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張臉,瞥到公公腰間的牌子,嘴角含笑道,「寶公公怎麼來了?」
寶公公走近了,微微低身,笑盈盈道,「皇上跟前離不得人伺候,侯爺怕是沒空見您,皇后娘娘在前邊,您要有事傳達可以和皇后娘娘說。」
寶公公是皇后身邊貼身伺候的公公,五十不到的年紀,眉目慈祥,說出的話好像帶著一股魔力黎婉不自覺地就點頭應下,晃過神才意識到皇后在宮裡的威望非一朝一日所成,寶公公定不如表面的看著和善,黎婉眉色一動,皇上現在由秦牧隱和張大夫貼身伺候,離了人皇上有個三長兩短誰也擔待不起,琢磨清楚了,黎婉笑道,「多謝寶公公提醒,待會就去給皇后請安。」
皇后與她親切,黎婉想了想,去了皇后寢宮順便去雲錦宮看看錦妃,宮裡局勢緊張,她想和錦妃娘娘說說皇后被人下毒的事,提醒她心裡有個數。
寶公公轉身走了,黎婉下馬車看到宮門口寶公公和守門的太監說著什麼,黎婉過去的時候,太監們低頭沒有阻攔,黎婉走了兩步不見寶公公身影了,她微微沉吟,步伐沉重,走了一半,猛地恍然大悟,轉身,宮門口的太監熟若無事地站著,黎婉心一咯噔,轉身就跑。
她差點忘了,皇后娘娘得了消息,秦牧隱自然也知道她來了,送衣服本就是一個幌子,秦牧隱一聽就明白她來是有事,皇后娘娘不會請公公來接傳信,那位公公有問題。
回到宮門口,太監奇怪地瞪了她一眼,黎婉踏出宮門往旁邊一瞧,不見二九的影子,如果沒有什麼事二九不會離開,那位公公不對勁,兩邊是太監,她不敢離開,那位公公是誰的人她都不清楚,如果是長公主和德妃身邊的人,身子忍不住哆嗦。
太監見她站著一動不動以為她有事,上前詢問,「秦夫人,您可是有事需要幫忙?」
黎婉笑著沉思片刻,抬起頭,笑道,「勞煩公公給昭陽殿傳個信,天色冷了,我給侯爺送了兩件衣衫來……」
從懷裡掏出一錢袋子遞過去,太監推辭一番後無奈地收下。
黎婉錢袋子裡裝的是銀踝子,紫蘭說備在身上以防不時只需,沒想到今日正派上用場了,紫蘭進不得皇宮留在了車裡,她沒有懷疑公公的話,沒想差點著了道。
秋日的宮門口毫無景色可言,厚重的宮牆,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落葉徒增了幾分蕭瑟,許久了,甬道上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黎婉心裡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她手心全是汗。
幾日不見,秦牧隱消瘦了些,黎婉強忍住發酸的鼻頭,努力地揚起一個笑,等人走近了,強行將蔓延至口中的鹹甜咽下,正欲開口說話,秦牧隱朝一邊的宮人說了兩句話,大步走了過來。
「皇后娘娘在昭陽殿,我先送你回去。」
皇上沒有半分起色,相反,臉色越來越蒼白,有幾分頹唐之色,皇后明白了什麼,張大夫咬緊牙關不鬆口,不管皇后什麼心思,皇上中毒昏迷的事都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黎婉點點頭,伸手扯秦牧隱的袖子,注意到兩側的宮人望著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耳根子羞紅一片。
不一會兒,二九駕著馬車來了,紫蘭掀起簾子,下馬車恭順地給黎婉行禮,秦牧隱淡淡地一瞥,「你們怎麼走了?」
