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 第301章

月瑤將沈家當日給的定親信物還有庚帖都給了馬鵬，另外還將當日沈家下的禮也給收拾出來了。

馬鵬覺得月瑤這是氣狠了，否則也不會講當日收的禮都要送回去。不過月瑤的這個行為深得馬鵬的心思。既然要退親，那就得佔據上風。

馬鵬一行人剛出門就下起了綿綿的小雨。細密的雨絲在天地間織起一張灰濛濛的幔帳，讓人心情越發壓抑了。

守門的人見到馬鵬是來尋他們家老爺，忙通知了大管家。大管家急急過來說道：「馬大人，我們老爺跟大少爺在衙門還沒回來。你稍等片刻。」

馬鵬冷笑一聲：「告訴你們家裡的主事人，就說我是來退親的。」既然要退親，自然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了。

大管家對於沈府發生的事自然清楚，聽了這話面色大變，這種大事可不是他們這些僕從所能決定的，大管家立即讓人通知當家夫人牟氏。

牟氏這些日子在蘇府裡也是弄得灰頭土臉，若不是蘇玉珍一口咬定不嫁沈從浩她就當尼姑，蘇家的人也不會這麼快鬆口答應沈家。

牟氏聽了下面的人說馬鵬過來退親，當即臉色也是大變：「你說什麼？馬家的人要來退親，還將禮給送了回來？」

在牟氏眼中，月瑤的婚事理所當然要跟連家商議，因為連家才是真正做主的人。所以得了連棟方的應諾，她就覺得這件事已經十拿八穩了，就算馬成騰將沈從文趕出來她也沒在意，卻沒想到馬家竟然來退親。這件是若是就這麼解決了，到時候她讓人散散風，到時候肯定能圓滿解決，可若是退親了，一個忘恩負義攀龍附鳳的名聲是決計跑不掉的。所以，這個當口跟月瑤的婚事是決計不能退的。

牟氏立即吩咐人道：「趕緊去請了老爺跟大少爺回來。」來人是男子，她不方便去接待。

沈遷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了回來，他本以為這件事已經差不多解決了，最多馬家鬧騰，但是馬家怎麼也是外姓，能拍板的還是連棟方，他已經做好了馬家來鬧騰的準備，卻萬萬沒想到馬家不鬧騰，他們上門就是退親。

其實按照禮法來說，沈遷這件事並沒有做錯。月瑤是連家的人，現在父母沒了，連棟方作為大伯完全可以拍板決定月瑤的事情。馬家有異議也最多為月瑤爭取更多一些的利益。

馬鵬見沈遷沒動靜，直接開口道：「沈大人，定親信物跟庚帖都在這裡，還請你將月瑤的庚帖還給我。」退親是要有媒人在場的，馬鵬也請了官媒，媒人現在就在門外，只要沈遷開口同意，當下就可以將親事退了。

沈遷很快冷靜下來：「賢侄，退親不是小事，這件是我想跟馬大人談談。」定親信物跟沈從浩的庚帖都在馬鵬手裡，他也不能說是馬鵬自作主張，只是這事事關重大，他可不能由著馬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馬鵬也知道沈家不可能痛痛快快地退親，他以後要在官場行走，什麼事都要佔據一個理字，所以他面上是肯定不能得罪沈家。

馬鵬在官場上歷經了這麼久，自然是知道如何說話了。

馬鵬面色沉重道：「沈大人，家父昨天氣得暈倒了，大夫說是怒氣攻心，需要好好休養幾日。家父不能來，吩咐我過來辦這件事。」馬鵬將月瑤說她的定親信物還有沈從浩的庚帖地給沈遷。

沈遷自然不會接了，沈遷說道：「我知道這件事讓月瑤受了委屈，但是這件事我們也是無奈，你告訴月瑤，讓他放心，我們沈家虧欠她的以後一定會補償的。」

馬鵬心裡冷笑不已，若是真有心就不該鬆口答應讓蘇家姑娘當平妻，就算當平妻也不該鬧出一個兩個大來，這明擺著就是欺負月瑤沒人撐腰了：「沈大人，你也是有女兒的，若是你女兒遇到這樣的事，你會如何？」這也就欺負姑父姑母不在了，若是姑父姑母在的話，沈家哪裡敢如此的欺凌月瑤？好在月瑤性子剛強，若是柔弱一些，真進了沈家，早晚被這些人吞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沈遷也知道這件事沈家理虧：「賢侄，有什麼話好說，退親是萬萬不成的。我知道這件事讓月瑤受委屈，你放心，不管你們有什麼要求，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一定會答應。」

