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扣住手腕的蘇斷愣愣地看著秦知隱忍的表情, 以為是自己把人弄疼了,頓時更慌了, 一動也不敢動。
「對不起, 我、我幫你叫醫生……」蘇斷磕磕巴巴地說著, 緊張得頭上冒冷汗,眼底也因為擔心而泛起了水光。
他著急地問系統:「系統系統,燙傷之後要怎麼處理?」
系統回答道:「立刻用冷水沖洗或者浸泡, 嚴重的話要盡快送醫。」
「冷水, 沒有冷水……冰塊可以嗎?」蘇斷思考了一下, 接著問道。
辦公室只有角落裡有一個用來煮咖啡的小水龍頭, 位置很高而且水流非常細小, 秦知燙傷的地方在腹部, 那個小小的水龍頭肯定是沖不到的。
系統說:「冰塊也可以的宿主。」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 蘇斷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是秦知也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什麼原因, 錮著他手腕的力度異常的大,像是牢固的鐵鉗一樣,他想將手縮回來, 但根本撼動不了。
怕再次傷到秦知, 蘇斷沒敢再用力掙扎,而是小聲地勸著:「你放開我, 我去給你拿冰塊敷一下, 然後我們叫醫生。」
秦知閉上眼緩了緩氣, 壓下了眼底浮現出的晦暗之色, 啞聲道:「斷斷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咖啡加了冰已經不燙了,就是被嚇了一跳,不用管,一會兒去換身衣服就行。」
蘇斷不怎麼信他的話,憂心忡忡地道:「不行,燙傷不及時處理會很嚴重的!」
作為一株靈草活了幾千年,蘇斷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意外,他曾經見過從地殼從自己眼前裂開,噴出滾燙的岩漿,有野獸猝不及防被裂縫吞噬,轉眼間就被融成了一灘血肉。
雖然當時他用了所有的靈力拔根就跑,但還是被岩漿濺到了葉片上,疼得他所有葉片都蜷縮在了一起,在上面融出了一個小孔,這道傷口留了很久,直到他積攢了上百年的靈力才癒合。
蘇斷對這段經歷印象深刻,聯想到自己曾經的疼之後,忍不住更擔心秦知了。
秦知對著他安撫地笑笑:「別擔心,這種事我逞什麼強?我還要幫斷斷幹活呢,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蘇斷卻異常堅持:「讓我看一眼。」
秦知:「……」
雖然很欣慰蘇斷能這麼關心自己,但時機實在有些尷尬,秦知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在蘇斷面前出醜,恨不得趕快找個東西遮掩一下才行,當然不願意主動露出來讓蘇斷看。
他的小少爺在感情方面很遲鈍,估計在這種事上也沒有什麼經驗,要是這麼早就把人嚇跑,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慢慢來,沒有必要這麼著急——
這樣想著的下一秒,秦知就感覺身上傳來了異樣的觸感。
他握住了蘇斷的一隻手,蘇斷就用另一隻手去解他的扣子。
但很顯然蘇斷單手解扣子的技巧很不熟練,細瘦的手指在那裡揪了半天也沒能解開一顆,倒是把他折磨的夠嗆。
「……」秦知妥協了,他慢慢鬆開扣著蘇斷手腕的手,溫柔卻堅定地將另一隻小心地想解開自己襯衫扣子、卻遲遲找不到竅門的手挪開,啞聲道:「我自己來。」
不能再讓蘇斷自己動下去了,不然真的會出事。
蘇斷哦了一聲,乖乖地將手收回來,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秦知,一點兒沒有放鬆警惕的意思。
在那雙漆黑眸子的注視下,秦知挨在自己濕透襯衫上的手指痙攣性地顫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解開了扣子。
他閉了閉眼,盡量不讓自己眼底的貪慾太過外露,對蘇斷說:「你看,真的沒什麼事。」
於是蘇斷就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被深褐色咖啡潑到的地方微微發紅,但除此之外,倒是看不見什麼水泡和潰爛的地方,好像……真的不是很嚴重?
