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到顧莞寧低頭認錯。
琳琅既覺得好笑,又有些於心難忍:“夫子,你別生氣了。小姐已經知錯了。”
陳月娘之前一時動怒,忘了主仆分寸,被琳琅這麽一說,也回過勁來,立刻笑道:“奴婢哪裡敢責怪小姐。只是一時著急上火,說話倒是沒了分寸。小姐可別生氣才是。”
說著,便要行禮告罪。
顧莞寧忙托住陳月娘的胳膊:“夫子這麽說,可真是讓我羞愧得無顏見夫子了。”
陳月娘順勢起身,溫言說道:“承蒙太夫人看重,命奴婢來貼身守護小姐安危。奴婢自是全心全意為小姐著想。既然小姐不反對,奴婢就鬥膽一回,此事交給奴婢來謀劃。”
顧莞寧點點頭,然後道:“若由珊瑚代我做餌,務必要保證珊瑚的安全。”
前世珊瑚代她而死。這一世,她絕不願再重蹈覆轍。
陳月娘立刻道:“這是當然。”
珊瑚聽了這樣的話,心裡百感交集。
身為奴婢,這條性命都是主子的,為主子赴湯蹈火也是應該的。顧莞寧這般在乎她的安危,她之前曾暗暗以為主子厭惡自己,委實是多心了。
……
當天晚上,季同悄然上山,潛進了靜雲庵。
推門而入,見到幾張熟悉的臉孔。顧莞寧也赫然在其中。
季同的目光迅疾掠過顧莞寧的俏臉,很快垂下眼,走上前欲行禮,顧莞寧已經張口:“不必多禮,上前來,夫子有話和你說。”
季同訝然地抬起頭。
以顧莞寧說一不二的性子,怎麽會讓陳月娘來拿主意?
陳月娘看出季同眼底的疑惑,卻也未張口解釋。叫了季同上前,低語數句。
一說到正事,季同立刻收斂所有心思,心無旁騖。
母子兩個商議如何隱秘地安排人手,玲瓏不時插嘴,珊瑚要代顧莞寧做餌,也不時說話。顧莞寧倒是難得的安靜。
琳琅也一直沒出聲,直到商議完了,才道:“從明晚開始,奴婢睡在小姐身側。”
若是遇到了危急情況,至少,她還能擋在小姐身前。
顧莞寧一聽,便知道琳琅在想什麽。眼前忽地閃過久遠的一幕。
一支毒箭不知從何處飛來,所有人救之不及。在她身側的琳琅猛地撲了過來,用後背擋下了那支毒箭。
她眼睜睜地看著琳琅口吐黑血,死在她的懷中。
“琳琅,”顧莞寧凝視著琳琅,輕聲道:“你答應我,不管到了何時,都要保重自己,絕不為我擋箭。”
琳琅先是一怔,旋即輕聲嗔道:“好好的,小姐怎麽說這樣的喪氣話。奴婢可不想聽了。”
說著,便將頭扭到一邊。
顧莞寧:“……”
先是陳月娘,再是琳琅。這一日,她這個做主子的,連連被身邊人數落……想來她一定有錯。
顧莞寧從善如流地改之:“好好好,我不說了。”
顧莞寧這般好脾氣,倒讓琳琅不好意思了,忸怩著說道:“對不起,奴婢冒犯了。”
不能仗著主子脾氣好,就蹬鼻子上臉。
顧莞寧不以為意,抿唇笑道:“我的安危要緊,你們幾個也要平平安安的,這樣才能一直伴在我身邊。”
她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掠過:“琳琅,玲瓏,珊瑚,夫子,季同,你們都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不要再為了我付出年輕的生命。不要讓我在無盡的自責內疚中思念你們。
短短幾句話,聽得眾人心中感動不已。各自點頭應下,心裡卻不約而同地想著。若小姐遇到危險,就是拚盡了自己這條性命,也要保小姐平安。
……
當日夜裡,風平浪靜。
第二天夜裡,同樣風平浪靜。
珊瑚躺在顧莞寧的床榻上,閉上眼睛,看似熟睡,實則一直神智清明。
玲瓏睡在地上,同樣地提高了警惕。
一直熬到了四更天,依然毫無異樣。
熬了大半夜,倦意終於上湧。珊瑚和玲瓏幾乎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呵欠。
“看來今夜是不會來了。”珊瑚將聲音壓得極低。
玲瓏嗯了一聲,又打了個呵欠。
此時已近凌晨,正是一個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時候。不過,再困頓也不能合眼。至少也要撐到天亮……
窗外忽地傳來一聲異響。
珊瑚和玲瓏心頭齊齊一震。
來了!
珊瑚手中捏著迷藥,玲瓏握緊了藏在懷中的匕首。只等有人破窗而入,便製住來敵。
奇怪的是,這一聲異響過後,並無來敵。反倒隱隱傳來了驚惶的叫嚷聲。
玲瓏耳力靈敏,豎耳一聽,面色頓時一變:“外面有人在嚷,走水了!”
什麽?走水了?
珊瑚也是一驚,霍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哪裡走水了?小姐還睡在我的屋子裡,該不會出事吧!”
玲瓏神色也凝重起來,低聲道:“先別慌。”
她們之前商議如何應敵,也想過來敵會使出聲東擊西之類的計謀。卻未想過,對方一上來竟然先放了火。
靜雲庵是在半山腰,山上樹木極多,一旦走水,是極其危險的事。萬一火勢過大,燒到了山上的樹木,火勢連綿成一片,想逃也逃不出去……
玲瓏和珊瑚對視一眼, 心裡俱是一沉。
這個王氏,實在是太瘋狂手段太狠辣了。這是鐵了心要置小姐於死地啊!
“我們現在怎麽辦?”珊瑚頭腦裡的那根弦繃緊了:“繼續留在這兒誘敵,還是先去小姐那兒?”
玲瓏深呼吸一口氣:“先按兵不動,等夫子的信號。”
不能慌!不能亂!夫子之前就叮囑過,不管遇到何事,都要沉下心來,冷靜地想對策。人一旦慌了心神,就會錯上加錯。
玲瓏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頭腦飛快地轉了起來。
就在此時,外面的喧囂聲愈發大了。
“走水了!”
“快來人啊!走水啦!”
寂靜無聲的靜雲庵,在短短片刻火光衝天,叫嚷聲嘶喊聲倉惶驚懼的尖叫聲,劃破暗夜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