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來了救星,不料安郡王來了也這樣說,立時就倒了氣兒,眼見得就往地上軟下去了,安郡王連忙伸手扶著,卻還又加了一句:“老太太又是在二叔這裡,那萬氏也是常在跟前伺候的,便是老太太,也免不了隱匿不報四個字,我聽說刑部遞給皇上的摺子,也加進去了。”
什麼,弑君大案還有自己的事兒?楚老太太這眼見得想暈也暈不過去,只得老淚縱橫的拉著安郡王的手哭道:“這實在是冤枉啊,我楚家對皇上的忠心,天日可表,你爹可是為了救皇上沒的!我要是知道他們在底下竟敢幹那樣的事,哪裡還能容他們到今天!”
對皇上的忠心,十數年來都是楚家的立足之本,這段話老太太這輩子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簡直熟極而流,且楚老太太向來誰都不怕,但也還根深蒂固的知道皇上太后皇后是不能不恭敬的,這會兒真是覺得莫大的冤屈:“長壽啊,你要去給我們楚家分辨清楚啊!”
安郡王也怕把老太太給嚇出個好歹來,這會兒見老太太知道厲害了,便應了一聲,安慰了楚老太太幾句,便過去與談公子商議:“談大人。”
談公子煞有介事的點頭道:“安郡王請吩咐。”
安郡王道:“既然只是刑部的關防,不是聖上的旨意,還請談大人看在我的面上,今日略放一放,我自進宮回奏皇上,求皇上恩旨,必不致讓談大人難做。”
談公子皺眉道:“不是下官不尊安郡王諭令,只是刑部已經吩咐緝拿,若是回頭有人趁機逃逸,那豈不是下官的責任了?”
安郡王便道:“本王作保,若是下次還需拿人,必定拱手送上,一個不少!”
一頭說著,一頭從袖子裡摸了兩張銀票遞過去,老太太單看那大小,就知道是大額的,這會兒也顧不得心疼了,倒指望談公子趕緊收下。
果然,談公子收銀票的動作若行雲流水,然後對安郡王點頭道:“也罷,既然是安郡王發了話,下官也不好不給面子,既如此,楚兆林暫且不拿,就把那罪魁萬氏帶走就罷了。”
收了他們家兩千兩銀子還要拿人?楚老太太顫微微的剛想說話,談公子鳳目掃過來,那凜凜的冷意,竟硬生生的把老太太想說的話憋了回去,一個字也說不出。
談公子舉手為禮,與安郡王告辭,帶了底下兵士走了,安郡王才對楚老太太道:“這弑君大案,藥是經了萬氏的手,交給郡王妃的丫鬟的,若不是郡王妃機警,真叫皇上用了那藥,咱們一家就完了,別說這會兒我來轉圜,就是我,這會兒說不定也進了詔獄了!老太太還想著保那萬氏不成?倒是要早些打算,把叔父撕擄開才是當務之急!”
“不保不保。我什麼也沒說啊!”楚老太太本來就沒有個定主意,這會兒叫安郡王一說,頓時也覺得一家子這無妄之災,全是萬姨娘和楚荃招來的。
這還不是小事呢,這是弑君大案!
“這個攪家精!”楚老太太生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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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太太不懂事,趙如意可是懂事的,聽安郡王說到這裡,早笑死了,她一邊親手倒了茶遞給安郡王潤潤喉嚨,一邊笑道:“刑部這原本就是只提萬氏吧?你倒把老太太給嚇的那樣。”
“刑部如今是直郡王一直理著,我要辦點兒家事,他難道好意思不給我方便?”安郡王笑道:“不過他那邊的人雖然個個五大三粗,樣子看著凶,說話卻不行,這樣的事,還得叫小談去辦,你瞧他一出馬,就把老太太嚇的那樣。後來話都不用說,眼睛只一掃,老太太就連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趙如意回想談公子那張漂亮面孔,他鳳眼斜挑,笑起來仿若春暖花開,只臉上但凡冷峻下來,就頗有凜冽之意,且言語俐落,處變不驚,果真是上佳人選,趙如意便笑道:“後來呢?”
“後來那小子卷了我兩千銀子走了!”安郡王沒好氣的道:“還不肯還我了!”
趙如意好險一口茶沒噴出來。
安郡王又說:“後面就簡單了,楚荃和萬氏都供認不諱,現今收押在刑部大獄裡,雖然她們是被哄騙的,但說什麼藥也是從她們手裡遞出來的,自脫不了干係,大約今後賜自盡罷。這還是因著是我們家的女眷的緣故,才格外施恩,留個顏面,沒送菜市口。叔父本不知情,但身為夫主,總有管教不嚴之責,刑部擬了免職。這還是因著皇上不怎麼追究,直郡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這樣一個輕飄飄的免職了事,換一家人,說什麼也要流放的。”
趙如意點頭,這倒是真的。
“這事兒既然是我辦的,那就要按照我的心意辦。”安郡王道:“叔父免職,再加一條,遞解原籍,命地方官嚴加看管,把老太太一併哄回去。老太太這些年越發昏聵了,雖說沒什麼壞心,也太沒心眼了,動不動叫人攛掇著出頭兒,偏又是老祖宗,總不好拿老太太怎麼著。”
安郡王喝一口茶,又道:“這會兒萬氏雖沒了,叔父跟前還那麼多人,丫鬟小子的,誰說得准哪些人在後頭悄悄哄著老太太呢?時不時的冒出來一個,雖做不了什麼傷筋動骨的事,可也沒有天天如臨大敵的防著的,倒不如哄回老家去,落的清淨。”
“說得也是。”趙如意點頭道,她知道安郡王這是為了她作想,老太太再怎麼折騰,是不會折騰親孫子的,還不是沖著她來,趙如意道:“有公主府的面子在那裡,老太太回了老家,地方上自然也敬重著,且雖然叔父是免職了,老太太到底二品誥命是還在的,咱們平日裡四時八節的禮往那邊送,誰也不敢不開眼的幹些什麼。”
只是,趙如意笑道:“那老太太肯走麼?”
