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景鑠回到清風書局的時候,天都已經暗下來了。寧少明等得焦慮不安,擔心關景鑠遇見什麼事了。一見著關景鑠當下叫道:「你到底去做什麼了?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通知侯府去找人了。」兩人自小一起長大,不是兄弟勝過兄弟。
關景鑠想裝成輕鬆的模樣也裝不成,李大夫的話加上月瑤之前說的讓他對小寧氏起了疑心。可是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因為小寧氏不僅僅是他的後母,還是寧少明的嫡親姨母,寧國公與小寧氏是同胞兄妹。而且在沒有任何證據情況下,更是不能亂說。只是到現在,關景鑠不由起了堤防之心。
回到了府邸,關景鑠望著小寧氏心裡翻江倒海,從情感上來講,他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相信小寧氏會害他,他不相信自己身體的喘弱是姨母害的。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件事十有**與姨母脫不了干係。因為李大夫沒有騙他的必要。
小寧氏敏銳地感覺到了關景鑠心裡藏了事:「鑠兒怎麼了?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什麼事?」
關景鑠眼皮一跳,不過他也沒否認,言語之中有些沮喪:「回母親,今日在清風書局碰到先生,很多問題都回答不上,先生說我夜郎自大。」用這個當理由,決計不會有事的。
小寧氏莞爾一笑:「先生的話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這兩天身體才好一些要注意身體。大夫也說了要靜養不能勞神,身體是最重要的,你那些書暫時也別看了,等身體好了再說。」其實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學得好學得不好有什麼妨礙的。更不要說關景鑠是世子,一輩子榮華富貴。
關景鑠沒有應承:「母親,我會注意的。」
小寧氏知道關景鑠心思重,對學業看得又重,所以也沒起什麼疑心,只是吩咐人認真照顧關景鑠。
晚膳的時候關景鑠看著桌上每樣菜都是精巧細緻,還有每日三次的補品,關景鑠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李大夫開的方子上面的東西與他每日用的東西一個天一個地。
和平聽著關景鑠那笑聲,滲得慌。
關景鑠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了永定侯:「爹,我想去桃花莊子上住一段時間。」關景鑠說的桃花莊子是永定侯府的別院,那莊子上有溫泉。他每天冬天也都去莊子上,桃花莊子的管事是侯府的老僕,不可能被小寧氏收買。正好可以為他所用。
永定侯的後院美妾不少,兒女也很多,光兒子就有九個。不過兒子他最疼愛的是關景鑠,關景鑠不僅是他最愛的妻子生的,而且本身才華洋溢,優秀到永定侯都以有關景鑠這個兒子為榮。只是兒子體弱多病,這也讓他一直擔心:「鑠兒,怎麼好好的要去莊子上了?」關景鑠因為身體弱,每年冬天都會去莊子上泡溫泉。只是之前都是年後去,到春後才回來。現在說去不能不讓永定侯疑惑。
關景鑠苦笑道:「爹,這次生病身體又變差了許多。出去都感覺冷,桃花莊子比京城暖和,我想去那裡避避寒。」
永定侯微微歎氣,兒子身體弱這是他最為擔心的事:「你想去就去。爹聽說江南有一個名醫,準備派人去請他,若是找到就請他來給你治病,爹一定能將你的病治好。」關景鑠會因為月瑤的話懷疑小寧氏,但是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卻是萬分的信賴。關景鑠自小在永定侯身邊長大,由著永定侯親自教導。當然,也因為永定侯的疼愛,關景鑠的地位固若磐石。
永定侯並不喜歡小寧氏,關景鑠的娘寧氏才貌雙全,與永定侯琴瑟和弦。而小寧氏不僅樣貌比不上寧氏遜色不說,又因為是庶出的身份受的教育有限,與文采風流的永定侯並沒有太多的語言。小寧氏地位的穩固一來是關景鑠的尊敬,二來也是因為他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倚靠。