出於謹慎,在詢問過系統之後,蘇斷還小心地檢查了一遍。
秦知沒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聽見頭頂的吸氣聲,蘇斷頓時像是聞到了小魚乾味道的貓一樣,機警地抬起頭問秦知:「你是覺得疼嗎?」
秦知咬咬牙根,柔聲說:「不疼,只是有點兒癢。」
「哦。」蘇斷眨眨眼,跟他保證:「那我輕輕的。」
秦知:「……好。」
不放心地將秦知泛紅的一片部位檢查了好幾遍,確認秦知連輕微燙傷都不算後,蘇斷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秦知不知道倒吸了多少口冷氣。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昏了頭,明知道現在應該跟蘇斷保持距離,但被喜歡的人靠近的感覺彷彿上癮一般,讓他實在不捨得將人趕走。
但他顯然是放縱的太過了,不知不覺中連對身體的控制都鬆懈了,如果蘇斷的觀察力能再敏銳一些,視線往下偏一點,恐怕他現在就要面臨被炒魷魚的風險了。
——當然,前提是蘇斷明白他的反應代表著什麼。
看著小少爺這麼一副沒有戒心的樣子,在這方面簡直就像一張白紙一樣,他露出的馬腳已經夠多了,蘇斷卻還是這幅一無所覺的遲鈍模樣,簡直讓人憂慮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數次,秦知將思緒收了收,用最後一絲毅力不讓體內的衝動繼續膨脹,艱難地開口問道:「斷斷,檢查完了嗎?」嗓音中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濃重沙啞。
蘇斷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把手縮了回去,點點頭說:「嗯嗯,檢查完了。」
秦知動了動手指,想把手中已經被用力攥的不成樣子的衣角放下來,蘇斷卻又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先不要放下來。」
秦知僵了一下,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情複雜地問道:「怎麼了?」這個遲鈍的小少爺,又打算怎麼折騰他?
蘇斷認真地提議道:「雖然燙得不嚴重,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用冰塊敷一下吧。」萬一過會兒突然變得嚴重了呢?
秦知和一臉乖巧的蘇斷對視了十幾秒後,點頭答應了這個提議:「好,聽斷斷的。」只是眼底似乎帶著一絲凝重,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般。
蘇斷當然是看不出來的,轉身非常勤勞地將小冰箱中剩下的冰塊連著盒子一起拿了出來,然後抱著跑回秦知身邊,從其中捏出幾塊,小心地放到了秦知被燙到的地方。
結了冰霜的冰塊落到微紅肌膚上沒過幾秒,就因為足足三十多度的溫度差而開始融化,透明的冰水順著肌理的弧度流淌,最終滴落到地面上。
秦知閉了閉眼。
只過了兩分鐘,為了避免二次凍傷,蘇斷就在系統的指揮下將那些融化了一小半的冰塊都重新撿了盒子裡,然後滿懷關心地問秦知:「你感覺怎麼樣?疼嗎?」
秦知沉默兩秒,對蘇斷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說:「挺好的,不疼,謝謝斷斷。」
蘇斷安心地說:「你沒事就好。」
——確實挺好。
上一秒還火熱躁動的身體,在短短數秒內就在冰塊的幫助下被強製冷靜了下來,所以現在他已經一點兒不擔心自己會在蘇斷面前出醜了。
秦知吐出一口氣,冷靜地想。
……
因為上午這一場小小的意外,蘇斷一整個白天都在從各個角度觀察秦知,只要他一皺眉,就會湊上去問他是不是被燙到的地方開始疼了,簡直是一位非常關愛下屬的好老闆了!