“要論老太太自個兒的心意,那自然是不肯的。”安郡王笑道:“可架不住又不是我去跟老太太說。小談昧了我兩千兩銀子,這點事兒都辦不好,他還有臉要不成”
談公子連話都不用多說,只是臉一冷,一副老太太不立刻動身,他就要把楚兆林給抓起來的架勢,楚老太太嚇的沒口子的只是應是,一個多的字都不敢說,還是安郡王在一邊扮白臉,跟談公子商議了一番,才允了楚家十日寬限的期限。
趙如意笑了半日,第二日一早便打開自己兩口子私房小庫房,選了些應用東西並衣料、藥材、茶葉等,另外加了些老年人日常應用的丸藥,一併交出去給護國長公主過目。
公主府又額外買了兩輛馬車,並派了兩個管家娘子,四個婆子,四個小子,連同安郡王挑的護衛,連人帶細軟,也是七八輛車,送楚二老爺一門回徽州老家去。
只有楚三姑娘本來正在議親,已經差不多定了人家了,只等明年國喪過了就下定禮,護國長公主便把楚三姑娘楚菊接到公主府住,今後也就從公主府出嫁了。
這種事算是十分平常的,各家常有這樣的表小姐,楚家本來就沒有正經分家,只是因公主府制度不同而已。
趙如意帶著楚安安,楚菊也跟在後頭,一起隨護國長公主去給老太太送行,侯寶如自也來了,見到胖乎乎的楚安安就伸手抱,她是時常來往的,楚安安認得她,見她伸手就乖乖的張開手讓抱。
“安安又沉了!”侯寶如抱著她香面孔,楚安安抱著她的脖子,軟軟的挨著她,這時節還不冷,楚安安只穿了一套杏黃軟緞的撒腳褲子小衣服,越發襯的她雪白的一團,侯寶如笑道:“安安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楚菊在一邊笑道:“我覺得,就像那海上進來的琺瑯盒子上畫的那種小孩兒。表姐覺得呢?”
“對對對!”侯寶如笑:“我也覺得像。”
趙如意倒是沒理會她們議論,楚安安也沒有,她第一回出門,看什麼都新鮮,只管轉著小腦袋到處亂看,黑亮的大眼睛裡全是好奇。
待送走了楚家一門,趙如意便帶著楚安安進宮去給皇上請安,皇上念了好幾回要再看看楚安安,上一回皇上見到小傢伙的時候,她才剛出生,紅彤彤的,哪像現在這樣雪白粉嫩一團。
如今皇上養傷,看看楚安安,心情好。
宮門高大寬闊,換轎子的時候楚安安就仰著臉好奇的看,往裡頭去的路上,好奇的身子都想伸出窗口去,皇宮氣勢又與別的地方不同,格外寬闊,處處都是明黃大紅,極有氣派,楚安安的那點兒瞌睡都醒了,伸著小腦袋看個沒完,趙如意把她抱回來,她又舞手舞腳的掙著要出去,趙如意笑道:“這麼好玩?索性把你養在宮裡好了。”
她們母女兩個到了含德殿,御書房掌宮太監何權已經迎出來,見趙如意親自抱著小姑娘,小姑娘羊脂玉一般的臉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連忙笑道:“這是大姑娘吧?這模樣兒生的實在好,倒有幾分像足了皇上的樣子呢。”
趙如意笑道:“都說外甥肖舅,果然是這樣。”
這何權原本不是晉王府的人,還是最近才知道趙如意的真實身份的,面兒上一絲兒不露出不同來,可行事做人就悄悄兒的略微變了一點,就如同剛才這句話一般,改的不動聲色,卻又剛好合適。
能在宮裡這樣的地方,做大總管屹立不倒,還能做皇上的心腹,果然沒點兒本事是不成的。
這個時候,趙如意才突然發現,自從皇上那一回把前因後果,種種緣故說了之後,似乎也在不動聲色的安排著讓周圍的人,小範圍的有分寸的透露了趙如意的身份,尤其是那些需要知道了,趙如意才方便的人。
比如這位何大總管,他明白的想必只是趙如意大公主的身份,裡頭的來龍去脈,想必皇上不會解釋,但他明白了,趙如意不管在御書房還是在含德殿,行事說話都要方便許多。
這會兒趙如意便抱著楚安安進去見皇上,在這含德殿病榻前,她便光明正大的對小姑娘說:“安安,這是你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