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神色不明,垂頭玩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她和周沁逛街時,周沁送的,她拗不過,當時她逛到這只鐲子時心下猶豫,周沁當即買了,說她送了喬雙雙的禮一直沒找著機會回,故而將鐲子買了贈她。
長者賜不可辭,這是周沁當時的原話。
黎婉面色平靜,夏青青什麼都探究不到,她想黎婉是和秦牧隱久了,舉手投足間越發和秦牧隱像了,黎婉什麼性子她打聽過,沒主見,唯唯諾諾,膽小,故而她才會直接上門,因為明白她稍微一威脅她就坐不住了,此時看著平靜心裡指不定怎麼惶恐呢,夏青青鄙夷一眼,她也不急了,慢慢等著她答覆。
「夏青青……」黎婉抬眼與她對視,夏青青眉長眼柔,聲音溫溫柔柔,很難不讓人生出好感來,很早以前,她一直是羡慕夏青青的,仰慕秦牧隱的人何其多,他待誰都客氣疏離,要麼直接冷臉不語,唯獨對她,秦牧隱面色稍霽,她說話時他會細細聽,多的時候會回她,都說秦牧隱清冷,誰能捂熱了他不枉來此一生,便是他的這份清冷入了黎婉的眼,她會在參加宴會時偷偷打量他,觀察他,不說捂熱了,離他近一點她都臉紅心跳心亂如麻。
曾經少時的情動化為濃濃的愛慕,她成功了,不入流的手段又如何,至少,她贏得了秦牧隱身邊人的位子,剛重生回來時,她感慨過,為何不讓她直接回到推夏青青入水那一年,如果是那一年,她一定不會給自己人生留下這種污點,瀟灑縱意的活著,可今時,她不後悔了,她如果沒有那一步墊腳,她與秦牧隱,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了。
不過,始終對她懷有愧疚,壞了她的名聲,是沒法抹去的事實。
「知道嗎?我以為幫你瞞著和靖康王的關係就還了對你的愧疚,原來我理解錯了!」黎婉眉目平靜,淡淡地將鐲子滑入手腕,理直氣壯與她相對。
夏青青瞳仁一縮,隨即,嘴角漾起嘲諷的笑,「你以為這樣就完了?我的名聲壞了,一句幫我隱瞞就夠了,該說你淺薄還是說你無知。」
黎婉靜靜地平時她,沒有回答。
屋裡暫態靜默下來,夏青青突然笑了起來,「黎婉,你與我打聽來的不同。」
黎婉斜眼,聽她說,「她們說你小心翼翼,沒主見,上次見你還不覺得,這次明顯感覺你與她們說的不同。」
果斷堅決,勇敢,有主見得很。
黎婉懶得問她口中的她們指的誰,「人是會變的,如我,如你,這件事我怕是無能為力,我勸你也不要對付喬菲菲,她或許回不過神來,侯夫人和老夫人可不愚蠢,稍微一查,查到是你的話,你覺得你的日子會怎樣?」
算是她善意的提醒吧,能養出德妃那樣女子的人,怎麼會是泛泛之輩。
夏青青嫁給靖康王不管是喜歡他或是別的原因,皇上不會同意,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個壞了名聲的女人,除非,夏青青願意入王府為側妃,想到這個可能,不由得瞥了眼夏青青的穿著,華麗的絲綢裹身,胸前掛著一杯藍寶石的翡翠項鍊,妝容精緻,成熟穩重,眉眼間有隱隱的殺氣,夏青青骨子裡透著倨傲,看不起正妻外的位子,她不會甘於側妃的位置。
夏青青不說話了,嘴角的笑漸漸大了,拿起茶杯,朝黎婉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那就到時再說,至於你,黎婉,你說當年的事情暴露了,表哥,姑姑,侯府的下人會怎麼想你?」
秦牧隱知道又如何,姑姑不知道,外邊的人不知道。
屋內再次靜默下來。
紫蘭從二門得了消息,有事與黎婉稟告,進屋了才驚覺不妥,腳步一頓,轉身退了出去,正好看到一個丫鬟端著託盤走來,該是剛做出來的糕點,她想了想,她進屋兩人都沒看她,屋裡氣氛不太對,招了招手,將丫鬟拉到角落裡,壓低了聲音道,「先退回去,瞅著人走了再進屋。」