關景鑠想了下後說道:「爹,上次去街上買東西的時候,差點被人衝撞了。爹,我想找兩個穩妥的人在身邊。」關景鑠這是在向永定侯要保鑣,這樣就有人保全他了。
永定侯倒事沒想到關景鑠這次竟然主動要人。也不是說永定侯就忽略了嫡長子的安危,而是關景鑠很少出門,也不喜歡很多人跟著,出門一般都只帶著小廝。永定侯對於兒子的主動要求很爽快地就答應了:「讓張全跟張巖跟在你身邊,他們倆人身手不錯。」頓了下後永定侯問道:「鑠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關景鑠搖頭道:「爹,沒什麼事。若是可以,我準備就去山莊上,爹你看可好?」
永定侯雖然心裡有疑惑,但是卻沒拒絕兒子:「若是有什麼事,就讓人送信給我。」也不知道老天為什麼這麼殘忍,最疼愛的兒子身體這麼喘弱,其他兒子身體倒是很好,可惜資質太平庸了。
其實也不是永定侯其他兒子太平庸,而是關景鑠太聰慧,襯得他的弟弟都成渣渣了。
和平知道關景鑠要去桃花莊子上,非常詫異:「世子爺,為什麼要去山莊上?」和平本能地懷疑跟昨天去看的大夫有關係。
關景鑠看著和平,過了好一會後說道:「李大夫給我開了一道方子,在府邸不方便用,去桃花莊子上,行事方便。」侯府面上看似繁花似錦,可是內裡的勾心鬥角就沒停歇過。只是因為爹疼他,還有母親愛護他才一直安然無事。可現在才知道,他以為的安然無事都是假的,現在侯府只有他爹能信得過。不是關景鑠信不過他爹,只是李大夫的方子開得太奇怪了,關景鑠怕他爹不相信,到時候阻止他。關景鑠認為這些都是平常的吃食,到莊子上依照李大夫說的去做,一個月後若是有效果,到時候再將這件事和盤給他爹托出。
和平小心地說道:「世子爺,那瘋瘋癲癲的大夫能信嗎?」和平越想越覺得那李大夫太怪異了,不太可靠。
關景鑠笑道:「有什麼信不過的,當時我們不是問了很多人,都說他的醫術很高,也許他就將我的身體治好了呢!」
和平還是不放心:「世子爺,要不要再讓其他的大夫檢查一下這個大夫的藥方?」他是世子爺身邊的人,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世子爺能安好對他也是好事。
關景鑠搖頭:「不需要。」
在昭華寺內,紅衣聽到花蕾說月瑤去聽玄天大師講經並且還被玄天大師單獨召見,紅衣眼睛都直了:「花蕾,這可不能打誑語。」多少人想見玄天大師都求而不得,三姑娘何德何能讓玄天大師召見。
花蕾很自傲地說道:「寺院的師父都知道,而且玄天大師還說我們姑娘與佛有緣,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後面這句話是花蕾加上去的。花蕾覺得讓人知道玄天大師說她姑娘有福氣,以前的那些壞影響會消散一些。
紅衣本能地不相信,但是花蕾說得信誓旦旦,心沉了又沉。紅衣立即將這個消息告訴月環:「四姑娘,三姑娘去聽大師講經也不帶你去,太過分了。」
月環不以為然,她又不喜歡這些經文,這次來完全是趕鴨子上架。別說月瑤沒叫她去,叫了去也只有打瞌睡的份了。
紅衣見月環不以為意,當下將這件事會帶來的影響跟月環說了一遍:「若是四姑娘得了這個好名聲,以後說親也是極好的。」
月環看了紅衣一眼:「你也知道玄天大師不會輕易講法,三姑娘受邀請示因為她精通經文,我對這個又不通難道還死皮賴臉地纏著讓三姐帶了去。就算纏了去,估計也進不去大殿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家姑娘臉皮太薄了,需要厚一些才好。」月環早對紅衣起了防備之心,這紅衣明裡暗地地提了不知道多少的事,明顯是挑撥離間,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回去以後得尋個理由打發了去。
紅衣低著頭,不敢再說了。
月環讓紅衣出去,臉上露出笑意。她就說,好好的月瑤怎麼會跑到山上吃苦受罪,原來為老夫人祈福是假,想要高僧為她消除那些流言是真。這樣也好,月環處境好對她越有利。
「呼--呼--」狂風呼嘯,外面發出震天響地的狂吼聲在山林之中不斷迴盪,如百獸在怒鳴分外的嚇人。
月瑤看著窗戶都在顫抖:「這山林之間的風可真夠嚇人的。」京城的風哪裡會這麼大。