二九神情一僵,明白過來,老實道,「剛才有宮人來說馬車停的位置不對,吩咐奴才將馬車趕去一座院子裡……」
秦牧隱點頭,紫蘭將小凳子擺好,伸手攙扶黎婉。
馬車裡還殘留著熏香的味道,深吸兩口氣,黎婉心情放鬆下來,這才細細打量秦牧隱,臉清瘦了,無關輪廓愈發清晰,周身淡漠的氣質越發濃了,黎婉遲疑地伸出手,牽起秦牧隱的手,「是不是很累?」
秦牧隱反握住她的手,聲音難得柔和下來,「不累,我主要守著,皇上的身子由張大夫和太醫們顧著,是不是侯府出了事?」這幾日承王將靖康王府裡裡外外查了遍也沒發現靖康王有有何可疑之處,安王也老實得很,要不是皇上真的中毒了,一切和平時無異。
秦牧隱聲音帶著暖心的關切,黎婉心中一暖,挑開簾子,馬車剛駛入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或來去匆匆或散漫走著,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黎婉如實想,因此故作而言他道,「侯爺,待會回府了妾身給您量一下尺寸,衣衫怕是大了。」
秦牧隱沉吟片刻,伸手捏起一小角簾子,街上人來人往,她心中有顧忌,「用不著,過幾天皇上醒了,回府養兩日就好。」
兩人聊著事,回到畫閑院,黎婉吩咐紫蘭將房門關上,將今日在宮門口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秦牧隱越聽眸色越深沉,沉吟道「寶公公今日一直在昭陽殿,皇后娘娘到哪兒他不會離開半步,你見到的那位元公公可還有其他特徵?」
黎婉搖頭,她沒有見過寶公公正面,去皇后寢宮的時候寶公公在一側,她不曾注意過,今日那人腰間掛著皇后宮殿的標誌,又有一個寶字,黎婉才會認錯,聽秦牧隱說親,心一沉,「這麼說,我遇著的人不是寶公公?」
當時她以為是寶公公,出聲叫了一聲他也沒反駁,想著若不是走到半路回過神來,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是我疏忽了,以後再遇著什麼事,你讓全喜來,明日我就把全喜叫回來,,有什麼不方便說的,你都告訴他,他會將消息遞給我。」秦牧隱在桌前坐下,繡架邊的櫃子上放了一隻籃子,露出裡邊衣衫的顏色,秦牧隱眼角有了笑意,提醒黎婉,「夜裡早點休息,天黑得早了,晚上做針線對眼睛不好。」
黎婉高興地應了聲,她每日都會做一兩個時辰,算著日子來,一入冬,秦牧隱就有衣衫穿了。
「侯爺,給皇上下毒的人找著了嗎?」
黎婉給他收拾的衣衫多怎麼會冷著他,定是發現了什麼,秦牧隱凝眉,道「承王將靖康王支走了,然而沒查出蛛絲馬跡,安王也好生生的。」
黎婉在秦牧隱身側落座,眼神變得平和,「侯爺,妾身覺著長公主可疑……」黎婉將那日在靖康王府和長公主發生的事細細說了,「大堂嫂來了一次也說起那日長公主反常得很,侯爺,您說過,皇上就挑著長公主出宮之日對付她,靖康王納妃第二日就會入宮給德妃娘娘請安,長公主真好奇喬菲菲和夏青青的模樣第二日也能見著,為何要獨獨去靖康王府......」
良久,秦牧隱沒有說話,仁和帝對長公主的痛恨他看在眼裡,平時仁和帝也沒少在他跟前念叨往事,太后在後宮一輩子,早將皇上的心思猜著並與長公主說了,故而,太后死後留了人給長公主,長公主強行出宮,身邊的宮人也會勸著,她去靖康王府,的確透著詭異。
想明白了,秦牧隱臉上的表情舒緩下來,這幾日壓在心中的沉重也消散了些。