門口的小梨往拐角望了一眼,紫蘭聲音壓得低,她聽不清楚,只看到丫鬟一直點頭然後端著盤子走了,她不屑的移開臉,黎婉小氣的一盤糕點都捨不得,果真小家子氣。
夏青青和黎婉談不攏,走時,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黎婉面色不動,心裡狐疑,她總覺得夏青青這次來目的不簡單。
紫蘭守在門口,夏青青出門後她急急忙走了進去,黎婉心裡琢磨著夏青青的笑,紫蘭通稟,「夫人,二九打聽到的消息有了眉目了,村子因為玉石發家,靖康王要打造一座壽字玉石,村子的人談了價錢,說花的時間長,要靖康王先付百分之五十的定金,靖康王府的管家認為村子裡的人獅子大開口,靖康王親自去了一趟村子,然後就把村子主事的人帶回了京城,村裡人現在也著急得很,全村的人都靠那口吃飯,如果靖康王不先給銀子,村裡人擔心花了力氣收不到回報,就白忙活了。」
紫蘭頓了頓,繼續道,「二九說現在的事情棘手,刑部的人得了靖康王叮囑不得隨意把人放了,夫人,您說現在怎麼辦。」
黎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皇上壽辰,三位元王爺都會聊表心意,靖康王得了消息想給皇上一個驚喜,皇上被下毒一事毫無進展,心裡惶惶不安,收了這份禮,只怕會親近靖康王兩分。
「先等等,我琢磨琢磨。」
奶娘說得沒錯,阿翔被教養得很好,識大度,知進度,半分不想讓奶娘動用侯府的力量,她一時拿不准注意了,按理說把消息送給安王,安王定是與靖康王對著幹,幫了阿翔還好,就怕之後他也效仿靖康王,逼迫村裡人。
前後一想也沒個妥善的法子,問奶娘去哪兒了,紫蘭說在屋裡做針線,左右沒有法子,黎婉把事情擱到一邊,見時辰還早,準備為秦牧隱做兩個菜,她這些日子節食,效果不明顯,而且,她發現最先瘦下來的是胸部,胸變小了,肚子上的一圈肉更明顯了。
廚房的檯子上擱著兩盤糕點,她狐疑,紫蘭上前解釋了原因,黎婉擰眉,她與夏青青聊得不愉快,一時之間沒發現紫蘭什麼時候進過屋,歎了口氣「算了,索性她覺得我也不好,算了。」
她感興趣的是夏青青的一番話,誰給夏青青透露了她的消息,她身邊伺候的都是她的人,侯府裡的人有全付管著不可能出奸細,她猶豫一番,紫蘭以為她不想做了,正要出聲就聽她道,「李媽媽,進來幫忙。」
秦牧隱剛踏進院子就感覺今日和平時不同,丫鬟們表情不太對勁,全安也發現了,對上秦牧隱探尋的目光,她搖搖頭,一整日他不在府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神色如常,什麼都沒問,正屋裡,黎婉不在,內室,也沒人,慢條斯理地換了衣衫出來,問門口,「夫人哪兒去了?」
全安探進一隻腦袋,眼睛往旁邊瞧了瞧,秦牧隱皺眉,全安探頭探腦進了屋子,「侯爺,夫人在廚房做飯,奴才問過丫鬟了,說是親自下廚給您做螃蟹去了。」
前兩日送來的螃蟹,黎婉讓用水養著,沒想到她今個兒來了興致,秦牧隱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皇上命長公主去皇陵給太后守陵,雖然爭議多,皇上不喜歡長公主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時有了由頭當然要把她打發走,這兩日朝堂正在給長公主隨從的侍衛,當日,幫太后殺人的公公還沒有找到,皇上懷疑這次給他下藥的人就是那個人,他更不會把長公主留在京裡。
夕陽漸漸西沉,秦牧隱坐在書桌邊,夕陽的餘暉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黃,黎婉邊走邊和旁邊的紫蘭說話,猛然抬起頭,被秦牧隱好看的側臉給愣住了,紫蘭跟在身後,一時不察,撞在了她的後背上。
