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說來就來,豔陽高照的天倏地黑雲滾滾,豆大的雨劈裡啪啦傾瀉而下,院裡的樹枝被大風刮得東倒西歪,黎婉趴在窗棱前,側耳感受呼呼的風聲,靖康王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也就說太后的孝期一過,夏青青和喬菲菲就要嫁進靖康王府,到時靖康王府怕是會熱鬧上好一陣,皇后娘娘被人下毒的事不知怎麼樣了,沒聽說近日宮中誰死了,皇后或許還沒查到人,黎婉思忖再三,側身,雨從早下到現在,越來越急,秦牧隱一直在愛旁邊處理公務,禁衛軍的事情不多,秦牧隱卻好似總忙不夠,「侯爺,您不去宮裡皇上會不會生氣?」
今日不是休沐,秦牧隱卻待在家裡,皇上得知他生病了不知心裡做何感想,她從宮裡出來後就聽說德妃娘娘被皇上訓斥了一通,罰她待在寢宮為太后抄經念佛,其中緣由,黎婉不由得想起回來時秦牧隱高深莫測的笑,心情明朗,他護短得很,德妃娘娘怎麼鬥得過秦牧隱。
心中一暖,走到椅子邊,掃了眼秦牧隱面前擱置的公文,是一種方案,黎婉不懂朝局,抬起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笑道,「侯爺,妾身有件事與您說,當日皇后娘娘讓妾身進宮順便將張大夫也叫去了。」
皇上決定削減兵部開支了,可是光有削減開支的由頭還不夠,還要找出兵部每年開支的來龍去脈,尋到具體事由,可是,兵部遞上來的帳目看不出任何問題,而且,一眼掃過去,好像每一樣都是必需品,皇上看得不耐煩了就把帳冊順手給了他,秦牧隱不想管兵部的爛攤子也不行了。
感覺到滑膩細軟的觸感,秦牧隱抬起頭,「張大夫的醫術在京城出了小有名氣,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
狀似不經心的問道,目光仍留在兵部往年的開支上,每一年相差的銀子不過幾十兩的差距,要找出其中缺口怕要費一番心思,朝堂上的人都明白兵部貪污的銀子從那些地方克扣起來的,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要插手,還得找出證據來,皇上心裡跟明鏡似的,將爛攤子給他,得罪人的也是他,秦牧隱想了想,與黎婉道,「皇后娘娘身子骨硬朗,不像是生病之人,她見張大夫是為何?」
黎婉精神一震,手下的力道重了些,秦牧隱垂下手,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皇后娘娘說因著妾身上次在宮裡的一番話心中有所懷疑,讓張大夫給她把把脈,你猜結果怎麼了?」外邊的風雨交加,嘩啦的語聲蓋住了黎婉的聲音,秦牧隱聽得斷斷續續,憑著心中猜測,輕描淡寫道,「皇后心思深沉,不管有什麼,她召張大夫進宮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麼些年,宮裡陸陸續續皇子公主出世,皇后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皇后早就請太醫看過了,之所以不懷疑想必是有人封了口,張大夫這一攪局,後宮的平靜打破了,不知道誰遭殃呢。
黎婉起初不明白,回來後想了好久才明白過來,皇后娘娘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不會拿她當藉口,然而她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有本事在她飯菜裡下毒?這一點是黎婉疑惑的,「侯爺,您說要不要和承王說一聲。」
