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公子笑道:“公器私用啊,郡王爺!”
安郡王瞪他一眼:“我沒錢!”
談公子還是笑,在月色下,他這俊秀無雙的笑,看在安郡王眼裡十分的礙眼,談公子說:“我知道你沒錢,不止你,就連皇上,也是捉襟見肘啊。六部從上到下難馭使,做什麼都難。”
“嗯?”這小子又知道什麼了?
“我有眉目了。”談公子說:“不然我怎麼好意思來找你要錢要人呢。”
“真有那事兒?”安郡王登時連趙如意都拋到腦後去了,簡直是精神一振。
“東西定然是有的。”談公子道:“這個消息還是准的,可是對方看的緊,根本沒法打聽,就是這會兒有錢有人了,我想辦法安置人進去,沒有個幾年功夫也難見功。”
“何況我見你給錢也難。”談公子說。
談公子等了一下又說:“還有個法子,光是白嘴張嘴要錢,我今兒也不來這裡了,橫豎你那也拿不出來,小藍願意出錢,不過想要給他妹子謀個前程。”
“進宮?”安郡王問。
“直郡王府。”談公子搖搖頭道。
“他們家有點意思。”安郡王笑道:“放長線釣大魚呢這是?”
“以女眷為晉身之階,這是最不顯眼的做法。”談公子道:“也是最便捷快速的路了,而且要抽身也最容易。”
捨棄就行了。
這樣殘忍的話輕描淡寫的從談公子嘴裡說出來,京城那些仰慕他的姑娘們也不知見到了會怎麼花容失色。
談公子卻絲毫沒有想過這些,他笑對安郡王:“這可不是小藍能做主的事,我聽說,藍五公子也在京城。”
連安郡王這樣沒有和藍五公子打過交道的人,也聽說過他,藍家有的是銀子,藍五公子知道的事,不見得比談公子少。
“這件事我知道了。”安郡王並沒有立即就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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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除了後宮,自然是京城各家也都知道了,誥命們紛紛遞牌子要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如今德妃娘娘毫無預兆的被停了管理六宮的權利,太后便吩咐六宮諸事由麗妃為主,榮妃、肅妃協管,此時已經下諭各方,皇后娘娘要安養,准三品以上誥命入宮請安,其他女眷誥命於宮門磕頭就是了。
其實就是三品以上的誥命,進宮來也不見得能進到皇后娘娘寢宮去,不少也不過就是在院子裡請了安就是了,能進到裡頭的,不過是各府王妃誥命、公主們、皇后娘娘的娘家親戚女眷,還有就是幾位閣老夫人等有體面的高官勳貴的夫人。
趙如意在這些天裡拘在這裡,倒是把本朝差不多兒的有名女眷都見了個遍,她是有心人,既然已經有了那個心,也就把她們裡頭種種關係來往都梳理的一清二楚,橫豎娘娘只是看起來病重,她雖然在那裡,其實也是空閒著的。
這會兒,皇后娘娘床跟前坐著的只是個六品官兒的太太,連誥命都沒有,可在這宮裡,誰也不敢小看了她去,白瑤琴是娘娘從娘家帶進來的宮女,滿了二十五歲娘娘賞了恩典,七品女官身份放了出去嫁人,婚後也常進宮來伺候,皇后娘娘如今病重,更是天天一早就進來。
這位白太太,簡直就是京城人情脈絡的一本活典,沒有她不認得的太太奶奶,沒有她不知道的姻親關係,甚至就連有些人家家裡哪個姨娘有寵,哪個姑娘怎麼著,都能說些門道出來。
