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和太子府明爭暗鬥,和定北侯府也徹底決裂形同陌路。
齊王父子,祖母可以置之不理。齊王妃顧渝,卻是祖母嫡親的長女。她就這麽扔下了自己年邁的母親不管……祖母心裡會是何等得難過?
太夫人看著顧莞寧眼底依稀的水光,擠出絲笑容:“府裡自有兒孫孝敬我,還有你這個大秦太孫妃處處敬著我孝順我。我隻當沒生過沒養過這個女兒。”
顧莞寧默然不語。
太夫人又低聲道:“寧姐兒,日後……給她留條生路。哪怕像齊王世子那樣,輩子都被關在天牢裡也好。”
女兒不認親娘,做親娘的,卻永遠放不下自己的骨肉。
顧莞寧鼻子酸,鄭重地應下了。
祖孫兩個,各自唏噓,時無言。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響。
顧莞寧耳力敏銳,頓時沉了臉:“是誰在門外?”
她和祖母單獨說話,門外有陳月娘和玲瓏兩個人守著,不會放任何人靠近。這個偷溜到門外的人會是誰?
太夫人也是驚,抬頭看了過去。
門依舊關著,門外的人卻未說話。
顧莞寧瞬間明白過來,下意識地看了太夫人眼。
太夫人何等精明睿智,立刻會意過來,心湧起複雜難言的滋味。
站在門外的,除了沈謹言還能有誰?怪不得陳月娘和玲瓏沒有示警,放了他過來。想來是看他可憐,讓他在門外站上片刻,悄悄聽聽她的聲音罷了。
……
站在門外的,正是沈謹言。
自顧莞寧張口,沈謹言便全身僵硬,俊秀的臉孔也緊繃著。眼閃過希冀期盼畏怯緊張忐忑。
過了許久,門裡才又重新響起了聲音:“好好活著,別辜負了寧姐兒和殿下對你的回護之情。”
這個聲音緩慢蒼老,透著慈愛溫和。
在他最深最美的夢裡,時常出現。那個時候,他還是六七歲的孩童,纏在祖母身邊,享受著祖母的呵護疼愛……
沈謹言淚水唰地湧了出來,嘴唇動了動,無聲哽咽地喊了聲祖母。
門內的人,仿佛知道他在哭泣般,輕聲歎了口氣:“男兒在世,流血不流淚。動輒落淚,何時才能有出息。”11
沈謹言淚如雨下。單薄的肩膀不停聳動,淚水不斷滑落,滴落在衣襟上,很快濕潤了片。
站在不遠處的陳月娘,看著這幕,心裡也格外酸楚。
她還記得,當年沈謹言出世之時,太夫人是何等的高興歡喜。那些年,太夫人幾乎將沈謹言捧在了手心裡疼愛,精心教養。
可惜,造化弄人。沈謹言不是顧家血脈,是顧家恥辱的證據。太夫人再心軟,也不會讓他再回顧家,甚至不會再見他。
此時隔著門叮囑兩句,已是太夫人心慈仁厚了。
沈謹言哭了許久,然後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走了。
……
“這個傻孩子,磕頭聲音這麽響,怕是額頭都被磕破了。”太夫人想說笑兩句,目卻難以自製地閃出了水光。
傷心人,何止沈謹言個。
這些年,她從不讓自己沉溺在回憶,不願想起曾經疼如至寶的嫡孫。今日,隔著道門板,她願張口和他說話,已是極限了。
顧莞寧滿心酸澀,握著太夫人的手輕聲道:“祖母,當日皇祖父下令誅滅沈氏全族。是殿下親自張口懇求,才保住了阿言的性命。我知道這麽做對不起顧家,可是,阿言畢竟是我的胞弟。我曾經允諾過他,只要他安分守己,我便保他生平安……”
太夫人深呼吸口氣,定定神打斷了顧莞寧:“不必說了。”
“你早已出嫁,行事自有你的考慮和主張。我這個做祖母的,能在你困難時伸手幫你把,余願已足。其余的,我不會多管多問。”
祖母總是這般體貼,這般疼她。
顧莞寧鼻子酸,重將頭靠在太夫人的肩上:“祖母,你總是這麽疼我。”
太夫人輕笑聲,親昵地說了句“傻丫頭”。
就在此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打斷了祖孫依偎的寧靜美好。
“小姐,殿下回府了。”琳琅滿是喜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穆韜先讓人回來送信,最多盞茶功夫,就會到府。”
蕭詡回來了!
顧莞寧所有的傷感掃而空,心瞬間湧起歡喜。
太夫人也笑了起來:“我今日倒是來的巧。索性也厚著臉,隨你起出去迎迎殿下。”
……
太孫歸來的喜訊,迅速傳遍府上下。宮女內侍侍衛們個個喜氣洋洋。
太子走,太子府人人心惶惑難安,太孫立刻成了頂梁柱主心骨。太孫回來,眾人也跟著振奮不已。
正門處,太子妃滿臉喜色地領著麒哥兒麟哥兒,丹陽郡主被李側妃領了過來,安平郡王站在角落裡,阿嬌阿奕踮起腳尖往外張望。
太夫人低聲笑道:“府裡還是得有男子撐著。太孫回府,娘娘能松口氣,你也不必再憂慮操心,可以安心養胎。”
顧莞寧笑著嗯了聲。
她素來堅強獨立, 曾經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打理朝政宮務,樣樣兼顧……這世倒是懶惰悠閑了不少。
有夫婿撐著府邸,有婆婆打理瑣事,她只要安心教養兒女順便養胎,這樣的生活,她竟也漸漸習慣了。
數十匹駿馬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很快傳進眾人耳。
先出現在眼前的,是太孫侍衛。緊接著,馬車平穩和緩地駛來。
“爹!”
阿嬌阿奕興奮地嚷了起來,若不是被乳母們緊緊拉著,早就跑出去了。
顧莞寧神色還算鎮定,目光定定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馬車,唇角微微揚起。
馬車停了下來,高大英俊地穆韜迅速翻身下馬,打開車門。穿著素色孝服的青年男子,下了馬車,溫和俊美的臉孔浮著喜悅的光芒,目光急切地落在顧莞寧的臉上。
阿寧,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