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身形一頓,踟躕番進了書房,全安一見她,立即把手裡的衣衫擱在了就近的紫檀荷花紋椅子,人退到一邊。
秦牧隱背著她,將脫了的衣衫掛在衣架上,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中衣,整理領子後,伸直了手臂。
黎婉自然的拿起衣衫,撫平衣角,為其穿上。
秦牧隱感覺到與全安截然不同的手攀著他手臂,斜眼,見是黎婉,收回目光,有意無意掃了眼全安。
全安一臉悻悻,踱著小步跑到了門外。
屋裡就兩人了,黎婉低著頭,全身心應付著他的衣衫,秦牧隱垂目,視線落在她細長的睫毛,精緻的鼻樑上,她專注時,眉目溫順,神情溫婉,好似從畫裡走出的仙子,她胸前的暖爐不時蹭著他的肌膚,一片灼熱劃過身子。
他按住她的手,黎婉不解的抬頭。
「我來吧!」
見她眼底落寞,秦牧隱心一揪,補充道,「窗戶沒關!」
窗戶開著,外邊擺弄盆景的人將兩人的動作悉數瞧了去,黎婉臉色通紅的退到一邊,偷偷瞄著窗外,還好,沒人看進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秦牧隱動作快,不一會就穿戴好了,自己擰了巾子擦拭臉頰,黎婉打量著書房的擺設,書架邊多了一個櫃子和衣架,放在那裡格格不入,她記得旁邊是他的住處,衣櫃和衣架在隔間才是。
想到了,就問了出來。
秦牧隱邊擦拭臉邊回答她,「隔壁的住處叫全安拆了,打通牆,再弄一間書房出來!」
黎婉沒多想,也沒再問,全安進屋端盆子倒水時,秦牧隱吩咐他,「待會叫人把櫃裡的衣衫整理出來!」
全安面上一喜,聲音響亮,「是!」
黎婉反應慢了半拍,秦牧隱的意思,以後都搬回畫閑院了?心底湧現無數的喜悅,臉上卻木訥得很,秦牧隱走到門口了,她還留在原地。
秦牧隱不冷不熱的問,「想留下來?」
黎婉搖頭,小跑兩步追上他。
秦牧隱走在右側,黎婉靠著走廊的牆壁,低頭,看著鞋面,鞋子是李媽媽連夜趕出來的,說是給她賠禮道歉,當日不該頂撞她。
李媽媽針線活好,鞋穿在腳上輕巧舒服,暖和,那日她的錯,李媽媽攬上身是不想府裡的家生子懷疑她,李媽媽的好,她記住了。
她不說話,秦牧隱也不開口,後邊的紫蘭急了,好不容易單獨相處,主子要多找些話說才是。
約莫她的眼神太過灼熱,黎婉出聲打破了沉默,「侯爺,後日可有時間?」
劉氏叫她回黎府,黎婉正好有事與她說,回一趟也好,問秦牧隱,一則是劉氏有心思叫他也去,二則,她不說,秦牧隱也能從旁處聽到,權衡下,她主動問好些,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隔閡。
劉家人快進京了,黎婉不想見那一家子人,秦牧隱去黎府,不可避免要遇著劉晉元,明日秦牧隱休沐,後日他要當值,去不了,更好。
「你有事?」秦牧隱反問道。後天,刑部要審問逃走的獄犯,皇上命他在旁協聽,此事能驚動皇上,除了逃獄,還與幾人背後的靠山有關。
獄犯是京裡的紈絝,仗著有錢胡作非為,逼良為娼,幾個人玩一個女子是常有的事兒,女子的名聲毀了不敢找上門,官府也不管。這次,被毀的女子自殺了,家裡人上縣衙告狀,不料隔日,告狀的人全死了。
京兆尹想邀功,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關注的人也越來越多,查清楚了抓人時京兆尹才發現牽扯到一個人,他怕了,抓了其他人想抵事,誰知幾人在牢中咬死還有人,驚動了上邊,有人幫著逃了。
皇上動怒,要徹查此事。刑部出了亂子,皇上把他推出來查辦此事,後日他走不開。
「也不是大事,我娘想我了,侯爺有事去不了就算了!」沒說劉氏要感謝他的話,劉氏說是感謝,實則還有事相求,黎婉不想他牽扯進去。
秦牧隱靜默下來,漆黑的眸子越發深邃,晶亮,黎婉看路沒注意他一直打量著她。
翌日一早,她起床洗漱時,聽全安在外邊說話,說馬車準備好了。
雪勢漸大,一晚,天地已銀裝素裹,黎婉怕冷,一步不想出門,她也是這般打算的。
秦牧隱挑開簾子走了進來,黎婉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手扯了下紫蘭的衣袖,示意她快些。
「後日有事不能陪你,今日休沐岳父在家,過去也能熱鬧一番!」秦牧隱道。
紫蘭正給黎婉描眉,注意到她嘴角抿著,似不太高興,她心裡不解,侯爺陪她回黎府表明了對她好,黎婉怎麼還垮著臉。
紫蘭小心翼翼握著眉筆在她眉間描著,黎婉的眉濃黑眉形耐看,素眉就極好,可黎婉愛美,每一處要求精緻,她故作描眉實則不動,黎婉照鏡子也會誇她描得好。
這次,她照著鏡子,一句話也沒說。