果真是在這宮裡浸淫十年的,在宮裡這樣的地方,過了十年,還能有那樣的恩典放出去,定然是不可小覷的,而且這位白太太待她意外的和善,細細說來從無不耐煩,趙如意這些天頗覺得受益匪淺。
皇后娘娘病了有近一個月了,這重病也有七日,御醫束手無策,幸而有趙九姑娘妙手回春,到了今日,終於把皇后娘娘的病情穩住了。
皇上大喜,下旨賞趙九姑娘。
趙如意笑道:“娘娘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就是。”白瑤琴怪同情的說:“拘了這麼些天了,也不好出去。”
“其實娘娘待我好,我倒沒覺得怎麼著。”趙如意笑著說:“反是看娘娘每日這樣,才是辛苦。”
這會兒跟前沒請安的誥命,她們說話隨便,皇后娘娘也就起身疏散疏散,聞言笑道:“我不過就是睡覺,有什麼辛苦的。”
有趙如意的醫治,皇后已經不太咳嗽了,不過偶爾咳一聲兩聲的,有時候來了人,就只管睡覺,趙如意便笑:“這樣睡覺,也不容易啊。”
得病不容易,裝病也不容易,趙如意不知道皇后為什麼要裝病,想來定然是有理由的,白瑤琴也在一邊說:“幸好有如意在這裡。”
她們這些日子處的好了,個個都叫她如意。
皇后笑道:“可不是,若不是有如意在這裡,可怎麼好,要怎麼謝你才好呢。”
“皇上天天賞,我都不好意思了,娘娘還這樣說。”趙如意連忙推辭。
“皇上賞那是皇上喜歡,我謝你那是我喜歡。”皇后笑。
趙如意向來嘴甜:“皇上和娘娘是夫妻,從來夫妻一體,皇上賞了那就是娘娘賞了,哪裡還能分你我呢。”
這話說的皇后莞爾,白瑤琴就是這些日子見慣了趙如意的伶俐,心中也不由的讚歎,這姑娘說話做事都這樣妥帖聰慧,也不知道趙家那樣破敗的人家是怎麼教導出這樣的姑娘來的,實在是討人喜歡。
白瑤琴便笑道:“娘娘向來喜歡女孩兒,和安公主出了閣,雖然也常回宮來請安,到底是有數兒的,跟以前自是不同的,如今這現成一個姑娘在跟前,趙九姑娘也早早的沒了母親……”
大皇子與和安公主的生母去的早,皇子還好些,本來就不由宮妃教導,女孩兒卻又不同,按照成例,和安公主從小兒便是養在皇后娘娘膝下,另外還有一位四公主,就養在德妃娘娘的宮裡。
這些,趙如意現在已經門兒清了,所以她聽到這話的意有所指,嚇了一跳:“白姐姐這話哪裡說起,我怎麼當得起。”
皇后娘娘笑道:“這話倒有意思,要論可人意兒,如意比起和安可就強的多了,和安從小兒就憨吃憨玩,說話哪有如意這樣和軟好聽,這些日子有如意在跟前,我倒是常笑笑,連病都不想好了!”
白瑤琴撲哧一聲笑出來:“可見我是旁觀者清了。”
皇后娘娘的面相,趙如意這些日子早看了十遍八遍了,娘娘確實心胸不開,有心事鬱結在心,趙如意不好問,只得給她開了一套食療方子用,茶飲與飯食都有,要論這些體貼,趙如意向來是做的自然叫人舒服。
她這會兒連忙道:“這是玩笑話,我可經不起。”
“什麼玩笑,也說給朕聽聽。”窗外傳來皇帝的聲音,因著皇后娘娘病重,皇上伉儷情深,說是怕外頭聲響大了擾著了皇后,早吩咐不許如往常一般高聲通報,這會兒無聲無息就在窗子外頭接了口,趙如意和白瑤琴都連忙站了起來。
錦簾高高打起,皇上一臉笑的跨了進來,何權微微弓著身,在門口伺候。
見兩人行禮,皇上隨和的一擺手:“免禮。”
兩人還是福了一福,白瑤琴在皇后殿裡伺候了十年,自是常見皇帝的,此時見問,大著膽子笑答道:“臣妾見皇后娘娘那等喜歡趙姑娘,趙姑娘又有這樣大功,如今娘娘跟前也沒個貼心的姑娘,便想著說娘娘何不收了趙姑娘為乾女孩兒呢?”
皇帝撫掌笑道:“這是喜事啊!”
