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一陣,太醫院王院判聽說是直郡王妃出了事,親自帶著幾個太醫飛馬而來,趙如意施針後,直郡王妃的症狀確實大有緩解,疼痛減輕,意識也清醒了,已經叫人扶著坐上了軟轎,趙如意把先前的症狀一五一十的交代給了御醫們,只沒有說藥物反應的那一點,見他們都上前去了,便不聲不響的退了出來。
她被請過去的時候,丫鬟就早去那邊小禪院請了趙老夫人了,此時見她神情,老太太有點擔憂:“不是好事吧?”
得病當然從來就不是好事,但趙如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搖搖頭:“橫豎與咱們無關,現下太醫也來了,我該說的也都說過了。”
這樣一說,趙老夫人就更擔心,她是見過世事的,當然明白趙如意所謂的該說的是些什麼,說真的,這樣的事,分寸極難掌握,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可是,趙如意從來不是她可以教訓的,是以趙老夫人只是歎了口氣,說:“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還是先要保全自個兒才好。”
趙如意想了想,這話實在很有道理,可真有這樣的事,自己卻還是做不到一點提醒都不做,她也就只得跟著歎口氣:“嗯,我知道了。”
姑娘們不知厲害,反倒都有點興奮和驚訝:“這就是直郡王妃啊。”
大殿下於賜婚當時獲封直郡王,直郡王妃便是皇長子妃。
“九姐姐好厲害,九姐姐施了針,瞧著直郡王妃果然好得多了!”這是沒在錦城見識過的十一姑娘趙淑琴說的。
“原來九姐姐這簪子有機關呢,前兒我瞧著好看,還想也做一隻呢,九姐姐給我看看!”這是愛比較的十姑娘趙淑秀。
七姑娘趙淑雲便道:“你做來做什麼,你又不會用!”
“我又不往裡頭放針,我就做外面這樣子的,光好看就是了!我那裡還有一塊上好的坯子,我做兩隻,也給姐姐一隻!”趙淑秀笑嘻嘻的說,接過趙如意遞過來的簪子翻來覆去的瞧。
這簪子是師父給她的,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蝴蝶簪子,雕工也是一流的,確實單看外頭也是上好的一隻簪子。
她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趙如意就顯得沉默些。
這種藥物反應,師父曾經教導過她,同時教給她的,還不止這一種。她記得那一天天氣極好,她跟師父坐在花園子裡喝茶看雲,師父突然說,我要出海去了,有些東西我要交給你。
接著,師父就拿出了那精緻的木盒,教她辨識這幾種藥,她覺得古怪是因為這幾種藥明顯和其他的藥不同,用精緻的白玉小瓶子裝著,一共五瓶擱在一個同樣有著精緻雕花的木頭盒子裡,也不知道師父以前擱在哪裡的。
趙如意那麼淘氣,師父什麼玩意兒都讓她翻過,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盒子。
這些藥的教導過程也與其他不同,師父讓她看,讓她聞,也讓她嘗,告訴她怎麼制的這樣的藥粉,用的哪些藥物,功用如何,加減效果如何,但是沒有適用症狀。
因為這不是治病的藥,趙如意倒也不是奇怪這個,不治病反而得病的藥以前師父也教過她,兩個女子,其中一個還是小姑娘,這樣子行走江湖,多少要有點自保的手段,師父就會這種手段,其實也並不害人,只是叫人惹不起而已。
但是這一次師父拿出來的幾種藥不是用來自保的,這是害人的藥,趙如意學會了這幾種藥,就很清楚了。
師父要出海去了,沒有交代給她別的東西,沒有交代給她千金坊,也沒有告訴她以後該過怎樣的日子,甚至沒有說她會不會回來,只是教給她這幾種藥。
師父為什麼這樣做呢?趙如意以前沒有深思,可今天在直郡王妃身上診出了其中一種藥物,趙如意覺得有點什麼想法一閃而過,但一時之間她卻抓不住。
正在這個時候,那頭有人大步走過來,居然也是浩浩蕩蕩的,京城一霸的安郡王,回到了京城,自然不會安靜低調,不出兩日,已經呼朋喚友起來,七八個錦衣玉帶,金冠束髮的紈絝貴胄子弟,還有小廝侍衛跟著,當然就是一大群人了!