秦牧隱抬頭,周身籠罩在光暈中,黎婉笑了,「侯爺今日回來得比往時早,宮裡沒事了?」給紫蘭擺了擺手,後者退出去了吩咐人擺膳,黎婉走到他跟前,旁邊的筆間還濕潤著,黎婉的目光落在紙上的幾個大字上,撅了撅嘴,她不記得小篆的事兒了,秦牧隱卻一直提醒她,全安說得對,小篆的字體她認得不多,不過心裡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轉身將手裡的罩衣搭在椅子上,回到桌邊,認真觀摩了一會,認真的點了點頭,「全安說得對。」
秦牧隱眉色一動,等著她往下說。
「跟在你身邊久了了,難免會狗眼看人低!」
全安在門口聽著黎婉的一句話只覺得莫名,他何時說過這句話了?下一句,黎婉就解開了疑惑,「你要是什麼都不會,全安見我認識幾個字怕怕是崇拜不已的……」
合著還是他的錯了了?秦牧隱好笑,「全安的確狗眼看人低,不過你說錯了。」
「什麼?」秦牧隱指著紙上邊的字,「全安喜歡小篆字體,我不認識他也是認識的,並不是因著我的關係他才看清你。」
全安聽秦牧隱越解釋把他抹得越黑,不由得急了,當時他說出那句話不過以為黎婉不喜歡才會提醒她書籍是小篆,並非看不起她,侯爺一說倒像是他恃才傲物似的看不起人了。
黎婉心裡受傷,身邊的一個奴才都比她懂得多,咬咬牙,準備說明日起她就開始練寫小篆了,誰知,秦牧隱又道,「你不要和別人比,自己心裡明白就好,全安會的東西多,難不成你要全部學會?」
黎婉一怔,她生氣不是因為這個吧。
秦牧隱拿起筆,端正坐姿,在紙上恣意地寫了兩個字,黎婉看著頭暈,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解釋,「光是書信往來的字體有好多種,你要一一學嗎?」
黎婉又是一怔,紫蘭端著盤子進屋了,鼻尖充斥著好聞的菜香,秦牧隱已經起身,「紫蘭,將桌上的紙筆收了……」
「是。」
吃飯時,黎婉琢磨了一番秦牧隱不著邊際的話,他貌似在安慰她不用和小篆較勁,較勁也較不過來?心裡一喜,將火爆螃蟹推到他跟前,「這是大火爆出來的,還有一盤清蒸的……」
秦牧隱與她說了給太后守陵的事,隨行的侍衛多半是長駙馬,楚玉和長公主關係不好,夫妻十多年都沒有孩子,其中原因他不明白,但是皇上為了送長公主走定是要將長公主喜歡的長駙馬送過去,鬧出了事,丟臉的還是皇家,皇上肯定不希望有那麼一日,至於長公主,他暗暗琢磨了一番,皇上怕是對長公主有了除去的心思,長公主去了皇陵估計凶多吉少。
不過後邊一點他沒說,沒必要嚇她。
黎婉唏噓不已,太后幫長公主算計了那麼多,結果長公主還是跳坑裡了。
然而,第二日,聖旨到了安王府,說安王仁孝兼備,即日啟程去皇陵給太后守孝,黎婉驚詫,不是說了是長公主嗎?怎麼變成安王了,她還準備用安王還抗衡靖康王呢,安王一走,阿翔的事就只有與秦牧隱說了。
「這件事我也聽人說過,但沒有放在心裡,你讓奶娘別太擔憂,明日我就把人給他帶出來,至於平中,阿翔是不能待了。」靖康王記仇,要是事情鬧大,勢必會懷恨在心,那個村子估計都不保,只有從皇上那邊著手,靖康王命人把他們關押起來說白了就是不想花銀子得到壽石,皇上如果說今年節儉開支,靖康王手裡有貴重的禮也不敢拿出來。
不用石玉了,自然會把人放了。
黎婉不清楚他想了這麼多,有些猶豫,「侯爺,會不會給您添麻煩?」她不想與他說就是擔憂這一點,誰想到後邊還是要靠他。
秦牧隱拉著她的手,「無妨,不算什麼。」
第二日,秦牧隱直接把阿翔帶了出來,不過安置在侯府的莊子上,黎婉與奶娘說了,她痛哭流涕,不僅阿翔,村裡的人都被放出來了,理由是刑部牢獄緊張,一些沒必要的人犯不著割進牢裡,回屋好好反省就成,皇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覺得有理,有些大戶人家因著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把人送牢裡的習慣真的要改改了,皇上還特此頒發了聖旨。
鳥窩裡的小鳥漸漸長毛了,黎婉的心思也移到了鳥身上,吩咐人抓蟲子放鳥窩裡,還在地上鋪了一層布,往上撒了飯粒上去,大鳥初始擔心是陷阱,知道沒有惡意後每日差不多時辰了就飛回來等著。
