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大門處將將停下,便有個侍衛過來稟報, 說穆將軍已在書房等候, 韓湘君立即下馬車, 匆匆離去。
上個月韓湘君才將請封奏折呈上去,成永帝大喜, 豊國得穆珅將如虎添翼, 因此,即刻封穆珅為征北大將軍, 同時還在上京賜了宅院奴仆若乾,並昭告全國。此舉即是表示對穆珅的看中,也是為了讓前朝收編的那些將士們安心, 豊國乃泱泱大國, 禮賢下士,唯能人所用,不分前朝與新舊,他們只需放膽建功立業, 君主自會論功行賞, 絕不偏頗。
穆珅出山,極大程度的鼓舞了北征軍的士氣,有些人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上書進言要求邑國此戰盡快結束, 以免戰線拖太長, 引起國庫負荷沉重。
因此,成永帝便下了秘旨,讓韓湘君務必速戰速決, 結束邑國征討。
當然,韓湘君也希望盡快結束這場戰事,他離開上京太久,朝中變數太多。尤其是他那個四皇弟韓湘徵向來與他不對付,僅他離開的這一年裡,他便暗中動了他好幾個重要的棋子。若是再晚上個一年半載,屆時,就算他手上穩住兵權,恐怕朝政就要被韓湘徵牢牢把持。
但眼下,最重要的一戰便是在蘆城,攻下蘆城,方可直擊邑國腹地。可邑國此時背水一戰,兵民空前團結,想要快速攻下,恐怕不易。
韓湘君坐在太師椅上,左下坐著穆珅,另有幾名心腹幕僚,共議此次蘆城戰事 。
“諸位以為,劉惠此人如何?”
穆珅開口道:“此人武藝高強,驍勇善戰,且足智多謀,作戰意識敏銳,邑國君主任用此人把守蘆城,想必也是最後殊死一搏之意。”
韓湘君點頭,“穆將軍所言極是,我本有意將此人收入麾下,曾多次派人去遊說未果,常桓帝早前將其父含冤下獄,後被奸人毒害,猝死獄中。卻沒想到,他仍是不計前嫌,忠於昏主。”
幕僚吳自辛說道:“殿下,劉惠死守蘆城,隻守不攻,大有耗死我軍之意,他若真洞察我軍糧草,而此計必定不戰而勝啊。”
韓湘君問:“我軍糧草還夠支撐多久?”
“對外宣稱半年有余,實際上,隻堪堪一個月。”
此話一出,室內幾人倒出一口涼氣。
韓湘君手指敲打著扶手,看向穆珅,只見他沉眉冷目,不知在思索什麽。
幕僚蕭崇說道:“殿下,可否再派人加急呈報聖上?”
韓湘君冷笑,“聖上又豈會不知北征軍的窘迫?只不過,有人攔著不放罷了。”他目光一寒,“好一個韓湘徵,趁人之危玩陰謀詭計,待孤滅了邑國再回去好好與他算帳。”他問穆珅,“穆將軍可想到何計策?”
穆珅道:“劉惠此人狡詐多端,但有一點,也容易疑神疑鬼,他身邊有一謀士,乃陳忠丙,此人屬下曾見過一次,貪婪荒.淫,或許,可從他入手。殿下,我軍可有細作在蘆城?若是從中運作一二,或許能讓陳忠丙說動劉惠出兵。只要他出兵,屬下有把握攻下蘆城。”
吳自辛一拍大腿,歎息道:“穆將軍此計甚好,只不過,三月前,劉惠接手蘆城後,將城中大清洗,咱們的細作也被清了個乾淨。劉惠此人,行事實在謹慎。”
之後,眾人開始沉默下來。
眼下,糧草告急,這是戰事能否繼續的關鍵,朝廷以國庫緊缺為由拒了韓湘君的請求。但若是就此退兵,那之前攻下的州城將立馬被邑國卷土收腹。
此仗豈不是打了個笑話?
韓湘君臉色陰沉。
蕭崇獻計道:“如若不然,咱們借銀買糧?”
“從何處借?”
蕭崇看向韓湘君,“殿下,淄國剛送了公主過來,投誠之意明顯,即是如此,何不妨從淄國借一些?”
韓湘君思忖片刻,點頭道:“或可一試。”
......