黎婉看到他眼底劃過一抹肅殺,「侯爺,今日的事,那位公公找得出來嗎?」
那位公公存著什麼心思,抓出來一問就明白了。
「你好生待在府裡,不管誰找你都別出門,明日全喜回來有什麼吩咐他去做。」有人敢在宮裡對黎婉下手,必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那位公公估計是活不了了,他不動手自然會有人不會讓他活。
黎婉一向聽他的話,乖巧溫柔,秦牧隱拉著她的手,手指動了動,叮囑道,「我不再府裡你多多顧著,不能做主的事擱在一邊或由著你的心意來即可,老夫人那裡要是瞞不下去了就實話實說吧。」
老夫人好些日子不見他肯定會懷疑,問了就與她說聲。
黎婉正要點頭,身子被往前一帶,落入他懷裡,黎婉坐在他腿上,手描摹著他粗長的眉毛,「妾身都記住了,侯爺好生照顧著自己就好。」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吻,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再有幾日您就回來了。」
她身子骨好了,張大夫說不影響懷孕了,秦牧隱出來,她想時機就到了,想到之後種種,黎婉面色羞紅,秦牧隱玩著她的手指,她說話的語氣擰巴而細柔,不知為何想到她動情後臉色潮紅的模樣,心下一動,感歎「是啊,還有好幾日……」
同樣的事不同的感受,黎婉看了眼沙漏,「侯爺要不吃了晚飯再進宮?」時辰不早了,黎婉轉而起身吩咐紫蘭傳膳,剛叫了一聲紫,秦牧隱已經按住她的後腦勺欺身上前。
黎婉餘下的話被吞入腹中,手無力地搭在他肩頭……
黎婉呼吸急促,心好像被人重重提了起來,分開時,全身乏力地靠在秦牧隱肩頭。
「府裡有事的話記得告訴全喜,過些日子就好了。」皇上醒來怕還有一場暴風雨,這幾日也不好過,長公主給皇上下毒悄無聲息,有沒有靖康王的份兒還說不清,如果靖康王參與了其中,秦牧隱微微挑眉,那倒是省事了。
黎婉順便將秦淮的死說了,提到了給承王妃的一封信。
秦牧隱身子一僵,眼底的光晦暗如深,「有的人死了比活著好,活著遭人白眼,詬病,死後什麼都不知道了,二叔的情形我們都明白,那封信你先留著,過了這段時間再與承王妃說。」
承王妃帶著小王爺,平時不怎麼出門,加之這段時間敏感,儘量少走動為好,「待會我讓全付去一趟承王府和承王妃說一聲。」
畢竟是父女,秦淮死了,承王妃要守孝三年,秦淮和承王妃說得上撕破了臉皮,承王妃不認他旁人也不會說什麼,可不管怎麼說,承王妃怎麼做是她自己的選擇。
交代好了,秦牧隱轉向黎婉,她朱唇微微腫著,晶瑩透亮,嬌豔欲滴,秦牧隱強忍住再嘗芳澤的衝動,別開臉,將黎婉放在地上,「我先入宮了,你多等幾日……」
黎婉嬌羞的面色酡紅一片,總覺得最後一句不懷好意。
「走了。」秦牧隱起身,手裡拿著黎婉收拾好的包袱,走到門口,轉身回望了黎婉一眼,她站在屋裡,欲語還休地望著他,秦牧隱唇角一勾,不再遲疑地走了出去。
和秦牧隱說了,黎婉安了心,長公主害皇上的事情一暴露,皇上再也容不下長公主,太后留在宮裡的人這一次也會被連根拔起,本就水火不容,真正的局面,等皇上醒了才知道。
見到全喜的第一面,黎婉心情複雜,全喜是府裡的二管家,重生回來一直沒見著他影子,上輩子,侯府的下人全部死了,黎婉記得清楚,其中,沒有全喜。
全喜恭順地打了個照面轉身就走了,黎婉心底的波濤駭浪卻久久不能平息。
