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
這是他的小獵物!
維格特瑞感覺委屈極了。
按理說當了皇帝之後應該已經非常成熟的維格特瑞陛下, 非常不成熟地和一群小朋友吃起了醋。
有著純黑色皮毛的成年洛塔族變成獸形後,幾下躥到蘇斷身邊,冰藍色的獸瞳充滿威脅性的豎起。
大一些的、已經有經驗的湯圓們看到這個打不過的壞嘰來了, 立刻自覺地從蘇斷身上掉下來,抖了抖毛一啾而散。
威嚴的皇帝陛下滿意地抖了抖毛,把視線放到了其餘八隻壓住自己伴侶手的小丑湯圓身上。
……然而這些連眼睛都沒睜開的真·小朋友們完全接收不到陛下充滿威嚴的視線, 依舊用自己的小身體眾志成城地埋住蘇斷的手,扒手指的扒手指,蹭手背的蹭手背,還發出蕩漾的啾啾聲,看得皇帝陛下頭上直冒綠光。
偏偏還不能做任何動作。
——這些軟不拉幾柔弱的似乎一碰就能死的小崽子, 要是被他碰出什麼問題了, 艾伯塔不管在哪, 都一定會趕回來對著他說教三天三夜的。
黑毛的成年洛塔族從喉嚨裡發出被綠的嗚咽聲, 用腦袋拱著蘇斷的腰側,顯得委屈極了。
另一隻被大崽崽們扒住的胳膊解放後,蘇斷就用終於空閒下來的手小心地把自己另一隻手上的小湯圓們撥開,於是另一隻手也獲得了自由。
緊接著兩隻手就都被虎視眈眈守在一旁的成年洛塔族用尾巴圈了過去, 略有些粗糙的舌尖在他手上仔細地舔舐著,連指縫都都不放過, 用自己的味道把蘇斷身上屬於其他洛塔族的味道盡數覆蓋。
舔完手後, 又伸著腦袋去嗅聞蘇斷左半邊身體剛剛掛了大湯圓的位置, 用毛茸茸的腦袋在上面死命蹭著, 留下自己的標記。
蘇斷被它蹭得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維嘰乖。」蘇斷摸摸眼前成年洛塔族身上順滑柔軟的毛, 輕緩地哄著。
像是哄幼崽一樣。
在外人面前冷漠又穩重的皇帝陛下在面對自己伴侶的時候,常常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幼稚。
要是皇帝陛下現在這樣蹲坐在對方面前讓乖乖揉毛的畫面被別人看見了,肯定會忍不住懷疑人生。
在蘇斷熟練的擼毛技巧下,原本還有些焦躁的成年洛塔族逐漸軟化了下來,用舌尖懶懶地舔舔蘇斷的手,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代表著舒服的響動。
而忽然失去了味道好聞的纖細手掌的小湯圓們已經急瘋了,互相啾啾叫了一陣後,紛紛循著動靜,擠在靠近蘇斷這邊的防護壁上,把自己都擠變形了,變成了一隻隻形狀扭曲的湯圓。
蘇斷用餘光掃了一眼這些可憐巴巴擠在角落裡的幼崽們,忍不住有些心軟,也擔心它們急了會從不高的防護壁上爬出來摔著。
——然後立刻被成年洛塔族啃了啃手背,想要獨佔他注意力的意圖溢於言表。
蘇斷只好摸摸它的下巴,準備先把自家的成年崽哄好了,再去收拾那一群小崽崽。
然而他摸著摸著,手下成年洛塔族的身體卻忽然僵硬起來。
蘇斷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側頭往自家成年崽背後一看,果然看到了剛剛被維格特瑞嚇跑的四隻大崽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摸了回來,順著維格特瑞垂在地上的尾巴,爬到了他身上。
這四隻幼崽被上任皇帝陛下教的十分喜愛蹭毛毛這項活動,所以雖然維格特瑞經常凶巴巴的,但是因為他那一身又軟又順滑、蹭起來讓嘰迷戀無比的毛毛,無論被嚇走幾次,這些幼崽們都會堅持不懈地再往他身上爬。
然後各自找到合適的位置,高高興興地開始蹭起來。
感受著掌心下明明十分想蹭回去,但卻由於某種彆扭的心情,死活不肯動一下的身體,蘇斷捏了捏成年洛塔族敏感的耳朵尖。
耳朵尖撲稜的抖了一下,已經趴在地上的皇帝陛下稍微挪動了一下自己的爪子。
而與此同時,在蘇斷沒注意到的時候,急得不行的小崽崽們已經一個蹬著一個的從防護壁上爬了出來。
防護壁和桌沿間隔得很近,因為數量太多,一個擠一個沒剎住閘,第一次越獄的小崽崽們就倒霉的滾成一團從桌邊掉了下去,發出驚恐的啾聲。
不過預想中的和堅硬地面接觸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在下落的過程中,它們就被一個柔軟的條狀物掃了一下,然後徑直栽進了一堆軟乎乎的東西裡,腦袋可憐的栽進去,只有一翹一翹的粉嫩後爪和小尾巴還在外面露著。
艱難地把自己從一堆又軟又滑的東西中拔出來,剛來到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的小崽崽們就開始在新地圖上探索了起來。
這個觸感……毛毛?軟的?