錦妃娘娘在宮裡,說不上多受寵也談不上被冷落,皇上每個月仍會有兩天待在她宮裡,可是,比起德妃,淑妃,皇后,皇上去她寢宮的次數的確少了,尤其在劉昭儀死後,皇上不怎麼去後宮了,沒再聽說劉昭儀死後,哪位妃子備受皇上寵愛。
秦牧隱身子放鬆下來,聲音也帶了兩分懶散,「錦妃娘娘善良,這種有損陰德的事她不會做,尤其有了承王后,錦妃更是低調,你不用擔心,說了錦妃娘娘如果對皇后娘娘有了戒心反而會讓皇后娘娘生疑。」
說到這,秦牧隱猛然睜開了眼,黑色的眼眸深邃而幽深,「皇后讓你帶張大夫入宮,現在沒有人聽到風聲,皇后娘娘瞞得緊就是皇上都不清楚,趙太醫被皇后免了職閑腹在家,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要想查出真相,唯獨打草驚蛇,讓背後之人自己露出馬腳來。」
黎婉點頭,「侯爺,您知道怎麼做了?」
秦牧隱好笑,「我又不是中毒之人,知道有什麼用,不過皇后娘娘心裡估計是有譜了。」
黎婉也覺得是這樣,手裡的動作不停,說起了另一件事,兩人說著話,紫蘭從外邊走來,渾身上下都試了,衣衫緊緊的貼在身上,見著秦牧隱在,她立馬退了出去,站在門口,探進一個腦袋,髮絲上還滴著水,黎婉心裡好笑,不過,秦牧隱沒開口,她也不敢讓黎婉進來。
「我去裡邊找本書,你和紫蘭說說話。」說著秦牧隱起身進了內室,紫蘭忙走了進來,走過的地方留下幾滴水漬,黎婉抬起手,「不用急,有什麼事好好說。」
紫蘭喘了一口氣,待胸口起伏不那麼大了才慌慌張張指著外邊,「夫人,夏夫人與老夫人吵起來了,雨勢太大,靜安院的丫鬟給奴婢說了轉身就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黎婉心底奇怪,趙氏和老夫人關係不錯,怎麼會吵起來,尤其是老夫人,她不像會拉下臉吵架的人,餘光瞥到簾子動了動,黎婉揮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換身乾淨的衣衫,把紫薯叫來。」
今日這麼大的雨府裡來了人她不知道,紫蘭前腳剛踏出去,秦牧隱就挑開簾子走了出來,目光冷清,帶著五官都陰冷起來,黎婉忙吩咐人準備蓑衣,和秦牧隱解釋,「紫蘭說話說得不清不楚,老夫人的性子怎麼會是吵架的人,相比雨勢太大靜安院的丫鬟說了什麼她也沒聽清,侯爺,您別急,我們馬上去。」
聲音越來越溫柔,秦牧隱回過神,掃過她柔和的臉,丫鬟把蓑衣遞到她手裡,此時,她正整理著他的蓑衣,秦牧隱心中漸漸平靜下來,臉色稍霽,「雨太大了,你就別去了,我走一趟就回來。」
「妾身也想跟著去,老夫人身邊交好的人不多,舅母要是和老夫人鬧掰了,老夫人表面不說心裡肯定會難受一陣,妾身去了見機行事,夏家畢竟是老夫人的娘家,以後真要是不來往了不要緊,可不能讓老夫人因此氣著身子了。」
她說得言辭懇切,秦牧隱的目光落到外邊的滂沱大雨上,不吭聲。
黎婉給他穿好衣衫,隨即才穿自己的,出門時,秦牧隱一把拉住她,黎婉不解,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這麼大的雨,不穿雨靴,鞋子怕都會打濕掉。
「紫薯,將夫人的雨靴拿來。」
黎婉想說不用了,秦牧隱拉著她坐下,隨即,他蹲下身,黎婉忐忑不已,他已經捧起她的腿,幫她脫下一隻鞋,他的動作很慢很認真,黎婉呼吸一滯,只看到他粗長的睫毛一動不動,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提著她的雨靴,另一隻手抓起她的腳往雨靴裡塞,黎婉一時忘記了用力,他不嫌髒的觸著雨靴鞋底,往前一用力,雨靴穿在了她腳上,同樣的方法穿好了第二隻,紫薯急忙上前遞上巾子,秦牧隱手抓過巾子擦了兩下將巾子遞回去,促狹地盯著她。