上一世,她與劉晉元成親那日,劉晉元死在了房裡,她迷迷糊糊走出房外也被人殺害,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可是,模模糊糊的身形,與全喜太過相似了,眼底湧出了淚花,心一陣發麻,全喜,上輩子,這輩子她都不瞭解的人……
此時的郊外,靖康王聽了小廝的回稟,嘴角揚起一抹笑,皇上「睡覺」一事果真有蹊蹺,承王拖人將他引出京城估計就是為了尋找解藥,可惜了,他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
「回一趟京城,將石大人和葉大人叫過來。」石真本是埋在禦史台的棋子,不知為何被人發現了,承王讓下邊的人一直盯著他,石真是葉蘇在公務上配合默契,葉蘇自然也暴露了,既然如此,也不用藏著捂著了,張大夫是北延侯府的人,瞞下皇上中毒必然事出有因,靖康王想了許久,皇上如果中毒,首先有嫌疑的就是舒岩,張大夫一句話就將舒岩的嫌疑摘清了大半,舒岩,是北延侯府的人,否則,秦牧隱為何會指使張大夫胡言亂語,理順了前因後果,靖康王神色陰狠,承王竟拉攏了舒岩。
石真收到消息不想去,最近承王懷疑他了,木子言越來越得勢,現在三個王爺中,安王估計不可能了,剩下的就是承王和靖康王,他不想過早的暴露致使以後沒了退路,可是,他能不去嗎?石真將管家摒退,回屋換了身衣衫,和石夫人說了兩句話才出門。
出城時遇到葉家的馬車,石真吩咐,「追上前邊那輛馬車…….」
與葉家馬車並駕齊驅了,石真掀起簾子,沉聲道,「葉大人可也是出城辦事?」
對面的車簾迅速撩起,葉蘇露出個腦袋,欣喜道,「石大人?」
他們皆投靠了靖康王府,兩人名面上不怎麼打交道,公務上好似心有靈犀,石真彈劾誰,葉蘇就緊隨其後,旁人不清楚其中狀況,私底下,石真和葉蘇還是有往來的,二人在靖康王面前交談甚歡,得了他們的指點,石夫人和葉夫人也算得上朋友,這種關係,藏不了多久了。
石真微一沉吟,邀請葉蘇,「既是遇上了,不若葉大人來我這邊。」
兩人都對視一眼,葉蘇點了點頭,吩咐車夫「停下,你們跟在後邊,我與石大人一同!」
石真的馬車上充斥著濃濃的脂粉香,葉蘇想起從旁處聽來關於石夫人的謠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石大人真是好福氣……」
石真反應過來,面露尷尬,說起了正事,「皇上好幾日不早朝了,說是哀思太后,我瞧著承王府近幾日動靜大,怕不如說的那般。」
葉蘇也明白,近幾日不早朝,朝堂上隱隱有人懷疑,葉茹雯進宮打探過,錦妃說的和皇后傳出來的消息沒有出入,可正是這樣他才覺得奇怪,以往葉茹雯進宮,錦妃也會說些宮裡的事,葉茹雯喜歡刨根究底,不方便的事錦妃會隱晦地接過,葉茹雯不會瞞他,宮裡邊的事是透著詭異。
葉蘇贊成石真的話,感慨道,「具體情況只有今日問過靖康王才清楚了。」
吳家是承王外家,在京中不支持任何一位王爺,葉家作為吳家親家也沒表態,葉蘇支持靖康王是想自己謀一份前程,葉家在京中根基深厚,可是葉家女子沒有入宮為妃的,相較而言,少了一份皇家的恩寵,葉茹雯嫁進吳家,平日和錦妃走得還算近,錦妃對吳家不支持承王的事不介意,故而,他明裡暗裡向葉茹雯打聽了不少宮裡的情況,錦妃在後宮幾十年,看得人心多了,對身邊的親人防備心卻不強。
到了靖康王府的莊子,石真先一步下去,葉蘇隨後,靖康王一身黑色錦袍站在門口,身姿倨傲,石真急忙上前躬身施禮,葉蘇跟著石真,卻是慢了一拍。