此時,秦牧隱命人在旁邊安置了一張長條方桌,上邊放著筆墨,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啄食的鳥兒身上,臉色恬靜安詳,黎婉挨著他坐好,濕漉漉的眼神全是他俊逸的側臉。
然後,他收回目光,落在紙上,拿起筆,三五兩筆勾勒出淡淡的大鳥的形狀,隨即,周圍的景色漸漸顯現,黎婉喜不自勝,盆景旁,娟布上,一隻鳥低頭啄食,體型壯碩,憨態可掬,她沒見過秦牧隱作畫除了給老夫人畫花樣子那次,他的書房牆壁上有幾幅風景水墨,都是顏料暈染出的朦朧景象,若隱若現,縹緲悠遠,直覺上,黎婉覺得秦牧隱更適合畫風景,隨?正欲開口就見秦牧隱端著茶杯裡的茶,輕輕往後邊的盆景灑下幾滴茶水,手中的墨筆輕輕一勾,盆景變得模糊起來,隨即,娟布,青石磚都模糊了,除了那只神情安詳的大鳥,黎婉忍不住驚呼,「侯爺,太惟妙惟肖了。」
景物都模糊了,一隻鳥的身形卻清晰異常,周圍對比,更有意境了。
秦牧隱擱下筆,面上還是淡淡的模樣,鳥越來越大,總有飛走的一天,他想為她留個念想,手裡的墨筆顏色已經淡了,秦牧隱就著墨,在盆景邊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張方桌,兩張椅子,兩個模糊不清的人,奇怪的是男子身子挺拔卻看不清面容,女子身材嬌小其他都模糊,唯獨臉上的表情一清二楚,白皙的耳朵上掛著青綠色的耳墜,一雙眼炯炯有神的望著旁邊的男子,黎婉臉色一紅,移開了眼,她以為他沒發現,原來他都看在眼底。
「侯爺,侯爺,宮裡邊出事了,劉昭儀下午跟皇上一起逛御花園逛著逛著摔倒後就沒再爬起來,皇上讓您馬上進宮一趟,也給長公主府和承王府去信了。」全安聲音大,沒注意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氣氛,來侯府報信的是禁衛軍,皇上正發火呢。
秦牧隱輕輕一咳,劉昭儀算是宮裡的新貴,皇上很喜歡她,年輕美麗漂亮,偶爾愛使小性子,比宮裡阿諛奉承討好巴結逆來順受的妃子自是要有幾分韻味,劉昭儀在宮裡得罪了許多人,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是一天兩天了,猛然,臉色驟冷,「為何要去請承王?」
全安搖頭,送信的人就是這麼說的。
黎婉擔憂,「侯爺,會不會是什麼陷阱?」
上次有人陷害秦牧隱的事還沒過去,怎麼又來了?秦牧隱理了理因為畫畫卷起的衣袖,「全安,把我的朝服拿來,邊走邊說。」
走出好幾步遠才回頭瞅著還站在桌前的黎婉,「你把畫收了。」
黎婉點頭,秦牧隱沒有再耽擱,闊步流星走了,他不說她也會把畫收起來,坐在秦牧隱之前坐的椅子上,拿起筆,用秦牧隱的字在右下角寫了六個字,心裡的甜蜜就和暈開的墨一般,多連綿不斷,一片又一片漾開。
「紫蘭,江媽媽送的畫收好了?」黎婉囑託紫蘭收畫的時候小心些,別弄褶皺了,想起秦牧隱給老夫人畫了一幅畫樣子,因著秦牧隱畫的雨水暈染過,刺繡時難度大老夫人就把畫送給了她。
紫蘭收起畫,拿繩子小心翼翼捆好,答道,「在的,擱在錦盒裡收著呢。」
「行,都拿去鋪子裱起來。」
紫蘭應聲好。
此時的昭陽殿,仁和帝坐在上首,長公主和錦妃跪在地上,一側是劉昭儀身邊的丫鬟,仁和帝眼神掃過地下三人,眼神變得肅冷,「錦妃,你和長公主怎麼會一起逛御花園?」
長公主性子高傲後宮的女子她只把皇后放在眼底,今日怎會無緣無故找著錦妃,剛巧不巧,他和劉昭儀逛御花園她們就在旁邊。
錦妃不卑不亢,彎腰磕了一個頭,答道,「長公主因著太后和長駙馬一事清減了許多,今日與臣妾說了兩句話臣妾勸她節哀,並非是一起逛御花園而是恰巧在御花園碰見了。」
長公主盈盈一笑,「皇上,華淺委屈,和錦妃說的一般,因著母后去世,華淺日日憂思,後來,連著駙馬都要與華淺和離,華淺已經是生無可戀之人了,身邊的宮人好說歹說,讓我出來散散心,剛好遇著錦妃在,與她說了兩句話就聽到旁邊傳來宮人們的尖叫,華淺也不知所為何事,至於劉昭儀為何倒地不起,華淺更是不知啊。」