黎婉臉色一紅,他蹲著她坐著,這種感覺,比她看見他第一次笑時還要震撼,窗外的大雨好像都停下來了,眼神裡全是他的倒影,她腦子裡安靜得很,可是分明又有什麼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她的耳膜。
秦牧隱見她還愣神,出聲提醒,「走了。」
黎婉神情恍惚,不自覺得邁開了步伐,走到門口才轉身看他。
秦牧隱心底的不愉煙消雲散,她在外邊沉得住氣,可是在他面前,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只一眼,他就明白她心底的感受,正是因為明白,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和煦道,「攀著我手臂,雨勢大,還得打傘。」
黎婉張嘴就想說算了,一人一把傘走路也快,對上秦牧隱不容拒絕的眼神,她默認的點了點頭,心緒還未從之前的那一幕中回過神來。
走在雨中,耳中全是呼呼的風聲,雨聲,黎婉想說什麼擔心風雨大秦牧隱聽不清楚,故而張了張嘴,挽著他手臂的力道微微收緊,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秦牧隱走的是書房的方向,黎婉知道他的用意,跟著他一步一步走得平穩,兩人身邊沒有帶丫鬟小廝,分雨中,就兩人相依而行,黎婉側目,他的側臉也好看,目光炯炯得看著地面,遇到低窪處會小心避過,即使她穿著雨靴。
走到書房外的走廊,秦牧隱收了傘,他穿的本就是靴子,黑色的靴子淌著水,而她的雨靴是俏皮的淺綠色,上邊還可有白色的雪花,四隻腳並在一起,一眼就看得出是男子和女子,黎婉靠著牆邊,雨透過牆邊鏤空的圖案打濕了地面,秦牧隱拉過她身子,「你走外邊,裡邊容易淋雨。」
飄進來的雨雖然不大,可也會淋濕肩頭,黎婉嘴角上揚,眼神裡全是他說話時的關懷以及溫柔,黎婉伸出手,挽著他手臂,輕輕喚了聲,「侯爺,那只小鳥從哪兒來的?」
死了一隻,秦牧隱用一晚上又找了一隻回來,而且還是剛出生毛沒有長全的,那晚雨勢大,她不知道秦牧隱如何吩咐全安幾人的,「侯爺,這一刻,妾身死了也值得。」
秦牧隱低頭想了想,那晚她哭得傷心,三隻鳥她看得比什麼都重,他回屋時吩咐全福去外邊找一隻回來,不管用什麼法子,第二天他就要見到,京裡鳥市上有賣鳥的,可是天色太晚,別說鳥市,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全福皺著眉頭,幾名小廝中只要她箭法最好,秦牧隱什麼意思他大概知道了,宵禁了城門早就關上了,他拿了秦牧隱的牌子出城,去樹林裡挨著挨著找了一宿,差不多天亮了才到一棵樹上找到,說來也巧,鳥窩被雨刮了下來,正好卡在一簇灌木叢中,他低頭一看就發現了,鳥窩裡有兩隻鳥,其中一隻沒了生氣,剩下一隻也奄奄一息,全福將小鳥放在心窩處,騎在馬背上不時要拿出來看看,生怕中途它死了。
還好,回到侯府小鳥還有氣,給鳥兒喂了食,他要去找張大夫看看,秦牧隱阻止了他,「不用,直接放到院子裡去,吩咐下邊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夫人要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後果自己擔著。」
全福累了一宿,連著兩日秦牧隱讓他在屋裡好好休息,他請全福還有一個主要的因素,這些日子全福不怎麼在他跟前伺候,黎婉縱然懷疑了也找不著證據,此時聽她說起,秦牧隱也不反對,雲淡風輕道,「全福從外邊回來恰巧撿到一個鳥窩,裡邊有兩隻鳥,死了一隻,剩下的一隻就帶了回來,剛好湊成府裡的三隻。」
說完,對她後邊補充的話皺了皺眉頭,冷下臉來,「真想為我死就好生活著,哪一日我想清楚了死法再與你說。」
不過是給她找了一隻鳥,給她穿了一次鞋就高興得想死了,秦牧隱心裡反思,難道他平時對她太不好了?