「兩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禮,今日請兩位大人來也是本王知道了一些事,兩位大人裡邊請。」靖康王指了指書房,石真躬著身子,讓靖康王先。
三人去了書房,立即有人將門掩上,靖康王在上首落座,指著旁邊的位子道,「兩人大人請。」
將宮裡的情形說了,石真和葉蘇俱是一怔,皇上中毒昏迷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瞞得下去,現在沒有冊封太子,這件事一旦宣揚開來,朝局震盪不說,文武百官群龍無首,會亂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就是邊境也會不得安寧,到時內憂外患,舉步維艱。
石真先回過神,皺了皺眉,抓到了其中關鍵,「不知王爺現在有何打算?」
靖康王將他們請來莊子,必是有極為重要的事要說。
「本王想請二位大人將這件事宣揚出去,皇上病重,下毒之人居心叵測,而舒岩與秦牧隱連同太醫院胡言亂語,罪行當誅,說不定他們還和皇上中毒的事情有關。」仁和帝中毒不是他下的手,雖然他對那個位子勢在必得,可是不會冒這麼大的險,靖康王懷疑是安王,承王到處查找定是為了找出仁和帝中毒的真相,下毒之人該不是他,當然也有可能他是心虛故作姿態引開眾人的懷疑,畢竟,這種事,即便是皇子,也會因此丟了性命。
葉蘇覺得這個法子可行,鬧大了吵著見皇上的人多,真相揭開,舒岩和北延侯府就完了,一石二鳥,沒了北延侯府和舒岩,承王身邊就沒人了。
石真遲疑了一瞬,靖康王發現他神情不對瞥了過來,石真急忙斂下思緒,「王爺,微臣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論張大夫的醫術,皇上的病情太醫院的太醫都是這麼個說法,不若再等等,過了張大夫說的十日再將消息透露出去也不遲……」
石真雖支持靖康王,現在還不想和承王撕破臉皮,承王做事沉穩有擔當,風聲從他嘴裡出去,承王半分都容不得他了。
葉蘇狐疑地瞅了眼石真,這種時候正是表忠心的時候,石真為何婆婆媽媽起來,他不贊同道,「四日過後用不著我們說,朝堂上哪個不是人精?他們定能嗅出苗頭,到時候王爺就失了先機了。」
葉蘇說的正是靖康王所想,為何叫石真和葉蘇,朝堂上,知道兩人依附靖康王府的官員少,從他們嘴裡說出來,他再讓永平侯府的幕僚煽風點火,皇上中毒昏迷的事瞞不下去了,十日,他不會給承王翻身的機會。
「葉大人說得對,石大人可是心中有什麼顧忌?」靖康王直直的看著石真,他在禦史台多年,極少和其他官員走動,石真算是他滿意的大臣,此時他反悔了,靖康王臉色一沉,如果那樣,石真就留不得了。
石真從靖康王眼裡看出了殺機,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微臣並不是顧忌什麼,而是擔心會被北延侯府反咬一口,況且,舒岩接管刑部以來,在百姓心中名聲顯赫,怕引起民怨沸騰罷了……」
葉蘇沉思,石真眼底的遲疑可不是因為這個,不過他說的也對,刑部在京中百姓的地位越來越高全是舒岩的功勞,他出了事,承王稍微對那些人加以利用,他們就白忙了。
「這件事本王自會考慮,你們依著本王說的來便是了。」對舒岩來說,最重要的便是他的夫人,舒夫人落水一事皇上偏袒舒府,舒岩護妻,如果舒夫人名節有損無顏苟活於世自殺死了,舒岩是否還能維持那份理智?
