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年年一覺醒來的時候,仿佛覺得自己穿越了時光。
泛黃的牆面,上面貼著老舊的海報,紅木傢俱,衣櫃裡藍白相間的校服,還有…鏡子裡那張無措又稚嫩的臉龐,赫然是她初中時的模樣。
趙年年一咕嚕的從床上爬了起來,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腳推開了門。
入目而及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格局,時隔多年,再次出現在面前的老舊臺式電視,破了幾個洞的沙發,還有廚房忙碌著的那對年輕男女。
“媽…”,她顫聲叫了出來,帶著一絲濃濃的鼻音,眼眶瞬間酸澀。
那名年輕的婦女聞聲轉頭,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皺起了眉頭,呵斥道:“怎麼不穿鞋子,趕緊出來吃飯了。”
足心傳來的冰涼刺痛提醒著她並不是夢境,她眨了眨眼睛防止眼淚掉下來,吸了吸鼻子,沉聲問道:“媽,今天是多少號?”
“今天是九月一號啊,你開學的日子”,李青忍不住皺眉,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
“多少年?”趙年年此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激蕩來形容了,作為一個在社會上打拼了十年的人,此時聽到開學這個詞,是多麼的感動和懷念。
“九八年啊,你是睡傻了嗎?”
趙年年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蹲在地上,捂臉嚎啕大哭,沒有人知道她此時的慶倖和感激。
九八年,她才十二歲,不用承擔三十一歲還沒有嫁出去的煩惱,不用考慮買不起房的壓力,不用每日為了生計來回奔波。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母都還年輕健康。
李青見狀連忙扔掉了手中的鍋鏟,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跑過來,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急聲問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趙年年起身抱著李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趙元見勢也連忙跑了過來,安慰的摸著她的頭,柔聲問道:“年年,做噩夢了嗎?”
說著,攬著兩人到沙發上坐下,趙年年此刻已經平靜的差不多了,她從客廳的茶几下拿出紙巾,邊吸鼻子邊回答:“嗯…爸爸,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噩夢。”
夢裡,我長大了,你們老了。
我的人生被我過的亂七八糟,一敗塗地,讓你們操碎了心。
“都這麼大了,還被噩夢嚇成這個樣子,害不害羞哦”,趙元好笑的刮刮她的鼻子,趙年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溫暖又感動。
自從她大學瞞著家人考到遙遠的b市時,父母就從來沒有和她這麼親切過了。
為了某個人,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前途。
“好了,快點洗洗收拾一下,吃完早餐去學校報導”,趙元拍拍她的頭,溫聲吩咐道。
趙年年乖巧的點點頭,起身回房。
吃了一碗蔥油面,李青已經把她的書包收拾好了,趙年年穿好鞋子推開門,陽光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灑滿全身,暖意洋洋,她眯了眯眼睛,打量著門外的風景。
花紅柳綠,乾淨整齊,世界一片美好。
去學校的路上,趙年年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了讀初一時是在哪個班級,頓時悄悄松了一口氣。臨出門的時候,和李青確認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剛升入初中,她難以置信的表情,讓趙年年不敢繼續詢問班號。
踏進校門,熟悉的場景撲面而來,老舊的教學樓,簡陋的操場,毫無美感的花草樹木,風景不怎麼樣,她看的卻是目不轉睛,眸光四處打量。
自從初中畢業之後,一路高中大學到工作,很少有時間回來看過,但看回來過的同學發的照片,母校變化巨大,絲毫沒有當初的影子。
此時舊景複現,趙年年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唏噓。
上了二樓,仔細確認了門牌上寫著的是初一一班,她才小心翼翼的踏了進去,吵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目光紛紛射向她,趙年年一驚,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初中好像當了三年的班長。
那時的她老師眼裡的寵兒,同學心中的間諜,再加上成績不錯,年紀小心智不成熟,身上總是有一股子傲然氣,所以和班上同學的關係,都不是特別好。
大家對她是敬畏,或者還有那麼一絲兒的崇拜。
畢竟那個時候,成績好的人總是站在金字塔的頂尖。
上了高中大學之後,才發現老師喜歡和成績好壞,並不是最重要的。
她勾起嘴角笑了笑,眸光一轉,然後看向坐在門口第一個位置的小蘿蔔頭,和藹可親的朝他招手:“我早上從家裡帶了點水果,有點多我吃不下,你過來我座位上給你分一點。”
小蘿蔔頭頓時受寵若驚,遲疑一下,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她是昨天老師選的班長,開學以來,兩人都沒說過話,不過小學是同班同學,應該比其他陌生人要好一點吧,如是想到,還是抵不住心中誘惑,連忙起身。
趙年年退後一步,示意他走前面,小蘿蔔頭愣了一下,隨後徑直走到教室第三列第二個位置,站在旁邊一臉期待的看著她。趙年年眸光一閃,盯著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桌子,慢悠悠的坐了下來,仔細分辨,木桌右上角好像還用小刀歪歪扭扭的刻著她的名字。
中學生最愛幹的事情。
這必定是她的座位無疑了。
趙年年看著眼前充滿期待的小蘿蔔頭,無比認真的掏了掏書包,左掏右掏,須臾,滿臉無辜的仰頭,睜著那雙杏核大眼撲閃撲閃的盯著他,聲音軟綿:“不要意思吼,水果忘記帶了呢。”
滿臉茫然的小蘿蔔頭:“……”這是在逗我呢?