然而被老闆關愛了一整天的小助理本人卻心情複雜,以至於回到家中開始處理自己企業的事務時,面上都洩露出了一絲端倪。
正和他視頻的好友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今天的不對勁,在對面擠眉弄眼地調侃他:「我們秦總這是怎麼了?愁眉不展的,不是為了倒追人家蘇氏的小公子把公司的事都扔給我這個可憐人了嗎?這是栽了什麼跟頭了,快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秦知頭也不抬的翻看著手中的文件,冷淡道:「既然你這麼有自覺,從明天開始,我可以真的把所有的事務都交給你處理。」
好友神色一整:「……我開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
「不過你這是怎麼了,渾身低氣壓,連繃的活像幾百年沒有性生活慾求不滿一樣。」好友接著嘟囔道。
秦知抬起頭,瞇著眼掃了他一眼:「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好友驚了:「……看來是真的慾求不滿,你那邊進展不行啊兄弟,唉,努力吧。」
秦知:「……閉嘴。」
……
審批完秦氏那邊的最後一個項目後,已經是接近深夜十一點了,秦知疲憊地揉了會兒鼻樑,又活動了一下因為低頭太久而有些發僵的脖頸,最後將書房裡的文件整理了一下,回臥室拿了睡衣和浴巾去洗澡。
淋浴頭被打開,從其中噴出的熱水打在秦知身上後,變成一串串蜿蜒細膩的水流,順著緊實的肌肉弧度往下攀爬,最後落到光滑的瓷磚地板上,向著漩渦狀的出水口彙集而去。
熱騰騰的霧氣很快升了起來,秦知的面部線條被霧氣柔化,臉上的表情在滿室霧氣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平時梳的一絲不苟的黑髮剛剛被洗過,髮梢淅淅瀝瀝地滴著水,散亂地搭在額前和頰邊,映襯著他同樣漆黑深沉的雙眸,竟是讓人無端生出一種心驚之感。
他伸手將濕淋淋的黑髮都順到腦後,又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發出一聲輕微的噗嗤聲。
水流的線路隨著他的動作稍微發生了一些改變,沿著起伏的上臂肌肉分成幾股,最終又在手肘處聚集流下。
今天注定是不能好了,一個澡洗著洗著就洗出了火氣來,秦知閉了閉眼,滿腦子都是蘇斷今天幫他檢查燙傷的畫面,一點一點蠶食掉他的理智。
「啪嗒」一聲,金屬淋浴頭磕到瓷磚地板上,水流歪斜地噴在磨砂玻璃上,將上面的霧氣沖刷掉,顯露出隱約的高大人影。
……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知才彎腰撿起了被扔到地上的淋浴頭,將自己又洗了一遍。
*
第二天一大早,秦知照常接了蘇斷去蘇氏上班。
蘇斷不知道為什麼,對他被咖啡潑了一下這件事尤其上心,一進辦公室就又按著他檢查了一遍,直到看見連昨天的一點兒微紅都消失了才心滿意足。
秦知簡直哭笑不得。
好在他昨晚自給自足了幾次,今天火氣就沒那麼燥了,倒也扛得住蘇斷的檢查,好歹是沒直接出醜。
整理好稍微有些亂的衣服,秦知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對蘇斷說了一句:「我下去送一份文件,這一份文件比較急,我需要要親自和策劃部那邊確認一下,大概十分鐘後回來,有文件上來先留著。」
蘇斷聽話地坐在辦公椅上,「嗯嗯。」
「發生了什麼意外立刻給我打電話,其他助理也都在外面。」秦知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
蘇斷點頭:「嗯嗯。」
秦知帶著文件走出辦公室,他一出去,立刻遭到了外面助理們的目光洗禮。
這些助理中有幾個是蘇錚的心腹,大概是得到了蘇錚的什麼指示,盯辦公室盯得很緊,往裡面送文件的頻率也異常的高,每次進去都恨不得用眼神把他上上下下都檢查一遍,簡直稱得上是虎視眈眈。
所以秦知對他們的目光還算適應,畢竟是蘇錚的人,他也不好動,只能當做沒看見了。
不過……事情似乎有些奇怪。
蘇錚的人也就算了,為什麼另外一些應該不知道他身份的助理,看向他的眼神
感受到兩位女助理似乎有些過於熱烈的注視,秦知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加快了向電梯邁進的步伐。
他是秦氏股東的事,應該還沒有在蘇氏傳開才對。
當初他是通過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手段才從秦風手中把秦氏啃下來的,為了降低秦風的警惕,他並沒有在明面上出現過,都是讓好友出面處理的,明面上秦氏的管理權也在那位好友手上。
現在就連秦氏中也沒有幾個人見過他,只知道他是秦家的一個私生子而已。
他為了能將秦風扳倒計劃了很久,也很精密,在有了能力後就立刻把自己之前的信息都進行了掩蓋,所以他的資料查起來是很困難的,只要蘇錚的人不洩露出去,一時半會兒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他在蘇氏打工。
走過營業部門口,又收穫了無數女員工注視的秦知:「……」
所以這些人究竟在看什麼?
