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寧,你祖母對你這麽好,你以後可得多多孝順她才是。”沈氏用笑容掩飾心虛。
顧莞寧抿了抿唇角:“這是當然。如果誰膽敢做半分對不起祖母的事,我就是拚出這條性命,也饒不了她。”
……聽到這樣的話,沈氏心裡又不是滋味了。
她恨顧湛,對肖似父親的顧莞寧也生不出憐惜疼愛之情,一直頗為冷淡。
可不管怎麽說,她是顧莞寧的親娘。顧莞寧理當尊敬孝順她才對。事實卻是,顧莞寧對那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婆比對她好多了。
這樣的心情頗為微妙。總結起來就是:我可以對你冷淡,你怎麽可以對我疏遠?
“母親,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顧莞寧唇角似笑非笑,定定地看著沈氏:“莫非是覺得我和祖母比你更親近?”
沈氏:“……”
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所有陰暗的心思都無損遁形。
這種被看穿的感覺,實在算不上美妙。
沈氏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這怎麽會。你和祖母情意深厚,我只有高興的份。”忙扯開話題:“對了,明天就是傅老夫人的壽辰。你的衣物首飾都挑好了麽?”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應道:“今年新做的衣裙還有不少沒上過身,挑一件顏色鮮亮些的,看著也喜慶。至於首飾,祖母早就為我準備好了。”
沈青嵐眼中流露出羨慕之色:“太夫人給你的首飾,一定是極好的。”
這麽珍貴的羊脂玉鐲和紅寶石項圈,顧莞寧隨隨便便日常就戴了。明天出府做客,太夫人一定會為顧莞寧準備更名貴的頭面首飾吧!
顧莞寧瞄了一臉豔羨的沈青嵐一眼,隨口道:“那是當然。”
卻並未細說。
沈青嵐不便再追問,心裡卻忍不住想著,如果她也是顧家的女兒多好!
不必自小過得這麽清苦,無需寄人籬下,不用小心翼翼地看別人的臉色說話行事。她也會有數不清的華服美裳,會有許多華美珍貴的首飾,會像顧莞寧那樣舉手投足間透著從容的貴氣……
顧莞寧看著沈青嵐眼底的嫉恨不甘,唇角扯出譏諷的弧度。
沈青嵐心裡在想什麽,並不難猜。
無非是自怨自艾身世淒苦生活清貧。到了侯府,被榮華富貴迷了眼,生出了可鄙可恥的貪念,幻想著搶走根本不屬於自己的一切……
呵呵!
真是癡心妄想!
沈青嵐不過是沈氏的私生女,和顧家沒半點關系,憑什麽來圖謀顧家的一切?
就算是前世,齊王世子移情別戀於沈青嵐,也沒打算娶沈青嵐做正室,而是打著“兩全其美”的主意。
沈青嵐只能做世子側妃而已。世子正妃的位置,還是她的。
齊王世子以為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可惜,高傲又倔強的她,根本忍受不了這份屈辱,毅然和齊王世子翻臉決裂。
算了!都是遙遠的往事了,多想無益。
顧莞寧定定神,說道:“時候不早了,讓丫鬟擺飯吧!明天要早起,今晚得早些歇著才是。”
沈氏笑著點點頭,轉身吩咐丫鬟們擺飯。旋即又想起什麽似的,親昵地對顧莞寧笑道:“今天我特意吩咐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紅燒海參,待會兒你記得多吃些。”
顧莞寧看著沈氏,聲音很平靜:“紅燒海參阿言一向愛吃,
我是從來不吃的。” 就連方氏都知道她愛吃魚。
沈氏這個母親,連這麽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可見平日對她有多疏忽。
沈氏面上有些尷尬:“對不起,阿言一直很喜歡這道菜肴,我還以為你也喜歡……”這話自己說著都覺得難以為繼。
顧謹言不忍見沈氏難堪,忙接口道:“我記得姐姐最愛吃魚了。”
沈氏松口氣,忙笑著說道:“瞧瞧我這記性,你明明最愛吃魚,我怎麽會記成了海參。莞寧,你可別生我的氣。下一次,我一定讓廚房準備你愛吃的魚。”
顧莞寧淡淡一笑:“母親放心,我怎麽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
為沈氏生氣,根本就不值得!
沈氏見一向驕傲難纏的顧莞寧這般好說話,不由得暗暗松口氣。
看來,這些日子她的低頭示好頗有成效啊!
……
和三房用飯時的熱鬧不同,沈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幾乎悄然無聲。在這樣的情況下,沈青嵐發出的碗筷聲和細微的咀嚼聲,在安靜的飯桌上顯得格外醒目。
沈青嵐有些窘迫地看了顧莞寧和顧謹言一眼。
顧莞寧的動作不疾不徐,安靜中不失優雅。顧謹言雖是男孩子,吃飯時的動作也格外斯文。
姐弟兩個,一看就知道經過嚴格的禮儀教導。
她坐在這兒,簡直格格不入,自行慚愧。
沈青嵐咬咬嘴唇,正想悄悄放下筷子,就聽沈氏溫和地說道:“嵐兒,這裡沒有外人,你無需覺得不好意思。”
“往日你在西京,和你父親住在一起,沒正經地學過禮儀。以後慢慢學就是了。以你的聰慧,一定會很快學會各種禮儀。”
這番話,如同溫熱的暖流,注入沈青嵐脆弱的心田。
“多謝姑姑安慰。”沈青嵐感激又感動地看著一臉溫柔的沈氏。
沈氏和顏悅色地笑道:“你這丫頭,整日裡謝來謝去的。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說過麽?隻管把這裡當成你的家,無需拘謹。”
那親昵溫柔的神色,就連顧謹言看了,也有些微吃味,忍不住插嘴道:“母親,你對青嵐表姐真好。”
沈氏立刻笑著安撫:“母親最疼的還是你。”
在她心裡,顧謹言當然是最重要的。可沈青嵐自出生起就被抱走,母女一別就是十幾年。如今終於相聚,她難免多疼惜沈青嵐一些。
顧莞寧神色淡然,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依舊不疾不徐地進食。
委屈難過受傷,是因為還在乎。
什麽都不在意了,沈氏說什麽做什麽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