花蕾連連點頭:「這風確實嚇人。姑娘,我看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頭一次外面響蕩起鬼哭狼嚎的聲音將花蕾都嚇了個半死,第二天一問寺廟的小和尚才知道根本就是外面的風在作祟。
月瑤輕笑:「現在已經十一月底了,再過大半個月就要回去了。不差這點時間了。」月瑤相信大伯父跟莫氏肯定不會讓她在山上過年。
正說著,就聽到說府邸來人了。這次來的還是管家,送了一些東西過來,不過還是婉轉地希望兩人回去。
月瑤拒絕回去:「等到了年底我再回去。」在山中的日子很平靜,回到連府就沒安生日子過。
月環寫了一封平安信回去,至於月瑤自然是什麼都沒有了,連句問安都沒有。
莫氏聽到月瑤說要到臘月底才回來很不高興,當下讓人將蘇姨娘叫來了:「四姑娘回信可有跟你說什麼。」
蘇姨娘搖頭:「夫人,四姑娘給我的信都是報平安,沒說其他的。」蘇姨娘對山上的情況也知道不少,三姑娘並不喜歡自家女兒,還自己住鋪了地龍的屋子,她女兒卻住在冷冷的廂房之內。
劉婆子在一旁猶豫了一下後說道:「夫人,還有一件事,三姑娘身邊的丫環說三姑娘去聽了玄天大師講經,還單獨被玄天大師召見,據說玄天大師說三姑娘與佛有緣,還是個有大福氣的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就會清掃了之前三姑娘克父克母的傳聞。因為信奉佛教的人都相信,與佛有緣的人都是上輩子做好事,命中帶福的。京城之中那些老人相信這種東西的。
這主要是玄天的名聲太響亮了,玄天是天下有名的得道高僧。就是太后想聽玄天大師講解經文也得提前約好,而且是自己去昭華寺內聽,而不是宣了人道皇宮。其他普通人想見玄天大師一面都難。
莫氏問道:「四姑娘有跟三姑娘一起去嗎?」
劉媽媽搖頭道:「夫人,四姑娘沒去聽玄天大師講經,只三姑娘一人。」也不知道三姑娘如何手眼通天,竟然能聽玄天大師獎佛經。
莫氏聽了面色微變:「你說這是不是三姑娘算計好的?」若是知道還有這些事情出來,她肯定不讓這個死丫頭去山上了。
劉婆子覺得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應該是三姑娘算計的。
連府的人送東西過來的第二天,馬府的人也送東西過來。花蕾又將這件事跟馬府的人宣揚了一遍。這種好的事情自然不能藏著捏著了,得讓眾人知道她家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
巧蘭跟郝媽媽也是昨天聽了花蕾說才知道,不過這種事情是喜事,聽了都很欣喜。若蘭得了下面人的話萬分詫異:「表妹竟然能得了寺廟的同意去旁聽玄天大師講經?」
若蘭知道這件事也是巧合,正好若蘭前段時間去國公府看望太夫人,魯國公府的太夫人好佛法,所以知道了這件事。只是玄天大師這次是對內講法,京城裡再有權勢也進不去。國公府太夫人為此覺得很遺憾。現在聽到月瑤去旁聽玄天大師講法,如何不讓她驚訝。
送東西過去的婆子說道:「我當時也有此疑問,不過花蕾姑娘說是如空師父幫著姑娘說好話。玄天大師還破格見了表姑娘,據說玄天大師說表姑娘與佛有緣,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若蘭愕然:「與佛有緣?」昭華寺寺裡的僧人有錢都買不動,不是如京城這樣讓人傳揚兩句福氣厚重就真的福氣厚重。
那婆子笑著說道:「是,花蕾姑娘說三姑娘經常是昭華寺的藏經閣借書抄寫,驚奇的是三姑娘在抄寫經書的時候記住這些經文。不僅如此,三姑娘還能理解得七七八八。所以如空師父覺得表姑娘是有慧根。花蕾還說若不是三姑娘是個女子,怕是都要被度了去。」這個婆子是相信花蕾的話,因為這種事情是騙不了人的。
若蘭笑道:「真沒想到表妹去了寺廟一趟竟然得了佛緣。在山中吃了這麼多的苦頭也是值得了。」之前的流言蜚語一掃而空,這對月瑤來說是好事。
彩雲有些疑惑:「少夫人,這件事是巧合嗎?」
若蘭摸著自己的肚子一下又陷入了沉思,巧合嗎?可也太巧了?但是要算計寺廟的高僧卻很難。難就難在這些僧人都是六根清淨,不好權勢不好利,很難算計到他們。
彩雲也覺得這件事不是巧合:「少夫人,若這件事不是巧合,那表姑娘的城府也太深了。」如果不是巧合,那從有計劃地散播自己流言到去寺廟都是表姑娘自己算計的,這也太可怕了。這才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呢!