石真餘光掃到靖康王陰冷的臉色,心底越發沉重。
靖康王性子狠戾,若不是有永平侯府老侯爺勸著,不知道會死多少人,身為帝王,殺伐果決是好事,可過頭了只會讓下邊的人恐懼不安,石真到此刻才懷疑他當初選擇靖康萬對還是不對,可是,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微臣明白了,不知老侯爺可明白王爺的想法?」石真隱隱才到靖康王要對付誰了,現在,舒岩和北延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舒岩,靖康王的目標。
靖康王剛想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和老侯爺說,他認為他佈置得精密,老侯爺不會多說什麼,擺擺手,「這件事本王自有主張,你們照做便是了,對了,你們在禦史台,平時可有和北延侯府打過交道?」很早的時候夏青青與她說過秦夫人的一些事情,現在正是打壓北延侯府的時機。
石真聽他娘子說起過,對黎婉的評價言簡意賅,「不可方物,外貌和腦子……」
能讓皇上對德妃娘娘生了嫌隙,秦夫人此人不能小看了,石真毫不猶豫將石夫人與黎婉打過的數次交道一五一十說了,「內子說秦夫人心思通透,不如表面看上去的簡單,對付了舒尚書府,北延侯府的秦夫人您怕是要小心些。」
說秦夫人美若天仙的人多,石真不以為意,他見過黎婉兩次,長得的確不錯,難得的是周身的氣質,溫婉動人,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風韻,不同于石夫人的嫵媚多姿,秦夫人更多的是沉穩,嫺靜,不是死氣沉沉的波瀾不驚,她的眼神流轉間露出一種純真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說起來確實有幾分天仙的姿態。
夏青青在黎婉手裡栽了跟頭,靖康王當然清楚那個女人小看不得,可是,秦牧隱的死穴除了北延侯府的老夫人就是他夫人了,老夫人動不得,除非坐實了北延侯府的罪名,否則……仁和帝與他,安王和承王說起北延侯府時,神情肅然。
「北延侯府對先皇對朕有恩,先皇臨死之前與朕說好好善待北延侯府,老侯爺當年與朕的情義更是不必說,北延侯府,除非真的罪大惡極,否則,誰要是動了北延侯府就是對先皇,對朕不敬。」
仁和帝語聲凝重,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次,仁和帝接秦牧隱來宮裡玩臨時有事讓秦牧隱去御花園玩,遇著不長眼的太監給秦牧隱難堪,秦牧隱沒有在仁和帝跟前告狀,下邊的宮人自己露出了馬腳,仁和帝一問知道了其中緣由,當即杖斃了在場的幾名宮人,他,安王,承王剛好也在。
「北延侯府的爵位是皇家給的,對他不敬就是藐視皇家,拉下去,通通杖斃,在場有多少人就杖斃多少,見著侯爺受委屈置之不理。為人冷清淡漠,這樣的奴才要來何用……」
那是仁和帝第一次杖斃這麼多人,安王心有恐懼,哆嗦著嘴想為他們求情,還沒開口,仁和帝就說了那一番話。
對付北延侯府,秦夫人算一個缺口了,靖康王端起微涼的茶杯,問起另一件事,「黎忠卿貪污受賄的案子可有結果了?」
石真明白了靖康王的用意,恭順道,「黎大人是冤枉的,舒大人已經遞交了證據,皇上好像還沒有下旨。」
靖康王想了想,「本王明白了,你們先回吧。」
對付黎府的事情還得永平侯府出面。
石真和葉蘇告辭退下,小廝守在門口,瞥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了,他才走了進去,「王爺,可要回京了?」
承王故布疑陣設了一個幌子,承王被騙來至此,這處莊子旁邊的莊子住著人,可是看得緊,靖康王的人根本進不去。
靖康王站在門口,瞅了眼旁邊的宅院,只看得見高高的閣樓,王妃的死的確是他做的,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遺漏了一個人,那人現在就住在旁邊的莊子上,眼底一片陰霾,「我們的人還是進不去嗎?」