黎婉絲毫不覺得害怕,相反,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小鳥依人道,「妾身就是太高興了,侯爺,妾身才不想死呢,妾身要好好活著,等到七十歲了八十歲了,妾身也要陪在侯爺身邊伺候您穿衣洗漱。」
黎婉說的是她兩輩子的心願,一直都想好好地待在他身邊,上輩子因著一些事她錯過了,這輩子,她一定會牢牢的守著他,守著侯府,和他一起慢慢變老。
靜安院,老夫人是趙氏坐在桌子兩邊,氣氛仍有些凝滯,老夫人表情淡淡看不出什麼,趙氏一臉通紅,眉毛往中間擰著,眼眶微紅,估計是哭了一場,黎婉跟在秦牧隱身後進了屋,上前給老夫人行禮,趙氏在旁邊哼了一聲,聲音雖然輕,黎婉卻是明白了,趙氏和老夫人起爭執的原因是因為她,黎婉微微側了側身,屈膝給趙氏行禮,「舅母……」
剩下的話還沒說,趙氏已調整了坐姿,側對著她,手高高一擺,「別叫我舅母,秦夫人現在可是宮裡的紅人,皇上誇讚您,皇后娘娘也對你另眼相看,我們現在哪敢高攀你啊,你不要我給你行禮就是好的了。」
黎婉面色尷尬,老夫人搖了搖頭,心下不忍,一字一字頓道,「婉兒,你起來吧,你舅母現在心情煩躁著,你也別和她生氣。」說完了看向旁邊的秦牧隱,微微蹙了蹙眉,兩人身上還穿著蓑衣,黎婉的褲腳雖然都壓在雨靴裡,可是一淺一深的眼色她一眼就看到了,「這麼大的雨,你們怎麼來了?」
秦牧隱回道,「聽說舅母來了,婉兒硬要過來給長輩請安,左右我在侯府也沒什麼事,何況好些日子沒見著舅母了就隨她一起來看看。」秦牧隱笑了笑,轉向趙氏,「舅母,表弟近段時間怎麼樣了?」
趙氏難得正視秦牧隱,心中仍是不悅,挑了挑眉,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老樣子,前些日子還說從你進了宮裡當值好些日子沒找你考察功課了心裡不習慣,你看看什麼時候得空了給他說一聲,他整日在府裡沒事做,都快憋出病來了 。」
秦牧隱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趙氏即便再生當年的氣也明白巴結秦牧隱的好處,何況幾個表兄弟關係真的不錯,以後兒子們有秦牧隱提拔,仕途會順很多,趙氏轉眼就想明白了,臉色又和藹了兩分,不過目光仍是不看黎婉一眼,她與夏氏多年的情誼,恨不得能親上加親,沒想到不是夏青青運氣不好而是被人陷害了,這個人心思如此歹毒,夏青青嫁進靖康王府再怎麼得寵也是側妃,何況喬大小姐身後有永平侯府做後盾,和靖康王青梅竹馬的情義,夏青青怎麼比得上,靖康王如果得了太子之位還好,起碼夏青青將來入宮後會是一個妃子,如果靖康王失敗了,夏青青的一生都毀了,偏生,秦牧隱和承王走得近,心裡自然是支持承王的,想到有一日夏家與北延侯府會站在對立面,趙氏的心情就好不起來,她來就是勸老夫人說說秦牧隱,夏青青去了靖康王府,靖康王就是秦牧隱的表妹夫,兩家人關係好好處,將來真要是靖康王得勢了,北延侯府不至於一敗塗地。
沒想到一向不理外邊事情的老夫人竟然反駁她,「北延侯府的當家人是牧隱,不管他做什麼決定都代表著北延侯府,牧隱那孩子從小有主見,不會亂來,他雨承王走得近也是信上承王的性情才學,你要讓我勸他,我怎麼說得出口,真要論起來,承王還是他的堂姐夫,親遠說不準。」
