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見顧莞寧終於有了笑意,堵在胸膛一整日的那口悶氣,終於稍稍散開。
片刻後,母子三人到了門外。
阿奕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阿嬌緊隨其後。顧莞寧落在最後。
小貴子正端著一碗熱粥。聽到開門聲,小貴子被嚇了一跳,一杓熱粥差點喂進蕭詡的鼻孔裡。
阿嬌嗔怪地數落:“貴公公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這般毛手毛腳。”
小貴子:“……”
小貴子羞愧地請罪:“奴才魯莽,請公主降罪!”
阿嬌皺了皺鼻子:“降罪就不必了。粥給我,我來喂父皇。”
小貴子應了一聲,將碗遞了過來。阿嬌從未做過伺候人的活,此時做來倒也有模有樣。舀起一杓,細心地吹上一吹,遞到蕭詡的嘴邊。
蕭詡目中盛滿笑意,張口喝下。
阿奕沒搶過阿嬌,心中頗有些遺憾,站在床榻邊不停絮叨:“父皇,你總算是醒了。這大半年來,我和阿嬌整日憂心,皇祖母時常偷偷哭泣。母后更是寢食難安,日夜難眠……”
蕭詡的目中閃過濃濃的愧疚。
他抬起眼,和顧莞寧遙遙對視。
阿寧,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顧莞寧睡足一整日,精力恢復了不少。此時目中盈著淺淺的笑意,嘴角微微揚起,可見心情頗佳。
顧莞寧沒有回避蕭詡的目光。可她的目光,卻顯得太過平靜。平靜得不像歷經生離死別,差一點就要失去自己的丈夫。
蕭詡看著這樣的顧莞寧,心中似被一雙巨大有力的手來回撕扯,心痛難當。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場劫難,給顧莞寧留下的是永難磨滅無法彌補的痛苦。
好在來日方長,他會傾其所有,用所有的溫柔深情,撫平她心中的傷疤。
……
阿嬌阿奕都有一肚子話要說。
“父皇病的這段時日,朝中發生許多事。”阿奕收斂笑意,正色說道:“韓王魏王接連叛亂,朝廷已派兵鎮壓平亂。大秦禍起蕭牆,這一仗,不知要打到何時……”
蕭詡聽到韓王魏王叛亂之事,竟未太過驚訝,低聲道:“放心,他們掀不起風浪來。”
父皇威武!
阿奕聽的身心舒暢。
母后強勢厲害,可惜礙於女子身份,不便過多地插手朝堂之事。父皇可就不同了。身為天子,便該有睥睨天下的凌厲霸氣。
阿嬌不甘被忽視,張口說道:“兩位皇叔都已被母后關進宗人府的天牢。兩位皇嬸和朗堂弟瑜堂妹,都被軟禁在宮中。韓王府魏王府裡的侍衛都已被抓了起來,母后派了人將兩府嚴加看守,也因此,京城並未生亂。”
顧莞寧早有防備,應對起來十分及時。
蕭詡目光一柔,嗯了一聲,目光在顧莞寧的臉上流連。
他的眼中,只有她。
阿嬌阿奕不約而同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忽然覺得兩人在這裡太過多余。
怎麽辦?阿奕以目光相詢。
還能怎麽辦?早點離開,明日再來吧!阿嬌略一聳肩。
姐弟兩人,一起打了個誇張的呵欠,伸了一個懶腰,以困倦為由告退。
蕭詡啞然失笑。
這兩個機靈鬼!
然後,就見顧莞寧也一同轉身準備離開。
蕭詡:“……”
蕭詡委屈地喊了一聲:“阿寧,你睡了一日,還覺得困倦嗎?”她就這般不想和他獨處嗎?
顧莞寧回頭看了過來,聲音平靜如常:“這半年多來,我從未有一夜睡得安穩踏實,
也很少有困倦之感。今日精神松懈下來,隻覺得分外疲憊。”短短幾句話,如重錘一般狠狠地擊中蕭詡。
直到此時,蕭詡才驚覺顧莞寧鬢間多了許多白發。這些白發,都是為了他而生。
蕭詡鼻子一酸,一句“對不起”,脫口而出。
“蕭詡,你沒有對不起我。”顧莞寧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做這一切,我心甘情願。只是,我也是人,我會疲累,我會傷心,我會痛苦。”
“現在,你醒了。我也該放下一切,好好休息了。”
說完,顧莞寧轉身離開,步履毫不遲疑。
甚至未回頭看過蕭詡一眼。
……
蕭詡眼底的光芒黯淡下來。
小貴子和穆韜面面相覷。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驕傲堅強的皇后娘娘,一人獨撐大局,終於熬到皇上醒來……接下來, 不應該是夫妻喜極而泣緊緊相擁互訴衷腸嗎?
為何皇后娘娘這般冷淡疏離?
這讓皇上情何以堪?
“皇上,娘娘這到底是怎麽了?”小貴子終於忍不住張了口:“為何娘娘待皇上這般冷漠?”
別說小貴子這個內侍,便是成親數年的穆韜,此時也是滿頭霧水:“莫非娘娘對皇上心生怨氣,所以不肯理睬皇上?”
徐滄感歎:“女子心,海底針。皇后娘娘的心思,我等實難揣測。”
蕭詡目光晦澀,口中全是苦味:“阿寧累了。”
小貴子三人又是一楞。
累了就多歇著嘛!何必這般冷淡!
“她的心累了。”蕭詡低低地歎息,目中露出愧然和傷悲。
她沒有怨恨他,只是,她也無力再愛他了。
情到深處情轉薄!
愛到極處,為情痛到極處,她的不顧一切的深情,已支離破碎,滿目瘡痍。
小貴子還是沒聽懂,正想繼續追問,穆韜用目光阻止了他。然後低聲道:“不管如何,皇上眼下最要緊的是養好龍體。”
“殿下尚且年輕,無力獨撐朝堂。韓王魏王之亂,也需皇上親自平定。”
“娘娘既然累了,便讓娘娘放下一切好好休息。這一切,都該由皇上一力承擔。”
說得好!
小貴子忍住拍手道好的衝動,接過話茬:“穆韜說的有理。皇上眼下可別胡思亂想。這宮中內外大事小事,都等著皇上拿主意。皇上可得好生靜養,早點好起來才是。”
蕭詡深呼吸一口氣,目中黯然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光芒:“你們說的對。朕要早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