承王的用意是什麼他已經猜到了。
小廝搖了搖頭,對面的莊子有靖康王府的人守著,「王爺,王妃身邊的丫鬟當日卻是沒氣了,奴才檢查過。」
不說這話還好,靖康王只想要王妃的命造成病逝的假像,卻被她身邊的丫鬟發現了,他急了,抓起手裡的剪刀刺了過去,正中胸口,誰知,承王有本事懷疑到他身上來還說有了證據。
「那人的屍體去哪兒了?」
小廝不說話了,那件事是他們不仔細,如果那名丫鬟將事情的真相抖露出來,王爺的名聲就毀了。
屋子裡片刻沉默,小廝守著不敢離去,腰杆彎得生疼了才聽到靖康王說,「回京吧。」
承王不過是想將他引開,那名丫鬟真的活著,承王不會留到現在,說不定是試探他,想明白了,靖康王冷哼了一聲,承王想得還真是高明。
離去的時候他特意從那處莊子門口經過,守門的侍衛是承王身邊的人,也是因為這樣靖康王才沒有懷疑。
李萬見靖康王府的馬車往京裡的方向走去,李萬翻身上馬,叮囑門口的人,「過兩日你們也準備撤了,記得不要露出痕跡。」
話完,李萬揚鞭而去。
第二日,關於皇上被人下毒的事情在京裡傳得沸沸揚揚,靖康王派人對付舒夫人,卻撲了空,舒夫人不在府裡。
此時,黎婉與舒夫人坐在正廳,黎婉對舒夫人印象好,舒夫人容貌迤邐,聲音清脆,黎婉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為了躲長公主,都不敢離主桌的位置近了,兩人沒有說話,可是有的人,第一次見面就忍不住生出好感來。
「還請秦夫人收留我幾日,老爺不在府裡,住著總覺得不安全。」
昨夜,有人遞信給她讓她小心說有人要對付她,舒岩入了獄,原因不明,北延侯府的人讓她別著急,舒夫人心裡哪會不急,早就想來北延侯府了,舒岩和秦牧隱什麼關係沒有瞞著她,故而,第一次見黎婉的時候才會了然地沖她笑。
舒夫人為人爽快,將昨日有人遞信的事情說了。
黎婉心思凝重,這種時候對付舒夫人,除了靖康王還能有誰,笑道,「正好侯爺進宮了我在府裡也沉悶,有你做伴當然好了。」
黎婉心裡也好笑,重生後,她與比她年紀大的人聊得來,比如喬二夫人,薛夫人,周鷺,承王妃,以及現在的舒夫人,黎婉真心笑道,「等舒大人出來了你再回去吧,你別嫌侯府的生活沉悶就好,你帶了針線沒,我正給侯爺縫製衣衫,你感興趣的話也為舒大人做一件……」
舒夫人走得急,哪有黎婉說得那般閒散,心情因著黎婉的話好了許多。
「我房裡還有幾匹布,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有的話選一個花樣子出來,之後幾日也不會沉悶了。」
舒夫人爽言爽語,臉上笑開了花,「我先多謝了。」
下午的時候,黎婉吩咐紫蘭將布匹拿了出來,朝舒夫人道,「您先選著,我去靜安院陪老夫人說說話就回來。」
老夫人這兩日迷上抄經書了,和以往的不同,這次經書用的是梵文,黎婉不認識梵文可是老夫人神色嚴肅,抄寫經書前會先打坐半個時辰,待心靜下來後才會動筆,第一次,老夫人讓黎婉每日去靜安院幫她磨墨,黎婉不明白老夫人的用意,卻也照做。
老夫人每日抄一個時辰,她要早些過去。
黎婉坐在一側,握著墨錠,走神得厲害,老夫人心思敏銳,早從黎婉神色中發現了不對勁,黎婉隱藏得再好,偶爾露出的擔憂騙不了人。
老夫人抄寫的經書為為了給黎婉將來的孩子祈福,黎婉身子骨好了,她心裡高興,求佛祖保佑黎婉和秦牧隱。
抄完一頁,黎婉又走神了,手中的墨錠漸漸也停了下來。
老夫人抄寫經書時話不多,黎婉陪她這麼一會兒算是難得了,平時抄寫經書時秦牧隱來了她會停下手中的筆與他說話,秦牧隱性子沉穩,話不多,如果來靜安院她再不和他說說話,一整天說的話怕沒有三句。
秦牧隱話多起來還是黎婉進門後,話多了,臉上的笑也多了起來,老夫人眼角溫和地看著黎婉,開口道,「索性無事,今日就在屋裡陪我說說話吧,牧隱那孩子是不是離京了?」老夫人印象中,只有秦牧隱離得遠不回家了,黎婉才會擔憂起來,就如之前她擔心秦牧隱一般。
黎婉神色一怔,老夫人抄經書的時候不愛說話,她惦記宮裡的情況,知道是長公主了麻煩事也多得很,太后留在宮裡的人不是善茬兒秦牧隱能應付得過來麼?