趙氏聽得怎麼會不生氣,如果夏青青沒有落水,侯府夫人的位子就是夏青青的,夏青青何苦嫁給靖康王,夏青青不嫁給靖康王秦牧隱支持誰都與她沒有關係,可是現在她的女兒處境艱難,罪魁禍首不幫忙就算了還急忙撇清關係,趙氏胸口來氣,怒吼道,「妹妹,我叫你一聲妹妹,當年北延侯府處境艱難你大哥千叮嚀萬囑咐千萬要照看好膩不能讓你被旁人欺負了去,可是現在呢,青青那丫頭從小叫你一聲姑姑,你是怎麼對她的,對了,你怕是還不知道吧,青青當年因為名聲壞了不能說給牧隱不是因為她不小心掉進了水裡而是有人陷害她,陷害她落水被旁人救起來壞了名聲,你看清楚了你給牧隱挑的什麼媳婦,她就是害青青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人,當年夏府與北延侯府的關係本可以再鞏固一步,都是黎婉,那個賤人,害了青青自己嫁進了侯府享福,而青青呢,還傻癡癡的幫她隱瞞了這麼些年,你沒有女兒你不知道其中心酸,現在她好不容易有了出路,可是怎麼比得上永平侯府,進了靖康王府肯定會遭許多白眼,不過想讓牧隱重新選擇,他要是支持靖康王,青青在靖康王府的日子也好過點,這你都不答應,原來,這麼多年你疼青青都是裝的,當年是不是想接著利用我幫襯你管理後宅所有對青青有求必應,呵呵,現在青青出了事,你是不是也覺得青青是活該?」
趙氏腦子真的糊塗了,夏文邦起先不讓她來,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雙親又不在了老夫人不見得會看在當年的事情上給夏青青面子,可是她心中怒氣難消,夏府和黎府在朝堂上的地位差不多,夏文邦與黎忠卿都算得上是中年得志,可是,夏府出了一位侯府夫人,在京中根基不深可是遞往府裡的帖子沒有斷過,而黎府,什麼都沒有,不過因為王爺庇護走了狗屎名罷了,黎婉怎麼配得上秦牧隱,怎麼比得過夏青青。
老夫人悶聲不嚴,看在趙氏眼裡更是默認了,情緒更激動了,不顧江媽媽阻止,拽著老夫人的手臂,破罵道,「當年老侯爺剛死,我與你可以算得上是親密無間了,牧隱那孩子我還照看過一段時間,原來,這些在你們眼裡什麼算不上,我真是傻,老爺也是,自己的親妹子也有反口過來咬自己的時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當時夏氏一心求死,秦牧隱又小,趙氏心疼他抱在身邊養了幾日,一邊照顧秦牧隱一變勸導夏氏,兩人什麼話都說話,趙氏心裡喜歡趙氏得緊,從她嘴裡聽說了不少朝堂的事,有了夏氏,夏文邦在朝堂上也混得如魚得水,其中和夏氏說的那些事脫不了干係。老侯爺人脈廣,趙氏聽夏氏說了一些人後,回去和夏文邦商量,打著老侯爺的旗號結交了一幫人,當時皇上剛登基,朝堂局勢緊張,許多官員因此落馬,夏文邦才有了機會,不過趙氏是無論也不會承認當年的事情的,畢竟算是夏氏答謝她照顧秦牧隱的一番心意了。
老夫人仍是不說話,趙氏一團氣撒在棉花上,心裡更鬱悶了,坐下來,理智漸漸回籠,她想著剛才是不是太激動了,夏氏被嚇著了,誰知道,夏氏等她情緒平靜些了才與她說,「當年的事我感激不盡,這些年對青青丫頭的疼愛也不是假的,可是,什麼事都有原則,牧隱那孩子已經大了,我不能左右她,青青嫁進靖康王府的事透著奇怪,靖康王的親事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如果青青沒有和靖康王接觸怎麼會被搶扯到了一起,自己的女兒自己的清楚,你平時忙,對青青太過寵溺了,老實說,她回京後你見過她多少次,別說青青不好出門,擔心壞了夏府的名聲,名聲都是自己給自己樹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嫂子心裡也不知怕事之人,青青嫁進靖康王府不會受了委屈,喬家大小姐身後有永平侯府撐腰她更是不敢亂來,青青做好本分,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
老夫人很少說這麼多話,趙氏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夏青青回京後一直待在宅子裡,哪兒也沒去,她沒有派人守著是夏青青說不想要夏府的人擔心旁人閒言碎語,她真幹了什麼趙氏心裡也不清楚。