仁和帝明顯不信,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著劉昭儀身邊的宮人問,「你家主子倒下去的時候你可有看到錦妃或是長公主?」
當時劉昭儀摔倒得突然,她緊張得要死,眼神都在劉昭儀身上並沒有心思看周圍,故而搖了搖頭,說了當時的情況,仁和帝一口氣堵在胸口,說起來,他的一口氣已經堵了很久了,薑還是老的辣,太后即便死了也要用她的死為華淺豎一道保護的屏障,他抓不到華淺的痛處,還得任由她在宮裡住著。
長駙馬與她和離一事也是他授意的,華淺愛了楚玉十幾年,楚玉要是和離她一定會追出宮去,結果她好像一點也不急躁摸准了他心思似的,的確,他讓楚玉那麼做無非是想引她出宮並不是真讓她們和離,楚玉和長公主和離傳出去丟的是皇家的臉面,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時候,外邊宮人通稟說北延侯侯爺求見,仁和帝抬起頭,秦牧隱已經走到了跟前,「微臣給皇上請安……」
仁和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朕要你來是讓你協同舒岩一起追查劉昭儀之死,舒岩對宮裡不熟,你可以帶他多走走,劉昭儀性情溫順,誰殺了她,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秦牧隱皺眉,老實答道,「皇上,鑒於劉昭儀的死微臣不甚明白,可是辦案的話首先得清楚劉昭儀究竟是怎麼死的。」如果真是摔死了,根本沒有殺手,哪來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為難他和舒岩了。
仁和帝重重敲了敲桌子,怒視道,「朕今晚說了會去她宮裡,她還有和理由自殺?」
「皇上,您誤會微臣的意思了,微臣的意思並不是說昭儀娘娘是自殺的……」
仁和帝眉目一豎,也明白秦牧隱的意思了,偏開頭,不一會兒承王也來了,仁和帝語氣微妙了許多,「朕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和長公主關係這麼好,你母妃都能和長公主閒聊了。」
承王到殿內後一句話都沒說,被長公主搶先道,「皇兄?您的意思是華淺不值得錦妃交往嗎?母妃死前讓您好好照顧我,您應承下來,結果,母妃去了皇陵不到三個月您就忘了嗎?」一番話說得楚楚可憐,仁和帝卻是氣紅了臉,他永遠記得太后死前說的一番話,「皇上,您怪罪華淺無非是記恨她當年殺了那名宮女,如果哀家說她還活著您信嗎?哀家向你保證,華淺好好的,那名宮女肯定沒事,時隔這麼多年了哀家還留著她的命不能足以說明哀家的誠信嗎?」
「去哀家的櫃子裡將金絲的錦盒拿來。」
「皇上可還記得這件衣衫?」仁和帝表情難得動容,他當然記得,偌大空蕩的宮殿裡,他悶坐在臺階上,她拿著針線籃子在旁邊刺繡,繡的衣衫就是這個,而且,她刺繡的時候喜歡暗暗留下他的名字,旁人看不出來,他一眼就知道在哪兒,手滑到袖邊,細細一摸,他的名字!完成了一半的名字。
「皇上,她知道您是皇上了,這些年給您做了許多衣衫,哀家都收著,您要是答應不和華淺計較,讓華淺搬進宮裡來住,華淺每年在您生辰那日會送一件衣衫,她親手做的。」
不知為何,太后威脅的語氣讓他倍感溫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座清冷的宮殿,在它無助失落低迷消沉的歲月裡,那個宮女是母妃留給他唯一的慰藉,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華淺就一直留在了宮裡,他派人盯著華淺的一舉一動看不出任何有關她的消息,他不耐煩了,太后在宮裡還留有眼線,他要是抓著了華淺拿她威脅還怕他們不乖乖就範?