“好幾朵姐妹花!”廉郡王長公子,與安郡王是表兄弟,一眼就看見了那邊的趙家姐妹,她們本就不是北地長相,又都穿著差不多兒款式花色的衣裙,尤其人人都有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很容易看出來就是一家子的姐妹。
“不是京城人家吧!”威遠侯第三子薛和,生性格外跳脫:“京城人家要有這樣幾位姑娘,哪裡還能沒見過啊!定是來待選的,那就多半有點官身了。”
京城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會害羞的談論著才子,這些貴公子也難免會論一論佳人了,而且大膽很多:“待選就更好了,不就是選來指給咱們的嗎!”
這些人都是京城數得著的人家,與皇家關係親密,在兩宮跟前都是有體面的人家,本來也有些人家已經想著趁這一回,有看好的姑娘,求個賜婚的體面。
自然不是所有人家都非要求大富大貴人家的姑娘,媳婦是娶進門來的,有些人家看重容貌性子反是超過家世門第。
何況來待選的,自然都有點官身在身上,最差那也有六品了!
“郡王爺看見沒?”薛和笑嘻嘻的說:“你看那個個兒高高的姑娘,穿紅的那個!比我娘替我看的那些個強多了!”
安郡王轉頭看了他一眼,大步就往那個個兒高高的姑娘那裡走過去了。
“郡王爺霸氣!”
“薛老三你學著點!”
薛和摸摸頭:“郡王爺這一招,真是……醍醐灌頂啊!學著,學著!”
趙如意有點意外:“王爺也在這裡。”
“有什麼事?”安郡王問:“我聽說奉國寺這裡宣了太醫院,想到你也在這裡,就拐過來看一看。”
護國長公主要他照看趙如意,他一直記得。
“是直郡王妃。”趙如意說,也不知怎麼的,她看到安郡王走過來,心裡居然就舒服了一點了,這件事到底和她無關的,她就算窺的一點邊緣,其實也不是她的事。
“要緊嗎?”安郡王問。
“暫時還不要緊,但是很蹊蹺。”趙如意想了想,跟安郡王實話實說,她覺得,如果在京城裡還能對誰說這件事,也就只有他了。
有千金坊的事情在前,趙如意明白,至少師父是覺得安郡王靠得住的,那麼當然她也就這樣覺得了。
“我是說你。”安郡王有一點詫異的看向趙如意:“直郡王妃有蹊蹺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如意這樣的人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想了半天才說:“沒有事。”
大概是因為她想的時間有點長,安郡王狐疑的問:“真沒有?”
“真沒有。”
“那你也沒有嚷嚷她有蹊蹺吧?”安郡王想了一下又問。
“我是笨蛋嗎?”趙如意又好氣又好笑:“我只是提醒了和安公主,病情可能會怎麼發展,其他的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就不要緊!”安郡王說:“他們最多猜一猜,能有什麼。”
他們在這裡說話,那頭的幾位錦衣公子也都沒閑著,一個個人模人樣的上前去給趙老夫人、趙大夫人、二夫人等請安套近乎,雖然不認識,可那一口一個老太太喊著,當然立刻也就知道了這是來自西南錦城的永寧侯的家眷。
這樣的身份,說高當然不算高,說低那也可以說不低,永寧侯出了那樣的事情還能平級襲爵,這在京城也都能算一個新聞了,這些人雖然看起來紈絝,消息卻是比誰都要靈通的。
要說這會兒這些人對趙家的姑娘能有多大想頭,其實還說不上,不過既然遇上了,認識認識也沒什麼不好,窈窕淑女,就是看看也不錯呀。
安郡王問明白了沒有事,照例留下那句:“有事叫人來找我。”就帶著那群人走了,趙淑蘭這才笑道:“沒想到,安郡王這樣和氣。”
“和傳聞完全不一樣嘛。”趙十一姑娘笑道:“都說他是霸王呢!從小兒算得跟著皇上,在御書房長大的,偏皇上又縱著安郡王,想怎麼著便怎麼著。”