他一臉悲憤的瞪了趙年年一眼,然後蹬蹬蹬的跑回了位置上,瞬間,教室裡四面八方朝她射來了不滿的視線,趙年年面色淡定,極其自然的從書包裡拿出了課本,眼觀鼻鼻觀心的認真翻看。
哼,都是群小屁孩。
早自習過後,趙年年已經把所有課程進度基本掌握了,除去語文歷史政治英語,還有物理數學生物地理要從頭學習一遍,前面幾門課目除了英語,只需背誦課本上的重點就可以了,而英語,她上輩子可是過了八級的。
So easy!
結束一天的課程,趙年年馬不停蹄的奔回了家,和李青打了聲招呼,就直接回到房間關上了門,然後開始打開課本和練習冊奮筆疾書。
華燈初上時,外頭傳來了李青的呼喚聲,她揉揉了發酸的手腕,閉目小憩片刻,然後起身,伸了個懶腰,推開面前的窗,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花香襲來,夾雜著夜晚的涼氣。
她露出了一個無比滿足的微笑,然後轉身出去吃飯。
橘黃燈光下的三菜一湯格外溫暖,勝過無數珍饈美饌。
夜深,窗邊的人依舊在伏案疾書,挑燈夜讀的影子拉長在牆上,黑乎乎的一片,忽然,那抹影子抖動,打了個哈欠,趙年年眨了眨酸澀的雙眼,鑽進了柔軟的被子裡。
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清晨,窗外傳來了脆亮的鳥啼聲,天邊的一抹亮光透過窗子灑滿地板,被子裡的人動了兩下,隨後仿佛驚醒般驀然坐起,雙眼睜開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看著依舊和昨天一樣的房間,趙年年瞬間大松一口氣,失力般仰面躺倒在床。多害怕一覺醒來,發現昨日只是黃粱一夢。夢醒無痕,徒留傷悲。
她思緒放空,在床上賴了一會,隨後立馬爬了起來,打開衣櫃換上那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滿意的站在鏡子前面,雀躍的轉了個圈。
從來沒覺得這一身衣服是這麼漂亮,也從來沒覺得上學是這麼開心的一件事。
但是才過了一個星期,她就後悔了。
週五語文課,講臺上,站著一位戴著眼睛的半禿中年男人,他口沫橫飛的對著底下一干稚幼學子滔滔不絕的施教,激情澎拜,聲情並茂,繪聲繪色。
趙年年左手托腮,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繼續神遊太空。
枯燥無味,真的是太無聊了。
她翻了下課表,下午三節課是歷史政治地理,於是心念一動,立馬翻開本子,手腕飛動,唰唰唰的幾下,寫好了一張請假條,下課鈴一響,她就果斷的飛奔到班主任的辦公室。
“張老師您好,我早上吃壞肚子了,忍了一上午,實在不行了,下午想請假回去看醫生”,趙年年手指顫抖的把假條放在他桌上,面色痛苦,眉頭緊皺的捂著肚子,嘴裡還若有似無的溢出幾聲微弱的呻吟。
演技滿分。
“不嚴重吧,那你趕緊去醫院”,張老師滿臉擔憂的看著眼前的得意門生,毫不猶豫的在面前的請假單上面簽上了他的大名。
眼巴巴的看著他簽完名,趙年年表情正常許多,語氣有些虛弱的開口:“還好…就是有點不舒服。”
請假條一拿到手,她如蒙大赦,飛快的回到教室收拾書包,心情雀躍的,就差哼個小曲了。
旁邊的同桌見狀忍不住問道:“你請假了?”
“對呀,我身體不舒服”,她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
那個同桌目光驚疑的打量了她幾眼,生龍活虎的樣子,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不舒服,他還沒開口詢問,趙年年已經溜之大吉了,身姿矯健,動作麻利,估計去工地搬個磚都沒問題。
他懷疑自己遇到了一個假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