馬鵬搖頭道：「沈大人誤會了，退親不是我父親的主意，是月瑤自己要退親的，定親信物跟二公子庚帖是月瑤給我的。」他跟爹可以為月瑤出頭，可以為月瑤爭取更大的利益，但是退親因為牽扯上連家，所以他們沒有月瑤自己提出來的明證言順。馬鵬直接說是月瑤自己的意思，可以省掉許多的麻煩。

沈遷聽了面色大變，若是馬成騰或者馬鵬的意思，這件事還有周旋的餘地，若是月瑤自己要退親那就麻煩大了。

沈遷見著馬鵬，面露狐疑，也不怪沈遷懷疑馬鵬，實在是沈遷從來沒將月瑤自己的意見考慮在內。他以為連家同意了，再解決了馬家的事這件事就完了，卻從沒想過月瑤要退親。

從本質上來說，沈遷跟牟氏犯了一樣的錯。那就是對自家跟自己的兒子看得太高，從沒想過月瑤會捨棄這門親事。就是到現在，沈遷還是有些懷疑：「你是說，這次退親的事是月瑤的意思，這怎麼可能？」

馬鵬聽了這話心裡冷笑不已，什麼叫不可能？真以為沈從浩天下無雙不成？馬鵬說道：「我爹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月瑤自己堅持要退了這門婚事，我爹沒辦法，只好由了她自己的意。」

沈遷的臉色跟黑底鍋一般難看。

牟氏說道：「老爺，這件事只能請連家的人幫忙了，讓連家的人去勸說月瑤，讓月瑤別被馬家的人給糊弄了。」本以為萬全的法子，臨了卻出了這樣的岔子，牟氏越發厭惡了月瑤。

沈遷面色很難看，若是換一個人這麼羞辱他們，肯定當下就退親了。可是因為連棟博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有顧忌：「這件事必須盡快處理，一旦傳揚出去，沈家的臉面就要丟盡了。你去見一下月瑤。若是見不到月瑤，你就去連家，讓連家幫一下忙去見一下月瑤。」

牟氏去了馬家。

莊若蘭也沒擺臉色給牟氏看。沈家是大族，而且沈從文跟沈從浩都是有前程的人，莊若蘭雖然不恥牟氏卻也不想得罪於他。莊若蘭聽了牟氏的來意，當著牟氏的面吩咐了彩雲道：「你去請表妹過來。」

不到兩盞茶的功夫，彩雲就回來了。彩雲福了一禮後說道：「夫人，表小姐說她沒有見沈夫人的必要，還說請沈夫人早日將她的庚帖送還回來。」月瑤的意思是早點退了這門親。

牟氏的臉都成豬肝色了，當下帶著滿腔的怒意離了馬家。牟氏在馬車上氣呼呼地說道：「到底是沒爹沒娘教出來的，一點規矩都沒有，早知道如此，當年我就不該答應老爺結這門親事。」牟氏道現在還覺得月瑤是在拿喬，是要討價還價。

牟氏身邊的心腹婆子卻是心驚不已，見牟氏如此，當下說道：「夫人，我擔心連家姑娘是鐵了心思要退親。」

牟氏一下沒明白過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牟氏的婆子說道：「夫人，我覺得連家三姑娘的態度很奇怪。這些年，我們沈府也給她下過幾次請帖，我們大姑娘對她也很和善，但是這個三姑娘卻從不接帖，對我們大姑娘也很冷漠。」還有一件事這個婆子不敢說，那就是月瑤對牟氏也很冷漠。