七姑娘趙淑雲笑道:“到底是郡王爺,再怎麼著禮數是有的,九妹妹又在給公主調養身子,是公主府的客人,郡王爺自然是懂禮的了。”
趙老夫人對人解釋的口徑是趙如意懂醫術,是以公主府請她暫居,為護國長公主調養身子,女醫原本盛行,且本來就重調養,倒是個十分自然的說法。
姑娘們說笑著離了這是非之地,還是去奉國寺大殿燒了香了,又各處供奉著菩薩的殿都一一看過了,還在奉國寺用了素齋才走的。
那個時候,和安公主府的人早已走的無影無蹤,奉國寺各殿依然人來人往的燒香磕頭,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
安郡王真是說到做到,晚間回來見到了,他真的並沒有問一句直郡王妃的蹊蹺所在,好像只要趙如意沒有沾上這件事,就跟他完全無關了。
趙如意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有一個人一起知道了這件事,卻能不當一回事,還真的讓趙如意心理壓力減輕了許多,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意。
趙如意只是把這件事跟護國長公主說了一回,長公主倒是跟安郡王一樣,聽了也就算了,只說了一句:“這也與我們無干。”就把趙如意給打發了。
趙如意回了自己住的玉荷園去,倒是丁香在門口只說去拿個什麼東西,只叫山茶和牡丹、青黛跟著趙如意回去,一轉頭,就回了護國長公主這裡。
“還有事?”護國長公主倒是先問了。
丁香便把先前趙老夫人在她跟前說的話回了,她說:“姑娘聽了,說要來回公主,老太太還把姑娘攔住了。”
“這就很知道分寸了。”護國長公主輕輕點頭,趙家這許多年來,並沒有因為趙如意的關係,來要過封賞,要過恩典,就是趙家大老爺出了那樣的事,趙家也只是在靜靜的等著。
護國長公主覺得,她果然沒有看錯這位趙家當家的老夫人,趙老夫人很明白上位者的心態,只要你替他辦好了事,給了他好處,尤其是這種不太好宣揚的好處,上位者心中自然記得你的功勞,該給你的恩典,那也不需要你伸手去要。
還反而會更好些。
就如這一次趙家的事,趙家若是仗著有趙如意此事,急急忙忙就往京城裡護國長公主處想辦法,這樣擺明瞭功勞要恩典,一切算的清清楚楚,護國長公主或許能想辦法撈了趙大老爺出來,只是也就是如此了。
哪裡比得過如今得了皇上一句趙家不錯的考語,而平級襲爵呢?
能替上位者辦事,其實是極難得的機遇了,就是一時看起來沒什麼動靜,沒給什麼好處恩典的,可心裡能記得你是個會辦事又懂事的人,就有的是好處了。
須知上位者那是最不怕給你好處的人,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若是不給,今後誰還實心替你辦事呢。
趙家的老太太,顯然就很知道這樣的道理,就是今日這個落選的話,護國長公主也聽出了別的意思,老太太是怕孩子們被選了皇上宮妃,或是皇子側妃等,才遞的這樣的話,畢竟這算得上是恩典,萬一皇上要給這樣的體面呢?
這老太太真是個聰明人。
護國長公主就對丁香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還別說,護國長公主想,自己原本還真想給皇上提一句,選趙家不拘哪個女兒進宮,進宮就封主位娘娘,也好提一提趙家的身份。
如今這樣一說,她當然就不再提了。
護國長公主還尋思,難道趙老夫人料到她的心思了不成?
丁香從公主正房出來,繞過回廊剛走到後頭,卻見趙如意正站在垂花門那裡,與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說話呢。
丁香緊走兩步趕到跟前,他們剛好說完話,那男子舉手一輯之後走開了,丁香一句也沒有聽到,只見到一側那極漂亮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