聽到老夫人問話,黎婉抬頭,面露疑惑。
「我看你走神好一會了,牧隱那孩子的差事是個閒職,你不用太憂思了。」秦牧隱離京定是為皇上辦差,皇上給了秦牧隱官職就不會再叫他越矩辦事,應該沒有危險才是。
黎婉不再猶豫,將宮裡的情形說了,老夫人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聽說這件事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長公主和皇上的恩怨宮裡人都清楚,太后給了她生路,她自己不要……」
黎婉也沉默。
回到畫閑院已經晚上了,舒夫人住在隔壁,黎婉看她屋裡的燈熄了以為她睡著了,故而沒有去打擾。
進了屋裡,右眼皮跳個不停,她拿手按住,問紫蘭,「紫蘭,右眼皮跳是因為什麼來著?」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紫蘭心底默默想,嘴上笑嘻嘻道,「夫人,您怕是受這幾日太過想念侯爺眼皮才會跳,侯爺回來您就好了。」
黎婉聽坊間有關於眼皮凸跳的傳說,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用手指輕輕彈了兩下,仍是不見好轉,晃了晃腦袋,隨著它跳去了。
黎婉回到屋裡先去沐浴,隨意穿了件衣衫躺在床上,翻著一本書,孫子兵法看了一半了,秦牧隱與她說了他注釋的習慣,第一次注釋時字跡稍微大,之後,字跡清晰工整,慢慢越來越潦草。
第一次注釋擔心之後忘了看書的心境,寫字的時候就大些,第二次字跡清晰,之後,明白了意思,注釋的時候就圖速度快,再後來,圖省事,字跡潦草殘缺不全也能明白當時的意思,潦草的部分黎婉不明白,只能看字跡大清晰的部分,秦牧隱遇事態度嚴謹,從注釋部分就看得出來,黎婉看了兩頁,腦子愈發清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門口有動靜,隨即是紫蘭壓低的聲音。
紫蘭從全喜嘴裡聽說了事,轉身瞄了眼內室,還燃著燈,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小聲道,「夫人,睡了嗎?」
黎婉擱下手,起身坐起來,「進來說話吧。」
紫蘭不再遲疑,掀開簾子走了進去,燭火昏暗,紫蘭看不清屏風裡黎婉的表情,先拿出火摺子將屋裡的等點燃了,隨即走到床邊,「夫人,二管家說宮裡傳來消息出來,皇上醒過來了,長公主沒了。」
黎婉驚詫,還以為要等上兩日才有結果,沒想到這麼快,張大夫真的是醫術高明,黎婉問,「全喜可說了侯爺什麼時候回府?」
紫蘭搖頭,「承王,靖康王,安王都進宮了,皇上身子虛弱,侯爺走不開……」
黎婉心中對全喜芥蒂頗深,見了一面後他沒在她跟前出現過,可是,他的名字,身形深深地映在黎婉腦子裡了,明明不記得上輩子殺他的人,可是,黎婉心中堅定,那人就是全喜,殺了劉晉元,再殺了她。
黎婉眉頭緊蹙,握著書的手緊了又緊,「紫蘭,明日將二管家叫來,我有事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