牟氏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只是精明人也有犯蠢的時候，那就是她覺得自己兒子是最好的，就是配個公主也綽綽有餘。也因此，她才一萬個看不上月瑤。人一旦陷入了誤區，很難抽出來，牟氏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婆子是牟氏的心腹，所以有時候就算說的話會觸怒牟氏，她也還是會說：「夫人，我覺得，連家三姑娘說退親應該不是耍性子，她應該是真的要退親。」結合以前月瑤對沈家的態度，她覺得月瑤可能早就想退親了。雖然這個想法匪夷所思，但是她覺得這個是最說得通的。要不然哪個定了親的姑娘不是對自己未來的婆婆跟小姑子討好巴結的，誰像月瑤這樣冷冰冰的，除非她是根本就不想要這門婚事。

牟氏瞪了自己心腹一眼：「你胡說什麼呢？」她願意讓月瑤給她兒子當平妻，已經夠對得起月瑤了。

這個婆子心裡歎氣，她已經規勸了夫人，夫人不聽她也沒辦法。

牟氏去連家，招待的是當家人彭氏。彭氏只是月瑤的堂嫂，她是沒有任何權利做主的，自然不會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了。

連棟方得了這個消息以後拍著桌子道：「胡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時候輪到她拿主意了。」

彭氏得了這個消息很發愁，因為莫氏被關在小佛堂，彭氏嫁過來就是當家的少夫人，所以她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唯一的煩惱就是外面的人時不時地問起月瑤的事。彭氏對月瑤不熟悉，她所知道的也是下面的僕從說的。

彭氏身邊的貼身丫環不滿地說道：「老爺這不是為難少夫人嗎？這件事哪裡能讓少夫人出面？」這件事擺明了是沈家欺負了三姑娘了，連家的人不出面為三姑娘討要一個公道也就罷了，現在三姑娘自己要退親竟然還不允，還要自家少夫人出面做惡人，哪裡有這樣的。

彭氏苦笑：「這件是除了讓我出面，還能尋誰？」彭氏覺得沈家確實過分了，連家礙於沈家跟蘇家的權勢選擇妥協也沒什麼，可是現在馬家出頭要給月瑤退親，連家就算不站出來為月瑤討公道，也不該幫著沈家逼迫月瑤妥協。彭氏都不知道公爹是怎麼想的。

彭氏沒辦法，只有去了馬家。

莊若蘭親自接待了彭氏。莊若蘭並不知道若不是彭家不守信悔婚，現在彭氏估計已經是馬鵬的妻子了。也正因為莊若蘭不知道，她對彭氏倒也沒什麼疙瘩。

彭氏見莊若蘭的態度這麼好，她心裡有些羞愧，只是該辦的事還是得辦：「馬夫人，我想見見三妹，你看可方便？」

莊若蘭讓丫環請月瑤過來，轉頭跟彭氏說道：「虧得我們姑爹還救過沈遷的命，現在竟然如此欺凌月瑤，真正的忘恩負義。」

彭氏驚疑不定：「馬夫人是說我們二老爺對沈大人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彭氏不知道。連棟博救過沈遷一命的事，並沒有大肆宣揚出去，知情的人並不多。

莊若蘭也是為了佔據主動，省得彭氏幫著勸說什麼的。沈家既然要做下這樣的事，自然也要為這次的事買單。

月瑤聽到彭氏過來，她一點都不意外，連棟方就是那樣的人，所以不准她退親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是這件事可不是由連棟方說了算數的。

彭氏見著進來的月瑤有些驚疑，正常說退親這麼大的事，當事人應該很難過才對，可是月瑤卻是沉靜如水，別說難過，眼睛都沒紅腫。

月瑤福了一禮，淺聲道：「大嫂安好。」彭氏還是月瑤記憶之中的樣子，沒有變化太大。

彭氏站起來扶著月瑤：「三妹妹多禮了。」

彭氏因為是第一次見月瑤，將手上的絞絲金鐲給月瑤做見面禮，月瑤也沒有推辭，受了彭氏的禮。

莊若蘭在旁說道：「月瑤，連少夫人是來說你退親的事。」這件是宜早解決，越拖越麻煩。

月瑤面色淡淡地：「大伯父怎麼說？」其實不用問月瑤都知道，沈從浩娶平妻的事他肯定同意了，能趁機給沈家跟蘇家賣一個好，他怎麼會反對。

彭氏看著月瑤舉止嫻雅，行事有度，心裡暗暗歎氣，這麼好的孩子，卻沒想到遇見這樣的事。彭氏在心裡醞釀了一下後才開口說道：「三妹，公爹的意思是這門親事不能退。三妹妹，沈家的人說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以後一定會加倍償還你的。」