之後幾天,韓湘君皆忙於軍營,早出晚歸,有時直接宿在營中,蘇璃已經許久沒見到他了。
這日,蘇璃正跟彩雲學繡花,她為了打發無聊時光,決定自己設計一套衣裳,想在衣領處繡幾顆紅櫻桃。彩雲十分擅長此道,於是,便跟她學了起來。
她拿著針線瞄準上頭描好的花樣子,跟有仇是的,一針一針使勁戳下去,在利索的一拉線,似乎還有模有樣。當然,如果不看那歪七扭八的針腳,想必倒是一副美人繡花極其賢惠的場景。
彩雲在一旁認真指導,“姑娘,這一針要走這邊,對、對,把空出來的那塊蓋住,大體就看不出來了。”
蘇璃耐心仔細的學著,過了一會兒,有個小丫鬟進來稟報道:“姑娘,殿下回了,這會兒在前院書房呢。”
她看看天色,快傍晚了,於是吩咐道:“那你去廚房吩咐晚飯,殿下可能要來用飯,讓廚子做精致些。”
“好勒。”那小丫鬟立馬出門去。
蘇璃這會兒也懶得繡花了,她讓彩雲將針線布料都收起來,自己則起身準備梳洗一番。
她收拾好之後見韓湘君還沒過來,便自己去廚房巡視準備得如何,等再回到芳菲院時,彩雲過來說,“姑娘,殿下去了正院,而且正院那邊也派人去廚房吩咐了殿下的晚飯,看樣子,殿下要在那邊吃了。”
“誒?”蘇璃詫異,那個淄國公主在這裡住了這麽久,還從未見韓湘君關心過,似乎住進來的是個不相乾的人。而且自從香囊事件之後,淄國公主已經開始閉門不出,行事也極其收斂,她都差點要忘了正院還有這麽個人。
卻沒想到,韓湘君今日去了正院。
此時,她也說不清心裡是何滋味。不過,正院住著他的小老婆,他突然想起來了去見小老婆也無可厚非。
這頓晚飯,蘇璃自己吃的,菜太多,她吃撐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消食。彩雲進來換炭盆時,她問,“殿下此時還在正院?”
“姑娘,還在呢,聽說已經吃完飯了,殿下許是有些事與貞夫人商談說不定。”
蘇璃冷哼,心想,商談什麽?那個男人有興趣跟女人商談的事隻一樣,也就是床榻上的事罷了。想必今晚他也不會過來了,既如此,自 己還等什麽等,遂吩咐道:“抬水進來吧,我要洗漱睡了。對了,院門也關上,防賊!”
等蘇璃洗漱完躺下來後,她盯著頭頂纏枝牡丹床帳發愣,半晌才嗤笑出聲。
自己真是瘋了,怎麽介意起這種事情來?人家睡小老婆,她有什麽立場介意?害,自己只是個打工人罷了。
輾轉反側許久也無心入眠,心煩意燥。索性爬起來打開櫃門,從裡頭掏出個匣子,裡頭裝滿了自己的家當,有首飾有銀子,她全部倒在床上,足足數了三遍,心情才又高興起來。
......
正院。
韓湘君從踏進房門開始,貞緲箐就一直沉默,起初韓湘君簡單問了幾句,她便也簡單回了幾句,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場面一度沉默,顯得有些尷尬,之後,韓湘君也不再多言,拿著本書卷坐在榻上看得專注。
婢女盧絹眼看天色已晚,到了擺飯時辰,便走到貞緲箐的身邊,小聲問道:“公主,殿下似乎要在此用飯,可要去廚房吩咐飯菜?”
貞緲箐安靜的在椅子上做了許久,也忐忑了許久,不知道韓湘君突然過來所為何事,可他進門後卻兀自坐著看書,她也不好離開,於是就陪坐在此。
她悄悄抬眼又打量了一邊,那人似乎也有在此用飯的意思,於是便點頭,“你去吧。”
又沉默的坐了許久,直到飯菜擺上桌,兩人才挪腳坐至桌前。
安安靜靜的吃過飯後,韓湘君似乎沒打算走,問她會不會下棋。
她又隻好讓人拿出棋盤耐心與他對弈。
就這麽的,直到暮色深沉,她心裡漸漸慌了起來,莫不是他想在此歇下?雖然被送過來時,已經認命這種事,但此時此刻,她卻十分排斥。
她並不想伺候他,不想成為他的女人,之前刻意製造些跋扈的名聲也是想讓他厭棄,當然,似乎也起了些效果,所以這段時日相安無事。
她鼓足勇氣說道:“殿下,夜深了,您請回吧,蘇姑娘想必等久了。”
她故意抬出蘇璃做借口,暗暗觀察他的神色。只見他手指捏著顆棋子,原本想落棋盤上的,又緩緩轉了個方向,扔進了棋甕中。
隨後,他站起身說道:“孤走了,你早些歇吧。”
等他走後,盧絹進來,“公主,您說殿下此番是何意?為何突然來咱們這了?”
貞緲箐愣愣的搖頭,她適才直截了當的拒寵,心裡砰砰直跳,以為他就此生氣而責罰她,若是普通責罰倒不要緊,就怕他覺得被下了面子,硬是要了她。
可此時想來,自己多心了,看來蘇姑娘的名頭還是很有用的。
她咬唇思索,片刻後說道:“盧絹,過兩日,你再送一封信出去。”
今日韓湘君舉動異常,也不知往後是否還這般好說話,她不想再等了。
......
韓湘君出了正院,正要往芳菲苑走,半路遇秦忠來稟報。
“何事?”
“蕭崇此時過來了,屬下已將人請到書房。”
他立馬又抬腳換了方向,往前院書房而去,直到與幕僚們議事結束後,夜已三更,想了想,便起身披上鬥篷,又快馬回了軍營。