黎婉心裡煩躁不已,黎忠卿在家,劉晉元定然也在,劉氏給他買了宅子,他不住過去,是想借黎府的勢結交更多的公子爺,秦牧隱去了,劉晉元巴結諂媚度可想而知。
紫蘭擋著她大半的身子,秦牧隱看不見她的表情,沒得到回應,秦牧隱動作俐落瀟灑走了,紫蘭讓開了,黎婉從銅鏡裡望著秦牧隱出去時的背影,問紫蘭,「侯爺生氣了?」
「沒,侯爺今個兒起得早,您起床時,他在院裡打了一套拳了,現在估計是去西間洗漱了!」
秦牧隱打拳穿得少,被紫晴看見了,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裡,旁人不知她打什麼主意,紫蘭清楚,她想趁著夫人不在,入了侯爺的眼,提撥了她當姨娘。
呸,紫蘭碎了一口,紫晴就是窩裡反養不熟的白眼狼。
「主子,今日問夫人要來紫晴的賣身契,她心術不正,不能再留著了!」
黎婉點了點頭,思緒極亂,猜測秦牧隱打拳時發生了什麼事,紫晴真是不吃一塹不長一智,黎婉將梳妝盒裡的一隻碧玉七寶玲瓏簪遞給紫蘭,「今日用這只,對了,待會我讓紫薯跟著,你再敲打紫晴一番,記住,別讓人看了笑話!」
紫蘭喜不自勝,她早就想收拾紫晴了,掂量著黎婉話裡的意思,鄭重點了點頭。
一出門,迎面的寒風簌簌往脖子裡灌,黎婉縮著脖子,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踩在雪地裡,呲呲的響著,秦牧隱打著傘,手指很快變得通紅。
黎婉於心不忍,張了張嘴,「侯爺,我撐傘吧!」
秦牧隱搖頭,走到二門了才開口,「我不想被傘尖戳出個洞來!」
言外之意嫌她矮,黎婉人長得不矮,在秦牧隱跟前還是不夠看,想像著上次她打傘戳到秦牧隱頭髮的模樣,忍不住勾唇一笑,他說的不無道理。
上了馬車,黎婉取了懷裡的暖爐給秦牧隱,「侯爺,您拿著!」
秦牧隱坐在墊子上,身後靠了靠枕,斜眼注視著她手裡的暖爐,橢圓形掐絲琺瑯花鳥圖案的暖爐,顏色是她喜歡的,她的手小,插.進裡邊剛剛好,但卻不適合他,遂搖搖頭,「熏爐燃著,你拿著吧!」
不一會,身子就熱了,秦牧隱解了身上的大衣,躺下,閉目養神。
黎婉則低頭,想著自己的事兒。
大約兩柱香,馬車停了下來,黎婉回神,挑開一點點的簾子,黎府門外有小廝上前問安了,扭回頭,秦牧隱貌似睡著了,她輕輕叫了聲,「侯爺,到了!」
惺忪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臉,黎婉一怔。
秦牧隱眼裡恢復了清明,穿上大衣,起身,掀起簾子,跳了下去,黎婉有話與秦牧隱說沒來得及張口人就走了,她掀開簾子,秦牧隱站在下邊,身子筆直,朝她伸手。
黎婉受寵若驚往四周看了眼,羞紅的伸出手,擱在他厚實的掌心,他的手很暖,很舒服的包裹著她的手。
下了馬車,小廝已經進門通稟了,旁邊守門的小廝跪了兩排。
黎婉挨著他,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我娘要是說什麼,你聽著就好!」
劉氏愛嘮叨,劉晉元懂得賣乖,劉氏不幫他把事辦好不會善罷甘休,她不想秦牧隱和劉晉元有交集。
進了府,黎婉打量起住了幾年的宅子,假山亭台,回廊影壁,枯木禿枝環繞映襯,觸目,一片蕭條清冷,不似侯府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孰高孰低,當下就有了定論,侯府百年底蘊,不是黎府比得上的。
上一世,她心底不平衡,旁人說她高攀了秦牧隱,她心裡發虛,處事才會張揚跋扈遮掩內心的自卑。嫁進侯府,她最喜歡回來,他們不會輕蔑看不起他,有的只是羡慕和吹捧。
時隔一世,恍然如夢。
秦牧隱見她頓住腳步,滿目淒涼,他若有所思,腳步跟著停了下來。
黎婉心底一片悲愴,想到了許多事,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待前邊的小廝轉身望著她時,她一哆嗦,想起門邊跪了兩排的小廝,疾聲問道,「今日府裡來了客人?」
進門時心不在焉沒留意,黎府的下人不多,今日大門大敞著不說,小廝也多,是平時不曾有過的事,她暗暗想,不要是劉家人進京了才好。
可怕什麼來什麼,小廝輕快道,「老夫人一家來了,夫人正陪著呢,小姐回來得巧,老夫人還說一家人缺了小姐遺憾,這不,您不是回來了嗎?」
黎婉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大力拉著秦牧隱的手臂,商量道,「侯爺,祖母一家來了,不若我們改日帶了禮再上門給外祖母磕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