若蘭本能地搖頭:「應該是巧合吧!這樣的事,是算計不來的。」要得到昭華寺的僧人認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月瑤再厲害也不能算計得這麼精細。
綵衣想了下點了頭:「少夫人,表姑娘抄寫一遍經文就能記住,還能理解通透,表姑娘是否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呀?」
若蘭笑道:「就算不是過目不忘,這記性也是一等一的。」若蘭想著月瑤的事搖頭道:「可惜了。」
彩雲笑道:「姑娘是可惜表姑娘是個女子?」
若蘭點頭:「若是個男子,以這樣的才華與心計,只要走對了路子將來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彩雲笑道:「還是沈家有福氣,早早就將表姑娘定了去。」
莊若蘭搖頭:「沈家未必覺得是福氣。姑姑跟姑父不在了,沈家二公子等於是沒有了妻族的助力,月瑤再有才學也無用。沈家夫人,是一個精明的當家夫人。月瑤就算嫁過去,日子也不會輕鬆。」
彩雲笑著道:「表姑娘這麼聰慧,又得舅老爺喜歡,也不擔心。」
若蘭笑了一笑,沒再說話了。
馬成騰得了這次事情非常高興,正好第二日他休沐。第二天天濛濛亮就帶著隨從去昭華寺看月瑤。
月瑤剛用完午膳,聽到馬成騰來,高興地迎了出去:「舅舅,山上這麼冷,你怎麼來了?」現在十一月底的天,山上風又大,很冷。月瑤都將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了。
馬成騰精神很好,又得了這麼一個高興的事,笑聲也爽朗:「馬車裡暖和,凍不著。這麼長時間舅舅沒見著你,看看你在這裡怎麼樣了。」見著外甥女精神很好,馬成騰的擔心也消散了。
月瑤笑著說道:「花蕾,去給舅舅泡杯茶來。」之前馬府送了兩罐茶葉過來,只是月瑤不喝茶葉只喝白開水,所以一直給存著。
郝媽媽領著丫環下去,留下舅甥兩人說話。姑娘能得舅老爺如此看重,對姑娘來說是福份。
月瑤沒想到馬成騰竟然會問起前幾日聽經文的事,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快就傳揚出去了。
馬成騰小心地問道:「月瑤,你能聽得懂玄天大師講的佛經嗎?」馬成騰想確認月瑤是否真的好佛理。
月瑤笑著說起了原因。
馬成騰的注意力沒放在玄天大師身上:「月瑤,你可能不知道玉山先生除了繪畫外最精通也是最喜好的就是佛法。舅舅真沒想到你在佛經上也有天分,等舅舅尋個機會讓你見見玉山先生。」
月瑤很感動,只有真心疼愛的人才會時時為你著想:「舅舅,我已經見過玉山先生了。」
馬成騰萬分吃驚:「你見過玉山先生了?什麼時候見的?」
月瑤將那天跟玉山先生的談話跟馬成騰說了:「玉山先生跟我說了一些佛理,還讓我不要臨摹其他人的畫作。另外說我若是能一直堅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其實月瑤現在已經入門了,欠缺的就是經驗跟閱歷了。
馬成騰大喜:「月瑤,玉山先生都這麼說,你可一定要努力堅持下去,知道嗎?」
月瑤笑著說道:「舅舅放心,我會的。」已經有人給她指了路,她自然是不會放棄了。如果說以前只是想多賺錢保障未來的生活,那現在月瑤的目標非常明確,她要成為大畫師,像玉山先生這樣的大畫師。
月瑤沒想過嫁人,若是她能成為名士也是一種另類的保護。只要她成為了讓天下人側目的大畫師,月瑤相信連棟方跟莫氏對她得多幾分顧忌,不敢再如上輩子那般明目張膽加害於她了。
馬成騰歡喜不已,又跟月瑤說了好一會話。郝媽媽在外面說道:「姑娘,飯菜已經做好了。」京城離昭華寺這麼遠,舅老爺肯定是沒有用膳了。剛才郝媽媽又炒了幾個菜給馬成騰用。
月瑤笑著說道:「舅舅,先用膳,有事用完膳再說。」
馬成騰與月瑤又說了一會話就下山了,臨走之前說道:「缺什麼少什麼跟舅舅說,舅舅明日讓人送過來。」
月瑤失笑:「舅舅放心,我這裡什麼都有。若是真少了什麼一定會告訴舅舅的。」在山上的日子可不比在京城的差。
馬成騰千叮萬囑後才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