還有同類的味道。
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剛出聲沒幾天的幼崽們興奮地啾了幾聲,十分喜新厭舊地忘記了原本的目標蘇斷,無師自通地在皇帝陛下軟乎乎的毛毛上滾了起來。
好心用尾巴接了一下說不定會摔壞的醜湯圓們、結果變成自己渾身掛滿毛球球的維格特瑞:「……」
今天站在帝國巔峰的皇帝陛下,也依舊在承受著權利帶來的可怕代價呢。
……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雖然養育幼崽的過程有些雞飛狗跳,但可愛到犯規的洛塔幼崽還是讓人心裡軟綿綿的。
雖然維格特瑞不怎麼承認這點,但實際上從對幼崽們完全的抗拒、到沒事就要暗中觀察它們、再到會主動帶著幼崽蹭毛毛,皇帝陛下的內心無疑已經完全暴露了。
相對於洛塔族漫長的一聲而言,只有二十年的幼崽期無疑是短暫的,當這些幼崽一隻隻長大成年去上學後,一向對幼崽們表現得恨不得他們趕快成年滾蛋的皇帝陛下,卻偶爾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嘟囔出幾句「丑湯圓」之類的夢話。
就算是在夢裡,也依舊是一直嘴硬的嘰呢。
把這一批趕巧集中出生的幼崽養大後,蘇斷和維格特瑞就大幅度的閒了下來。
因為後繼有嘰,所以維格特瑞並沒有像艾伯塔那樣被迫在位了整整兩百年,在第八十個年頭到來的時候,就把皇位踢給了別的嘰,自己則和小獵物一起,像當年艾伯塔退位後一樣到處去旅遊。
浩渺的星域何其寬廣,即使這個時代的人壽命已經成倍延長,但窮盡一生的一時間,也丈量不完這片宇宙哪怕十分之一的風景。
在這具身體二百六十歲的時候,蘇斷就再也走不動了。
不同種族在組成家庭之前,首先需要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彼此之間的壽命差距。
普蘭特的種族壽命和人類差不多,都是兩百年左右,即使皇室用盡各種醫療手段幫蘇斷調養身體,也只把他的壽命延長到了三百年不到。
而洛塔族的正常壽命,則是在四百歲上下。
兩個人之間隔著遙遠的一百十四年的時光。
這段時光對於留下來的那個人而言,注定是孤獨的。
不過普蘭特的第一次死亡並不是終點,它們死後屍體會變成植物,直到那株植物破碎枯萎,才會真正消弭於世間。
帶著自己伴侶閉上眼後變成的一顆長得有些古怪的黑漆漆的植物,維格特瑞找了一個星球定居了下來。
因為發現了伴侶對幾乎人人喜愛的花朵並不感興趣,甚至有些逃避,所以維格特瑞特意選了一顆不會開花的星球。
這裡常年一片碧綠,氣候溫宜的讓人有些迷醉。
把自己的愛人種下去,黑色洛塔族變回獸形,用龐大身軀小心地把自己的變得小小的愛人圍起來,探出舌尖輕輕舔了舔黑土豆腦袋上頂著的翠色葉片,緩緩閉上了眼睛。
黑色洛塔族在那裡趴了很久,它已經提前儲存了足夠的能量,所以不用進食也能存活下去。
它有時候睜著眼,用冰藍的獸瞳專注地盯著眼前黑土豆葉片的每一次輕微的抖動、用視線描繪粗糙表面上的每一個細微紋路;有時候也會合上眼,像是陷入了沉眠。
隨著時間的推移,體內儲存的能量不斷地被消耗,成年洛塔族沉眠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睡了近十年的黑色洛塔族忽然從長久的沉眠中睜開眼,若有所覺地盯著眼前的愛人。
一陣風吹過,被它圍在懷裡的小黑土豆最後抖了一下葉子,然後從葉尖開始染上枯黃的顏色,在短短數秒內蔓延至全身,呈現出枯槁的色彩,脆弱的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散開一般。
又是一陣風路過,輕微的「卡噠」聲在黑色洛塔族耳邊響起,已經枯萎到極致的植物隨風破裂成攏不起的粉末,而後輕飄飄的散開。
黑色洛塔族瞳孔緊縮,費力地動了一下腦袋,試圖挽留在自己面前被風帶走的愛人。
但它實在是已經過於年邁和無力了,即使盡力地伸出腦袋,也沒能觸碰一絲一毫到被風帶走的粉末。
遲暮的巨獸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沒過幾分鐘,很快也沒什麼力氣地合上了冰藍的獸眸。
這一次再也不會睜開了。
…………
好像睡過去了很久,記憶裡最後的印象就是一對安靜地凝視著他的、已經有些渾濁的冰藍獸眸,盛滿等待和守候的意味。
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蘇斷眨眨眼,眼眶控制不住地酸脹了起來。
遵循種族本能變回植物後,他其實還是有意識的,能夠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只是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罷了。
或許對於一般人而言,這種不能動不能言語的狀態是很痛苦的,能活活把人逼瘋,但是對於過了幾千年這種生活的蘇斷而言,卻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更何況,還有他的伴侶一刻不停地陪在他身邊,也就算不上多麼寂寞了。