其實,她心裡和夏氏一樣,皇上的旨意下來後她懵了好久,她忙著給夏青青相看人家,她雖然名聲壞了,可是夏府在京裡的地位要給她說一名京外的親事不難,京外的官員極少進京,宮裡發生了什麼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只要瞞著對方等成親後再說出來,夏青青還是清白之身,他們就算知道了不過斥責幾句,夏青青爭口氣,肚子有了動靜,誰還敢揪著她以前的事情不放。已經給夏青青謀劃好了未來,沒想著突然變了卦,靖康王府門第高,趙氏心裡當然為夏青青高興,可是聽說還有永平侯府的喬菲菲時,趙氏隱隱察覺出其中不對勁,喬菲菲名聲壞了,夏青青又是一個壞了名聲的,夏文邦說過朝堂上的一些事,皇上不可能給靖康王挑兩個沒有名聲的,對不起皇家臉面,事實上,皇上也如此做了。
夏文邦夜不能寐,趙氏問了他好幾遍他才說了,「你找個日子問問青青她與靖康王以前見過面沒,皇上此舉捉摸不透,德妃在宮裡受寵,皇上即便給靖康王挑選側妃也該是用心的,不該如此草率,其中怕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皇家的臉面大於一切,夏文邦在京城為官也有些年頭了,早些年,宮裡流傳著皇上處置錯了的一樁案子,皇上心中震怒,當即,大街上但凡一輪的人都被關進了大牢,皇上的威嚴由不得人議論,之後,皇上幫那家人翻了案,雖然給與了賞賜,可是街上誰要是還敢議論紛紛,格殺勿論,皇家的臉面高於一切,連續給靖康王賜旨兩個壞了名聲的側妃,夏文邦想得多,他甚至想到皇上心底的太子的人選已經排除了靖康王,否則,不會連續點兩個側妃,有朝一日若是靖康王入主東宮,喬菲菲和夏青青的過去會被翻出來,情勢不容樂觀。
故而,夏文邦才會叫趙氏來讓老夫人勸勸秦牧隱,夏文邦看來秦牧隱深不可測又得皇上喜歡,秦牧隱要是站在靖康王一派,不說夏青青處境如何,靖康王的勝算要大些。
秦牧隱微微點頭,解釋道,「忙完這些日子回去夏府看望表弟們,對了,不知道舅母前來可是有事?」
趙氏瞥了眼黎婉,黎婉當即明白了當年的真相趙氏怕是知道了,除了夏青青,趙氏還能從誰嘴裡聽到,故而,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坐下時,黎婉挺直了脊背,夏青青入了靖康王府,夏秋入了安王府,可是在趙氏眼裡只有夏青青才是她女兒,夏秋的死活她是根本不管的。
黎婉之所以挺直了脊背是因為她不欠夏青青的,已經還清了,老夫人吩咐一側的江媽媽,「你去廚房被夫人熬一碗姜湯來,順便叫人去一趟畫閑院拿一套夫人的衣衫來,裙擺褲腳都濕了,穿著也難受。」
黎婉忙擺手說不用了,她現在不覺得冷,衣服很快就幹了,可是江媽媽已經轉身走了,上次來畫閑院找秦牧隱的事江媽媽好像已經忘記了,臉上沒有絲毫彆扭,相反坦然得很,黎婉斂下情緒,準備迎接趙氏的怒火。
約莫是老夫人拉著她手的事刺激了趙氏,猛然,她的聲音抬高了七八分,黎婉身子一顫,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得不輕。
「黎婉,皇上皇后娘娘誇讚你又如何,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是什麼東西,在京裡不過也就是個小門戶出來的女兒,蛇蠍心腸,對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聽說有人下藥損了你身子,你可知道是為何,那是你的報應,因果報應,你現在的一切都是青青的,你奪了她的一切,以後還會有報應。」
黎婉皺眉,趙氏的一番話和她的性子還真是適合,換做別人估計是暗地裡放冷箭,她倒是全都說出來了。