長公主注意著仁和帝的表情,登時就明白了,母后死前說的果真是對的,皇上為了一個宮女會留下她的命,只要她不出宮,皇上答應太后保她安全,她在宮裡出了事,皇上沒有做到承諾,文武百官都看著呢,仁和帝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大殿裡一陣靜默,承王也不敢出聲,過了一會兒,太醫求見,說劉昭儀沒有中毒的跡象。
沒有中毒,那就真的摔死了?仁和帝不信,可是找不到話來反駁,良久,輕輕擺了擺手,「你們退下吧,容朕靜靜。」
秦牧隱和承王先送錦妃回宮,路上,兩人相視一笑什麼也沒說,劉昭儀的死透著蹊蹺,殺人滅口的目的是什麼?秦牧隱更感興趣的是太醫對劉昭儀檢查後說沒有中毒,上次,皇上暈倒也是沒有中毒的跡象,不過正在當口,他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了,出了皇宮,秦牧隱沒有去承王府而是回了侯府,不一會兒,承王來了,說是關於錦妃的事想仔細問問。
黎婉覺得奇怪,她沒有見到秦牧隱人影啊,紫蘭指了指前邊的書房,「侯爺該是回來後直接去了書房吧……」
劉昭儀黎婉記憶裡沒有印象了,宮裡邊的人多,搜索了一圈,真的沒有劉昭儀的影兒,倒是德妃她記得有兩件大事,一件事德妃害死了一個宮女,差點被皇上打入了冷宮,當時靖康王在朝堂的勢力如日中天,皇上要打壓德妃已經是有心無力,再有,德妃陷害皇后娘娘,事情成功了,皇上卻沒有處置皇后娘娘,相反,呵斥了德妃一通,什麼事她記不得了,不過有個模糊的印象而已。
黎婉吃了飯,躺在床上等秦牧隱回來,誰知,睡醒了一覺也沒聽到外邊傳來秦牧隱的腳步聲,床前留了一盞燈黎婉起身,披了一件衣衫,打開窗戶,一陣泥土氣息隨風而來,起風了,黎婉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小口,夜裡,只要她醒過來了就很難睡著,而且不知為何,他不在,她總容易做夢,奇奇怪怪的夢支離破碎卻叫她膽戰心驚,夢一次上輩子的場景心就痛一次。
這時候,窗戶被門外的大風刮得啪的聲打在窗邊,隨即,一道閃電響徹天際,伴隨著豆大的雨嘩啦啦傾盆而下,越來越大,黎婉聽了一會兒一聲,表情瞬間變了,系上衣衫,撩起簾子,外間的燈因為忽起的風,燈芯若隱若滅,黎婉看不清屋內的情況,低低叫了聲,「紫薯?」
「奴婢在,夫人,奴婢這就掌燈。」
黎婉站在簾門口沒動,屋裡,一盞一盞燈亮了,「紫薯,把我的蓑衣拿來!」
紫薯心有不解但也照做,黎婉穿上蓑衣提著燈籠往院子旁邊走去,風太大了,雨傾斜的打在她臉上,黎婉顧不得伸手擦拭,自己提著燈籠大步往盆景走去,果真,三隻鳥淒慘地叫著,此時,它們的窩掉落在雨裡,一點一點灘成了草屑,黎婉蹲下身,雨勢太大,地上的雨彙集成了流水,鳥有些經受不住了,被雨水沖走了一點,黎婉掏出手絹,快速將兩隻鳥抓來放上去然後放進衣兜,她的臉上全是雨水,視線漸漸迷糊,雨順著睫毛淌著,她睜不開眼,提起燈籠四周掃了一圈,沒有大鳥的影子,還有一隻小鳥不見了,她順著雨水的流向爬了兩步,仍然沒有看見。她衣兜裡的小鳥還嘎嘎叫著,聲音比前兩日清脆,可比任何一日都要淒厲。
