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雙手握拳,長長的指甲刺入掌心,一陣陣刺痛。她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將心頭翻湧不息的血氣按捺下去。
王氏一張口,聲音裡便透出寒意:“這點小事,就無需你費心了。”
不等顧莞寧張口,又冷冷道:“我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應了句:“既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免得擾了皇伯母清靜。”
最後清靜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然後,優雅起身,不疾不徐地離去。
王氏坐在原處,看著顧莞寧窈窕的背影,目中閃過駭人的冷意。
顧莞寧忽地回頭,不偏不巧和王氏怨毒森冷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王氏神情一僵。
沒等她調整好合宜的面部表情,顧莞寧已勾起唇角,目中露出濃濃的譏諷,施施然離去。
這個顧莞寧……她分明什麽都知道了!
王氏全身冰涼,就連指尖都是涼的。太陽穴處的血液汩汩流動,無以言喻的恐慌在心底蔓延。
怎麽辦?
她現在應該怎麽辦?
這件事……這件事絕不能傳開!
……
“娘娘,”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王氏昏沉一片的腦海,終於稍稍清明,抬頭看向陪伴了自己數年的齊公公,聲音顫抖,透著恐懼:“齊虞,顧莞寧知道了。她知道我和你結了對食的事……她一定會將此事傳出去。讓我身敗名裂……如果姑母知道此事,一定會殺了我……還有高陽,她也會恨我入骨。王家也會被我牽連……我該怎麽辦?齊虞,我該怎麽辦?”
齊公公默默地走上前來,伸手為王氏擦拭淚珠。
王氏壓抑隱忍了數年的驚懼害怕一起湧了上來,撲進齊公公的懷中,哭得不能自已。
齊公公目中閃過複雜至極的情緒,輕輕拍著王氏的後背,聲音壓得極低:“娘娘不用擔心,總會有法子的。”
能有什麽法子?
若有辦法,當年她也不會被逼著和心愛之人分離,被逼著嫁到皇家做兒媳。
她的姑母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是大秦皇后。她是王家嫡長女,被姑母相中做了兒媳。
姑母盼著王家再出一個皇后。而王家,身為後族,享盡榮耀風光。自然更盼著王家的女兒能嫁入皇家。
她是王家的女兒,身上流著王家的血液,為王家貢獻終生也是理所應該的事。更何況,能嫁給嫡出的大皇子,在眾人看來,是天上掉下來的喜事。如果不是因為姑母的緣故,未必輪得到她有這份幸運。
而齊虞,不過是王家的管家之子。雖然天資聰穎英俊不凡,也是奴籍出身。他是兄長的書童,她和兄長親厚,每日見面,和他便也有了時時見面的機會。
她心裡清楚,她和他絕無可能做夫妻。
他也清楚,他此生都配不上她。
主仆有別,身份的差距猶如一道鴻溝,永遠無法逾越。卻擋不住兩顆火熱的心。越是隱忍,越是熱烈。
他們兩個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份秘密。平日來往不多,隻偶爾相會。
只有兄長王少常窺出了幾分端倪,大怒之下,兄長將膽大包天引~誘主子的書童打了一頓板子,然後逐出了書房。
緊接著,賜婚的旨意到了王家。
王家上下欣喜若狂,她卻獨自在閨房裡哭了一夜,絕望又無奈地接受自己的命運。為了延續王家的榮耀風光,嫁給了大皇子。
沒想到,幾個月之後,齊虞竟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穿著內侍常服,恭敬地跪在她面前。
兄長面無表情地說道:“妹妹,以後就讓他在你身邊伺候吧!”
她震驚不已,幾乎當場失態,衝著兄長喊了起來:“他怎麽會成了內侍?”
兄長冷哼一聲:“他自己淨了身,然後在書房裡跪了一天一夜。好賴主仆一場,我索性成全他,讓他來伺候你。”
為了能每日待在她身邊,他心甘情願地做了內侍。
這是一個男人,為了心愛的女子所能付出的一切。
至此之後,她的身邊便多了一個齊公公。
她的夫婿,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每日忙於學習政事,隔幾日才回府一次。回府後,也大多召美貌侍妾取樂,對她這個表妹既不特別親熱也不算冷淡,夫妻相敬如賓。
對她身邊多了一個內侍, 大皇子並未放在心上,最多就是說笑過一回:“你身邊的內侍倒是長得格外英俊。”
當時的她,後背立刻出了一聲冷汗,故作鎮定地說道:“他是我兄長身邊的小廝,兄長擔心我身邊無人可用,便將他送進宮中淨身,學了幾個月規矩,才送到我身邊來。”
大皇子沒有生出疑心。
府中所有的內侍,都有專門的人定期檢查身體。齊虞確實是去了勢的內侍。
一個太監,已經不是男人,生的英不英俊,都不要緊。
再後來,女兒高陽郡主出世。
再後來,大皇子病重離世。
仿佛就連上蒼也聽到了她的祈禱,讓她不能訴之於口的祈願成真。
她做出了一個令世人震驚的決定,要到靜雲庵修行,為楚王念經祈佛。
姑母疼她,更疼自己早逝的兒子。對她的行為也頗為讚許,主動將她的女兒接進椒房殿中親自撫養。有中宮皇后親自教導,她的女兒將會成為大秦最尊貴的郡主,哪怕沒有親娘在身邊,也無人敢相欺相辱。
她最後一樁心思也徹底放下,帶著齊虞,一起離開京城,來了靜雲庵。
這裡是她的天下。
她再不用心驚膽戰,和他朝夕相守,做了對食。
在他人看來,和內侍做對食,是卑賤又不體面的事。就是普通宮女,也不願如此。她卻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他為他舍棄一切,她也願為他拋下榮華富貴。
一轉眼,就是十余年。
她以為,她能守著這份秘密,和他就這麽相守下去。卻沒想到,竟會冒出一個顧莞寧來,窺破了她和他的秘密。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