秦牧隱蹙了蹙眉,老夫人給他打眼色讓他別說話,趙氏和夏府幫北延侯府的情義她都記著,正因為記著才會一次一次解釋容忍,哪怕她早就看出了夏青青居心不良也沒有拆穿,為的就是兩家人的和氣,照現在看來,經過這件事,以後,兩家人的關係怕是淡了,老夫人說不清心裡的感受,夏文邦對她還是好的,當年說親父親母親要把她說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說北延侯府家世太高,上邊沒有婆婆,可妯娌之間麻煩不斷,母親給她挑中的那一家人家中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姐姐,嫁過去了她就是當家主母,誰知道,母親剛有了這個意思竟因為一場風寒沒了命,父親鬱鬱寡歡不久後也去世了,她嫁給老侯爺是老侯爺找趙氏下的娉,回憶起之前種種,好像很久遠了,可是又好像在昨天,老夫人動了動手指,歎了一口氣,「嫂子,你也別太氣了,婉兒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我知道,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青青那個丫頭,你要是捨不得可以讓牧隱想個法子阻止了,只要你和青青不願意,即便拼著老命不要,我也會親自看著秦牧隱幫你回絕了這門親事。」
夏青青和靖康王之間的事情絕不那麼簡單,夏氏想起了前不久有人陷害黎婉的事,當時,黎婉好像知道是誰了,她現在也明白過來了,黎婉幫忙掩護的人是誰了,除了夏青青還能有誰,黎婉一直心存愧疚才會一次一次容忍夏青青吧。
趙氏心疼起黎婉來,青青那個孩子從小偏執心狠手辣,隱藏得好,趙氏都不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叮囑黎婉,「以後遇著事情了不必畏首畏腳,府裡有我和牧隱不會叫人欺負了你。」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趙氏不解,黎婉了然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她心中有猜測老夫人是不是知道背後之人就是夏青青了,「舅母,表妹好不容易說了一門好親事,你該好生恭喜她才是,你怕是還不知道吧,表妹回京就是與靖康王一起回來的,之前我去逛鋪子,見著靖康王從表妹宅子裡出來,表妹沒有與你說嗎?」
趙氏一愣,辯駁道,「你胡說,青青怎麼可能是和靖康王回的府?」
靖康王南下回京時帶著傷,秦牧隱也隨同一起,夏青青要是跟著靖康王一道回來的,秦牧隱怎麼會不知道?求證的看著秦牧隱。
秦牧隱表情淡淡的,「回京時我雖然與靖康王一道,途中受了重傷,靖康王做了什麼我並不知道,舅母聯繫表妹回京前後的日子算算就清楚了。」
猛然趙氏臉色一白,這時候,外邊一個響雷從院子東頭滾到西頭,趙氏說了什麼,黎婉沒聽清,隨後,就見趙氏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外邊走去,老夫人於心不忍,「嫂子,您慢點,下這麼大的雨,等雨停了再說吧。」
趙氏來的時候急匆匆,身上被雨淋濕了,老夫人擔心她著涼,找衣衫給她換了,大雨越來越急,趙氏出門肯定會得風寒。
老夫人的話飄散在漸大的雨聲中,趙氏走了,帶著身邊的丫鬟。
「老夫人,您要是擔心,我親自去一趟。」
夏氏在京裡只有夏文邦一個親人,早些年她與趙氏走得近,的確算得上知無不言了,秦牧隱起身,走到門口遇著迎面來的江媽媽,她端著盤子,盤子上擱著兩碗熱騰騰的湯,秦牧隱來不及細看,抓起旁邊的傘追趙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