紫熏一個馬虎黎婉就不見了,追上來只看到她站在雨裡焦急的找著什麼,紫薯沖進雨裡,給她撐著傘,蹲下身,「夫人,您找什麼,奴婢幫您。」她來的時候,鳥窩散掉被雨水不知道沖到哪兒去了,直到聽到鳥叫她才恍然大悟,「夫人,大鳥估計飛走躲雨了。」
「不是,有一隻小鳥不見了,快找找,它會被沖走淹死的。」黎婉大聲哭了出來,秦牧隱畫的畫還在,她不想那是一個念想,她想它們好好的,一家人。
秦牧隱回到屋裡,雨勢太大,撐著傘褲腳也濕了,奇怪的是正屋燈火通明,紫薯的被子還在,秦牧隱大步走進屋,床上空空如也,桌上倒的茶還沒來得及喝。
「全安。」
全安正準備離去,好像聽著有人叫他,站在門口往裡探頭時,秦牧隱已經大步走了出來,抓起它的傘,劍步流星走了出去。
黎婉找了一會兒了,可是,沒有見到小鳥,雨水流進她的衣衫,她卻感覺不到冷,直到被人大力拉了起來,秦牧隱陰冷的拽著她手臂,臉色沉得可怕。
黎婉哭喊道,「侯爺,小鳥,小鳥少了一隻,少了一隻……」
秦牧隱將她拽到走廊上,怒狠狠呵斥紫薯,「多大的雨沒看到嗎?就由著夫人胡來?把夫人帶回去……」
交代完秦牧隱沖進了雨裡,黎婉堅決不走,紫薯勸說無效,全安皺眉,「夫人,您要是生病了,估計不只鳥,紫薯紫蘭幾人也會跟著遭殃!」
說完,撐起傘,沖進了雨裡。
電閃雷鳴,雨愈發密集了……
黎婉窩在床上,衣衫上放著兩隻翅膀長了毛的小鳥,兩隻鳥估計嚇壞了,窩在那裡一動不動,黎婉伸出手碰了碰它們的翅膀,然後它們瑟縮了兩下,黎婉松了口氣。
秦牧隱沐浴出來,見她一動不動眼眶通紅,小鳥估計是被沖走了,他和承王說得忘了時間,長公主握著皇上心裡重要的東西,秦牧隱猜測是小時候的事,否則,依著皇上的脾氣他要治誰不會有所顧忌,仁和帝小時候的經歷他聽老夫人說過,越是淒慘悲傷寂寞的年歲,稍微給他一點溫暖他就會記一輩子,所以,太后技高一籌,長公主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拉回思緒,秦牧隱上前看著兩個毛還沒長齊的鳥,一動不動,他皺了皺眉,黎婉吸了吸鼻頭,伸出小拇指輕輕的碰了一下,兩隻小鳥哆嗦了下,然後不動了。
他卻看到黎婉臉上松了口氣。
秦牧隱轉身捯飭了一陣,黎婉繼續做她的事,是不是碰碰它們,看著它們動一動然後會心一笑。
猛然,就看到面前多了一雙手,抓起了她的鳥,黎婉抬頭,緊張的要把鳥奪回來,秦牧隱已經把它們放進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裡,用一小塊綢緞墊在周圍,黎婉放心下來。
「換了衣衫,趕緊睡覺,我讓人看著它們……」
黎婉出神得望著他的手,隨即,她就看不到他手裡的盒子了,「紫薯,守著它們。」
秦牧隱折身回來,黎婉還坐在床上愣愣的,他看了眼兩隻鳥待過的地方,打開衣櫃,找出她的寢衣遞過去,「把衣衫換了,睡覺。」
黎婉接過衣衫,卻旁邊換了出來,躺下後,側身,手攔著他的腰,「侯爺,它們都還活著對吧。」