可是他能感受到維嘰的陪伴,維嘰卻不一定能感受到他的。
或許在維嘰眼中,他只是一顆沒有任何意識的植物,無法交流、無法感知想法、也給不出回應。
明明是很活潑需要別人陪伴的性格……就那麼獨自一隻嘰守著他,一百多年裡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定是很寂寞的吧。
怎麼就在那裡傻乎乎的等了那麼久……
蘇斷舔舔唇瓣,把喉嚨中湧出的酸澀壓下去一些,很低的垂著頭。
好在很快又能見面了,他想。
前面忽然傳來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讓你去參加一個慶功宴怎麼跟死了媽一樣,要不是謝哥有意提攜你,這種場合哪是你一個替身能來的?」
蘇斷輕輕地嗯了一聲,消化著系統傳給他的世界資料。
他現在正坐在一輛車裡,這輛車行駛的最終目的地是一部在網上期待度很高的電影,《成魔》劇組的飯局,而他的身份……是這部電影男主角的職業替身。
準確地說,是替身中的文替,專門用來代男主角謝竹拍攝一些不用露正臉的鏡頭。
娛樂圈中,演員用演戲用替身的事情很常見,有的演員甚至有著五六個經常合作的替身。
謝竹就是這種演員,準確地說……他並不是演員,而是一位明星,這位非科班出身的大明星是因為俊美的外表才火起來的,在演戲上其實沒有什麼天分,所以能找替身代拍的戲份都是找替身,被他用過的替身足足有幾十個那麼多。
蘇斷是科班出身的,不過他外表說不上多麼讓人驚艷,性格又過於木訥,不會來事,再加上運氣確實差了點,畢業後一直沒簽上演藝公司,一直徘徊在影視基地裡當一個跑龍套的。
後來因為身形和氣質和大明星謝竹很相似,被謝竹的經紀人看上做了他的文替。
原身性格乖巧、吃苦耐勞、從不惹事鬧蛾子,用起來非常省心,所以漸漸地就成了大明星謝竹的固定替身之一。
原身沒有什麼大志向,謝竹的團隊給替身開的工資也挺高,比他跑龍套的時候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就一直這麼得過且過著,也挺滿意。
然而替身這種職業,雖然能代替明星拍戲,但其實是沒什麼地位的,像是劇組開飯局這種,一個替身無疑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可這次蘇斷偏偏就被謝竹的經紀人帶來了。
而謝竹本人卻因為「突發胃炎」,並沒有來。
想當然的,這場飯局對於蘇斷而言,肯定不是什麼天上落下來的餡餅。
這場飯局是劇組為了招待幾位投資商才開的,其中有一位投資商看上了謝竹,想包養他玩玩,可謝竹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無法接受來自男性的潛規則。
但鑒於對方是劇組的大投資商之一,所以也不好拒絕的太強硬,就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自己稱病不去,讓經紀人以「提攜新人」為名,帶著蘇斷這個氣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替身去參加飯局。
也不點明是給對方送小點心的,那位金主要是看上的就把人帶走,看不上就當沒這回事,彼此臉面上都還是乾乾淨淨的。
唯一倒霉的,大概就是稀里糊塗被帶過去當成禮物的原身了。
在原本的軌跡裡,那位金主很有氣度地接受了謝竹為了彌補送來的小替身,當晚就把原身帶去了酒店房間。
不過替身終究是替身,那位金主很快就膩了,給了原身一筆錢,讓他捲著滾蛋了。
從頭到尾都身不由己被人送來送去的原身帶著這筆錢,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個給他留下了灰暗記憶的圈子裡過,靠著打零工度過了剩餘的生活。
類似的事在娛樂圈裡並不少見,甚至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偶爾被當做八卦提及也只是感到一句原身有點倒霉,從頭到尾,原身的出現和消失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或許失去了一個好用替身的謝大明星為此苦惱過一段時間,不過到底也不是什麼不可替代的東西,過個幾個月也就拋到腦後去了。
……
看完這個世界原身的資料後,蘇斷不開心的抿了抿唇角,在心底問:「系統,我可以不去嗎?」
他不喜歡這個圈子裡的潛規則,看完原身的命運後感覺心裡悶悶的,也不想把那些事經歷一遍。
系統馬上說:「當然可以!宿主不要怕!等一會兒到了下了車,系統就幫您離開!」
「好,謝謝你。」蘇斷道完謝後想起什麼,又接著問:「這個世界的治癒目標呢?」
上一次讓對方等待了太久,他現在只想趕快去自己的愛人身邊。
系統卡頓了一下,才用電子音說:「在您現在目的地的方向,宿主。」
「……」思考幾秒後,蘇斷眨眨眼,沒有怎麼猶豫地改變了主意:「那我還是去飯店吧,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