白瑤琴見皇上也喜歡,便笑著補充了一句:“倒是趙姑娘不肯呢。”
趙如意連忙道:“哪裡是不肯,只是當不起。娘娘若是喜歡我,我常進宮來伺候也就是了,別的真是當不起。”
她是真的沒想到有這一出,皇后娘娘收義女,當然不是公主的位分,可是也不是一樁尋常的事,十分矚目,也難免叫人猜疑,而且到得今後賜婚,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怎麼說也有郡君或是縣主的位分了。
這也是有例的,前朝有太妃收了義女,皇上也賞了個鄉君的位分呢,何況這是皇后,自然又高一層了。便是公主之女受朝廷封賞,也不過是這個位分,且還不是成例,公主之女沒有封號的也多了去呢。
她這樣一個出身,叫皇后收為義女,外頭要怎麼議論,而且尷尬的是,她要是真的救了皇后娘娘的命倒也罷了,這演了幾日戲,就得這樣大個恩典,她真的覺得受之有愧。
“你這孩子。”皇后娘娘笑著嗔道:“平日見你疏朗大方,這會兒怎麼反這樣扭捏起來,我既喜歡你,有什麼當不起的呢?”
皇帝也在一邊點頭笑道:“說的很是,皇后性子素來都是淡淡的,難得跟朕求過什麼,今兒既然開了口,那說不得是要應的,且趙姑娘不僅這一回救治了皇后,上一回還治了太后娘娘不是?”
皇后笑道:“既是我的女孩兒,皇上叫如意也就罷了,又親熱又好聽,豈不是好?”
這就是當權者,隨口說出來就是事實了,趙如意苦辭不允,白瑤琴早強拉著她給皇后娘娘磕頭了。
這大約也是作勢的一環了吧,趙如意想,要強調娘娘病重復蘇,所以讓自己白撿這樣大個便宜嗎?
丫鬟鋪上了大紅錦緞墊子,她便也只得磕頭奉茶,叫了母親。
皇后娘娘笑著應了一聲,接茶的時候,好似無意般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含笑看著趙如意,只有像她這樣坐了這個位子十多年的人才看得出來,皇上的那目光,看著趙如意如珠如寶。
喝了茶,皇后娘娘便笑道:“去開了庫,把那副金累絲蝴蝶的頭面拿來給你們姑娘,再有前兒那斗篷,我說只合姑娘們穿,可惜跟前沒個女孩兒使,這倒是巧了,一併拿了來。”
那頭面是整套的,不是尋常的一簪兩釵兩朵鬢花,這一套總數有二十幾件,從步搖簪子到釵子鬢花髮梳耳墜手鐲戒指一應俱全,俱是拉出來極細的金絲做的蝴蝶樣,每一件上都嵌有小顆紅寶石點綴,手工極其精巧,顯然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東西,且東西雖然貴重,卻是精緻而不沉重,最是適合年輕女子用。
那一件鸞鳥朝鳳金銀織錦鑲毛斗篷,粗看不是十分出奇,可趙如意見慣了好東西的,見這斗篷上如水般的光華,微微一動便似在流動一般,便知道貴重了,還說合小姑娘用,一般的小姑娘只怕連見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不過這既是認母親,這貴重也收得,趙如意便磕頭謝恩,皇帝笑吟吟的看著,說:“這套東西以前好似見皇后戴過一兩件,擱在這兩年也難見這樣的手工了。”
白瑤琴笑道:“這還是娘娘當年出閣的時候舅老爺特特去江南尋回來的,便是天寶坊,如今大約也沒有這樣精細的東西了。”
“叫皇后比下去。”皇帝笑道,心情極其愉悅的樣子,皇后娘娘笑道:“皇上自有好東西賞的,我哪裡比得上。”
“皇后這樣一說,我不拿點兒好的就不行了,如意心裡頭定然說朕小氣。”皇帝笑著說。
趙如意笑道:“皇上賞什麼都是給我的恩典。”
皇帝隨口笑道:“如意既是皇后的女孩兒,也該叫我一聲父皇。”
趙如意只當皇帝隨和,哪裡敢真這樣叫,只是抿著嘴笑。
皇帝沒等到那一聲,也不好再說,便道:“西山腳下那一片莊子,就賞了如意罷。”
趙如意一怔,沒想到皇上給個這樣實在的東西,她這輩子禮收的不少,除了師父替她置過產業,連趙家,因為還沒到出嫁辦嫁妝的時候,也沒給過她產業,收的大都是衣料首飾玩器,偶爾也有古董字畫,這收禮收一個莊子,還真是畫風別致了。
“果然是好的。”皇后笑歎道。
趙如意也不能推辭,只得磕頭謝恩。
皇上又吩咐:“曉諭各處,皇后娘娘大病初愈,准在京誥命入宮請安,並諭趙九姑娘拜皇后為母所事。”
安郡王聽到消息,差點嚇一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