良久,黑暗裡才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嗯,黎婉閉上眼,她也覺得。
醒來時,外邊的雨已經停了,天色灰暗暗的,黎婉惦記著三隻小鳥,紫蘭進屋伺候她穿戴道,「夫人,您放心吧,昨晚全安找了大半個時辰把小鳥找回來了,奄奄一息了,還是張大夫妙手回春把鳥救活了,三隻都好好的,待會您可以看看,侯爺給他們在梔子花樹上蓋了一個木屋!以後大雨來它們也不怕了。」
昨晚不該她執勤,加之雨大她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
低沉的臉瞬間綻放出光芒,黎婉不死心問道,「真的找回來了嗎?」
紫蘭鄭重的點了點頭。
用過早飯,黎婉去院子,果真,手臂粗的梔子花樹上定了一座木屋,木屋有門有窗戶,她上前,推開門,果真三隻鳥窩在裡邊,旁邊堆著布料和飯粒,紫蘭解釋,「今早大鳥也沒回來,侯爺說怕是雨太大,大鳥害怕閃電避到城外樹林去了。」
黎婉微微點頭,心底的陰霾瞬間消散,這才想起秦牧隱來!「侯爺早早的就起來了?」她說是秦牧隱定的木屋。
「早早的就起了,他說宮裡有事忙,晚上回來得估計晚,讓你好生……」最後兩個字她沒有吐出口,聽話二字她與黎婉說不合適。
黎婉心底一放鬆,想起昨晚秦牧隱在雨裡找了好一會,急忙吩咐廚房熬一鍋人參雞湯吩咐全安給秦牧隱送進宮裡。
黎婉在屋裡做針線,老夫人的衣衫已經到了收尾階段,用不了幾日就完成了,她繡的時候不覺得,此時再看,這間衣衫精緻,好看,很難再找出第二件來,中間的確錯了兩針,可是,一眼掃去只覺得衣衫繁雜,雍容華貴,不會細細看針腳。
「夫人,永平侯夫人來了,怒氣衝衝,身邊帶著幾個婆子,守門的侍衛見她們來者不善就把人攔下了。」紫蘭從外邊回來,紫晴走後打探消息的就多是她了,不過,也不需要她到處跑,不定時在侯府晃一晃就好。
黎婉詫異,她與袁氏並無交集,難道她懷疑是她攛掇周沁和大房鬧分家?
「叫她把婆子留在外邊,帶一個丫鬟進來。」以防萬一,黎婉惜命得緊,不管袁氏因為什麼,都不能叫她帶那麼多人進侯府。
黎婉進屋換了身衣衫,髮髻重新梳理了一通,正準備出門,紫薯稟告,「侯夫人到了。」
「讓她來西次間。」黎婉低頭整理了一番儀容後才緩緩走了出去。
袁氏氣得沒了心思打量屋子的擺設,她要找黎婉要個說法,婆婆入宮了,相信小姑子很快就會得到消息,北延侯,這次怕是完了,如果秦牧隱休妻的話另說。
黎婉一身白色蝴蝶長裙,挽雲髻間插著兩隻簪子,步伐輕盈,搖曳生姿,配上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誰都不會把她當成蛇蠍女人,然而,她的確就是。
黎婉一派從容,坐下,視線落在袁氏沒有動過的茶上,「不知道侯夫人來北延侯府可是有什麼事?」她與周沁走得近,不怕袁氏深究,更何況,周沁鬧分家,原因她們自己明白。
袁氏被黎婉的氣定神閒氣得摔了桌上的茶杯,揮手時又忍住了,「小小年紀心腸歹毒,以後不知會長成什麼樣子,我都佩服秦夫人對誰都下得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