明白了該怎麽用,嘿,這東西獨眼用起來真方便,都不用把另一隻眼瞇起來了。
他用獨目一看:“哇,那幾面旗變得更遠了。”
邢紅狼:“反了,反了!”
馬祥麟趕緊把望遠鏡掉了一頭,再看:“咦?這次近了!好厲害!看得好清楚,我看到一面旗上寫著‘王’,那是紫金梁王自用的旗,還有一面寫著‘闖王’,旁邊還有一個‘翻山鷂’,‘西營八大王’、‘南營八大王’……”
看了一圈,馬祥麟對這望遠鏡真是愛不釋手:“這個東西可真是個寶貝。”
此時還在下雨呢,雨水落在了望遠鏡上,將圓筒淋濕,馬祥麟先前還沒在意,現在發現它是寶貝了,哪裡還舍得它淋雨,趕緊把它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雙手遞回給邢紅狼:“邢將軍,這好寶貝可別淋壞了,你趕緊收好。”
邢紅狼正要伸手接過來,就聽到自家丈夫高初五咧開嘴笑:“這東西,就送給馬將軍吧。”
“啊!”馬祥麟嚇了一大跳:“如此奇寶,送給我?我可不敢收。”
高初五:“馬將軍乃是國之棟梁,今後說不準還要上遼東與建奴交戰,有這東西,在對付建奴的時候也更方便呢,請務必收下。”
他平時是個憨憨,根本不會說話的,現在突然變得能言會道了,旁邊的邢紅狼等人馬上明白過來,是天尊在教他說話呢。木偶天尊一直坐在高初五的肩頭,很方便壓低聲音一字一句的往他耳朵裡塞。
若是尋常財物,馬祥麟是死也不肯收的,但這望遠鏡並不是尋常財物,它是真的對打仗幫助極大,馬祥麟實在扛不住這等誘惑,隻好將之收下,小心翼翼地揣好,再抱拳道:“今日受此大禮,我獨眼馬無以為報,這份情,我記下了。”
“小事,小事。”高初五咧開嘴:“接下來該把大寧縣搶回來了。”
馬祥麟皺起眉頭,很認真地問道:“邢將軍,攻城不比守城,難度不小,何況守城兵力足有十幾萬之眾,你打算怎麽打?用什麽戰術好呢?”
邢紅狼:“戰術?不需要什麽戰術!直接正面硬上吧。”
馬祥麟:“……”
好吧,正面硬上就正面硬上吧,他綽號“趙子龍”、“小馬超”、“獨眼馬”,什麽時候怕過正面作戰?
手裡白桿槍一緊,大聲道:“川中白桿兵,咱們準備來硬的,我們沖前面。”
川中白桿兵齊聲應道:“要得!”
他這邊剛剛誓師完畢,就見老南風從旁邊冒出頭來:“馬將軍,你別再一個人單槍匹馬向前亂沖了,你一沖出去,咱們的火銃為了不誤傷你,就只能停火,你一沖就是在幫敵人。”
馬祥麟:“……”
他妻子張鳳儀哈哈大笑起來。
老南風繼續道:“川中白桿兵也別沖前面了,伱們就護住我們的火銃兵,防范敵方沖過來就行了。”
馬祥麟聽到這話,有一點輕微的不開心。
川中白桿兵可是天下聞名的勇猛,打仗悍不畏死,舍身報國,從來沒有慫過,哪有什麽“別沖前面”、“護住火銃兵”這樣的道理。
還真有點想強兩句。
但是剛剛收下了別人送的寶物,現在馬上就翻臉罵人,似乎也不太好啊。
算了算了,就當給望遠鏡一個面子,這一仗就先聽他們的安排吧。
馬祥麟:“好!我且先看看邢將軍打算怎麽打這一仗。”
邢紅狼揮了揮手,高家村民團,開始準備了……——
與此同時,大寧縣城。
紫金梁王自用正站在一座高高的屋頂上,他現在已經恢復本名王自用了,不再單用一個綽號,這當然是因為他接過了王嘉胤部眾之後,成為了天下最大的反賊頭子,一下子也開始有點飄了。
手握二十余萬大軍,幹嘛還要用假名字?
至於九族,嘿,還要他們做啥,被朝廷殺了也就殺了,老子重新再娶個老婆,再把九族生出來便是。
王自用的心情現在並不太好,看著城外越來越近的高家村民團,他感覺到了鴨梨。
“外面那支軍隊,莫名的強。”王自用對身邊的賊酋們道:“全部用火器,而且火器打得又遠又狠,甚至可以在下雨天使用,這究竟是支什麽怪隊伍?”
他身後鉆出來一個闖王(高迎祥),低聲道:“有可能是京城的神機營。”
南營八大王冒出頭來:“聽說神機營早就不行了吧,怎麽可能還這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