月瑤嘴角滑過一抹冷笑：「加倍償還？沈家無非就是欺我無父無母沒有依靠，才敢這樣有恃無恐。忘恩負義之徒，我也羞於嫁他家。」

彭氏臉色一僵，她沒想到月瑤態度竟然是這麼堅決。彭氏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三妹是受了委屈，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再去跟沈家商議商議，兩頭一樣大的事是決計不成的。三妹妹，若是沈家答應了我們這個要求，你看我們是不是也適當退讓一步？」彭氏的意思是月瑤為正室，蘇玉珍為平妻。這也是彭氏深思熟慮的結果。不管如何，沈家二公子抱過蘇家姑娘壞了蘇姑娘的清白，除了嫁給沈家二公子，蘇姑娘也沒其他路可走了。所以，月瑤肯定是要讓步的。

月瑤輕聲說道：「大嫂，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若是這件事換成是你的妹妹，你會這樣勸你妹妹嗎？」

彭氏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後沒說話了。

月瑤懶得再為這件事周旋，直接言明自己的態度：「請大嫂轉告大伯，我不管他答不答應，這親事我是一定要退的。沈家當日得了我爹的大恩，這門親事也是他們主動提出來了，現在見我爹娘不在了，沒了靠山，就如此的欺凌於我，這樣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人家，我寧願青燈古佛相伴一生也決計不會嫁的。」

彭氏被月瑤的話給震住了。

月瑤朝彭氏跟莊若蘭福了一禮，然後帶著向薇等人準備走。

彭氏看著月瑤準備離去，立即叫著：「三妹妹等一下。」

月瑤轉過身來，見彭氏面色猶豫：「大嫂，還有什麼事？」

彭氏沒準備再說沈家的事了，月瑤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再說也是徒增無趣，彭氏叫住月瑤，是想讓月瑤回連府一趟的：「三妹妹離家已經四年多，二妹四妹一直都很掛念你。」

月瑤自然看出彭氏這是想讓她回去，只是出了連家的門，她是決計不會回去的：「勞二姐跟四妹掛念了！等我有時間，我就回去。」

彭氏如何看不出月瑤敷衍的態度，她除了心裡苦笑也做不來其他，等月瑤走後，彭氏也告辭走了。

莊若蘭送走了彭氏，回去的時候看著臥房裡掛著的送子觀音圖，莊若蘭重重歎了一口氣。

彭氏上了馬車，她身邊的丫環說道：「沒想到三姑娘的脾性這麼大？」這件事是沈家理虧，但是三姑娘無父無母，失了這麼好的一門親事，以後無論如何都尋不到這麼好的一門親事。

彭氏苦笑道：「若是她沒這麼大的脾性，如何會離了連家四年都不回來，讓連家成為京城的談資。你別覺得她是孤女沒有依靠，她還有舅舅跟大表哥依靠呢！」這次的事連家都不出面，馬家卻出面了，由此可見馬家的人是真心要護著月瑤的。

丫環沉默了一下後說道：「少夫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彭氏搖頭道：「如實將三姑娘的話告訴公爹了。」月瑤的名聲越來越大，連家所面臨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她是真心想跟月瑤修復關係，只是月瑤好似沒這個意思。

丫環卻有些擔心：「老爺可是說了連家不出退親的姑娘。」

彭氏沒有說話。若是公爹的話有用，月瑤哪裡會住在馬府四年多都不回連家。其實，公爹根本就奈何不了三姑娘。

連棟方聽到了月瑤的話，氣得不行，差點上門要去尋月瑤。不過被廷禮給攔住了：「爹，這件事我們萬萬不能再幫著沈家了。」若是讓外面知道，他們幫著沈家欺負自家人，到時候肯定要丟臉了。

連棟方深出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她要退親，只要她以後不要哭著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