倒也不像是因為他的外貌而產生的興奮,準確說的話,應該是一種充滿窺探欲的、不太禮貌的窺視。
——通俗的說,就是八卦的目光。
其實前幾天他就隱約在去辦公室送文件的一些員工眼中發現過一些端倪,只不過他幾乎不怎麼出辦公室,還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面對這麼熱情高漲的……集體注視。
可他身上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八卦的地方,在公司的形象充其量就是一個來歷神秘的助理而已,按理說不應該引起這種程度的圍觀。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的時候,秦知無視那些目光,找到策劃部經理後,和對方確認了文件上標注的比較模糊的一點兒細節、囑咐她趕快把修改後的新文件送上去之後,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發現和蘇斷承諾的十分鐘已經快到了,就快速地折返了回去。
為了節約時間,他走的是各部門之間的內部通道。
還是在路過營業部的時候,走過一個普通的辦公桌,忽然聽到有人伸著頭和對桌的同事小聲八卦:「聽助理室的人說,昨天老闆的那個私助出來換了一身衣服,據說身上全濕了,也不知道是和老闆發生了點什麼,嘿嘿嘿……」
正巧路過兩顆腦袋旁邊、聽的一清二楚的秦知:「……」
原來是在八卦他和蘇斷嗎?
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秦知沒有耽誤時間,繼續往前走。
那兩個正在八卦的員工一開始根本沒有意識到被她們八卦的正主路過了,一直到了秦知離開後,旁邊的人滿懷同情地告訴了她們事情的經過,才滿臉呆滯地目目相覷。
兩位女員工:「……」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涼。
電梯門合上,秦知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沉鬱。
他其實想不通公司裡怎麼會在傳他和蘇斷之間有什麼。
雖然他的確對蘇斷心思不純,想把人帶回家,藏起來啃了,但也只是想想,根本沒做過什麼實質性的事。
而且他一貫很注意,從來沒有在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對蘇斷說過什麼超出工作關係的話、做出過什麼親密舉動,就是擔心傳出什麼不好對蘇斷不好的流言。
結果……這些人腦洞怎麼這麼大?
秦知很不愉快地想,有機會還是要好好肅清一下蘇氏的風氣,因為蘇氏這半年來一直在緩慢地走下坡路,導致人心浮動,所以現在蘇氏的員工氛圍跟蘇錚還在的時候已經完全不能比了。
不想讓這些煩心事困擾蘇斷,秦知回到辦公室之後就一如往常地專心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昨天受了那點兒「傷」,蘇斷今天對他尤其關懷備至,完全把自己當成他的小助理了,連覺都不怎麼睡了,跑前跑後的幫他沖咖啡——當然再端咖啡的時蘇斷學乖了,先放到離他比較遠的桌面上,再一點點地推倒他面前——還有整理文件之類瑣碎的活計,乖巧的簡直想讓秦知把人摟緊懷裡親兩口。
當然,暫時也只能想想。
不過福利還是能偷偷討一點的。
午飯是管家送來的,由蘇家的廚子做的,口味完全迎合蘇斷,每一道菜都很清淡,營養搭配均衡。
秦知吃飯不怎麼挑,重口的能吃,清淡的也沒有什麼接受障礙,更何況有蘇斷坐在他對面下飯,就算是干米飯,他也能一口氣吃三碗。
秦知夾起一塊被炒得脆生生的西葫蘆,小心地遞到他嘴邊,「斷斷乖,再吃一口。」
蘇斷看了看秦知,又看了看被筷子夾著的植物同類,最終選擇一口把它吃掉,並且對著秦知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秦知笑了笑,說:「不客氣。」
然後把筷子收回來,在相同的盤子裡給自己也夾了一片西葫蘆,在送入口中的時候舌尖劃過筷尖,還微微含了一口,動作十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